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瑪麗蓮

剛剛送嘉賓走時, 姜吟沒看到沈時斜,誤以為他早就走了。

畢竟那位小花對他很熱情,他看起來也不反感。

沈時斜靠在門邊, 雙手抱臂,挑眉一笑,“怎麽?我不能在這?”

面對他這幅理所當然,姜吟啞口無言, 又對他這副周旋在女人間的游刃有餘莫名煩躁。

這些年她不是沒接觸過這些富家子弟的圈子,更是沒少見那些暗示濃烈的場合,就算尺度張揚的泳池趴她也有耳聞, 一瞬驚訝後很快淡下來。

可其中主角真有一個沈時斜時, 她卻變得無法泰然處之,更覺得哪哪都別扭。

一口悶氣壓在胸口, 頂着喉嚨, 很難受。

姜吟抿了下唇角, 語氣生硬地丢下句随你, 便扭身去拿擱在桌上的小包, 微涼的銀鏈條握在掌心, 冰得人不舒服。

像是沒看到他似的,就要越身而過。

沈時斜擡手拉住她胳膊, 微用力把人拉回身前, 垂眸看着她,“你喝酒了,我送你。”

想起上次也是這樣的濃夜, 他也是如此說法, 你喝醉了, 送你。

可她的心境卻大相徑庭。

“不用, 知瑤來接我。” 姜吟面色未改地說謊。

她扭動胳膊想掙脫開,可氣力比不過身前男人,僵持一會後失敗告終。

沈時斜從口袋拿出手機,長指點了幾下,将聊天界面給她看,姜吟下意識看過去,對方頭像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粉色美樂蒂,幾分鐘前她剛發去消息。

[沈時斜,打擾啦,吟吟說有人送她,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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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人更是十分厚臉皮的說是他送。

兩人一唱一和就背着她決定了。

姜吟面色尴尬,垂睫沒看他,扭着氣,“我可以打車。”

“不安全。”

她內心一陣煩躁,空蕩蕩的胃裏除了半塊小蛋糕,全是香槟,燒得心火難滅,“有什麽不安全的,我不是五歲!”

沈時斜微附身,眸光帶笑的望着她,細細描摹她染着酒意的五官,還有紅潤的唇瓣,嗓音低柔醇厚。

“一個醉酒的漂亮姑娘,深夜打車,你說安全嗎?”

姜吟瞪大雙眸,微震驚地對上他溫和眉眼,紅唇微微輕啓,不靈光的腦袋被他撩人聲線攪亂,一時間竟忘了自己還在生悶氣。

什、什麽漂亮姑娘!

她臉頰漸漸燒熱,如搗碎的夾竹桃液被打翻,桃紅彌漫。

沈時斜很滿意姜吟今晚突如其來的小脾氣,重逢至今,她總是擺着一副淡然冷靜的姿态,難得見她如此生動一面,反倒叫他瞧着驚喜。

他們之間,如同隔着一條窄窄透明銀河。

明明一步之遙,可偏偏他跨不過,她也不願主動來就。

而此刻,沈時斜更滿意她羞紅的臉頰,指背很輕地蹭了下,“跟不跟我走?” 問完也沒等她回答,直接補了句,“不主動跟我走,我就抱你出去。”

姜吟微憋口氣,拿他這理直氣壯的不要臉毫無辦法。

她扭頭自我掙紮幾秒,還是妥協了,順着他手臂力道往外走,走幾步卻見那人巋然不動。

兩人她前他後。

叫人看着像是她急不可耐。

望着腕骨上的手指,姜吟眼眶微熱,不知是想起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想起,但心裏漸生潮悶,如被茂然生長的爬山虎包裹纏繞,悶得透不過氣。

喝了酒,總是防備減弱,意識薄弱,情緒也越發軟弱。

她垂眼遮住眼底紅潤,賭氣似的質問,“你不是要送我嗎?為什麽不走?”

沈時斜察覺到她話裏濕意,想俯身細究,卻被她靈巧躲過,他目光低沉下來,垂着的手指收攏,手臂青筋突起。

幾秒後,他擡手在她卷曲的發絲上撫了撫,嘆口氣說:“我跟鐘肖冰沒關系。”

“沒加好友,其他人也一樣。”

不知道她情緒因何低落,但試探幾分就已足夠,不想讓她誤會太久,就算她不在乎,他也想解釋。

屋內的燈光柔和傾瀉,在門口落出亮影,将僵持的男女籠在光下。

話落的一瞬,睫毛盈着光顫了下,姜吟心髒不由地收縮起來。

那股煩悶莫名其妙消解不少。

而這種輕易因他而變的情緒,讓她心裏更加慌慌。

“你加不加好友,跟我又沒關系,我一點都不關心。”

沈時斜擡手按滅燈光,站在光影相交處,看着疾步而去的纖瘦身影,瞧出幾分心虛而逃的意思。

薄唇擡起幾分,深邃眼底裂出笑意。

輕笑一聲。

夜深寂靜,路上車流少,一路無堵地開到梅汐灣。

在門口登記後,沈時斜将車速放緩,幾分鐘後停在姜家別墅前。

車熄火後,車燈也随之滅掉,籠在昏暗夜色裏,只餘月光順着斑駁樹葉落下,簌簌聲隔窗弱化而入。

更闌人靜的車廂內,呼吸聲淺淺淡淡。

姜吟眉心細細蹙着,纖瘦的身子緊靠着車門,臉頰貼在車窗玻璃上,企圖降低腮頰因酒意而升起的熱度。

可冷氣順着空調出口撲簌而出,刮到她腰側裸膚,帶起細小寒顫。

一熱一冷,鬧得她有些不适,下意識收緊胳膊縮在胸前,伶仃肩線蜷出彎弧。

沈時斜解開安全帶,向後探身,伸長臂拿過後座上的外套,微一抖,動作輕柔地蓋在她身上。

指尖捏着衣領往上拽了拽,半遮在她圓俏下巴前。

蓋好後,沈時斜手掌順勢按在她臉側的皮質座椅,目光落在她微粉的面頰,眉宇逐漸溫柔。

長指撩起落在她唇角的碎發,微挑開,朝耳後一別。

接着曲起指背,在瑩白耳廓上輕柔一蹭。

姜吟睡意很淺,察覺到耳尖的溫熱觸感,微一顫,蹙了蹙眉心,長睫虛眨落幾下,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察覺到身側的陰影,她擡睫望過去,帶着幾分初醒後的微呆,瞳仁清澈懵懂,倒映着男人深邃的五官。

沈時斜看着她睜圓的水潤清瞳,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小公主的那雙藍眼睛,也是這樣又圓又大,透水清涼。

她此刻還帶着剛睡醒的懵,很可愛。

看着她,他不自覺低笑出聲。

這一聲笑叫姜吟如夢初醒,意識到這不是夢,她被沈時斜笑得莫名,不自在地垂下睫毛,細指擡起在唇邊擦了下,是幹的,沒有流口水。

沈時斜被姜吟這可愛的小動作給逗得笑意深陷,胸腔震動,她離得近,看得清楚,聽得更清楚,似乎還能感覺到他胸口的顫動。

深邃五官撐起的俊臉,平時薄唇擡起幾分笑,叫人覺得頑劣又敷衍,而此時眉眼唇角柔和的笑意,如同春風吹拂飽滿的郁金香,花瓣飄曳,輕撫她心湖。

睡了這一路,那點酒慢慢上頭,酒精醞釀下那些小心掩蓋的情緒開始破土。

姜吟咬住下唇,緊張又惱羞地問,“你……你在笑什麽啊?”

睡醒後嗓音有些沙啞,不難聽,反而有些糯。

他聲音還殘存着笑意,如風拂枝頭,顫而柔和,“笑你可愛。”

這姑娘每次喝醉酒都很可愛,醉得越深越可愛。

可……愛?

這話讓姜吟臉頰熱度更甚,手背猛貼臉,他這是在說什麽啊。

體內酒意翻湧不斷,燒得人心癢難耐,她猛地往後撤開身子,跟他拉開距離。

細長手指急忙去摸安全帶卡扣,越慌亂越不得道,扯了好幾下都沒車開。

沈時斜目光從她粉若桃面的臉頰挪開,微一起身,十分好心地幫她解開安全帶,修長的手指覆在她的指背上,壓下力道。

咔噠——

輕弱一聲在寂靜車廂異常明顯。

安全帶從她胸前簌簌抽回,在裸肩磨出小片溫熱,被身旁男人覆住的手指炙熱無比,灼得她猛地抽回手指,蜷進掌心。

姜吟扭過身,心急推開門,想要趕快離開這狹小的車廂,再待下去,可能要心率過速而昏厥了,那就太丢人了。

見人下車,沈時斜也反手推開車門,西裝褲包裹的勁瘦小腿,修長筆直,他躬着身子從車廂走出,長修而立。

姜吟腳下泛軟,踩着細細高跟站立不穩,剛走兩步就開始打晃。

沈時斜疾步走過去,緊實小臂穩穩環住她細腰,掌心貼着裸腰,熱度相融。

這一晚實在七上八下,心情刺激太大,面對他突然靠近和越界的親密舉動,姜吟心髒又開始小鹿亂撞,急忙擡手握着他手腕用力推開。

其實她這點力氣對沈時斜來說,實在算不上數,但生怕傷到她,便順着她力道松開,只是虛環在她腰後,護着她。

“你不要跟着我了,我到了家了,你快回去吧!”

看着毫不留情,用完他就扔的人,沈時斜簡直好笑,連句謝謝也不說。

“我送你回來,你不跟我說句謝謝嗎?”

姜吟像是很驚訝他會這麽說,水潤的醉瞳睜大幾分,緩幾秒後認同地點頭,“那謝謝你,你快回去吧。”

現在的沈時斜,對她來說猶如洪水猛獸。

哪怕細小動作,随意的話,都輕易牽動她的心動和情緒,可醉酒的腦子實在難以分辨,她只想要逃到沒有他的地方。

邊說着,她還邊往後退幾步,拜拜手讓他走。

像個非常有禮貌的“渣女”。

沈時斜專注地看着那道纖瘦身影,腳步虛晃地走到門口,推開別墅大門走進去,直到纖影消失在狹窄門縫,他才收回視線。

路燈下,暖光散開。

男人垂下眉眼,笑意漸濃,唇邊随之溢出一聲低笑。

別墅門邊留着一盞暖黃地燈。

細指按在密碼鎖上,清脆滴一聲,門鎖咔噠彈開。

姜吟拉開門走進去,手撐着鞋凳,慢吞吞脫下七厘米細高跟,她皺着小臉,彎身揉着酸痛的腳趾,低低咕哝了句好疼。

搖搖晃晃走到客廳,才看到廚房還亮着燈,她疑惑地哎了一聲,腳步浮虛地走過去。

白熾燈光落在女人身上,肩上披着粗麻格披肩,手裏拿着勺子攪動着鍋裏的熱湯,陣陣香味溢出。

“媽媽,你怎麽沒睡啊?”

陳芳菁笑着說怕她喝醉不舒服,給她熱點蓮藕湯,放下勺子,端起旁邊的姜汁可樂遞給她。

“姜汁可樂,還熱着。”

姜吟還不忘先洗手,乖乖接過後捧着瓷白碗,小口小口喝着,甜味中混着一絲辛辣。

陳芳菁關掉爐竈,從碗櫃拿出小碗盛滿雞肉和湯,接過吟吟喝完的空碗,拍拍她肩膀讓坐下吃點。

她坐在高腳凳上,半伏着身子,手指碰着碗壁,輕嗅一下,好香。

捏起勺子,舀了勺湯喝掉,“媽媽你不用等我的。”

陳芳菁擦了擦手上的水,拉開高腳凳,在女兒旁邊坐下,笑着說:“我不放心你這麽晚回來,還喝了酒。”

“以後自己在公寓那邊要少喝點,你自己住,每人準備解酒糖和吃的,第二天要頭痛。”

“好。”

見她吃得差不多,陳芳菁沒忍住開口說:“知瑤跟我說是你們高中同學送你回來,媽媽剛才看到他了,男生挺高的,還有點眼熟……”

姜吟這會反應遲鈍,腦子有些糊住,早已忘了陳芳菁見過沈時斜這事,疑惑地看着她,“眼熟嗎?”

“媽媽你見過他呀?”

看着女兒喝醉後,半撒嬌的語氣,陳芳菁溫柔地笑了起來,擡手順了順她垂在身後的頭發。

“是高中你崴腳,抱你出來的男生,對嗎?”

沈時斜這些年樣貌變化不大,只是五官添了成熟和淩厲,肩線比以前更寬闊了些。

站在窗前看了那幾眼,她便認了出來。

姜吟捏着勺柄,呆呆思考了幾秒,久遠的記憶被翻起,才想起媽媽好像真的見過他。

“嗯……是他。”

“那個男生喜歡我們吟吟對嗎?”

姜吟咬了咬唇,語氣有些低落,還透着幾分委屈,“他不喜歡的,他就是一時興起,現在過期了。”

上次她說他一時興起,他沒否認,還說跟她做單純老同學,承認了的。

是一時興起,現在興頭過了。

聽着女兒有些委屈的可愛醉話,陳芳菁嘴邊露出笑意,又問,“那吟吟喜歡他嗎?”

姜吟扁扁唇,防備卸下後,心裏泛軟,久埋的澀意湧出,“不能喜歡他,我……我不喜歡,也不能喜歡……”

陳芳菁嘴邊笑意凝住,蹙起眉心,可語氣依舊柔和,循循善誘,“那吟吟可以告訴媽媽,為什麽不能喜歡他嗎?”

這些年女兒也相過幾次親,看着不排斥戀愛,但就是誰也看不上,有時她也奇怪為什麽,如今想來,大概是女兒心裏有了人,這才看誰都不入眼。

姜吟好像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連忙擡手捂住唇,搖搖頭咕哝不能說。

她伸出細白的食指,低在紅潤的唇邊,小聲地噓了一聲。

小心翼翼地四處看了看,還刻意壓低聲音,說悄悄話似的。

“媽媽,這可是我的秘密,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等女兒回房睡覺後,陳芳菁心事重重地回到卧室,扭開卧室門,咔噠的聲響吵醒了姜東明,他睜開眼,睡意朦胧地看着她,“……芳菁?你怎麽起來了?”

陳芳菁脫下拖鞋,掀開被上床,“我起來給女兒熱了點雞湯。”

姜東明聽着她語氣不對,連忙撐着床坐起身,語氣稍嚴肅幾分,“怎麽了?女兒出什麽事了?”

“沒有……”

她嘆口氣,“剛才我看到送女兒回來的男生了,是她之前的同學,我見過一次,姓沈。”

姜東明語氣有些急,“什麽高中同學?他欺負咱們女兒了?”

陳芳菁連忙說不是,安撫地拍拍他胳膊,“你誤會了,沒有的事,沒人欺負咱們女兒。”

“我是看出女兒喜歡小沈了。”

姜東明反應不及,“喜……喜歡?”

大半夜聽到這個消息,他差點以為自己睡懵了在夢游,連忙拍了拍臉。

陳芳菁點頭,“吟吟這些年心裏應該是一直都有小沈,而且知瑤那孩子也跟我聊了兩句,話裏話外我看得出來,小沈對咱們吟吟好像也有那方面的意思。”

姜東明放下心來,揉揉眉心,笑了聲,“那不是挺好嗎?”

“倆孩子高中就認識,也熟悉,有緣分能在一起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陳芳菁贊同,“是挺好的,這些年女兒也相親,但誰也不喜歡,現在看來,應該是女兒一直喜歡小沈。”

“但是……但是吟吟說她不能喜歡那個男生,我問吟吟為什麽不能喜歡她,她就說媽媽這是秘密,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陳芳菁轉身看着姜東明,憂慮又急地問,“東明,你是女兒說的秘密是什麽?會不會跟我生病有關?自從我确診原位癌後,咱們女兒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軟脾氣軟性子的,就那幾年突然就變了,變得什麽事都喜歡自己扛了。”

“這些年更是一個人撐起事業,報喜不報憂,別人羨慕咱們女兒懂事,但我這當媽的看着心疼。”

說着說着,她語氣就哽咽起來,眼睛也跟着濕潤起來。

姜東明嘆氣,擡手把妻子摟在懷裏,說起以前的事,他也心酸的不是滋味,更後怕若他依舊意識不到自己教育方式的不妥,會不會把女兒逼出心理問題。

“是啊,以前我總想望女成鳳,看着同事家孩子一個一個有出息,就開始心急,逼女兒逼得緊,哎……可現在咱們真成龍成鳳了,我看着反而難受。”

“芳菁啊,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不能什麽原因都往自己身上扯,就算吟吟因為你當年的病才不敢喜歡小沈,但是事已至此,你不能想太多,還是身體重要。”

他拍拍陳芳菁的背,安撫道,“好了,別胡思亂想了,這件事急不得,以後找機會好好問問女兒吧,萬事有我在。”

“快睡吧,時間不早了。”

“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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