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似夢◎

密室沒有窗,用以照明的幾排燭臺還未來得及換上新的,四周好似深夜一般漆黑。

梁九溪循着記憶到桌案前坐下,動作稍大些,難免影響懷抱的平穩,懷中的言俏俏便無意識哼哼一聲,似乎不太滿意。

搭在他胸膛前的手勾住了衣襟一側,手指都摸到裏頭去了。

雖隔着裏衣,但這淺淺的碰觸仍讓他呼吸亂了一瞬。

梁九溪卻沒阻止,反而将人放到腿上,一手摟着腰,不讓她翻下去。

他手臂一圈,便知女子的細腰連二尺都不到,竟是一絲餘肉都沒養出來。

昨日下午見她穿那條蜀錦襦裙,舉目望去珠圓玉潤,若非親手量了,誰能想到這樣瘦。

梁九溪低了低頭,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卻能敏銳感覺到她的每一寸軟肉是如何親近着他的身體。

比起許多次夢中忽遠忽近、飄渺不定的距離,這種真真切切的觸感讓他一顆心格外安定。

此刻,無論是千軍萬馬前一呼百應的将領,還是金雍殿上狠厲絕情的帝王,這些身份似乎都暫時離梁九溪而去。

他極虔誠地垂首,直至鼻尖碰到懷中人嫩滑細膩的面頰。

言俏俏不太用胭脂水粉,這習慣一直未變。

平日裏她身上總是清清爽爽,唯有離近了,才能嗅到那肌膚上若有若無的清淺香氣。

如同她的人一樣,像一朵靜靜開在山谷幽寧處的不知名嬌花。

而梁九溪是唯一發現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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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認知讓他心中漸漸充盈一股巨大的滿足感,不自覺勾起一點笑意,然後在黑暗中親吻言俏俏的臉頰。

女子的肌膚仿佛浸過水的嫩豆腐。

梁九溪閉了閉眼,抓住她勾在自己衣襟上的手,生生克制住繼續的沖動。

“唔……”

言俏俏卻敏感地察覺到異樣,半睜開眼,卻只能瞧見一片黑暗。

停在她近處的梁九溪頓住。

但到底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帝王,他絲毫沒有被抓包後的羞愧,反而得寸進尺地重重親了一口,才摟着她的腰讓她坐直一些。

言俏俏冷不丁被親得一個哆嗦,顫顫巍巍地捂住面頰。

掌下那一片都泛着酥麻熱意,還有些濕潤,若非能看到近處有個人影,她都要以為自己被大狗狗舔了。

四周太黑了,她記得她明明是在銘香閣,言俏俏一時有些暈暈乎乎,竟分不清是醒着還是在睡夢裏,懵道:

“你、你是誰啊……”

梁九溪明知道她看不清自己,還用手捧住她的臉,明知故問地低聲道:“不認識我了?”

以言俏俏的膽量,被陌生人這樣輕薄,大概是要生氣掉眼淚的。

卻沒想到,她竟忽然往前湊了湊,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

“……小九,小九?”

梁九溪猛地陷入沉默,下意識想收回摸她臉的手,卻發現對方抓得很緊很緊,似乎生怕他消失不見。

他的聲音不像昨日那樣沙啞,所以方才刻意壓了一下,沒想到還是會被認出來。

兩年不見,僅憑一句話,言俏俏就能把他認出來。

經年的思念似乎有了回應,總歸不是他在單相思。

梁九溪說不出此刻的心情,他在黑暗中久久無言,不知該如何應答。

言俏俏卻已經主動将臉頰貼在他手上,喃喃道:“……我都很久沒夢到過你了。”

即便夢到,夢中的小九要麽還是兩年多前的模樣,要麽便像這樣,什麽都看不清。

聞言,梁九溪啞然。

也許是密室太昏沉、太逼仄,她竟以為是夢。

這樣也好。

他順勢将人擁進懷裏:“是我。”

言俏俏瞬間濕潤了眼角,張了張嘴,心情卻算不上輕松。

她有很多話要與小九說,可這是夢裏,說了又有什麽用。

言俏俏有些失落,想說些開心的,開口卻變成了哽咽:“我……”

梁九溪心中一陣沉悶,卻只能沉默地擦去她眼角的淚。

半晌,言俏俏才半阖着眼,有些無精打采:“有點餓了。”

“早上沒吃飽嗎?”他皺了下眉。

在吉安伯府寄人籬下兩年多,言俏俏已是非常謹言慎行的姑娘,有些事連林媽媽都不告訴。

可此時面對小九,她卻毫無顧忌,慢慢将早上沒領到食盒的事說了。

“不知是誰多領了,齊嬷嬷很忙,不願意幫我查,我也不能太麻煩她,還好林琅分給我兩個包子……”

言俏俏很少對人說這樣多的瑣事,她的聲音細細柔柔,如同來回撥弄春柳的微風,并不惱人。

梁九溪靜靜地聽着,只偶爾應和兩聲。

懷中,言俏俏打了個哈欠,她昨夜只睡了小半個時辰,還做噩夢,實在是太累了。

困意襲來,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所以,小九,你什麽時候來找我啊……”

梁九溪拇指拂過她已經合上的眼皮,低頭親了親,在滿室寂靜之中低聲回應:“就快了……俏俏,我向你保證。”

很快,密室中只剩下二人交織有序的呼吸聲。

确認她睡沉了,梁九溪才閉了下眼,喚道:“崔适。”

他聲音不算大,厚重暗門外的崔公公耳朵竟是極其靈敏,立即快步走進來,身後跟着兩個手持明亮燭臺的宮人。

燭光驅散滿室黑暗,映照出坐在桌案前的高大身影。

為了遷就睡在腿上的言俏俏,梁九溪并不像平日裏那樣坐得端正,而是微微往後靠,将人摟在懷裏。

女子鵝黃的裙鋪在新帝玄色衣袍上,是從未見過的暖色。

崔公公微彎下腰,手裏奉上一只巴掌心大的鶴紋木盒,低聲道:“陛下,這是活血消腫的藥膏。”

崔适很會揣摩主子的心思,總能知曉當下什麽是最要緊的,這一點挑不出任何過錯。

這也是任用他的原因之一。

梁九溪沾了一指白膩的藥膏,借着微微晃動的燭光,輕輕塗抹在言俏俏紅腫的額角。

他垂着眼,平日裏冷漠上揚的眼尾卻被昏黃燭火映染出幾分溫柔,說出口的語氣卻好似覆着層冰霜:“這傷是怎麽來的?”

崔公公道:“奴才問過了,昨夜德信侯府嫡女突發瘋病,半夜爬進言二小姐的窗。言二小姐大概是受到驚吓,不小心磕到了額頭。”

他估摸着陛下不太記得這號人,忙補充道:“這位德信侯府嫡女便是昨日翠園中鬥膽窺視的人,昨日下午送去了鐘姑姑那裏。”

鐘姑姑專門負責宮中刑罰懲戒,崔公公也是琢磨着帝王心思,才把張俪兒送去訓誡一番,免得總有不老實的心思。

但不知怎麽就瘋了,還偏偏撞到言二小姐頭上。

梁九溪眯了下眼:“把鐘七娘叫來。”

崔公公知道涉及言二小姐,陛下必定要查清此事,早就讓宮人以別的名義把鐘七娘喊到了銘香閣。

此時就在外頭等候。

鐘七娘在家中排行第七,幾年前便跟在梁九溪身邊做事。

她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做事毫不拖泥帶水,是新帝少有的幾個心腹之一。

被問起張俪兒的事,鐘七娘皺了下眉。

她做事向來有分寸,何況懲戒是手段不是目的,斷不會想着要把人折磨瘋。

“屬下讓人喂的是六道眉,雖服之渾身疼痛,但從未有過瘋癫的先例。”

“而且張小姐中途裝作疼暈過去,宮女不敢強喂,一共也只吃了兩次,酉時二刻便放她走了。”

離開了雲機殿,張俪兒便不歸她管轄,誰知道她半夜才回迎安殿,還吓到了人。

想到這兒,鐘七娘擡眼,望向帝王懷中熟睡的女子,只能看見烏發下一小片白皙的肌膚。

她追随梁九溪有四五年,自然知道言俏俏的存在,只是言俏俏不知道她。

哪怕是分別的這兩年多,鐘七娘也從未見他與別的女子如此親近過。

若無意外,這位便是北梁未來的皇後。

只一眼,鐘七娘就收回目光,清楚這不是她應該多打聽的事。

縱使她是心腹,但以陛下的心胸大概也只能容忍她多打量這一眼。

前提還是她是女子。

鐘七娘雖沒與這位言二小姐打過交道,但她留在梁九溪身上的影響太過深刻。

不誇張地說,陛下的全部執念,一半是梁氏江山,一半是言俏俏。

如今江山已重歸梁姓,他的執念,只剩一半了。

密室內鴉雀無聲,崔公公和鐘七娘都低着頭,靜靜等待着新帝做最後的決斷。

張俪兒還不知是真瘋假瘋,但确實吓到了人。

若是真瘋還算情有可原,若是裝瘋賣傻……那便值得細細探究。

梁九溪沒流露出任何愠怒的神色,語氣也平淡得好似一縷青煙,仿佛只是随口道:“既然瘋了,那便送回張家,好生看管,此生不許踏出府門半步。”

崔公公心裏嘆了口氣。

陛下竟連查驗都不願查驗,這樣一來,無論張小姐真瘋還是假瘋,豈不是要一輩子做個“瘋子”。

“是,奴才這就去做。”他彎下腰,正要慢慢退出去。

梁九溪抓着言俏俏的手,忽然想到她對着小九那番委屈的控訴,抿了抿唇,冷道:“慢着。”

崔公公停下:“陛下請吩咐。”

“把迎安殿的齊嬷嬷叫來。”

“……是。”

作者有話說:

鐘嬷嬷改成鐘姑姑了,本名鐘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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