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俏俏◎

烈日炎炎,曬得院中那一條青黑石板路融化了似的,泛出粼粼波光。

積日的暑氣又從底下往上翻湧,熱騰騰地撲在人臉頰上。

言俏俏就低着頭跪在路中央,炎日照着她烏黑如雲的發髻,很快便有幾滴汗珠順着鬓角滾落,砸在淺青色荷葉裙邊上。

她忍不住擡起手,用腕間一只舊銀镯子貼貼滾燙的臉頰,才感到一絲清爽,便聽見前方一聲怒吼——

“言俏俏!!我說的你聽進去沒有!?”

雖早習慣這位的潑辣嗓門,言俏俏還是吓得一顫,讷讷道:“聽、聽進去了。”

自從兩年前父母意外身亡,她便以同族二小姐的名頭住到了京城吉安伯府,府中老爺言作德,是她的親叔父。

而出聲訓斥的則是正房夫人,李氏,也就是言俏俏的叔母。

天氣炎熱,為了教訓這小妮子,李氏讓下人閉緊了前後的門,導致院中蒸籠一般火熱。

她雖坐在屋檐下的陰涼處,到底也不好受,尤其一瞧見那呆頭笨腦的便宜侄女,心頭的火便蹭蹭上漲。

李氏飛快搖着團扇,手腕上串着四五個金玉镯子,叮當作響,嘴裏連珠炮似的道:“你說說!我們言府也不曾苛待你吃穿,怎麽這樣丢我們的臉!”

“你滿京城去問問,誰家小姐抛頭露面去街上賣東西?!”

“啊?言俏俏,到底要說幾遍?這裏是京城,不是你那鳥不拉屎的聞春縣!貴女有貴女的禮數!你少把那窮酸氣帶進來!”

“自個兒毀了名譽不打緊,別連累我丹娘找好人家!聽明白沒有!?”

她每扯着嗓子罵一句,底下言俏俏的腦袋便往下低一分,小雞似的一啄一啄,雙手緊張地攥着衣角,瞧起來倒溫順老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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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任打任罵的慫包模樣,李氏不解氣地瞪着眼,卻又不好再發作,胸脯上下起伏不定。

原本最近就不太平,個個都焦頭爛額,還給她鬧出這檔子事。

國家大事她一介婦人即便不懂,也知曉那南邊殺來的大軍還烏泱泱壓在城樓下,宮牆之內更是早變了天。

據說,為首之人乃是前朝遺孤,當年尚在襁褓之中,便被自己親舅舅奪去江山。

沒成想此子隐忍蟄伏、韬光養晦二十載,如今複仇來了!

京城衆人雖不敢明面上議論,背地裏卻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想探一探那位殺伐果決的新帝是個什麽模樣、什麽脾性。

言府自然也不例外。

今日是時隔三月第一次開朝,新君親臨,文武百官齊聚一堂,新賬舊賬還不得翻個底朝天。

想到這兒,李氏顧不得跪在院子裏的言俏俏,忙問身邊婆子:“什麽時辰了,老爺還沒回來?”

婆子愁道:“夫人,都快巳時三刻了,以往老爺上朝,最遲也能趕在辰時尾巴上回府,可今天……”

李氏的臉色倏地難看起來,似有話不吐不快,又不敢與人講。

三月前攻破京城後,便有數千黑甲兵将各個府邸圍得水洩不通,一幹人等的進出來往,恐怕都逃不過那位新帝的眼。

雖說還未發生沖突,但這般将衆人管控住,總叫人疑心後面還有別的手段……

李氏心裏頓時火燒一般煎熬,不自覺站起走動,眼珠子轉來轉去,最後落向還跪在滾燙路面上的言俏俏,竟忽然消了氣:“……行了,別跪着了,回你住處去吧。”

言俏俏早被炎日曬得頭腦發脹,聞言沒聽清楚,只身子微微晃動幾下。

直等那婆子走近,使勁兒拽了一把胳膊,她才後知後覺抹了抹額頭上水淋淋的汗,嘴裏還不忘喃喃着:“謝……謝謝。”

只是她渾身沒勁,一時半會兒站不住,婆子沒了耐心,急匆匆撒手,快步跟上李氏一行人,從廊下繞出去。

言俏俏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浮起一陣陣發黑的眩暈感,愣是昏了片刻,才慢吞吞爬起,挪着步往自己屋裏走。

她本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貴女,更何況如今寄人籬下,需得看人臉色,曬得再狼狽可憐,也不能多吭聲。

好在言俏俏身子骨一向不錯,進門後,先灌了杯冷水解暑,便把手伸進寬大的袖口裏,摸出一包藥。

“林媽媽?”

半晌沒有回應,言俏俏趕緊抱着藥包跑進裏間,見林媽媽正緊閉雙眼睡在小床上,才松口氣。

只是婦人面色蒼白,佝偻病軀将被褥頂成一座小山,如此炎熱的天氣,夢中卻冷得發抖。

林媽媽是言俏俏的乳娘,初來吉安伯府時,夫人李氏嫌她帶的下人太多、排場太大,只許她留一個。

從此便只有林媽媽陪在她身邊。

可許是年紀大了,又總是為她勞心勞力,入夏之後,林媽媽忽然一病不起,人更是一圈又一圈地消瘦,如今真是憔悴得沒了人樣。

李氏又吝啬,不肯為了生病的老婢花大錢診治,大夫來了兩回,後面沒有診金,便不願意來了。

言俏俏怕出事,硬是央求她從下人房搬到屋裏來住,好方便照看。

替林媽媽掖了掖被角,又将自己床上的被褥搬來蓋上,言俏俏這才到外面生火熬藥。

她住在吉安伯府最後方的客房,由于地方偏僻,很少有人經過,反倒難得的清靜。

壞處是存在感極低,剛住進來時,府裏吃飯忘了她這號人都是極常見的事。

最離譜的一次,足足有十日沒人喊她這位二小姐吃飯。

言俏俏膽子小,話又少,只默默啃饅頭度日——那饅頭也是她偷偷翻牆出去買的。

最後還是齋戒祈福半月回府的言大小姐言鵑問起,衆人才驚醒,面面相觑。

對此,連蠻橫慣了的李氏都有些心虛。

因而後來林媽媽在院角砌了座簡易土竈,自己燒火做飯,李氏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圖個省錢省事。

此時,言俏俏就抓着把蒲扇蹲在竈口,把火燒旺了,架上煮藥的陶罐,才提了桶井水走進耳房。

方才在日頭底下跪了少說也有大半個時辰,身上早被汗水濕透了,現下半幹不幹地黏着,讓人渾身難受。

言俏俏脫掉衣裳,露出一身瑩白如玉的肌膚,在昏暗耳房之中猶如冷夜裏鋪滿月光的雪地。

她用浸滿井水的帕子擦拭身子,耳朵卻專心致志地聽着外頭藥罐的聲響,生怕一不留神誤了時辰。

井水的清涼使那身雪白逐漸泛起桃瓣似的粉,擦過胸前時,言俏俏整個人一顫,随後愣住。

她低頭瞧了片刻,忍不住蹙起眉,輕輕嘆息。

不怨叔母總疑心她偷吃,似乎……似乎是又長了些肉。

竈上藥罐裏傳來咕嚕咕嚕的沸騰聲,言俏俏回過神,飛快換上幹淨衣裳,跑出去将煮好的藥倒出一碗。

林媽媽仿佛能聞見藥的苦氣似的,适時醒來,看着喂到嘴邊的湯藥,神色一怔:“……小姐,這是哪裏來的藥?”

“我買的。”言俏俏含糊道。

林媽媽急得咳嗽兩聲,推開藥碗:“您哪來的銀錢,難不成又去賣木雕了?”

言俏俏只好眨了眨那雙烏黑濕潤的杏眼,一聲不吭的模樣便算是默認了。

她雖不夠聰明機靈,卻有一雙頂好的天生巧手,只六歲開始跟随鎮上的木雕師傅學了兩年而已,手藝卻越發精湛。

凡是經她手的木料,總能化腐朽為神奇,雕琢死物有形,活物如有魂靈,單一個“栩栩如生”都無法形容得出。

林媽媽卻傷心了,按着心口,恍如要落淚一般,哽咽道:“原先……老爺夫人送小姐去學木雕,也不是、不是要您賣藝為生……日後泉下相見,老奴……要如何交代。”

言俏俏捏着湯匙,愣愣地看向她眼角的淚花,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家本住在靈州的聞春縣,她爹中過進士,只是無心官場,在學堂裏教書為生,連縣令都要賣他三分面子。

她娘是一普通商戶之女,會算術、能盤賬,在西街開了兩間鋪子,生意還算景氣。

在縣裏,言家算是有頭有臉的門戶,吃穿不愁,還有富餘。

言俏俏作為獨女,打小身邊便有一老一少兩個下人伺候,走出去不知多少人豔羨。

六歲那年一時興起去學木雕,也不過為着自個兒喜歡,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成了換錢謀生的手段。

林媽媽還在擦着淚,盛藥的湯匙便再一次送到了嘴邊。

她抿抿幹裂的唇,隔着袅袅熱氣去看自家小姐那一張春水浸花似的臉。

言俏俏的娘是個俏麗美人,她比她娘還要美上幾分,紅豔豔的嘴唇宛如雪裏綻開的梅花。

林媽媽背過身去猛烈咳嗽,頓時像被抽去支架的布偶一般,歪倒在床榻上。

言俏俏焦急站起,慌慌張張喂下去兩口藥。

林媽媽氣若游絲地将眼睛撐開一條縫,擔憂地問:“賣木雕……沒叫大夫人知道吧?”

她口中的大夫人便是李氏,李氏好面子,斷不會容忍府中小姐做出當街賣貨的行徑。

雖說,府中大老爺與大夫人,本也是聞春縣“上不得臺面的鄉下人”……

言俏俏垂眼攪着湯藥,小聲道:“沒,我悄悄翻牆進出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媽媽想起往事,想起自家老爺夫人的囑托,眼淚又流出來。

她這個病總不見好,一把老骨頭,死了也就算了,可是小姐……

林媽媽偏過頭,含淚問:“小姐,大夫人……可提過您的婚事?”

言俏俏春三月過的生辰,如今都十七了,早到了出嫁的年紀。

父母已逝,按規矩自然是李氏來為她挑選未來夫家。

可李氏自己就有兩個未出閣的女兒,又怎麽會盡心盡力。

言俏俏懵懂地搖搖頭,将已經不燙手的藥碗塞進她手裏,語出驚人:“我的婚事不是早就定好了嗎?”

“咳咳咳咳咳!”林媽媽剛灌了口藥便被嗆住,“老奴、老奴怎麽不知道?”

言俏俏勾着自個兒衣角,納悶道:“你忘記小九了嗎?我來京城之前,已經答應嫁給他了。”

這次輪到林媽媽愣住,啞然片刻:“您說小九啊……”

在聞春縣,确實有個姿容出衆的小郎君,名梁九,唯有言俏俏親近地喚他小九。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雖非大富大貴之人,好在知根知底。

若能成雙,也是極好的歸宿。

但自從言俏俏搬來京城,二人已經兩年多不曾見面,何況梁九本就大她五六歲,心思更成熟深沉些。

兩年前空口無憑的約定,誰知還作不作數。

可一說到小九,言俏俏那雙沉默的眼便會透出微微光亮,好似明朗的日光落在湖面。

林媽媽到了舌尖的話又吞回去。

世事易變,人心莫測,到底是不忍堪破。

她藏起苦澀笑了笑:“那也……那也很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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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高考完都在吃吃喝喝讨論去哪裏旅游,窮鬼關露還得一個人打三份工。

可惜她身體太弱,第N次差點暈倒之後,三個老板同時哭着求她辭職。

正愁眉苦臉的時候,關露忽然想起幼年有位赤腳神婆曾斷言她天生一副仙骨,是塊修道的好料子。

聽說鄰居李叔放棄種田之後,去給人跳大神驅邪,一場能入四位數!

關露靈機一動,連夜網購最便宜的服裝和桃木劍,又上網背了背常用咒語108句。

結果臨場的時候,她一緊張全忘了!!

甲方爸爸殷切的目光中,關露憋了半天,脫口而出一句:“……巴啦啦能量!”

甲方:?好像哪裏不對勁。

關露垂頭喪氣地以為肯定搞砸了,結果幾天後,賬戶突然收到打款!

甲方在語音消息中感激涕零:“關大師,不,關大仙!您真是神仙在世!家裏不鬧鬼了!我老婆的病也好了!”

關露:诶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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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露窮是窮了點,但好在一人吃飽全家不愁。

所以面對那只流浪到自家門口的漂亮白犬,她本來一點也不想收留。

可它看着關露,頭頂兩只粉白獸耳顫動,身後一條蓬松柔軟的白尾巴讨好地搖來搖去。

關露:……我也不想被勾引啊,可是它有耳朵和大尾巴诶!!!

關露被毛茸茸沖昏了頭,直到白犬吃空了她家裏所有的食物,又吃空了她剛剛鼓起來一點的錢包!!

關露含淚将直播标題從“新人探靈抓鬼實況”改成了“直播抓鬼,賺點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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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鬼管理局聽說最近有個滿嘴“巴啦啦能量”的假半仙到處招搖撞騙,還大搖大擺地開了直播,于是前去打假。

【彈幕】:主播家的狗狗是什麽品種哇?

【關露】:額,它說它是白化哈士奇。

彈幕:它說??

妖鬼管理局:哈士奇???

可那不是他們妖鬼管理局也不敢管的白狼大妖嗎!!

直播鏡頭角落裏——

正在裝狗的狼形白扈:乖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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