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她高高跳起,一劍寒光◎
獸人戰士的喜悅才剛剛湧上心頭, 就被理智擊得潰不成軍。
怎麽可能呢?
被污染占據上風、甚至已經牢牢把控的精神海,怎麽可能主動讓有威脅的氣息靠近?
“對暴動的精神海來說,治愈師的治療恐怕是要殺了它們的致命危險吧。”
“我也覺得難, 這簡直就和蟲族主動握手言和一樣不可思議。”
“小聲點, 人家顧治愈師也是一片好心。”
“而且有風險啊,萬一等級跌落了怎麽辦?元帥肯定也擔心。”
細小的議論聲連成一片。
白珒表情無波, 嚴肅道:“從沒有非獸形治愈師成功治療精神海崩潰的先例。嘗試治療的那些年,治愈伴生物被攻擊,等級跌落也大有人在。”
說完又強調, “幾百年來,從無例外。”
他依舊站在暴動獸人中心, 渾身凝重氣勢全部敞開,壓制着在場精神海崩潰中的獸人, 無聲的威懾也往四周傾瀉, 讓人心憚。
顧挽月聽着他毫不掩飾地說出最極端的風險, 又瞧了一眼他站的位置。此刻白珒分明比上次坐在辦公室裏威懾力更甚, 她卻沒了之前的那一絲緊張。
直直對上那雙灰藍色的眸子,顧挽月反問道:“我不就是個例外嗎?”
她身着聖白色的筆挺治愈師軍服,身材修長、背脊挺拔, 只是站在那裏, 就讓人覺得如紮根在岩石裏的勁松。
她決定的事, 不會輕易退卻的。
Advertisement
所有人心裏都下意識浮現出這個念頭。
許多和顧挽月開過玩笑、在帖子裏一起笑哈哈地讨論“怎麽變成獸形用爪捏筆寫字”的獸人戰士們, 看到她此刻的模樣,都有些愣神。
似乎不敢相信這個眼尾鋒利微揚、像青松一樣堅定的人,是之前溫和和他們說笑, 甚至笑彎了眉眼也要上手撸毛毛的顧治愈師。
不像個治愈師。
倒像個戰士。
和戰士一樣堅韌, 一樣強大, 面對陷入狂暴的獸人也沒有絲毫膽怯,甚至不懼怕等級跌落的風險。
“你确定?”白珒再次确認。
你是否真的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如果真的等級跌落了,不會後悔?
顧挽月覺得在場的獸人們都被幾百年的思維定式束縛住了,完全沒考慮過別的可能。
就像是在來到星際之前,她也完全沒想過,會有那麽大的蟲子,甚至給最具智慧的、處于統治者地位的人族帶來致命的威脅。
顧挽月點頭:“情況可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我的治愈伴生物不需要和被治療的獸人直接接觸,相信有你在,沒人能靠近我。”
不需要直接接觸,也就是說,會去觸碰獸人的只有冰花。
顧挽月看得很清楚,這幾個獸人戰士實力遠不如白珒,被白珒一個人壓着全都關進了籠子裏。而且白珒作為元帥都甘願站在危險中心為治愈師保駕護航,就注定不會讓它們出來傷人。
身體的危險就這麽解除了,而她也也不需要像獸形治愈伴生物一樣深入精神海,那些冰花出現後,本就要麽消散于天地間,要麽落到獸人身上,她沒有過任何感覺。
就像是已經掉落的頭發、已經被剪掉離開身體的指甲,傷了又有什麽關系呢?
在這樣不需要冒太大風險的情況下,她的良心,還有紅旗下培養出的三觀,做不到見死不救。
也許,冰雕救她的代價,就是救它們呢?
她始終對救她一命的冰雕懷着感激,也一直思考着那個“它”到底代表了什麽。
對着顧挽月不似玩笑的認真目光。
白珒終于點頭:“試試看,一旦感覺不對,立刻停止。”
顧挽月點點頭,在衆人的目光下,往訓練場中心走了一段距離。
越靠近,她越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氣息,是那個“地心引力”沒錯了!
從郭途安送的雪白壓縮袋裏取出冰鞋,利落地換好後,踩着冰鞋,踏上已經盡數展開的冰面。
“唰——”
她向後蹬冰,如同戰士披上盔甲,踏上戰場。
顧挽月想了想,成套的節目還沒完成,能召喚出最多冰花的,還是每天當做工作任務的冰演。
畢竟音樂是連貫的,與之配合的節目是精心編排過的。
擡起光腦,播放錄制好的木葉吹出來的曲子。
“是那首曲子!”
“你說能行嗎?”
整個訓練場上,一共有八個精神力暴動的獸人。
兩個在原地,兩個治愈師額頭冷汗直冒,緊緊閉着眼睛,誰也不清楚進度如何。
另外六個都被移動到另一邊,呈一字排開,占據長方形冰面的一條邊。
白珒則是站在一長一短兩排鐵籠的中間,目光牢牢鎖定着左右兩邊一共八個狂亂暴動的獸人戰士。
木葉的音樂從光腦中緩緩流淌而出。
輕快、活潑的曲調輕輕落在冰面上,泉水叮咚般流淌進獸人戰士的耳膜。
顧挽月這次沒有閉眼回想,而是直接踩着冰鞋,連着朝後蹬了兩下冰,絲滑地提起了速度。
她腳上冰刀交錯,在冰面上滑出流暢又柔美的痕跡,腳下的冰刀和冰面輕輕摩擦,都似乎帶着快樂的氣息。
一朵朵冰花悄然綻放,好奇寶寶似的從劃痕中探出頭來,左看右看,搖頭晃腦地打量着雪白的世界。
整塊冰面都被靈動輕盈的樂曲籠罩,顧挽月也全身心投入其中,沉浸于動人的旋律,沉浸在銀白冰面上。
顧挽月轉三接莫霍克,舒展姿态在冰上搖曳,拖曳出蜿蜒蜷曲的冰痕。
越來越多的冰花從一道道冰痕中興奮的鑽出來。
滑行、撚轉、小跳……
她像是一只自由快樂的小鳥兒,随着暢快飛翔的音符,笑着呼吸最新鮮的空氣,無憂無慮地展開翅膀,與風和雲朵嬉戲。
漫天爛漫的冰花,也快樂至極,似一只只安逸的雪白小蝴蝶,搖頭晃腦飛舞着漂亮的旋律,一簇簇一群群地跟在顧挽月身邊。
不少還沒搶到過名額的獸人戰士都愣住了。
仿佛覺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喧嚣疼痛的精神海都安靜不少,蠢蠢欲動地想要跟着她一起飛到雲端之上,徜徉在自由的風下、徜徉在燦爛的陽光下、徜徉在無邊湛藍的蒼穹下。
迎面而來的,都是陽光與清風的味道。
太舒服了。
怎麽可以這麽享受?
這麽舒服的感覺,肯定……應該會有效果的吧?
相比于青年組的小姑娘,成年後的顧挽月技術顯然更純熟、演繹也更靈動。
漫天的冰花比單吹木葉時濃郁了許多,籠罩在冰面上的細密冰花,似乎從南方的溫柔細雪,變成了北方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
顧挽月注意到這一點,于是沒再繼續。
她俯身前傾,雙臂如翅膀般朝後張開,身體前傾的同時,浮腿朝後舒展開來,緩緩擡高至比冰面齊平還上揚的高度。
像是一只真正展翅飛翔的鳥。
燕式巡場!
微涼的氣流拂過黝黑的發絲,修長柔韌的身體完全舒展開,柔軟的腰肢甚至壓低出一個後仰的月牙,帶着大氣又舒展的美感。
這個燕式足足滑過了大半個冰面,滑速很快,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場朝着前方飛翔而去。
漫天的冰花緊随其後。
燕式巡場生來帶着帝王巡疆的大氣磅礴。
顧挽月踩着冰刀疾馳在最前方,身後跟着數不清的紛飛冰花,看起來像是将軍帶領着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大軍壓境!
冰場右側的那條邊,仿佛就是戰場紅線。
戰場的另一邊,則是六只雙目猩紅的兇獸。
整個訓練場的獸人,甚至從未見過如此治療場面的治愈師,都緊緊凝視着一觸即發的戰場中心。
整顆心都狠狠地提起來。
甚至不敢太過用力地呼吸。
能成功嗎?
這些柔柔弱弱,看着就像是蝴蝶一樣渺小又輕飄飄的冰花,真的能狠狠壓制住狂暴的兇獸嗎?
但凡感受過冰花威力的獸人,一雙眸子裏都是期待,緊張得拳頭都狠狠捏緊,将手心掐出血印來都沒注意到。
無聲地在心底吶喊,甚至卑微地祈求。
“飛過去!”
“撲過去一片就好!”
“一定能行。”
“哪怕讓冰花輕輕碰一下他。”
冰場邊緣,眼看大片雪白的冰花要朝他們撲過來,原本就狂躁的獸人更像是被引爆了的炸彈,頓時爆發出數倍的攻擊性。
“吼——”
“歐呃!!”
“轟——轟——”
一雙雙帶着狂怒與萬分警惕的吼叫,形成猶如實質般的氣流,如轟擊波一般,将大片撲來的冰花朝四周推開。
精神海崩潰中的獸人受了刺激,更劇烈地掙紮起來。
“怦怦怦!”
“咚——”帶着劇烈震動的沉重撞擊狠狠砸向欄杆。
原本朝着白珒去的警惕和兇意,這下全都轉移到漫天冰雪上,似乎簇簇冰花比白珒這個人間兇獸更有威脅。
前赴後繼的冰花都相繼潰散。
顧挽月輸得有點氣悶。
明明是她滑出來的冰花,怎麽就沒法如臂指使的聽她指揮?
起初她只能控制一個大致方向,有了新冰鞋之後,練習越來越多,各種技巧也都撿回來,對冰花的控制明明已經長進了許多。
為什麽就是飛不過去,甚至在老遠就被轟散?
顧挽月手撐着膝蓋,大口喘氣。
那股沉沉的壓在身上的力量也變大了,好像是背了幾十斤在身上一樣。明明只是一個節目中的小段,甚至都沒有難度跳躍,但卻比滑完整場都累很多。
這玩意甚至還能變大變沉,騙鬼的地心引力!根本就是那個她看不見也摸不着的,但能讓獸人戰士精神海暴動、甚至崩潰的污染。
顧挽月眯起眼睛,有些不甘心。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呢?
她能感覺到,自己并不害怕這股壓力。
甚至頂着幾乎化為實質的壓力,領着漫天冰花朝着兇态畢露獸人沖過去的時候,她都不曾有一點害怕。
這股壓力甚至也并不來源于暴動的獸人,而更像是來源于天地間,這也是她之前錯以為是“地心引力”原因。
冰花太軟,太小,太輕,幾乎沒有攻擊力,她也不能靈活地指揮每一朵冰花,只能是一簇簇的控制大致方向。
她正想着。
身後傳來了須小星的聲音:“顧挽月你快回來吧,不行就算了,那邊多危險啊。”
須小星為剛剛壯麗的美而震撼,甚至從沒想過治療可以是這樣進行的。
但是對結果一點也不意外,也沒有那些抱有極大期待的獸人戰士那般失落。畢竟她作為治愈師,深刻的明白暴動到崩潰的精神海,有多兇殘,威脅性有多大,治療的時候,要頂着多大的壓力。
簡直像是在飓風中前行!
須小星擔憂的喊道:“別傻站在那裏了啊!!那些精神海崩潰的獸人很危險的,攻擊力特別強!”
顧挽月正想着,敏銳的捕捉到“攻擊力”這個詞。
“小星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顧挽月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頭緒,轉頭問。
須小星見她沒動作,又急又氣,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原地轉來轉去,提高聲音:
“我說危險!崩潰的精神海已經完全被污染占了上風,完全失去意識和理智,所有的治療都會被他們當做攻擊!很!危!險!”
攻擊,是啊!
攻擊性!
在須小星擔憂的呼喊聲中,在場其他獸人也都紛紛回過神來。
心裏抑制不住的失落,但也只能覺得本該如此,壓抑着心中希望破滅的難過,也紛紛安慰起來。
“幾百年都沒人能成功,不是你的問題。”
“顧治愈師你盡力了,不會有人怪你的,回來吧,确實危險。”
甚至有人已經擔憂地往顧挽月的方向走來,以為她太累了,想要将她帶到安全區域保護起來。
白珒壓沉的眉眼也閃過一絲失落,剛要開口,就看見顧挽月又在光腦上點了兩下。
光腦裏播放的,赫然是第八軍團的軍歌。
許多獸人心中疑惑,這個時候放他們第八軍團的軍歌做什麽?
顧挽月沖擔憂地走過來的獸人戰士們喊道:“我再試一次。”
她想明白了。
這不是溫柔的治療,也不是舒緩的祛除精神海污染。
這是戰鬥!
精神海已經完全被污染控制,将所有的治療都視為殺死它的敵人。
再多溫柔帶着治療效果的冰花都是沒用的。
要兇狠,要狠狠震懾住它,要毫不留情的将它斬于馬下!
激烈昂揚的軍歌在冰面上回蕩,來到最铿锵有力的高潮部分,如黃河流水裹挾着轟鳴的氣勢滾滾而來。
“我們無堅不摧!”
“我們不懼強敵!”
“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強大的第八軍團戰無不勝!”
“我們要讓第八軍團的旗幟高高地飛揚,在宇宙星河上。”
“我們将聽到人們自豪無比的歌唱!”
激蕩的節拍狠狠敲擊在每一股滾燙奔流的熱血上,這是融入每一位第八軍團獸人戰士們靈魂深處軍魂。
軍歌的節拍和跳動的心髒,滾燙共振。
被點燃了熱血的獸人戰士們,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知該喜還是該悲,遍體鱗傷都不曾喊過一句疼的戰士們,此刻熱淚卻控制不住地溢滿眼眶。
是啊,他們不懼強敵,他們戰無不勝,但當他們跌落深淵之時,誰又能救救他們?
顧挽月低斂着細長的眼睫,眉眼清冷,在冰場劃出一道道曲線。
從容的神态下,心情并不如看似那般平靜。
她一向是以自己的感情展現力為傲的,能以細膩的情感,強于常人數倍的藝術展現力,激烈的調動所有觀衆的情緒,帶着觀衆體會人生中不曾體會過的喜怒哀樂,體驗新奇世界的精彩和起伏。
戰争這種最能調動人情緒的題材,她自然也嘗試過,還為此準備過許多,讀過史料、聽過歌曲、看過紀錄片、還特意尋找到老兵懇談。
顧挽月本覺得自己理解足夠深刻了,但此刻還未踏上戰場,只是在戰場邊,站在隊列中央和戰士并肩,就讓她覺得此前的演繹實在太過淺薄。
洶湧的情緒在胸膛裏翻湧。
軍歌在激烈的炮鳴聲中震耳欲聾。
顧挽月右腳點冰,踩着炮鳴聲,倏然起跳!
霎時間,聖白軍服裹挾的修長身影驟然拔高,在空中極速旋轉。
一簇雪白冰花如龍卷風般的,緊緊圍繞在她身邊。
一圈,
兩圈,
三圈!
是在舞蹈室裏訓練得娴熟的3Lz!
純白的冰花随着她在半空中一圈圈旋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朝着四面八方折射星耀燈打下的璀璨光芒。
在滿是腥污的血色地面上。
在不見天日的灰霾天空下。
寒光驟亮,纖細修長的身影在天際劃過一道充滿力道的高遠弧線,鋒芒畢露。
所有獸人都預感到了什麽,瞪大了眼睛緊緊盯着銀白冰面邊緣的身影,一秒都不敢眨眼。
緊緊追随在顧挽月身周的冰花,被旋轉帶動得往中心靠攏,越來越緊,幾乎要凝成實體。
“咔~”
冰面上傳來一聲清脆的落冰聲。
穩穩落冰!
軸心很穩、即使頂着千鈞壓力,也沒有犯任何錯誤,這是一個完美的三周跳。
伴随着第八軍團奮勇無畏的軍歌,伴随着幾乎要劃破天際的高遠三周跳,一道通體銀白的長劍逐漸成型,高速旋轉的冰花義無反顧的凝結在一起。
劍體渾然透亮、劍刃散發着寒冰的涼光。
“榮光屬于第八軍團!”
“榮光屬于第八軍團!”
“偉大的第八軍團勇往直前!”
在場的獸人戰士們都屏住呼吸,不敢說話,但心裏已然在高唱,軍歌早已在腦海裏吶喊般回蕩。
深深烙在骨子裏的軍魂,不知道為什麽,像是被一把鐵鍬狠狠鏟出來,然後高高揚起到天上。
幾乎是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幾乎是抑制不住的熱血沸騰。
他們第八軍團的戰士,絕不會輕易認輸的!
銀白利劍狠狠朝六只鐵籠最中間的那只砍去,劍鋒在空中滑過的弧線,一如顧挽月剛剛完美落冰的3Lz在空中滑過的痕跡。
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
帶着全場激蕩昂揚的情緒。
一劍寒光!
“轟——”
“吼——”蒼鷹殘破的聲帶發出石破天驚的尖嘯鷹唳。
渾身染血的蒼鷹,周身遍地殘落的羽毛,骨翅般的羽翼強勁有力地急速煽動,尖銳的利爪也兇态畢露地迎上來。
劍芒劃破了凝實如波的氣流,強硬的壓住蒼鷹的沒多少皮肉的染血骨翅。
帶着勢如破竹的氣勢,狠狠迎上了蒼鷹高昂的頭顱。
“咕咕?”
蒼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似走丢的幼稚園寶寶,眼神裏透出似找不到父母的無辜和迷茫。
又忽地撲動翅膀、委屈的看着身上傷痕累累的痕跡,有些不解。
委委屈屈的蹲坐下來,用喙輕輕啄了兩下鐵欄杆,發現沒有用,一雙白裏泛黑的圓眼睛浮現出瑩潤水光,難過的縮成一團。
慢慢變小,繼續變小,最後變成圓乎乎、毛茸茸的幼年期模樣,活像是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雞崽。
顧挽月:?
她不會一劍把人給劈傻了吧?
她是好強沒錯,輸了不服氣也是真的,但是真沒想過要把人劈傻啊!
那可真是造孽了。
冰花凝成的銀白長劍已經消失無蹤,徒留顧挽月尴尬的站在冰面上,有些無措的看着可憐兮兮的從欄杆縫隙裏鑽出來的小雞崽。
小雞崽完全沒了剛剛蒼鷹的威武和風采,也沒了半點暴虐的模樣,一雙爪爪踩在冰上,一走一溜,根本走不穩,歪歪扭扭的打着滑靠近着顧挽月。
顧挽月低頭瞧着銀白冰面上艱難前行的小雞崽。
這小雞崽好像想要往她冰鞋的方向噠噠噠跑過來。
她怕冰刀傷到傷痕累累的小家夥,往後縮了縮腳,警告道:“你別過來啊。”
小雞崽“咕咕”叫着撒歡的撲騰着翅膀,好像在說“我來啦~”
要是沒有這一身傷,她倒是不擔心,但偏偏拳頭大小的身體上,尤其是一雙稚嫩的翅膀上,到處都是深可見骨的傷。
這蹦蹦跳跳,還總打滑摔倒,眼瞧着就傷上加傷了。
顧挽月還在猶豫,這蒼鷹不會真的被她一劍給劈傻了吧?
就看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出現,在小雞崽距離她還有很遠一段距離的位置,一把握住小雞崽,又将毛茸茸的小雞崽帶離冰面,扔給軍醫,命令道:“檢測。”
現場的,所有獸人戰士和治愈師,都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發出亢奮的大喊。
“是不是成功了?!!”
“我還從來沒見過費少校的幼年期呢,這也太可愛了吧。”
“我剛剛也看到了,在保護性變成幼年期鑽出籠子之前,那個檢測儀器的顯示屏是不是變了!費少校是不是救回來了?”
軍醫在認認真真檢查了兩遍,嘶啞的聲音帶着滿滿的興奮,激動的大聲宣布:“崩潰停止了!崩潰真的停止了!!!”
在場一圈圈的獸人戰士們,聽到這個結果之後,仿佛能聽到心裏噗通噗通的劇烈響動。
幾乎是鋪天蓋地的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精神海崩潰,對所有獸人來說都是埋藏在內心深處,最恐怖的噩夢。
它甚至不是突然一下致命的,而是一點點慢慢在劇痛中猶如淩遲般的過程。
暴動就像是一陣被壓迫了數年的飓風,一朝成功翻身做了主人,肆意的在城市裏游蕩,所到之處,只留下殘破的廢墟。
等整個精神海被摧毀大半,完全崩潰,人性與理智将全部消散,再也無法變成人形,獸人也與野獸無異。
即使得到了治愈師的治療,攪散了飓風般的暴動,就如坍塌的樓宇無法重建一般,已經精神海崩潰的部分也無法修複,這部分傷勢輕則落下各種後遺症,重則變成勉強維持一絲人性的野獸。
即使是這般慘烈的情況,也僅僅只是一線希望,大多數治愈師針對精神海崩潰的治療都是淺嘗辄止,成功的例子寥寥無幾。
但盡管只是一絲遙不可及的希望,他們也不得不去努力抓住,畢竟那都是和他們并肩作戰、生死相依的戰友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最近三年來,第一個精神海崩潰被救回來的。”
“三年前的那只棕熊,之後也退了,他精神海被摧毀了接近一半,戰鬥力大減,只能回去做文職了。”
獸人戰士們語氣裏都帶着哽咽,不少人頭一次覺得自己有點軟弱,短短半天不到的時間,就哭哭唧唧了兩三回。
“等我休假了,我想去原始星上看看那些精神海崩潰的兄弟,也不知道他們都過得怎麽樣了。”
哭着,笑着,不論又哭又笑的表情多麽滑稽難看,每一位獸人戰士都沒吝啬自己的掌聲。
“啪啪啪啪啪——”
掌聲經久不息,他們用最真誠的感謝,致敬每一位将獸人從精神海崩潰的深淵中救回來的治愈師。
可惜的是,上一次這份掌聲在枯雲星響起,還是在三年前,那名治愈師也早已結束服役,離開了t9星系。
顧挽月踩着冰鞋在冰面上站定,對上這些滿懷感激和希望的目光,耳邊響起的幾乎不停歇的掌聲,更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好似有東西在湧動。
軍醫仔細檢查過一遍後,對依舊站在暴風中心的元帥彙報,也同樣對周圍所有擔心的人朗聲道:
“精神海情況還不錯,确認受損的部分只有大約兩成,暴動也停止了。只是污染值濃度太高,有足足93%,只要盡快降低到80%以下就安全了。”
顧挽月放心了。
沒把人一劍給劈傻就好。
她抱着救人救到底的心态道:“那我再來滑一場,幫他降低到80%以下。”
那股在蒼鷹獸人精神海裏暴動的污染,看着就像是被她打散了,打懵了,當然要趁着現在還不成氣候,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幹掉!
白珒阻止了她:“顧治愈師,費少校情況已經穩定,我會安排其他治愈師為他降低污染值。”
他擡起光腦看了眼時間:“白桑星的治愈師大約還有兩分鐘趕到,剩餘四名戰士的精神海崩潰刻不容緩。”
說完,那雙灰藍色的眸子,凝視着顧挽月,黑色的身影依舊高大挺拔,背脊不曾有一絲彎折,但語氣幾乎帶上了懇求:“拜托了。”
感受到這位元帥的誠懇,顧挽月認真道:“我會盡力的。”
她道:“光腦的聲音不夠大,能用廣播放一下軍歌嗎?”
“當然可以。”
壯烈雄渾的第八軍團軍歌再次響起。
顧挽月完整的聽過這首曲子,心裏已經确定好了四個高潮點,在這四個最激昂的點上,她會跳出四個3Lz。
這當然不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沒有誰會在一個節目裏,全部選擇同樣一種三周跳,但畢竟是性命攸關的時候,穩妥起見才是最重要的。
在一股不斷向上的音流中,顧挽月腳下的冰刀如奶油般絲滑的掠過冰面,發出令人耳膜發癢的唰唰聲。
被關起來做檢查的小雞崽頓時擡頭,“咕咕”興奮的撲騰翅膀。
獸人戰士們也覺得一陣靈臺清明,忐忑的心情消失了大半,帶着滿腔的期待,追逐着冰面上那道奔騰跳躍的身影。
“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誰,”
“我們是金色的光,我們前進在勝利和平的路上!”
顧挽月配了一連串點冰奔跑,在星耀燈照耀下,在銀白色的冰面上,她像是迎着光飛翔前進。
每一下蹬冰,都伴随着腿部肌肉最強的爆發,幾乎要飛起來的滑速,像是刺破無邊黑暗的利刃,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帶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那是戰場上多少敵人也打不滅的軍魂!
那是第八軍團所有戰士們骨子裏的驕傲!
在這樣飛馳的速度中,顧挽月膝蓋一屈,帶着片片如利刃般的冰花,驟然飛身朝前,高高躍起。
在那道純白身軀滞空的一剎那。
所有人都有一種心跳擂動,渾身每一滴血液都在燃燒的感覺。
筆挺的軍裝長褲勾勒出緊致的腿部線條,高速旋轉中,像是帶有紋路的鑽頭,精美的花紋卷出最勻稱的線條,無數璀璨如鑽石亮片般的冰花成為她的考斯滕。
将整個銀白冰面照得透亮!
通體銀白的長劍,帶着更加勢如破竹的姿态,朝着其中一個精神海崩潰中的獸人戰士疾如雷電的揮去。
“轟——”
充滿霸氣的剪影在深深的烙印在所有人視網膜上,如同将軍傲然揮刀砍下敵方将領首級。
成功了!
又成功了!
獸人戰士們心中有無限的喜悅,激動得簡直難以自己,手緊緊的攥成拳頭,恨不得用盡全身力氣的朝天空狠狠揮去。
如果不是怕打擾到治療,他們恨不得仰天長嘯。
第二個3lz也成功了!
周圍的氣氛越來越喜悅。
顧挽月卻感覺步子越來越沉重。
跳一次會更沉重些,那股壓力她不懼怕,但頂着重若千鈞的壓力一次次滑行起跳,對體力的消耗無疑是巨大的。
她傲人的體力儲備,居然不夠了。
顧挽月在冰面上借着輕松的步伐稍作休息。
她一向冷靜,比賽中即使失誤也不會慌張,能在滑行演繹中算分思考如何彌補失誤,冰迷們都說她有顆能扛得住壓力的大心髒。
這會兒,她也能冷靜的思考。
她的體力就算能撐得住第三次治療,或者說第三次進攻,但第四次恐怕沒法完成。
怎麽才能擴大治療效果呢?
顧挽月心念一動,情感,她想要演繹和表達的情感是關鍵。
她對這首軍歌的理解來源于何方?
想到這裏,她在冰上随着曲調整個人微微傾斜,用一側刀刃無比絲滑地繞着冰場邊緣滑行大半圈。
她目光從一張張激動興奮又紅了眼眶的面龐掃過,她邊滑邊道:“盡情唱起來,不用太過在意技巧,大膽放開了唱。”
其實不管是呼籲觀衆打節拍,還是跟着唱,都是不理智的,因為會擾亂比賽選手對節奏的判斷。
顧挽月此前多年的比賽生涯中,從未發出過類似的邀請。
但此刻,顯然不同。
這是屬于第八軍團的軍歌,其中的豪氣幹雲,其中無堅不摧的意志,其中的字字句句,都是屬于眼前這些勇敢又堅強的獸人戰士們的。
聽到顧挽月的邀請,許多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激動情緒的獸人戰士們,帶着心中翻滾的熱血試探性地唱出聲來。
軍歌這種樂曲,生來就帶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随着有人開口,越來越多的獸人戰士都再也忍不住跟着一聲聲唱起來。
當發現他們的歌聲不會影響顧挽月,甚至那些冰花飛舞的都更快,銀白長劍都變得更凝實、更鋒利後。
便愈發無所顧忌的,從滾燙的胸膛發出吶喊:
“旗幟高高的飛揚,飛揚在宇宙星辰之上。”
“黑金是它的顏色。”
“讓璀璨的金在烈土燃燒,那是它的名字,那是第八軍團的榮耀!”
“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誰,”
“我們是金色的光,我們前進在勝利和平的路上!”
偌大的訓練場,再沒有第二種聲音。
數不清的獸人戰士聲音彙聚在一起,在整個訓練場回蕩,在整塊銀白色的冰面上回蕩。
燃燒着每個獸人戰士沸騰的血液,重重的敲擊着顧挽月砰砰作響的胸膛。
她仿佛靈魂都狠狠在和這不朽的軍魂共振,那是一種不自覺的顫栗,是源于靈魂深處最強烈的震撼帶來的顫栗。
身處其中,顧挽月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什麽叫軍魂。
她在數萬人的齊聲歌唱裏起跳、
她在數萬人的殷切期待下旋轉、
她在數萬人的關切目光中落冰,
在蒼穹上傳來的炮火轟鳴聲裏,那道纖長的純白身影,成為最讓人安心的後盾。
一艘趕來支援的星艦飛快降落。
遠遠聽到幾乎要響徹整個天空的第八軍團軍歌,都着急的不行。
“怎麽唱起軍歌來了?”
“我們不會是來晚了吧!”
大群護衛着治愈師趕來的獸人戰士們,神色焦急的透過星艦的窗戶往外看。
就連操縱星艦的獸人戰士,也都控制不住的咬牙加快了速度。
等星艦極速飛翔到訓練場上空時。
這是……這是?這個治愈師好強!
勉強看清楚了訓練場下的情況,操縱員控制星艦在蟲族裏來回都不顫抖半分的靈活雙手,陡然激動得操作着星艦,朝着1號訓練場旁的模拟訓練場猛地俯沖而去。
不受控制的星艦,尾部在模拟訓練場的沙丘上踉跄摩擦。
眼看着即将墜艦,他手忙腳亂的操作星艦一個神龍甩尾,讓尾部剮傷了一大片的星艦沖天而起。
這要是在戰場上,那絕對是一個頂級到不可思議的神級操作,可以讓操作員拿出去吹噓一輩子的那種!
可惜這是在自家駐地的訓練場上。
星艦操作員透過玻璃看到白珒掃過來的眸子,陡然感覺後脖頸一涼。
完蛋了!
他心裏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就聽到了命令指示的滴滴聲。
緊張的打開通訊,“收塔臺指令,元帥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