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宮宴◎

仙鹿苑不比銘香閣, 離雲機殿越近, 離迎安殿反而更遠。

回去的路上,言俏俏還碰到了席家姐妹倆。

齊嬷嬷說過,她們二人負責在藏書閣整理藏書,而藏書閣恰巧就在雲機殿附近。

但先前食盒一事, 言俏俏對她們對印象并不好。

何況, 席清雪是個極其清高的人,自持文雅, 也不見得看得上她。

所以盡管同路,言俏俏也只專注走路,絲毫沒有要搭話意思。

說起來, 她一直沒想通一件事, 那便是席清雪到底為何要入宮。

此次入宮貴女一共有九人, 大多都是她這樣, 在府中不受寵愛的姑娘。

家裏為了迎合新帝,又不舍得嫡女之類冒這個險, 便把她們當作了投石問路的犧牲品。

例如與她一樣都是雙親亡故、寄人籬下的蘭夏,以及與蘭夏住一個屋子的楊琴芝和萬銀兒。

還有柳潔, 她是鴻胪寺寺丞庶出的第六女, 本就沒什麽存在感。

咬牙入宮, 本以為回去之後能受重視些,卻沒想到意外斷了手指,如今成了殘廢, 日子恐怕只會更難過。

言俏俏偶爾遇見她, 她已是渾渾噩噩, 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般, 心如死灰。

而剩下的幾個人, 則是明明有拒絕入宮的底氣,卻還是選擇來了。

首先便是張俪兒,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為了帝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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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去了雲機殿一趟,不知遇到了什麽,回來便瘋了。

林琅說她是裝的,大概率只是想借口出宮。

而林琅……林琅一直都神神秘秘的。

作為陳靖曲陳大将軍的獨女,身份甚至比張俪兒都高出一截,她卻從來沒提過,行為舉止似野生野長一般,随性而為。

做出夜探雲機殿的事,言俏俏倒也不覺得十分奇怪。

她似乎是為了什麽東西而來。

算來算去,只有席清雪與席小蔓這對姐妹格外突兀。

誠然,禦史中丞家風清正,頗有忠名。

為向新帝表忠心,特地送兩個女兒入宮,也并非不可能。

但言俏俏還是覺得怪怪的。

先前沒往心裏去,現下稍微用心想想,便覺得有好多疑問。

要是能與誰說說就好了。

她雖觀察力與記憶力都極其出衆,但并不算特別聰慧。

想到小九和那道進不去的雲機殿後門,言俏俏鼓着臉頰,用腳尖踢走一顆小石子兒,心裏微微有點生氣了。

“……你在幹什麽,你是小孩嗎。”一道冷淡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夾雜着兩分疑惑。

言俏俏擡頭,才發覺已經到了迎安殿。

林琅雙手環胸,正靠在門邊,嫌棄地看着她的幼稚行為。

“林琅,你在等我嗎?”

言俏俏抛開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快樂地小跑過去,發間的金環珠花随着她的動作輕晃,惹得林琅看了一眼。

她記得言俏俏出門時,還只戴了兩支銀釵。

平常這個時候回來,宮女已經在分發食盒了,滿廳都是香噴噴的飯菜香味。

但今日不知怎麽,正廳內竟有些冷清,一個人都沒有。

席家姐妹二人與她們擦肩而過,也直接進了屋子。

言俏俏疑問的話還沒問出來,齊嬷嬷便熱情地過來了。

原來,今日陳大将軍回京,上午已進宮面聖,君臣一見如故,龍顏大悅。

陛下為表重視,将于今夜在瓊華殿設宴為其接風洗塵。

“雖然陳大将軍的夫人早逝,但他弟妹及其子女随同入京,所以會在瓊華殿偏殿為陳家女眷設席。”

說到這兒,齊嬷嬷還有些感慨:“陳大将軍的夫人都走了十幾年了,卻一直沒有續弦納妾,真是難得的癡情種。”

本是好話,言俏俏卻聽得屏住了呼吸,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瞥了身旁的林琅一眼。

林琅若有所思的目光也正望着她,像是審視。

齊嬷嬷沒發覺異常,還喜氣洋洋地道:“原本按理說,女眷入宮應由中宮皇後接見,但別說皇後了,現下後宮連最末等的采女都沒有一個。”

“這不正好諸位小姐在宮中麽,崔公公中午就派人來傳旨了,請小姐們戌時入席呢!”

其實從前也有類似的事,一般來說,若沒有能出席的後妃公主,便可以下帖子請身份高貴的各府嫡女入宮陪侍。

但不知道為何,陛下沒有這樣,倒算是讓她們撿漏了。

畢竟迎安殿衆女,除了已遣返的德信侯府嫡女張俪兒,禦史中丞嫡女席清雪,其餘不是庶女便是表小姐。

以她們本來的身份,宮宴這樣的場面,說不定一輩子都輪不到。

言俏俏終于明白過來,為何所有人都匆匆回屋了。

戌時宮宴,她們若要參加,總不能不能風塵仆仆地趕去。

所以眼下都進屋梳洗換衣服去了。

齊嬷嬷上下看了看言俏俏的裝扮,頭上那一支海棠垂珠碧玉簪倒是華美,兩朵金環珠花也精致。

但耳垂空空,還穿了身最普通的棉布襦裙!

她哎喲一聲,直皺眉頭,急道:“言小姐,您快去打扮打扮吧!以您的容貌,稍微妝點一番,必定豔壓群芳,可不能糟蹋了!”

說罷,還湊到她耳邊,低聲透露:“老奴替您看過了,只有席大小姐那身蘇繡煙蘿紋雲錦裙還算金貴,但席小姐不如您生得好看。”

齊嬷嬷如今一顆心都是偏的,指望着言俏俏飛上枝頭。

言俏俏頂着林琅的眼神,卻無心多在這個話題上糾結。

況且她都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豔冠群芳”,為什麽要與席清雪比較。

她嗯嗯敷衍了兩聲,拉着林琅進屋。

齊嬷嬷倒識趣地沒跟進去。

一進門,言俏俏便乖巧地坦白:“其實……那天晚上我就知道,陳大将軍是你爹了。”

“之所以沒提,是因為感覺你不喜歡這個話題。”

林琅确實不喜歡這個話題,但倒不至于因為這個便有什麽別的想法,畢竟她好多事情也沒有跟言俏俏明說。

何況她們并沒到那麽熟悉的地步,各自有所保留是很正常的事。”

想到那晚的經歷,她只是問了一句:“所以皇帝知道我是陳靖曲的女兒,才把我放了,對吧?”

言俏俏回想着那晚小九與季望山的對話,後知後覺地品出深意,嚴肅地點點頭。

當時季望山執意重罰刺客,惹了小九不高興。

如今想想,二人應該都知道林琅是誰,但季公子還故意那樣說,似乎是在表達不滿。

但是他有什麽不滿呀?

言俏俏想不出來,畢竟她怎麽也不會聯想到自個兒身上。

她看了看林琅,見對方神色如常,問:“你沒有生氣吧?”

林琅皺了下眉:“我為什麽要生氣?”

轉念一想,可能是言俏俏一直寄人籬下的原因,所以說話做事都比較小心謹慎。

她語氣軟了軟:“若是你什麽都沒做錯,對方卻無緣無故生氣,你大可不必在意。”

言俏俏一愣,有些糾結地道:“如果是其他人,我當然不太在意啦,可我已經把你當作朋友了,不可以不顧你的心情。”

比如柳潔和席清雪姐妹,她通常都直接無視掉,才不想跟她們說話!

她直白示好的話語讓林琅一頓,輕咳兩聲別過了臉,岔開話題道:“齊嬷嬷不是催你換衣服嗎?還不去。”

聞言,言俏俏卻憂心忡忡嘆了口氣。

她扯着自己泛舊的衣裙,有些局促地道:“我能不能不去呀?”

沒有漂亮得體的衣裳倒是其次,畢竟她箱子裏還有那條李氏給她的蜀錦裙。

主要是她從小在縣城長大,到了吉安伯府,也總待在無人問津的偏僻客房,什麽規矩禮儀都不懂。

她擔心去了宮宴,萬一鬧出笑話,連累叔父一家的名聲。

言俏俏對叔父叔母雖沒什麽孺慕之情,但這夫妻二人好面子,難免會生出怨氣。

都不知道林媽媽的病情好點沒有。

林琅奇怪地問:“你還擔心這個?皇帝不是跟你早就認識了,肯定護着你啊。”

言俏俏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半晌,還是如實道:“宮宴上人那麽多,他也許沒法顧及我。我們都是私下偷偷見面的。”

畢竟小九不大希望二人青梅竹馬的關系被太多人知道,本意是為了她的安全着想。

所以中午在雲機殿見面時,都先把宮人斥退了,只有崔公公在場。

一是雲機殿宮人不敢外傳消息,二是他們只看到表面,只當她是個受寵的新人。

這些道理言俏俏倒是明白,但心裏總歸有些郁悶,悶聲道:“而且說不定……說不定他根本不想我去呢。”

否則中午她就在雲機殿,怎麽卻沒人提前跟她說宮宴的事。

林琅皺起眉,冷不丁道:“沒有吧,他要是不希望你去,怎麽會衣裳都給你準備好了。”

“诶?”言俏俏一怔,眉心不自覺舒展。

林琅指了指桌上的兩只梨木箱子:“不是吧,這麽大,你都沒看見啊?”

梨木箱子極其眼熟,其中一只正是中午在雲機殿的那只,裏面裝滿了珠寶首飾。

而另一只要小一些,打開來,是三套疊放得整整齊齊的新裙。

不知是什麽料子,裙面竟仿佛流光溢彩,好似磨碎的珠玉粉末撒在上頭,質地細膩。

連林琅這樣原本不大感興趣的人,都有些驚訝。

她撈出來一條條抖開,款式并非時下流行,設計卻別具一格、精巧秀美,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裁剪繡工亦是頂級,針腳細密,繡面與裙子本身相得益彰。

言俏俏被晃了下神,眼底漸漸彙集出春光明媚般的顏色,方才的小郁悶早已煙飛雲散。

她拿着往身上比了比,雀躍地翹起嘴角。

真的好好看呀!

作者有話說:

小九,你是懂怎麽讨好老婆的。

對了,哪個寶寶給我空投的月石,我看不見id呀,謝謝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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