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陰間,忘川河邊。
陰風怒號。
孟婆面前的長隊早就排得不知道隊尾在哪,隊伍之中的人皆是一臉迷茫或傷感,仿佛還眷戀着為人之事物——隊伍之中各個年紀的人都有,奇怪的是以孩童居多,他們多數咬着手指呵呵傻笑,剩下老者相對平靜,唯有年輕之人竊竊私語,讨論着什麽無論如何都不要喝下那碗孟婆湯,來世還要所愛之人再次相遇。
這樣的讨論聲傳入隊伍的前端,身着大紅裙袍的美豔女子輕蔑一笑,塗滿丹蔻小拇指翹起來,用小木勺從面前咕嚕咕嚕冒着綠水的鍋裏舀了一勺湯,粗魯地塞給此時站在鍋前看上去不情不願的人——
那寒酸書生打扮的人立刻道:“我不喝!我要等我娘子!我同我娘子說好了,絕不喝這碗孟婆湯,來世、來世再去尋她!”
“小哥哥,那你可想好了,最近地府講究個人性化管理,咱們也不強迫來投胎的人再喝我孟婆的忘憂湯,只是——”孟婆拖長了聲音,眼珠子轉了一圈而後嬌笑道,“不喝孟婆湯,過了橋您可就要在鬼都裏住上三百年,三百年後自然可以去輪回投胎……”
“什麽?!三百年那麽久!”
“唉喲,我還沒說完呢,着什麽急呀!”孟婆笑得花枝亂顫,“三百年後,你雖抱着與前塵之人姻緣投胎,然而投胎成什麽就說不準了,能不能當人全看你落地姿勢好不好看,若是一個不小心摔成狗啃屎——誰也不能保證你會不會投胎成你娘子家案板上待宰的雞……”
“什麽?!”那書生大驚,憤怒道,“你們,你們這是訛詐!”
“別呀!”孟婆一臉受傷,“你手裏那碗湯奴家可沒管你收錢,怎麽能叫訛詐?奴家就是見小哥哥生得俊俏,便稍提醒提醒你——”
孟婆話語未落,那書生已經狠狠喝下那碗綠油油的液體,完了放下碗,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下嘴,用發紅的雙眼瞪了眼孟婆便哭着走了。
孟婆笑了笑,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況,轉過頭對着長長的隊伍無所謂道:“下一位!”
在她的吆喝聲中,隊伍不情不願地往前蠕動了一點點——
孟婆身後,身着黑色描金華服,白發紅目攏着袖子的男人懶洋洋道:“啧啧,如今的年輕人,可是情種啊。”
“大人何出此言?”孟婆舀了一碗湯,頭也不回地問。
燭九陰撇撇嘴:“各個都叽叽歪歪。”
Advertisement
“凡人死後,均以生平最幸福那一刻的模樣幹幹淨淨地踏上黃泉路,所以叽叽歪歪的不是年輕人,而是這些人年輕的時候最讓他們留戀。”
孟婆彎下腰,将手中那碗湯遞給一個還不到她鍋那麽高的小孩手中,沖着他笑了笑摸摸頭,那小孩脆生生說了聲“謝謝”,變轉身跑去一旁喝湯了——
“所以奴家見過的還是孩童最多,人之一生,須遭諸多苦難,生老病死窮,這些東西唯獨離孩童太遠……”
孟婆看着不遠處那孩子捧着湯碗認認真真喝完。
“也就小孩不嫌棄你那洗腳水。”
“燭九陰大人,您若是實在閑的慌,為什麽不能去騷擾騷擾天上的那些個神仙——門口還蹲着條虎頭虎腦的狗,多可愛,何必來看奴家個糟老婆子分發洗腳水?”
“本君還有事在地府。”
“奴家聽說了,您揪着咱們閻王大人的胡子叫他給您查生死薄,要查一個人轉世的情況,”孟婆道,“果然是燭九陰大人的作風,聽聞您又重新出現于三界開始,地府的天都沒哪天放晴過。”
燭九陰假裝自己沒聽懂孟婆那明嘲暗諷,只是一臉不滿:“他沒給本君查。”
“那是自然,生死之事,皆為隐秘。”孟婆嬌笑,“您把閻王大人胡子揪下來他也不會讓您任性妄為——”
“所以本君來找你。”
“……”
孟婆笑不出來了。
“有沒有見過一個禿驢,七老八十還能上竄下跳,看着慈眉善目實際氣質賊眉鼠眼——”
“奴家見過的和尚沒有一百也有上千,您當各個都能圓滿升仙?大多數還不是乖乖來我地府排隊,再說了,誰又能保證大人您找的和尚來的時候就是老頭的模樣——”
“那肯定是。”
“嗯?”
“那禿驢念了一輩子經最光榮一刻可不就是在西林寺将本君畫在畫卷上的那一刻麽?”燭九陰陰沉着臉道,“本君就想問問,當年是誰指使,使得他一凡人如此膽大妄為……”
“不記得不記得,奴家天天喂湯的人成百上千,哪裏記得什麽老和尚——”
孟婆原本只是聽聽,嘴巴上也敷衍,然而此時,她手中舀湯的動作卻忽然一頓,就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停頓了下,而後緩緩道:“老和尚沒見過,但是印象深刻的小和尚到是有一個。”
“哦?”燭九陰似不怎麽感興趣地掀了掀眼皮。
“按理說,以年輕的姿勢來到地府,那就說明他一生中最暢快的時候便是這個模樣的時候,”孟婆想了想道,“但是同尋常的年輕人不一樣,他來到奴家跟前不哭不鬧,只是安靜地将那一碗湯喝掉,奴家見着奇怪,便捉住他跟他多說了幾句……”
“你也是閑的。”
“好奇嘛,”孟婆嬌滴滴地說,“奴家問他,小和尚,都說出家人四大皆空,然而你卻以這樣的姿态踏上黃泉路,顯然并非完全放下,而如今又這般爽快地喝了奴家的湯,這般矛盾又是為何?”
燭九陰不語,孟婆又道:“那小和尚看了我一眼,還沖我笑,哎呀呀那笑得是真可愛,他道,‘拿不起,放不下,一生最快樂的時候便是年輕時遇見了他,然而魂歸黃泉之後,最想忘了的也是他’——”
燭九陰愣了愣,半晌道:“這和尚,慧根不淨吶!”
燭九陰說完便覺得自己這話好像曾經對誰說過——仔細想了想,又發現想不起來了,大約是生平嘴賤次數過多對象也特別繁雜,一下子還真想不起來。
孟婆:“嗯,這小和尚可是有故事呢,我又問,既然對塵世有如此諸多怨念,為何心甘情願踏上黃泉路?”
孟婆:“他又回答,‘我親手送那人上路,從此再無人髒我墳前土,輪回路,輪回百世亦不會再見,如此這般,心中便暢快得很’——”
燭九陰一臉懵逼:“……這和尚殺人啦?”
孟婆聳聳肩,露出個誰知道呢的表情。
“現在的和尚名聲都是被這些人敗壞的啊,殺人放火欺負龍,簡直了。”
燭九陰一臉感慨,心想那老禿驢當年把老子封印在畫卷裏也如同殺了老子沒什麽區別……咦,這一老一小兩個心狠手辣的禿驢組合不會是一個魔廟裏出來的妖僧吧?
燭九陰正想問孟婆那小和尚有沒有說自己從哪個寺廟而來,就在這時,孟婆前排着的隊伍稍稍騷動,不少人都看似膽怯地退讓到一旁,原本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地府大門被活生生地讓出二人并肩的走道——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從遠處走來,定眼一看,來人正是白無常謝必安與黑無常範無救。
——眼下排隊之人皆由他們親自鎖來,眼下如此懼怕他們便也不是不能理。
燭九陰看着他們走近,微微蹙眉想了想,片刻之後便從孟婆之後走出來,直接攔在了黑白鬼差二人跟前——兩位鬼差看見眼前的男人,如同見了瘟神,謝必安眉毛恐懼地抖了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身邊範無救先開口道:“大人,您還在。”
那語氣仿佛就是在說:大人,你他娘居然還沒滾。
謝必安一臉崇拜地看着範無救。
“是啊,事沒辦完怎麽走?”燭九陰邁開步子,一腳踩在三生石上,守在橋前鬼差見神聖的三生石上的腳印抖了抖,卻不敢上前,燭九陰将它那模樣看在眼裏,無所謂地笑了笑,“倒是你們倆,不是讓你們去看着本君養的小寵物麽,怎地又回來了?無悲城裏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趕跑了?”
“沒有,大人您的寵物犯狂犬病了,見着我和老範一陣狂吠,”謝必安不無嘲諷道,“特別是知道咱倆是您打發來的以後,哈士奇變藏獒,您見過沒?”
燭九陰臉上放空了幾秒。
常年養成的甩鍋性子讓他想說“你們倆被趕出來關本君屁事”,想了想不小心想到上一次他和張子堯對話時後者扯着他的衣角說話的模樣,頓時到了嘴邊的話又吞咽了回去,他慢慢吞道:“你們被趕出來啦?”
你說呢?
鬼差二人面無表情地看着燭九陰。
燭九陰“哎呀”了聲,臉上難得見了一絲絲心虛,他将搭在三生石上的腳放了下來——在他身後那鬼差小心翼翼地長籲了口氣——于是燭九陰又把腳放了回去,在那被戲耍得臉上都沒了表情的鬼差放空的注視中,燭九陰變了變表情,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一臉聰明道:“你們二人膽子挺肥,敢诓你燭九陰大人?”
謝必安眉毛都快飛腦門裏了。
範無救平靜地對視燭九陰:“真真假假,大人親自去看一眼便知。”
“凡人怎麽看得見你們鬼差?”燭九陰道,“還能把你們趕出來?你以為本君養的真是條狗麽還能這般使——”
“前些日子,那少年被外來的邪鬼附身,當夜高燒不退,噩夢纏身,恰巧窗前經過一名法力高強的大人物,順手替他拔了穢,只是手法粗魯生硬,讓一些邪氣留在少年體內,陰錯陽差使得他開了陰目。”範無救面無表情道,“好巧。”
燭九陰:“……”
謝必安笑了,他一只手搭在範無救的肩膀上,看着滿臉尴尬的燭九陰他笑得像是一只狐貍:“大人,那般粗魯替您家寵物拔穢的大人物,你不會剛好認識吧?”
燭九陰從容淡定:“不認識。”
謝必安:“那只外來的邪神呢?”
燭九陰依然從容淡定:“叫本君給弄死了。”
謝必安抱拳:“不愧是燭九陰大人。”
“本君又不是華佗在世,也不是什麽專治疑難雜症的神仙,那種情況下除了能把它殺了還能怎麽辦?”燭九陰掀了掀眼皮子,“所以……他都知道了?”
“看上去對您半夜去偷看他睡覺挺不滿的。”謝必安道。
範無救道:“無悲城近日情況紊亂,大人若放心不下,何不親自去看,又省得叫上一堆人圍繞在那少年身邊——”
“本君不就叫你們去了嗎?”燭九陰一臉不耐煩聽說教。
謝必安一愣:“那素廉大人又是怎麽回事?”
燭九陰哼了聲:“臭不要臉的牛,自己要賴在那騙吃騙喝……”
範無救道:“素廉大人原來不是大人叫去的。”
燭九陰翻了翻眼睛:“當然不是。”
範無救點點頭:“難怪那少年對素廉大人和顏悅色。”
謝必安笑得眼睛都快成一條縫了:“回來的路上咱還在納悶,怎麽一樣是被人派來的就我和老範被嫌棄,莫不是長得不符合那小少年的眼緣,這樣看來——哎呀——原來是出生不同。”
範無救到是一本正經:“解鈴還需系鈴人,大人須知,若有矛盾便要親自解決……”
謝必安點點頭:“哪能總趁着人睡着了才爬窗戶進去偷看。”
燭九陰:“……”
燭九陰被調侃得老臉都快挂不住了。
嘟囔了一聲“行了行了”便要伸手去趕這鬼差二人組,完了攏着袖子轉身随便找了個理由遁了,路過了那奈何橋,不一會兒便跑得影子都沒了。
站在橋邊的人平白無故免費看了場戲,喝湯的舉着碗,舀湯的舉着勺,這會兒還伸長了脖子各個津津有味,見燭九陰走了還戀戀不舍——
孟婆:“那位大人怎麽啦?”
謝必安:“作孽太多,碰着來收他孽帳的了。”
範無救看了謝必安一眼。
謝必安:“看什麽看?”
範無救:“我沒作孽為何也要被你收帳?”
謝必安用手戳戳他:“老子是為誰吊死的?”
範無救:“我為什麽會淹死?因為某人遲到。”
謝必安:“哎呀……”
孟婆笑道:“都是冤家,可不也是要被放在心上了,那收帳的人才收得成帳麽?你們倒是該見識見識當年我遇見那小和尚,收不成帳,便索性将那人殺了……”
範無救面無表情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謝必安拍拍他的肩膀:“不殺你。”
奈何橋邊,孟婆攤前,那隊伍又開始緩緩蠕動往前。
忘川河邊依舊陰風怒號。
……
陽間,無悲城內。
跟素廉證實了前一夜所遭遇皆非夢境,張子堯看着手中那本佛經發起了呆,腦海中全是那個自稱叫“善”的小沙尼趴在床頭同自己說話的模樣。
自己還同它有問有答,歡快暢談。
打了個寒戰,張子堯爬起來恭敬地将那經書放到一邊,擦了把臉便連滾帶爬地出門去安排馬車準備連夜離開無悲城——
經過昨夜那樣一鬧,聽說自己開了陰陽眼,張子堯走在無悲城內只覺得自己仿佛到了豐都鬼城般疑神疑鬼,只覺得連路邊吃草的馬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不太對……
屁股着火似的加錢安排馬車今晚連夜就走,安排好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張子堯琢磨着明天就要走了,今日便再去看一眼那些城牆下的小孩,打定了主意,便又要去買包子——來到那條這些天早已熟悉的街道,最開始常買的那家包子鋪又在歡天喜地的收攤,旁邊的商鋪照例愁雲慘淡,這一次張子堯專程注意到了這生意好的這家店鋪裏頭,蒸籠旁邊,那個衣衫褴褛、瘦成皮包骨的小孩果然站在那裏,安靜地看着他……
張子堯頓時覺得辣眼睛似的挪開了視線,那店鋪老板見這少年在自己門前止步不前,有些奇怪地問他做什麽。
“借來的運,總歸要還,”少年微微蹙眉道,“老板,你店裏那小孩還是早些讓他走吧。”
聽了張子堯的話,那老板像是聽見了什麽晦氣的話似的,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原本便也沒指望他聽了勸能有多歡快的張子堯不等他回答,轉身便走向隔壁包子鋪,照例是掏腰包将整個包子鋪的包子全買下來,然後自己搖搖晃晃地拎着抱着折騰去了城門邊。
張子堯幾乎成了城門那邊最受歡迎的人。
見到他來,不僅是那些小孩歡天喜地的,就連城牆外的墨獸也哼哼唧唧,大腦袋放在城牆上磨啊磨,掉下碎石沙土無數,大尾巴在地上拍啊拍,城牆那邊卷起一陣沙土……
張子堯将包子分給那些小孩,留下幾個,隔着牆扔給那墨獸,沒收張開大嘴吃了包子,又将腦袋探下來要張子堯摸——
死皮賴臉的模樣,明明是張子堯親手畫出來的東西,脾氣卻詭異地不知道像誰。
少年踮起腳,拍了拍墨獸那大腦袋,一邊叮囑:“往後你要在這好好守着無悲城,來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便把他們咬走,出了事你就找兩個穿黑衣服和白衣服的人——”
張子堯說着停頓了下,忽然也覺得萬分不舍,聲音低了下去嘟囔了聲:“要乖乖的。”
那墨獸仿佛知道張子堯就要離開,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不願他走,張子堯縮回手,正想說些什麽,這時候,從他身後穿來個膽怯的聲音——
“小哥哥,你要走了?”
張子堯一愣回過頭去,這才發現自己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小鬼,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衣服看不出原本的花紋,深褐色的眼,包着個髒兮兮的頭巾,五官精致,除卻鼻尖有點灰,臉蛋上倒是幹淨。
看上去長得還挺貴氣,像是什麽落魄貴族家的小孩。
是個陌生的面孔。
此時此刻,他手裏捧着咬了一口的豆沙包,熱騰騰的包子上有幾個髒兮兮的手印。
張子堯目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下意識微微蹙眉,然後又舒展開來,他稍稍蹲下身,對那小孩和顏悅色道:“是啊,今晚我就要離開了。”
那小孩拽了拽他的衣角。
張子堯看向他的手——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仿佛怕弄髒了張子堯的衣服似的縮回了手,張子堯笑了笑,站直了身體往角落裏走,那小孩便颠颠兒地跟在張子堯身後,奈何腿太短,他索性一只手抓包子。另外一只手伸出來抓住張子堯的衣袖。
奈何少年衣袖似乎有點滑手,不一會兒便從他手中滑走——
他頓了頓,又不死心似的,幹脆将豆沙包叼在嘴裏,兩手一撲,牢牢牽抱住身前少年的手!
兩人拖拖拽拽來到角落裏,張子堯挨着城牆邊坐下,那小孩便蹭到他身邊,吐了嘴裏叼着的豆沙包似被燙着模樣沖着空氣“呼哈呼哈”地喘了兩口氣,然後轉過頭來瞅着張子堯,一雙深褐色的瞳眸閃閃發亮:“無悲城不好麽?你為什麽要走?”
張子堯沉默了下。
“因為沒有留下的理由,所以索性便離開,”張子堯道,“離家太久,想回去看看。”
“那以前你有留下的理由嗎?”
“大概算是有,本來就是因為機緣巧合來到這個地方,”張子堯自顧自笑道,“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感覺呆在這裏也不開心,所以幹脆就要離開了。”
“什麽事啊?”
“我來的時候,小小的馬車上擠滿了人,當時我還嫌他們吵鬧擁擠,”張子堯答非所問,“現在回去,卻只剩我與其中一人,我雇了輛大馬車,卻不知道車裏應該裝誰。”
那小孩沉默了下。
半晌“喔”了一聲:“是有人離開了小哥哥,所以小哥哥才覺得不開心的麽?”
“也不算是,最氣的是我拽着他的袖子留他,他也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孩低頭咬了口豆沙包,含糊道:“興許那人是有什麽苦衷……”
“誰知道呢,”張子堯翻了個白眼,“別都說我了,說說你的事吧,我來這麽多天從未見過你,你是新來的麽?”
“是啊,昨兒個才來到無悲城,”那小孩捧着豆沙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道,“我本是貴族家出生,祖上三代在朝為重臣,然而卻頂不住我命苦,出生之前爹娘便已經雙亡,為繼母所害,從此颠沛流離——”
張子堯垂下眼淡淡道:“出生前爹娘雙亡,你打石頭裏蹦出來的麽?”
小孩:“……”
“給你個撒謊編故事的機會你都不知道珍惜。”
張子堯拍拍屁股站起來,順手扯掉那小孩的頭巾,見那一頭銀發垂下,他絲毫不見驚訝,只是目光冷淡看着那張呆若木雞的漂亮小臉冷冷道——
“走了便走了,又這般折騰來折騰去做什麽?燭九陰,你無聊不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