第30章
老襄王聞聲就将身旁的婦女護在身後,低下頭時挑起的眉尾是掩不住的笑意。
來了——
“怎麽回事?”有人驚叫出聲,尖銳的尾聲被瞬間掐得噎聲,心頭狂跳的她擡頭就見着個身穿宮服的人,将她拉下了桌。
鋒利的刀刃削弱了那人的額發,輕飄飄地落在她眼前。
姜應許拽下人後,便一直沉默地蹲在桌下,準備伺機而動。
半露出外的身子,在高讓被打時瞬間起身,翻起身就想直接把前面擋路的人都踹開,誰知道才走出三步,就被人扯住了衣擺。
姜應許偏頭往後看去,就見方才被她救下的紅衫少女,正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
“放手。”她冷聲道。
紅衫少女朝她連連搖頭,抱得更緊,“你現在不能去!”拔高的聲調在意識到如今的形勢下,低聲接着道:“皇兄他自有安排。”
姜應許皺眉,他們此時在一暗處的角落,那些闖進的叛軍基本都在朝,高臺上的皇帝處逼進。
看着那邊只剩高讓祖胤世二人,姜應許卻只能偏過頭,對上少女雙膽怯卻清澈的眼眸,不去打亂那邊人所言的計策。
想到高讓同她說的,要護好這小少女就頗感無奈,“咱們起來說話行嗎。”
少女眨了眨眼,剛要起身時,就感覺一陣疾風襲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見剛抽出腿的小道長,轉身便直接一個側踢,将人連肘帶腕地踩入了地面。
少女下意識驚呼,不知覺出聲:“好俊的功夫……”
不過她也不是拖人後腿,她可記得開宴前皇兄曾囑咐她的,瞥了眼那邊冷臉的道長姑娘,決定還是提醒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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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剛拉人袖子,就被了拉到了一處更加隐蔽的地方。
而方才還混亂喧鬧的禦花園,此時卻氣氛凝固非常,姜應許目光所及之處,方才刀槍飛舞在老襄王的擡手下收斂。
那些官員們或被掀翻瑟瑟發抖,或被壓制住想起力反抗。
“皇叔,你這是什麽意思。”祖胤世直視眼前架刀過來的人,閃身避開後就見那邊的人擡了擡手。
那老襄王皺起的眼尾笑成一團,高昂的聲音仍然不減年輕時風采,像是又回到曾經與先帝,披戰甲的意氣風發。
不過現在的他——他有些失望地看着那小皇帝搖頭,果然難成大業。
現在的他只不過從戰場上,将鋒刃轉了個方向,不過這都不是大問題,畢竟這江山遲早屬于他的。
“小陛下,你這看似堅固的皇城不行啊。怎麽,介不介意你皇叔我教教你?”只聽他口出狂言道。
高讓聞言臉色怒容,剛要出聲就被祖胤世輕描淡寫的止住了。
“皇叔。”祖胤世說到這個稱呼微微一笑,尤其是對上那邊婦女微微閃爍的眼時,便知曉到時間了。
原本還覺勢在必行的老襄王,忽然心中暗叫不妙,不論是腹部極快蔓延的抽痛,還是他不敢置信回頭。
那些包圍他們二人的官兵都不重要了,婦女那張溫婉的臉此刻扭曲得極其醜陋。
他順着她顫抖的肩膀看下去,那尖銳的指尖上鮮血淋漓,連他後背的刺痛都忽略了,他茫然地看向臨陣倒戈的衆人,特別是在看見最前方的紅衣少年。
少年桀骜不馴的目光掃在他身上,如針紮刀割般,直到他不屑的聲音響徹耳畔他才回神。
“蠢貨。”
老襄王懷疑他聽錯了,曾經仰慕他的孩兒,居然會如此對他。
更何況他還——轉過頭看向走到其背後的明黃色身影,他怒眉就要訓斥,誰知背後刀嵌入皮肉的聲音讓他不得不,雙腿一軟。
為什麽……
他不解,他們不都是支持他這般做法的嗎,他一把抓住自他臉側拂過的衣擺,由于失血過多連話都顯得模糊:“若娘……你也,”他話一噎。
若娘聞言轉身蹲下去,純白的衣擺都因為方才被染了紅,她一把拽起身前人的衣襟笑得瘋癫,說出的話卻咬牙恨到極致。
“都是你!若不是你,我與郎君為何會生離死別!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親手将自己的孩兒丢出去!這一切都是你!”
說到話尾她收回了手捂嘴哽咽,通紅的雙眼充斥着難以言喻的悲戚。
剛捂着受傷肩膀走近的高讓,看着那瞬間蒼老的背影,想到了那常冷冰冰的姜應許,上前想要将人拉起來時,就被接下來的驚怔住了。
那純白衣裳上,盡是自若娘心口浸出染濕的猩紅,刺得他眼疼。
一直到跟前人奄奄一息後,若娘才扯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她癱倒在地上,感覺有人想扶她起來時看過去。
就見那個常在他家囡囡身邊的娃娃臉,正眉頭緊蹙的蹲在她身邊,似乎想說什麽,但又無法言說。
若娘笑了笑,憑借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道:“替我……替我照顧好……她……”
還有……我對不起你爹娘,若不是因為她,高氏也斷不會遭此劫難,那小兒郎也不會過得如此苦……
直到握在手上的胳膊耷拉下來,高讓才緩緩回神,他猛地擡頭想要找人,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各種身影擋眼。
他想找小許,這種時候卻無從找起,有人自他身旁蹲下,修長的手指在若娘頸間停頓片刻,薛斐姝才嘆氣轉頭朝身後的紅衣少年搖頭。
祖胤煦張了張嘴,一聲輕嘆道不盡的無能為力。
而此刻已經撤離禦花園的姜應許等人,正蹲在池邊。
至于原因,她看向了身旁悶悶不樂的小公主,冷硬的聲音稍微柔和了些,問道:“來這兒做什麽?”
小公主撇了眼她。伸手指向了池中央,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就見那平靜無波池中忽然翻卷起道道波浪。
在姜應許警惕拔劍時,一道身影破水而出,落在這邊的池岸,濕漉漉的黑衣人手中似乎攥着樣東西。
被推到身後的小公主見着來人,眼神驟然一亮,也不管身後姜應許冷聲的提醒,整個人都撲了過去。
圍着黑衣人轉了好幾圈,才停下腳步驚喜喚道:“高書生!你果然來了!”
黑衣人緩緩擡起下颌,在看見她身後的姜應許時挑眉,倒是沒說什麽,似乎姜應許在這是他意料之中。
他低頭見小公主歡喜的模樣,擡手揉了揉她發頂,“等久了吧,咱們這就走。”
姜應許覺得自個兒站在他們身後有些多餘,剛轉身想走時卻被叫住了。
“是時候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你确定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等姜應許等人趕到禦花園時,發現原本深奧的地方,此刻寂靜無比,在看見高臺上正打掃的小太監,上前便皺眉不解:“他們人呢!”
那小太監奇怪瞥了她一眼,随後便又重新掃這血跡斑斑的臺面,過了片刻才淡淡回道:“高師父受了傷,被帶到太醫院去了。”
那邊的小公主聞言,立即朝那邊轉身就要走的姜應許招了招手,“俊姐姐,太醫院在這邊,你走錯方向了。”
“……”
趕到太醫院,還沒踏進門檻,就有人自內走出,薛斐姝在與姜應許擦肩而過時,偏頭朝她挑眉道:“記得我曾經同你說過的話哦。”
說完,便拉着身旁的祖胤煦,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祖胤煦坐在馬車上,最後撩簾回首看那逐漸遠去的京城,被昏黃的光影映得落寞。
“這京城,咱們再也來不了了。”他放下手看向對面正擦着手指的薛斐姝,忽然又笑了,“不過有你在,如何都是好的。”
薛斐姝擡眼嗤笑他,伸手朝他湊近的額頭一推,“你這不廢話嗎。”
即使流放在外又如何,沒了王府有對方在,四海皆是家。
被浮雲半遮半掩的殘陽為他們的前方,鋪蓋着一條寬敞雖不明亮卻仍溫暖的大道。
又輕輕落在那皇城中,太醫院火急火燎的禦醫們,姜應許推開藥童帶到的房門,就見裏面空蕩蕩的無一人。
而最靠裏有屏風遮擋,屏風外的地面放着盆染紅的血水,水中還有什麽游動泛起的水波。她擡腿就要繞過去,卻被身後跟來的人拉去了。
她轉頭就看見小公主朝她點頭,随後在她不解的目光下,自身旁高書生手中取過他尋找多日的橙黃花瓣。
姜應許遲疑,“這……”不是當初秋風寨那花田裏被人斬斷枝頭的花嗎。
高書生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低聲解釋道:“這是前幾日那姓薛的告知,說高成渝這毛病只有這個得治,他這是入宮那年被老襄王和先帝種過的蠱蟲。”
他皺了皺眉回想,又接着說,“還說,需要什麽蟲子的血液,至于是什麽蟲,她只說你會懂的。”
姜應許側身緊攥的拳頭聞言一松,接過那花瓣後朝他們感激地點了點頭,“多謝。”
“……”她沉默下來。
小公主瞅了眼跟前人糾結的表情,極有眼色地拽着身旁的人就往外走,臨到門邊還沖她揮了揮手,“俊姐姐,有時間我再找你玩!”
話音剛落,她就伸手,一拉,推門阖上,一氣呵成。讓感受到門風的高書生後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