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黎央跟着黎衫回家,除去一見面她喊她一聲媽媽,她應了一聲,兩人這一路再沒說別的話。
黎央是想和媽媽說話的,她坐在副駕駛位,幾次小心翼翼地看開車的黎衫,她唇塗了很紅的口紅,那張臉仍顯得年輕又漂亮。
只是表情很淡,沒有一絲一毫久別之後和女兒相見的喜悅,帶她回家,仿佛只是完成一件應盡的義務。
于是黎央想說的那些話又全部咽了回去。
小的時候哪怕常年見不到黎衫,黎央也覺得媽媽是喜歡自己的,因為老師和課本上都說了,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等漸漸長大,她終于明白,其實是有的。要不是黎衫懷她時身體不好,她本來是會被直接打掉。
到家之後。
黎衫只開了門,把一串鑰匙交給她,自己并沒有進去:“你以後就住這裏,我每個月月底會把生活費打你卡上。”
黎央乖巧應了好,拖着行李箱進去,黎衫便走了,她不知道她去哪兒,也沒有問。
轉眼9月1 號開學。
黎央提前查了路線,坐公交差不多要半個小時小時,不過因為是第一天,對路況都不熟悉,她提前了一個小時出門。
轉了兩趟公交,下車後跟着導航走了幾百米,黎央看找到了實驗高中,不愧是市重點的高中,連校門都修得恢宏大氣。
整個校園面積是她之前高中的四五倍,黎央花了些時間才找到育才樓,又經掃地的阿姨指路,來到高二年級組辦公室。
她走到立着塊“高二文科1班班主任”牌子的辦公桌前。
女人四十來歲,及耳短發,正對着電腦敲字,模樣嚴肅得近乎刻板。
“老師您好,我是新轉來的學生,我叫黎央,這是我的一些資料。”她客氣地把一個文件夾伸手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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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華聞言轉過頭,她之前就看過黎央高一幾次考試的成績,還行吧,因此對于她插班到自己班級這事兒沒什麽意見。
然而見到黎央那張臉時,徐文華不由蹙起眉。
長得太過漂亮惹眼了,青春期的男女生心思都活絡,他們班的男生又多。
“我們學校對學生作風抓得很嚴,不是你之前在小地方念的高中能比的,校規明确規定,學生不許燙發染發,也絕對不允許化妝來上學,臉上什麽隔離粉底也不許擦。”她目光如炬盯着黎央,口吻嚴厲地訓話道。
黎央被說得一懵,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被誤會了,忙解釋:“老師,我沒有化妝,也沒擦粉底。”
說完為了證明,她擡手在臉上蹭了蹭,有些着急,用了些力,白嫩的臉頰泛起紅。
明顯是沒有擦任何東西。
是自己的判斷失誤,徐文華臉上沒有愧疚,反倒有些丢了面子的惱和不悅:“行了,你先去總務處領一套新校服換上,然而去高二文科1班門口等着我。”
說完繼續對着電腦敲敲打打。
班主任忘記告訴她總務處在哪棟樓,黎央只好自己邊走邊問人,登記完領了兩套全新的夏季校服。
上衣是白色藍領的,校褲是寬松的黑色運動褲,分別用透明塑料袋裝着,她将一套裝進還挺空的書包,抱着剩下那套進了一樓的衛生間。
剛準備要換,隔間的門板被敲了兩聲,随後響起一道女聲:“姐妹,你帶衛生巾了嗎?”
“我帶了,你等下,我拿給你。”頓了下,她細心問:“你要日用的還是夜用的呀?”
要是量大的時候,日用的就不太夠。
“日用的就行,謝謝啦。”那女生回道。
黎央從書包裏側拿出一片,從隔間的門縫裏給她遞過去後開始換校服。
換好了走出去,水池那站着個女生。牙齒咬着發繩,正将一頭長卷發紮起來,她回過頭,長相明豔漂亮,唇色卻有點發白。
見到黎央,女生沖她感激地一笑:“你就是剛才借我衛生巾的吧?謝謝啊,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在這兒等多久。”
黎央也笑了起來:“不客氣。”
兩人正好一塊出去,上到二樓和三樓時,黎央腳步沒停,繼續往上走,女生轉頭看向她,語氣肯定地問:“你是新轉來的嗎?”
黎央微微意外,眼睛睜圓了點:“你怎麽知道的?”
明明穿了一樣的校服啊,難道她看着就不像惠德的學生嗎?
“你長得這麽漂亮,要是之前是我們學校的,我肯定知道你啊。既然我都不知道,那你要麽是新轉來的,要麽是高一新生,但高一所有班級都在二三樓,你又沒過去,肯定就是新轉來的啊。”女生分析得有理有據,又問:“對啦,你轉到哪個班啊?”
“高二文科1班。”黎央回答道。
“這也太巧了,我和你一個班的。”女生驚喜笑道:“我叫夏露濃。”
“我叫黎央。”
說話間的功夫走到高二1班的門口,她對夏露濃道:“你先進去吧,我要在這兒等班主任來。”
黎央微低着頭站在走廊,沒多久徐文華走了過來,領着她進去。
還沒到早自習,又是隔了一個暑假,班上鬧哄哄的,有人講話,有人趕作業,還有在嗞溜嗞溜嗦粉。
徐文華站上講臺,首先把那嗦粉的同學批評了一頓:“說了多少次了教室是學習的地方,不許把早餐帶進來,這味道多影響其他學習的同學!方大為你把粉端到走廊,吃完了再進來。”
被點名的男生一臉讪讪地端着碗從教室後門出去。
其他同學都看到了講臺上的黎央,也猜到她是新轉來的,都盯着她看,坐第三排的夏露濃還笑着朝她招了下手。
“我們班新轉來的一位同學。”徐文華語氣沒什麽波瀾,側頭看了黎央一眼:“你自我介紹一下吧。”
黎央拿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名字,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就随便說了幾句希望和大家好好相處,一起進步的場面話。
同學們很捧場地給她鼓掌,徐文華目光在教室裏逡巡,夏露濃這時主動舉起手:“老師,我旁邊位置是空的,讓新同學坐我這兒吧。”
徐文華看了看她周圍,都是女生,點頭對黎央道:“行,你就坐那兒吧。”
黎央背着書包朝夏露濃走過去,不少男生眼睛還緊緊跟随着她,那點躁動的心思不要太昭然若揭。
徐文華板起了臉:“你們已經高二了,要知道現在什麽是最重要的,別一個二個的心都還飄着。女生啊也是,心思都放在學習上,高考看的是成績,不是一張漂亮的臉蛋。長大再漂亮有什麽用,試卷上能給你加兩分嗎?”
開頭訓的是男生,可到後面說着說着又有點像在陰陽怪氣黎央,可明明她什麽也沒做錯。
“你別放在心上。”黎央一坐下,夏露濃就湊到她耳邊小聲安慰:“老徐這人就這樣,最會陰陽怪氣,她兒子當初和班上女同學早戀沒考上重點大學,從此以後她看我們這些長得漂亮的女生就帶着成見。”
“我頭發天生就像小說裏描寫的那樣,像海藻一樣卷,她非說我是燙了的,開學第一天就讓我拉直,真是無語。”夏露濃吐槽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黎央輕輕笑了下:“沒事,我不在意。”看她手捂在肚子那兒,唇色更蒼白了幾分,關心問道:“你痛經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夏露濃喪起臉,後悔道:“我這個不規律,我壓根不知道今天會來,昨晚還吃了個甜筒,現在痛得我想死。”
黎央聞言拉開書包拉鏈,從裏側拿出一個小袋子,手伸進去,摸出一顆裁得小小的藥丸。
“給這是布洛芬,你先吃下,不過得過幾個小時藥效才會發作。”
又拿出一塊單獨包裝的紅糖塊,聲音溫溫柔柔的:“你把杯子給我,我幫你去泡杯紅糖水。”
夏露濃看得嘆為觀止:“天哪,央央你是叮當貓嗎,這麽多寶貝!”
黎央露出個溫軟的笑:“我有時肚子也會很疼,所以準備得就比較充分。”
她前幾年住在姥姥家,姥姥因為舅舅的死恨死她了,對她不管不問,所以很多事她只能自己上心。
黎央去教室後面的飲水機接水,幫夏露濃泡了杯紅糖水,早自習的鈴聲這時打響。開學第一天,本該是有國旗下講話的,但因為昨晚下了雨,操場還是濕的,于是改為了廣播。
教室裏同學全當成耳旁風,沒有人聽,全都看書或者寫練習冊。
校長念了長長一大篇演講之後,開始總結上一屆的高考情況,黎央對這個有些好奇,放下筆認真聽起來。
她之前的高中是那個小城鎮裏最好的,但和這所完全沒法比。他們高中文理加起來考上重點的不到十五個。
而實驗的重本率高達97%,像B大和Q大頂尖學府都有二十多人,校長顯然是對上一屆成績滿意,語氣都是上揚着的。
停了幾秒,校長說得口幹了,呷了幾口茶才接着道:“當然了,你們這一屆也不錯,上學期全國物理競賽成績出來了,我們學校拿到金牌的有兩個同學,分別是高三理科1班的梁嘉澍和……”
頓了頓,念出第二個名字,語氣不那麽甘願,後面的話像是咬牙切齒念出:“和秦饒同學,大家給他們掌聲鼓勵,新的學期向這兩位同學多多學習。”
黎央聽到梁嘉澍的名字時還替他高興的,等聽到第二個名字,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班上沒人鼓掌,反而都在哈哈哈笑,弄得黎央有些莫名其妙。
夏露濃看出她的疑惑,彎眼笑着道:“你聽沒聽出校長最後那句話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黎央歪頭回憶了下:“好想……是有點。”
夏露濃解釋道:“秦饒他理科是很好,但語文和英語次次不及格,校長還號召大家和他學習,這不是鬧嗎哈哈哈。”
“啊?”黎央下意識問道:“他這麽偏科嗎?”
“也不是偏科吧,就是他那性格又懶又拽,語文字一多的題就從來不好好寫,英文單詞也從來不背,反正他家裏有錢,新修的一個體育館就是他家捐的,老師也不敢把他怎麽樣。他爸就是融晟地産的總裁,特牛逼,我還在雜志上看過他爸的專訪,從一個農村男孩一路拼搏到百億身家。”
黎央怔了怔,腦海浮現起前天晚上,秦饒的爸爸拿着個玻璃杯砸他頭上,鮮血直流的一幕,以及少年那雙黑沉沉,戾氣橫生的眸子。
以及他諷刺的那句:“他當年只是入贅到我們家,倒不至于跟着把姓也改了。”
連叮鈴鈴的早自習結束鈴聲都沒有拉回黎央的思緒,還是夏露濃抓了下她手腕,她才回神。
“央央,你要一起去廁所嗎?”
“好啊。”她站起身。
一天時間感覺過得飛快,黎央有些沒适應。
實驗高中上課的速度比她之前學校要快很多,課本上的知識點一帶而過,重點講的是年級組資深老師自己編寫的教案。
而且暑假他們補課了,黎央落了進度,別的科目還好,數學聽起來就吃力些,上課時一秒鐘都不敢走神。
晚自習下了,黎央抓緊時間把黑板上一道例題抄在筆記本上,然後替夏露濃把最後發下來一張練習卷折好,放進她抽屜。
夏露濃走的是藝考路,不用上晚自習,聽說家裏人給她請了專業老師指導舞蹈。
收拾好書包,黎央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等了十多分鐘,沒見到梁嘉澍的人,看了眼手機,也沒有消息。
兩人說好了放學一起去書店買練習冊的。
黎央往樓上走,高三理科1班在五樓走廊頂前面那間教室,門緊緊關着,她走到一扇窗戶前。
踮着腳探頭往裏望去。
前後四盞吊燈大亮着,黑壓壓一片腦袋,老師拿着本教案講得口若懸河,非常投入。
原來他們班還在拖堂啊。
梁嘉澍手機沒電了,沒法給黎央發消息,正着急着,一轉頭看見了窗戶外的小姑娘。
趁老師轉頭拿尺子在黑板上畫輔助線,梁嘉澍趕緊給她做口型,又拿手指比了個2,意思是老師再講兩分鐘就會放了。
他表情帶着些害她久等的不好意思。
黎央清淩淩的眼彎下,對他笑了笑,表示沒關系。
與此同時。
“我靠,這老師還在呢就敢眉目傳情了,年級第一膽子就是大啊。”陳越陽聽不懂這種高難度大題,也自甘放棄,眼神無聊地四處亂轉,恰巧就瞥見了這一幕,小聲和同桌逼逼。
而他同桌,也就是秦饒,早就把這題解出來了,懶散地轉着手裏的筆,翻到後面去看別的題了。
倏地聞言,他頭朝窗戶邊側去。
少女笑意還沒來得及收住,眼角是彎着的,像一輪月亮,對着他前面的梁嘉澍。
黎央感覺有一道涼涼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憑着第六感轉了轉腦袋,下一秒就與少年透着明顯不爽的眸子對上。
“……”
她不是已經從他家搬了出去嗎,而且她又不是來找他的。
他怎麽還是一副很不高興的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