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燭九陰,咱們就到這裏

世界上最氣的事你做好了準備要怼一個人,結果還沒能發力,對方倒是先發制人了——這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張子堯一下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別說他為何不知反抗,他甚至不知道燭九陰抽的哪門子瘋,想怼回去都無從下手。

天快亮了的時候他獨自坐在火堆前,烤火吃之前剩下的烤山雞,素廉和燭九陰躲到另外個說悄悄話去了——張子堯剛開始以為素廉是去勸說那條龍別吃飽了撐着找事,沒想到,當他踏着第一縷晨光回到那破爛的房間,冰涼的手握住張子堯的手,第一句話是:“走,咱們回京城。”

張子堯被素廉握着手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随後又聽見素廉言簡意赅道:“以後,我照顧你。”

張子堯在這句話裏聽出了點別的意思。

清晨的困意被輕易驅散,少年揉揉眼,沒有将另外一只手從素廉的手中掙脫開——他能感覺到一陣酸意在胸口擴散開來:“我這麽大個人了,能自己照顧自己,要什麽別人照顧……”

素廉的力道變大了些。

“要的。”

他說。

說完,他開始催促張子堯去收拾東西,他們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天滄已經開春了,萬物生長,冰雪消融,天氣暖和了……我要回京城做些事,你陪我去,之後,你若是想要在京城一探故人,我便陪你,之後直接在京城買個宅子住下來也可以,聽說那裏有你喜歡的小吃與館子,我有銀子,花不完,我養你;但你若是想回家一趟,按照原計劃那樣同家裏人說一聲你弟弟張子蕭的噩耗,我便也陪着你,有我在,你家裏的人必然翻不出個天來……”

“……”

記憶中張子堯已經很久沒有聽素廉一口氣說這麽長的句子裏,此時此刻這孩子用那只金色的瞳眸盯着他,就仿佛生怕他情緒突然變得不好,或者是抗拒離開這件事——

他似乎将離開這裏之後要做的事都安排妥當了。

什麽之後想好的呢?

……可是,素廉大概想好了一切都沒想到的是,張子堯并不想走。

不明不白地便被趕走了?

……甚至到最後也沒人來跟他說一句為什麽,難道昨夜他觸碰他前世今生盆還真的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倒是聽說過燭九陰的脾氣和耐心一向不怎麽,這下真的徹底爆發了嗎?

“燭九陰呢?”張子堯問。

“去睡了。”素廉回答。

張子堯:“……”

去你奶奶的,這他媽還能睡得着,這賴皮龍的心比煤炭還黑吧?

張子堯無語了,只覺得心累,找了個借口出去散步,不願意再待在這屋子裏——想想他在這頭糾結的快要發瘋,某個人卻在大睡特睡他就氣得喘不上來氣……而素廉大概是知道這會兒他心裏頭不爽,也沒阻止他,只是說自己去找馬車,之後兩人便分開行動了。

張子堯一個人繞着這破爛山莊饒了幾圈,心中的煩悶沒有驅散。疑惑也沒有得到一個好的解答——他的眉頭始終沒有送開過,甚至越皺越近,思緒像是一團亂麻,渾渾噩噩的……

最後他不經意地走上了從未走過的路。

順着那小道,他來到了一座小山坡上,小山坡上有一個涼亭,涼亭裏坐着一個人——這個人聽說本應該在房間裏睡覺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又出現在了這裏,此時大概是聽見了張子堯走過來的沙沙腳步聲,他回過頭,有些驚訝道:“你怎麽來了?”

語氣聽上去并無驚喜。

張子堯的不爽又往上拔高了一個新的臺階——

“只是散步,誤打誤撞遇見了。”

“那蠢牛呢”

“找馬車,”張子堯咬咬後槽牙,“咱們今晚日落便離開了。”

燭九陰沉默了下,然後點點頭,淡淡道:“好。”

張子堯來到涼亭邊,挨着男人坐下,想了想還是開門見山道:“你之前去哪了?為什麽回來就突然發那麽大脾氣——我不相信光只是我又碰了那前世今生盆的事情,九九,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告訴我?”

那稱呼脫口而出時,涼亭中的二人都愣了愣——張子堯低下頭不想說話了,燭九陰想了想突然沒頭沒尾道:“沒別的什麽事,本君去了趟月老祠,原本想好奇地看看,本君那命定之人到底姓誰名誰,沒想到卻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本君那木牌上挂着的紅線居然斷了。”

“?”

張子堯一臉茫然地擡起頭。

“牽好的紅線都能莫名其妙地斷了,啧啧,本君想了想,這大概是天注定在告訴本君,本君這樣的,還是合适孤獨一生,了無牽挂……免得禍害了別人。”

張子堯的眼神變了變:“那你紅線那頭……原本牽着線的人是誰?”

燭九陰轉過頭,看着張子堯笑了笑——後者越發深邃的目光注視中,男人那雙紅色的瞳眸戲谑盡數褪去,他稍稍彎下身,曲起手指擡起面前少年的下颚:“不知,但本君曾經猜,大約是你。”

此時兩人距離極近,那麽近的距離,稍稍呼吸便盡數都是對方的氣息;那麽近的距離,近到張子堯幾乎産生了錯覺:燭九陰這麽說,只是因為他是這麽期望的。

張子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眨眨眼——

“但是它斷了。”男人的聲音輕飄飄傳來,帶着無所謂的笑,“斷了便算了吧,本君也不稀罕了……你知道本君怎麽能健康長壽千萬年麽,就因為本君心似明鏡,萬花叢中過,了無牽——”

話語未落。

突然被人拽住了發鬓強行被扯着彎下腰,唇瓣被一口報複似的狠狠咬住——對方似乎沒有什麽技巧,只是憑借着本能胡亂沖撞啃咬,像是一只極憤怒的幼獸在撕咬着讨厭卻又抛棄不得的礙眼物……

他柔軟的舌尖在男人的齒關不得要領地打轉,試圖将其撬開——

燭九陰在最初的愣怔後,良久無聲嘆息,順從地俯下身接受了這般粗暴又毫無技巧的索吻……他溫順地松開齒關讓對方的舌尖探入,在他嚣張地一舉攻入時俯首稱臣,甚至耐心引導——

直到他被一把狠狠推開。

那上一秒還含在他唇間的柔軟舌尖瞬間抽開,兩人分開的唇舌之間拉開一道銀絲……燭九陰擡起眼,不意外地看見面前少年怒紅了眼:“誰屑與你這種人互牽姻緣,少癡心妄想了!自己過一輩子好了,然後随便死在哪,悄然無聲最好了,安安靜靜還三界一個太平!”

“……”

男人後退了些,用舌尖舔了舔被咬破後殷紅的唇瓣,看着少年撂下狠話後轉身匆匆離開的背影,他輕笑了聲,不知喜怒。

……

白日裏鬧了最後一頓,然而下午太陽即将落山,張子堯要走的時候,燭九陰還是來送了。

站在馬車前,男人說的話卻不多,只是看着張子堯将東西一點點搬上馬車,從這他們歇腳了幾個月的宅子裏,那些平日裏用過的、随時間放的,都被歸攏起來搬上了馬車。

磨磨蹭蹭的。

像是螞蟻搬家。

最後,當最後一點東西也終于被搬上了馬車——

“收拾好了?”燭九陰問。

“收拾好了。”張子堯回答。

“蠢牛,照顧好他。”燭九陰看向素廉。

“不關你的事。”

張子堯搶先一步回答,頗有些賭氣的意思……所以燭九陰笑了,這個時候他看上去所有的包容度又回來了,只是他張開口卻并不是說“本君錯了你別走了”,而是說:“你這小蠢貨,兇巴巴的。”

張子堯:“……別叫那個名字了。”

燭九陰:“?”

張子堯:“就像我也不再叫你‘九九’一樣。”

燭九陰:“……”

但是想想自己之前和釋空說過的話,有了前車之鑒,他不想把自己搞得像是上輩子一樣狼狽,所以在片刻的沉默後,少年點了點頭,如同自言自語一般淡淡道:“行吧,人常道,合久必分——燭九陰,咱們就到這裏。”

燭九陰盯着張子堯不說話,那眼神看得人心裏頭發慌……良久,直到張子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又開始加速,男人終于垂下眼——

有那麽一瞬間,張子堯覺得自己在那雙紅色的瞳眸之中看見了一絲絲別的情緒——那情緒其實并不複雜,但是是叫燭九陰的人大概永遠也不會擁有的那種情緒——但是還沒等少年來得及看清楚,男人垂下眼的眼便将那些遮掩去了,再看向坐在馬車上的少年時,他又恢複了原本那副臭不要臉的模樣。

燭九陰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走吧,走吧。”

張子堯深深地看了燭九陰一眼——

那一瞬間,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紅了眼眶,或者露出了什麽怨念之類可怕的表情,因為他看見燭九陰明顯地愣了下。

然而沒等他動作,張子堯卻先一步縮回了車裏,他趴在馬車內的茶幾上,然後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牛牛,我們走。”

出了這座山,就再也不要回頭。

所有的東西都丢在這裏好了,包括一些沒有必要存在、害人害己的多餘感情。

随着素廉在前的一聲低呵,馬車駛出——

與那破舊又清冷的山莊漸行漸遠。

雖然是這樣荒蕪的山,但是素廉找來的馬車也不是什麽尋常的馬車,那馬兒拉起車來跑得又快又穩,馬車裏溫暖舒适,張子堯剛開始還憂心忡忡,後來便被晃得昏昏欲睡。

他的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小雞啄米。

直到他幾乎快要睡着的時候,突然心頭“咯噔”了一下,莫名其妙整個人驚醒了,手臂上那銀龍的圖騰一陣刺痛——少年猛地睜開眼清醒過來,差點兒踹翻了馬車裏的茶幾,他掀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發現那條銀龍刺青還在那裏。

他沒來由地松了口氣,放下衣袖,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微微顫抖着……

他害怕了。

卻不知道自己還怕什麽。

直到馬車簾子被人掀起,素廉探進半個身子,面無表情地問:“怎麽了?做噩夢?”

“……沒事。”

“哦。”

“牛牛。”

“?”

“你有沒有聽見,好像有狗叫啊?”

張子堯爬起來,猶猶豫豫地要掀開馬車簾子……卻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被一把摁住了手——

“?”

“荒郊野地,哪來的狗。”素廉道,“定是你聽錯了。”

“哦。”

張子堯乖乖點點頭,似乎覺得他說得也有理,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想要繼續閉目養神,但是卻發現接下來無論如何都睡不着了,還是那樣心神不安——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沒有什麽異常。

只是在那之後,張子堯總覺得馬車比之前行駛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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