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刺眼的烈陽自微開的窗外撒進,床榻上皺眉的人像是仍在噩夢中,而她手邊正趴着個人,在她手指微動的時候驚醒。

高讓擡起沉重的腦袋,眼前有些發黑,不過再瞧見床上還未清醒的人,擔憂地摸了摸她已退燒後的額頭,才舒了口氣。

直到門外有敲門聲後,他才緩緩起身,還沒走出半步就被人拽住了。他愣神間轉過去發現并沒有醒過來。

索性他也不走了,坐在床邊喚外面的人:“進來吧。”

“還是沒醒?”枯風将藥箱放下,為姜應許把脈後,見旁邊人還是緊張的模樣逗笑了,“怎麽,這麽不信我醫術?好歹我也算個有名的大夫。”

“不不不,”高讓連連搖頭,在看向那邊臉色蒼白的小道長後皺眉,“她什麽時候能醒?”

“或許現在,或許再過半個月?說不準。”

枯風看不慣跟前這人渾渾噩噩的樣兒,揮了揮手活似趕蒼蠅般把人推出去:“得了別瞎操心了,你還是養足精神好對付那挨千刀的襄王老賊,她這有我照顧呢。”

看他還不放心,“嘭”的一聲直接把門給撞嚴實了。

這會兒他才別開了胡須,枯瘦的手指在擡起床上人半邊身子後,朝她後背穴位一點。

“咳咳咳——”

姜應許猛然睜開的眼,視線像是蓋了層薄霧似的模糊,直到在好幾下眨眼後,才下了床就想往外走。

“你去哪。”身後幽幽的聲音傳來,止住了姜應許要推門的手。

她微微別過頭,蒼白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可那雙凝了霜的眼眸倒是驚了枯風,他大概也明白她想去幹嘛了。

“師叔謝謝你,這次幫我的忙等我回來自會補償。”冰冷的聲音落下,便頭也不回地提劍離開了。

留下枯風一人靠在床邊無奈搖頭:當真是個倔孩子,這麽大的事當真以為瞞得過玲珑心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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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姜應許剛翻過院牆,就要朝那邊的府外略去,誰知道剛出磚牆腳裸便驟然一緊,她垂眼看去,就對上了直直盯着她的高讓。

“你放開我。”

高讓沒搭理她,只是淡淡問道:“哪兒去。”

姜應許皺眉別過頭,“與你無幹。”

她不想将這件事牽連到跟前人身上,那些人并不是他能招惹得上的,她這次去了早已做好準備,若能見到那人最好,若見不到……

或許就是命吧。

高讓忍受不了她這副好似為他好,實則在将他往外推的姜應許,使力往下一拽,在其靈敏地就要踹過來時,不偏不倚地就要迎上去,結果不出他所料。

在他含笑看去時,姜應許那張帶有保護性的面具已經逐漸碎裂了,瞪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吃了他,卻又不忍心。

他伸手在人抗拒的目光下将跟前人摟在懷裏,背後的手像是安撫院裏那些孩子們般,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姜應許放在他肩膀的下颌剛動了動,結果就被人箍得更緊,接着她就聽見耳畔溫熱的,半威脅半無助的低喃聲:“我不會再把你放走了……不會了……”

她一時間被這情形弄得無措起來,像是又回到了那晚被孩子們圍住的時候,伸出的手幾次都不曾放下,最終還是回抱住了身前人的腰,張了張嘴還是說出來了。

“你別這樣,”她感覺到,她這話剛開口,就被抱得更緊了,但是還是接着道出了自己的顧慮,“你明白的,我需要對付的人是老襄王,你尚在宮中萬不可得罪了他。”

她有她的思量,若是在宮外她自有法子護他,就算她性命不要,若有人敢傷他,她也能讓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可皇宮不同,不是她能随意想殺便殺想打就打的,她知道他的不容易,寸寸艱難。所以她在清醒的第一刻不是喚醒他,而是找到師叔。

她必須得去,她聽說老襄王乃至小襄王如今都已進城,還未進宮仍在驿站中,若不乘這機會她怕是再難等到了。

高讓說得對,她需要走出來,只有走出那無盡的陰影,她才能好好陪在跟前人身邊。

她這般胡亂想着,卻聽見一聲悶笑,她有些詫異地轉頭,卻由于姿勢的原因只能看見其脖頸處略顯暗白的膚色。

姜應許不明白他在笑什麽。

很快,就又聽見,“我的小許啊,看來你還是不清楚朝廷目前的形勢。”

她不解的“嗯”了聲。

“如今的朝廷分為兩派,一則是我與林禁這等新帝派,而另一派自然就是襄王一脈的。”

說着說着他就又笑了,朝她低聲道:“放心,咱們這次可是有備而來。”

“準保他啊,有來無回。”

……

直到新帝壽辰當日,潛入敬酒的宮女後,她才明白明白當日那話究竟是何用意。

姜應許走在隊伍最後,經過禦花園之後的一處隐蔽處時,她轉身便将身影隐去了旁邊的假山,四周皆被抵擋住後,她才自腿間取出早被她喂得飽飽的胖蟲。

得罪了。

她心裏默念一聲,便用腰間別起的銀針紮進那蠕動的肉身中,只見掌心的蟲像是受到刺激般,瘋狂蠕動蜷縮成一圈。

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它微紅的傷處,随即便翻手将淌出的血液滴入那碗酒水中。

紫紅色在酒中暈開,再次變回原來的模樣,她擡腿就直接将恹恹的胖蟲放回去。撩下衣擺同時,腳向上一蹬,便在旁人毫無察覺中重歸隊伍。

皇帝的壽宴自然是極其嚴謹的,而這次祖胤世還特意為迎接某位貴客,裝扮得格外奢華。

光論踴躍的太監宮女都是往年的翻倍,高讓作為聖上跟前的人,自然是不會稍離半步,目不斜視。

即使佩戴者人I皮面具的姜應許從他身後經過,他也像是毫無察覺,而姜應許亦然,兩人擦肩而過後,她就走向了此次的目标。

最前排摟着位婦人的儒雅男人,若不是高讓提前給她打過招呼,姜應許想她或許真會認不出這人。

變化太大了,可那眉宇間戾氣仍然讓她銘記在心,姜應許很快收回了視線,她可清楚得很她此次的目的。

極為小心謹慎地将那些酒水擺放在案桌上,她剛斂眉就要退下身時,突然手腕一緊。

她心中一跳的同時,比她更緊張的是高臺上掃來的高讓,但他也是簡單掃了眼就像沒事人與身旁的祖胤世耳語了。

姜應許僵硬着身,就感覺有人欺身在她耳邊輕喚:“你來了……”

她渾身一怔,可卻不敢直接擡頭,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在她預感中。

陛下打斷了他們這邊奇怪的氣氛,那婦女重新坐會原位的時候,還是緊盯着姜應許不放。直到她身旁的老襄王不樂意了,笑着逗她,“怎麽,若娘是瞧上那宮女了?”

被喚為若娘的婦女聞言一笑,便是無骨般躺倒在身旁人的懷裏,随即淡淡搖了搖頭:“落郎又在逗我了,這皇宮裏的人啊——我可不敢要。”

這話可把老襄王哄高興了,眉開眼笑地朝懷中人臉上狠狠香了口。

看得隐于角落的姜應許想犯嘔,尤其是在看見那婦女看似享受,實則如行屍走肉般的接受,更讓她胃裏不适。

那人即使換了個模樣,但那股熟悉的味道,不知為何她想到了那日在青山城遇見的江李氏。那如出一轍的她當時居然沒認出來。

這不就是……她以為被那場火勢吞噬的娘親嗎。

思及此的她趕忙收斂情緒,她怕她一個沖動直接抽劍取了那老不死的項上人頭。

直到連她都感覺腿開始發麻,夜色在逐漸籠罩下,那邊聊得吃得喝得正起勁的聖上忽然臉色就是一變。吓得底下答話的人驚出了一身冷汗,不明白自個兒哪句話出了問題。

“陛下?”只見旁邊那位公公低聲喚了一句,年輕的聖上才展顏開來,起身來直接走到了那位老臣的跟前。

衆人皆屏氣無聲看向那邊,唯有那老臣隔壁桌的老襄王挑眉,像是看熱鬧般興致高極了。

祖胤世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後,便對上了眼前那雙蒼老卻又清明的視線。

“劉太師言之有理,這朝堂上确實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帝王笑瞥了眼那邊的老襄王緩緩道:“不如就乘着今日朕壽辰,心情不錯,來個殺雞儆猴?”

底下的人皆縮了縮脖子,深怕自個兒被殃及池魚,做那勞什子的雞猴。

“喲,陛下今兒可真威風,倒真讓我想到了先帝在位時,”老襄王像是回味,突兀打破了這片寂靜,“當真是天子一怒,浮屍千裏。”

“莫非……”他有些玩味地笑看近在咫尺的聖上,“陛下是要效仿?”

此話一出,那原本噤聲的群臣忽然開口:“陛下,莫非是想在這等喜日子裏,破了氣氛嗎?”

有人開頭就有人接話,那個個叽叽喳喳的在祖胤世耳畔響起,倒是讓他笑出了聲。

“襄王殿下還是那般好手段,這些怕都是你的狗腿子吧?”

兩道視線争鋒相對下,地面自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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