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謝必安與範無救
買好了書,張子堯又去預定了馬車和車夫,将該做的事都做完,正巧趕在落日之前回到營地——隔着老遠,他便看見素廉早已在帳子前等候,時不時看看日落的方向,像是在掐着時間算張子堯歸來的時候。
張子堯見狀,頓時覺得自己如同讓父母有操不完的心的妙齡深閨少女,頗為無奈之間,卻也忍不住稍稍抱緊懷中的書加快了腳步,叫了聲“牛牛”便往素廉那邊走——
此時素廉似乎早就聽見他的腳步聲,轉過身來,當張子堯來到他跟前,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再過一盞茶的時間若你再不歸來,我便要去找你了。”
“太陽還未落下,我按時的。”張子堯不服氣道。
“沒說你不按時,只是晝夜交替之時城中之氣最不穩定,需要多加提放——你懷中那是什麽?”
“書,”張子堯獻寶似的将那本包好的佛經拿到素廉跟前晃了晃,“原本準備買些回程路上打發時間的書,結果卻被人推薦了這本——”
張子堯撕開了外頭套的皮,将書名給素廉看。
“被人推薦?”素廉沒有去碰那本書,“什麽人?”
“一個小沙尼。”
“那就是陌生人了,你出門前答應過我什麽還記得嗎?”
“那是個出家人,這樣的陌生人怎麽會害人?”張子堯一邊跟在素廉屁股後面走進帳子一邊反駁道,“更何況我是在書店那種地方遇見她的,就在兩個書架中間,我路過的時候她從書架裏走了出來,将這本經文遞給我——注意,是經文,而不是什麽豔俗小說——那書店裏可是擠滿了姑娘,如果你非要從裏面找到個最不像壞人的,那毫無疑問就是她了。”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張子堯将當時的情況詳細的還原了,甚至連自己如何進入書店以及看見了什麽也說得清清楚楚。
“書店裏擠滿了年輕的姑娘?”素廉聞言愣了下,“這種事尋常嗎?”
“不尋常。”
“不尋常你還進去?”
“我走進去了才發現的,”張子堯翻了個白眼,“而且我也沒被怎麽樣就出來了,牛牛,你這是緊張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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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廉聞言,沉默地看了張子堯一會兒,最終扔下一句“那書還是扔了吧”便回到了畫卷裏……張子堯站在畫前等了一會兒,只見那腦袋上頂着條帕子的小獸頭也不回滴滴滴就跑到亂石後他看不見的地方藏起來了,張子堯試探性地叫了兩聲“牛牛”他也沒反應……
大概是在鬧什麽脾氣。
張子堯在畫前沉默三分鐘自我檢讨外加低聲下氣道歉三次,見畫裏的小獸還是沒反應,便撓撓頭走開了……
對于哄小孩這種事他完全不在行。
還不如讓他去馴龍還簡單些——龍嘛,生氣了就用豆沙包哄哄——一個不行那就兩個……
“……”
張子堯想着想着突然“咦”了一聲放下手,這才反應過來現在好像某條龍也用不着他來哄了,回過頭看看帳子前,微微蹙眉想起了自己曾經像個傻子似的牽着那人的衣角讓他不要走——
“我當時一定是魔怔了……”張子堯吶吶自語,“那龍也是瘋了,我這樣求他他也敢走,好呀,那就千萬、永遠別回來了!”
張子堯哼了聲,甩甩腦袋忽略掉心中的失落,自顧自地說着狠話用力踢掉鞋子爬上床,為了防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他索性将白天買來的經書轉過來翻閱——然而經書的內容本就生澀,尋常人看了最多也是一知半解,張子堯翻了幾頁沒一會兒腦袋便小雞啄米似的泛起了瞌睡……
不一會兒便撐着腦袋睡着了。
此時,帳子中燈火搖曳,房間裏響起了少年陷入沉睡時安然的酣眠聲。
片刻之後。
忽然,那被少年放在肘邊的書頁無風自動翻了幾頁發出輕微的“嘩嘩”聲,遠處的蠟燭“噗”地一下像是被人吹滅,當帳子裏陷入一片黑暗,少年面前的書卻隐隐約約亮起了并不刺眼的金色微光!
那光就像是螢火蟲般斑斑點點,光明忽明忽寐,緊接着,書上的文字發生了扭曲,那些字的筆畫像是蚯蚓一樣蠕動了起來,逐漸化作一團墨點,最終,書中一個拇指大小的人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
拇指大的小人爬出書本時,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沉睡中的少年,她看上去大約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眉清目秀,剃着光頭,身上穿着的是出家的小沙彌尼都會穿的那種袍子——
居然就是白天跟張子堯在書店裏說話的那個小沙尼!
此時此刻,她爬出書本後漸漸變大,最終恢複了白日裏張子堯看見她時那般大小,她爬下床後也不走開,只是又轉過身坐在地上,将腦袋放在床沿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張子堯睡覺——
直到原本沉睡中的少年突然睜開了眼。
兩對視線毫無預兆地在黑暗中對視——
“呀!”
趴在床邊的小沙尼居然反而是被吓了一跳的那個,她整個人向後傾倒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看着張子堯,滿臉抱怨的模樣,就像是在埋怨他怎麽能突然吓人!
張子堯:“……?”
張子堯睜開眼一臉懵逼地看着床頭突然多出的人——他原本是睡得安穩,只是睡夢之中總感覺有人在床頭看着自己——迷迷糊糊之中就突然驚醒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然後就發現,白天遇見的那個小沙尼正趴在床邊,一臉認真地看着自己……
……難道又是做夢?
張子堯擡起手摸摸下巴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是定眼一瞧這會兒正滿臉警備看着自己的小沙尼身上隐約散發的金色淡淡光暈,他心中又多少定下神來——
尋常人身上怎麽會有光呢,這果然是在做夢!
“你是什麽人啊?”
反正是夢境,眼前的一切便變得有趣起來,張子堯大着膽子試着與她說話——
“為什麽要到我的夢境裏來?牛牛說夢境都是日有所思的表現,這麽說我是真的在為白天同你講話的事感到愧疚咯?……你快走吧,我不愧疚的。”
張子堯自顧自地說完,只見面前的人臉上表情似乎越發困惑,只見她伸出兩只手抓着床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一個個問題回答吧,我的名字叫‘善’,是個文車妖妃——你今天從書店将我買下,我便跟着你回來了,你現在沒在做夢。”
“文車妖妃?”張子堯根本不理會她所謂“沒在做夢”的說法,自顧自問,“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生物?”
“人們認為文字本身就飽含着靈魂,即所謂‘言靈’——書架上的書落滿灰塵,很久沒有人翻閱,漸漸被蟲蟻啃噬,再加上因為藏書之地多陰暗,很容易藏匿妖怪,所以便有了我們這些妖怪——”
張子堯驚訝:“你說你是妖怪?!”
那小沙尼愣了愣,随後她像是才明白過來什麽似的輕笑了聲:“你不會真的以為白日裏站在書架中間的都是人吧?”
張子堯大驚:“那些也是妖怪?!”
“沒錯啊,哪有一群女子這樣光天化日擠在書堆裏談笑的道理呢?這事怎麽想都不尋常吧……”小沙尼緩緩道,“我們是從書本裏誕生的妖怪,繼承了書本中描述的喜怒哀樂與性情,比如若是樂譜,那麽誕生出來的文車妖妃可就是一位樂理奇才;若是兵譜,那自然是一名難得的女将——”
張子堯想起今天那個身着铠甲,身邊放着長矛靠在書架上的女人,她眉眼之間透着嚴肅以及英氣,當時,她好像就在閱讀一本兵譜……
居然還有這種事!
張子堯微微瞪大了眼,從床上一個轱辘爬起來:“那你們是有害的嘛?”
“書”中若描寫的是大善,我們便是友善的;倘若書中描寫了陰暗與罪惡,那麽誕生出來的文車妖妃便有可能要害人性命——”
“我從未聽過無悲城有什麽人被害了性命同書本有關的——”
那小沙尼掩唇笑了起來,就像是覺得眼前的少年反應很有趣:“因為我們前天才來呀。”
“什麽?”
“前天,犬神大人們打通了前往無悲城的通道,我們便進來了——就像是雲起國的那些尋常人一樣,我們向往這座城市也是很久了,奈何之前因為有一件鎮物在城裏,我們不敢靠近,現在那鎮物似乎暫時離開了,所以犬神大人便替我們開路後。大家便都來了。”
“鎮物?”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像我們這樣的小妖怪哪有膽子去問這些呢?聽說是個大人物的物件,大約是面鏡子吧——有傳聞是這麽說的。”
“什麽?別告訴我是那個陰陽涅槃鏡——”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
後土的鏡子居然還有驅邪的功效——照妖鏡麽?
張子堯無語了,順便想到之前牛牛也說過前兩天伴随着那些大狗到來,有別的其他什麽東西湧入無悲城,雖然他說得含含糊糊自己也一知半解,現在看來倒是也沒說錯就對了——
前提是這個妖怪沒在撒謊的話。
這倒是有趣了。
“你們來無悲城做什麽?”
“在一個地方待久了總想換個地方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更何況這裏沒有胧真大人看着我們——”
“‘胧真’?那又是什麽人?”
提那個叫“胧真”的人,那小沙尼就像是提到了什麽禁忌似的猛地閉上嘴——張子堯心中疑惑,但是看這模樣也知道自己大概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個結果來,索性就要放棄。
這時候對話中的兩人稍微沉默。
小沙尼趴在床邊瞪着大眼看着張子堯,滿眼的欣喜和懷念——
懷念。
這他娘的就有點奇怪了。
這時候張子堯終于想起今日白天一面之緣時,這小沙尼忽悠他把自己買回家的話,她說他們有緣——總不是信口胡扯吧?出家人不都是特別誠實麽?
再加上前一日他正好夢見自己在讀一樣的經書……想到這,張子堯便問:“你之前在書店裏說,這本經書與我有緣又是什麽意思?”
那小沙尼臉上的欣喜變得更清晰了一些,就像是她期待眼前的少年問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善’是文字的妖怪,所以,但凡是曾經反複讀過這些文字的人,我都能夠記住他們,哪怕是他們已經投——”
小沙尼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這個時候,突然從帳子外傳來了清脆的鈴铛聲響以及金屬鐵鏈碰撞的聲音,這聲響讓趴在床邊原本正仰着頭與張子堯說話的小沙尼面色大變,她那潔淨稚嫩的眼角染上了紅,增添了一絲絲妖豔,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背部緊繃地轉過身去——
一陣涼風吹過。
帳子的簾仿佛被風輕輕掀起一角,而不遠處,有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夾在鐵鏈碰撞聲和銅鈴聲中傳來……
“——我就不明白了,那位哪裏看出咱倆特別閑,明明忙的腳朝天恨不得用四條腿跑着去幹活,結果卻被人當做閑人似的,用那番嫌棄的模樣說: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你們去看着他。”
“'——……”
“——有什麽好看的!嗯?老範你就告訴我,都揪着判官的耳朵破例給查了那小孩陽壽未盡,還有什麽好看着的?!出了什麽事還能死了不成,最多遭遭罪,誰年輕的時候沒遭過罪?沒遭過罪怎麽長大?這小心翼翼的,憑什麽我就問你憑什麽,區區一個小孩,居然讓咱們倆這麽大的大人物來當保姆……”
“——……”
“——老範,你說句話,別板着張臉搞得你多不爽似的,不爽你就說出來!大聲說出來!”
“——行。”
“——哈?”
“——我說,你閉嘴成不成?”
“——哈?!”
“——煩死了。”
“'——我……我就操.你娘了!你嫌我煩,不想過了就拆火吧!老子面對你這張死人棺材臉幾百年我他娘還早就膩了呢!幾百年前就膩了!”
伴随着其中一人的咆哮聲,張子堯和小沙尼眼睜睜看着兩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帳子,兩人在帳子中站定,借着外面的月光不難看見他們的長相——
其中說話那人身着白袍,頭戴高帽,上書“你也來了”,他面色蒼白,身材纖細高挑,眼邊有像女人胭脂那般的紅色陰影,眼角高高挑起,雖是面容俊美,卻讓人覺得極為刻薄的模樣;另外一人身着黑袍打扮,頭上帽子上書“正在捉你”,想比起身穿白袍那個,他倒是身形高大強壯,濃眉似劍,皮膚是健康偏黑的模樣,他袖子上挂着個鈴铛,在白衣服那人喋喋不休時,他便一臉沉默……
居然是黑白鬼差二人!
這會兒兩人進了帳子站穩,白無常便徑直看向房內,與趴在張子堯窗邊的小沙尼對視上,便微微蹙眉,兇神惡煞嚷嚷:“何方妖孽膽敢在此地撒野!還不快快給大爺束手就擒!”
他話語剛落,在他身後的牆壁上便亮起一道光——
黑無常那個不由分說拽着白衣服的往自己身後一塞,手中那塊木頭手牌指向畫卷所在方向,殺氣四溢!
緊接着,一白袍小童從畫卷裏跳出來,然而他手中卻并沒有拿着武器,只是雙手攏在袖子裏,他用那一只金色的眼面色從容地與面前身着黑衣之人對視——只消片刻,後者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驚訝道:“素廉大人?”
喔呵,張子堯挑起眉看了看遠處又看看此時爬上床躲在自己身後的小沙尼,心想今晚有點熱鬧啊。
“黑白無常,你們來這裏做什麽?”素廉微微蹙眉,露出小大人的模樣。
“新上任的蜚獸麽?在哪在哪?”白無常從黑衣服的身後探出個腦袋,看了周圍一圈後将目光定格在素廉身上,“哇,好矮!”
“……”
素廉的神情變得越發冷漠。
黑無常伸手捂住白無常的嘴将他推到一旁,沖着素廉微微一鞠躬便轉身往裏屋張子堯他們這邊走,一邊走一邊道:“近日無悲城進了些外來的東西,有位大人聽聞此事,放心不下便叫咱們兄弟二人過來看着……早上的時候便嗅到一家書店裏妖氣橫生到嗆鼻子便特別留意了下,果不其然,這就抓到一個——”
那黑無常在張子堯的床前站住,然後回過頭對身後人不耐煩道:“你還等什麽?過來鎖了帶走——”
“慢着!”那小沙尼躲在張子堯身後,小心翼翼抗議,“我又不是什麽壞妖怪,只是文字的妖怪,你們二位鬼使大人怎麽別人不管,偏偏來捉拿我呢?”
“這還用說嗎?”白無常湊上來,指了指小沙尼放在張子堯肩膀上的手,“這就是理由啊——好了,妖孽,雖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但是到了別人的地盤就要守別人的規矩——現在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接下來你所說的每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來,走了!”
一邊說着,那手中鐵鏈就要揮出——
小沙尼似乎被吓了一跳,“嘤”了聲便又要往張子堯身後躲!然而那白無常似乎早就對眼下情景輕車熟路,伸手輕易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出來,手上鎖鏈咖嚓一下挂了上去——
小沙尼似乎被他那模樣吓了一跳,雙眼頓時變得通紅,張開嘴有口中密密麻麻的獠牙對着白無常呲牙咧嘴!
“好妖孽,還說自己無害!”
白無常似毫不畏懼,冷笑一聲将鎖頭鎖得更緊,手一收便拽着小沙尼脖子往外拖拽,那小沙尼像是斷線的風筝似的被他拖出床鋪邊緣,情急之中便喊:“釋空救我!”
這樣情況下大家也不知她在喊誰,全當慌亂之間喊了個親密之人的名字,只是衆人沉默之中便只有一直被人當背景板的張子堯張口道:“慢着!鬼使大人手下留情!”
張子堯一開口,令他意料之外的情況出現了——
此時只見屋內衆人除卻小沙尼,所有人皆是一臉震驚看向他!
“?”
張子堯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又做了什麽錯事,從床上爬起來跳到地上,莫名其妙問他在現場唯一的熟人——素廉——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素廉難得遲疑似的看着張子堯:“你怎麽……”
“——你怎麽看得見我們?”
白無常一臉古怪地替他将話說完了。
張子堯茫然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停頓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哪——原來方才一屋子人并非有意将他當做背景板看待,只是因為他們都以為,他看不見黑白無常!
“可是我就是看見了啊……”張子堯舌頭打結,突然緊張了起來,“不行麽?不好嗎?我是不是不合适看見他們?”
啊啊啊聽說只有将死或者已死之人才能看見陰差——
不、不會吧?!
張子堯擡起手指指自己的鼻尖,萬般艱難問道:“我要死了?”
白無常還是那副古怪的表情看着張子堯,動了動唇,似欲言又止的模樣……而此時,黑無常瞥了他一眼,一個穩步往前,淡淡道:“死不了,方才才查過你陽壽,至少還——”
話還未落便被白無常一把捂住嘴:“老範,天機不可洩露!”
都違規去特地查看了此人陽壽,還怕什麽洩露天機?這會兒黑無常被捂了嘴沒辦法往下說,只是無奈看了白無常一眼,後者放下鎖鏈,将那小沙尼随随便便往黑無常那裏一塞,而後他露出個吊兒郎當的表情,一只腳便踏上了床邊擺出個流氓标準的姿勢,湊近了站在床邊的張子堯——
他用一根手指,挑起少年的下颚,叫他不能躲避地與自己對視。
他盯着少年的眼睛看。
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他的鼻尖。
近在咫尺的距離,張子堯能看見對方那雙像是狐貍一樣的眼深深望入自己的眼底,良久之後,白無常突然道:“我知道了。”
張子堯:“?”
白無常:“你最近幾日之內是不是碰過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張子堯心虛地看向素廉,素廉淡淡道:“碰過。”
白無常輕笑一聲:“發燒了吧?”
張子堯繼續盯住素廉,後者又替他回答:“差點燒死。”
至少此刻之間都堅持那是累着了的張子堯露出個尴尬的表情:“第二天就好了啊,真的。”
“那就對了,這孩子怕是瞎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被髒東西附了身——”
“啊,”被黑無常扣着肩膀的小沙尼叫道,“是犬神大人!那日善聽聞,有個少年撿起了胧真大人和犬神大人的契約書,犬神大人受到了冒犯,就附身在那個少年身上!怎麽,那個人就是你麽!”
“一只狗也能叫大人,”白無常一臉“你逗我”的輕蔑,直起腰用手肘統統黑無常,“老範,讓你管哮天犬叫大人你樂意麽?”
“你住口。”
黑無常躲開他。
白無常讨了沒趣,摸摸鼻尖攏袖子站好:“就是這麽一回事啦,那日你被邪魔入侵,本應該遭遭罪好一番折騰,結果大約是半路被什麽大人物強行拔穢……”
白無常說到“大人物”,突然明白什麽似的回頭看了一眼黑無常,後者面無表情地回視他——
“結果那個人,手法大概是粗魯了點,”白無常猶豫道,“留下些不幹不淨的氣在你身體裏,陰錯陽差便讓你開了陰陽眼——”
“難怪你可以看見書屋裏的文車妖妃!”小沙尼一臉恍然,“原來是這樣?”
“怎麽,一樣的妖孽除了你果真不止一個麽?”白無常回過頭冷笑着看小沙尼,後者立刻一臉驚恐用雙手捂住嘴。
而此時,張子堯皺起眉,總覺得自己好像隐約想明白些什麽——
比如那一晚,夢境之中,被某個人抱進懷中的感覺,未免,似乎,有些真實。
“鬼使大人,”張子堯垂下眼,突然用冷靜的語氣道,“敢問你們說的,那位大人物,是否和讓你們來看着我的大人是同一人?”
黑無常:“……”
白無常:“嗨呀,我們在帳子外說話你都聽見啦?”
黑無常:“你嗓門那麽大,不是聾子都聽見了。”
白無常:“……”
張子堯停頓了下:“那人是誰?”
白無常緊緊閉上了嘴。
……
一刻鐘後,黑白無常站在帳子之外,見裏面的燭火人影晃動了下,然後被人吹滅。
寒風吹過。
裹着黃沙。
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鏈條,白無常臉色難看:“老子當鬼差幾百年,第一次沒拿到人還他娘被人活生生趕出來!!豈有此理!!!那小孩也忒奇怪了,聽了燭九陰大人的名字面色說變就變,人家不是為他好麽,那可是燭九陰,老範你就說你這輩子什麽時候見這位大人對除了自己外天上地下随便什麽東西這麽上心過?還雇傭咱們給他當保姆來着——嗨呀!好氣啊!怎麽不知道好歹呢!”
一串絮絮叨叨的抱怨,換來身邊黑無常一個“嗯”。
一個淡定的“嗯”。
“你嗯什麽嗯!倒是說句公道話!你氣不氣!”
“氣不起來。”
“啥?”
“一樣的情況我天天都在遭受着。”
“什麽鬼?”
“不知好歹的人啊。”
“哈?”
“我身板就有一個。”
“……”
“……”
“你說誰?你說誰——過不過了?你嫌我煩,不想過了就拆火吧!老子面對你這張死人棺材臉幾百年我他娘還早就膩了呢!幾百年前就膩了!”
“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