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協議

白和璧微長的黑發被醫院的穿堂風吹得揚起,空空蕩蕩的白色襯衫讓他顯得有些過分消瘦。

他收起了離婚協議,穿過綜合大樓和住院中心之間相連的連廊,慢慢地步行到病房對應的樓層。

連廊裏沒有什麽人,靜得能讓白和璧聽見自己“噠噠”的腳步聲。

他無趣地打量着連廊窗口外的風景。陽光很好,藤本植物上的晶瑩水滴是昨天下過雨的殘跡,底下的人們臉上帶着或喜或悲的表情,大多步履匆匆,在醫院的各個科室往來穿行。

白和璧不喜歡醫院的氛圍,相比之下,他還是覺得市井的嘈雜歡愉更适合他。他認為這裏太過沉重肅穆,背負了太多人世間濃烈至極的情感,但是醫院又是如此的素雅安靜,她靜靜地觀察着,仿佛無數的生死輪回只是一瞬,連帶在其中的那些藕斷絲連的熾烈情緒,也會被時間悄悄吹散。

整整四年的時間,既可以被拉得很長,也可以被縮短得像彈指一揮間。

而自己也已經二十八歲了。

白和璧事後想想,司青舜出軌的事其實早就有跡可循,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而已。

在事發之後,他也自己去調查了,在司青舜瞞着自己去酒吧,也就是那段錄音發生的那天,司青舜就因為喝醉了酒已經和別人上了床,對象就是那個後來在酒店看到的那個長得有點像他的男孩子,他是那家酒吧的服務生。

當他查到相應監控的時候,他幹嘔了好幾遍。

他不知道司青舜到底是看上了那個男孩什麽,可能是那張和他相仿的臉,也可能是他對司青舜百依百順的樣子。

反正都不是白和璧能表現出來的模樣。

但都無所謂了。

他在這兩個月裏也冷靜地想了很久,到底是什麽讓他們兩人走到這樣的地步。

然後,他可悲的發現,悲劇的種子早就在兩人三觀不一致的時候就埋下了,如今只是趁着他們之間越積越多的恩怨和矛盾,一陣東風吹過,就忽的生了根,發了芽,長成了一棵足以遮蓋他們每個人光芒的參天巨樹。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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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和璧不後悔喜歡過司青舜。

自然,他也不後悔此刻,要去和司青舜一刀兩斷的決定。

***

最終,在認為自己已經能夠以一種平靜的态度,面對自己的丈夫,或者說馬上就要變成前夫的男人時,白和璧毅然決然地推開了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坐在病床上的司青舜。

縮在床上的瘦削男人穿着病號服,下半身蓋着醫院統一安排的棉質被褥。

他雙眼青黑,面色蒼白,胡子拉碴的臉把他的英俊毀得一幹二淨,像只被人遺棄在街頭的流浪犬。

他原來這麽普通,就像世間每一個普通的男人那樣。

白和璧瞥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而司青舜見到他來,眼睛明顯亮了一下,勉強支起身子,似乎想要掀開被子下床抱他。

白和璧看出了他的意圖,退後一步,制止了他。

“別過來,坐在那,”他面無表情,嘴裏吐露着冷硬如冰的話,“……不然我可能會吐。”

司青舜身子頓了一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似乎想要說什麽,嘴唇嚅嗫幾下,然後像全身卸了力氣一般癱倒在床上。

“待在原地別動,閉嘴,看看這個。”

白和璧将手裏打印的文件丢給他看。

司青舜下意識的接過他抛來的紙張,司青舜一眼就看到了碩大的五個大字。

《離婚協議書》。

右下角還有白和璧潇灑的簽名。

司青舜一下子紅了眼睛,他大吼道,“為什麽要離婚!?我不同意!”

白和璧睨着他,眼神裏無喜無悲,一片漠然:“這裏是醫院,安靜點。”

但這好像起了反效果,司青舜更加激動,雙手捶床,發出“砰砰”的巨響。

“我不管!我不簽你又能把我怎麽樣!?”

“……你今天必須簽,不管你同不同意。”白和璧沒有像這麽冷靜過。

“那我又做錯了什麽?”司青舜接近喪失理智的邊緣。

白和璧心底毫無波瀾地打開手機裏的惡心照片,并将其出示給司青舜看。

他很驚奇的發現,當時讓自己瀕臨崩潰的圖像,居然不能再次激起心中同樣的情緒了。

他似乎,在慢慢脫離司青舜對他的感情牽絆。

這兩個月,除了給司青舜足夠的逃避時間外,他自己的情緒也被控制得很好。

……這似乎,是好事。

他嫌惡地把劃出照片的手在自己的褲子上擦了擦。

接觸到那幾張照片,司青舜目光一凝,像是生根在了病床上。

——他和那名服務生如何扯上關系,又是怎麽同進同出酒店的所有場景,全都被抓拍得一清二楚。

但這對司青舜來說,這無疑是讓他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

司青舜雙手插進自己淩亂的頭發裏嗚咽,閉上眼痛苦地搖頭,似乎這樣就可以不和照片裏醜陋的自己對上眼。

“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喝了酒,醉了,沒看清楚把我送上樓的是誰,是他自己勾/引我的,我以為他是你……”

白和璧看着他,沒有解釋他查到的一切,他像是在看一場鬧劇,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別鬧了……你這樣真的很難看。”

似乎是他的爆發沒有讓白和璧産生任何的情緒波動,又或許是做賊心虛,司青舜的語氣弱了下去:“我,我明明已經……把他趕出了酒吧,讓他不能再繼續工作下去……我還向你……道過歉了……”

白和璧想起那天司青舜和會所裏的少爺茍合時的醜陋模樣,包括錄音裏他不屑的語氣。

以及他隐瞞自己的四個多月時間,和好幾段監控錄像。

他又想吐了。

他強忍着咽喉部翻湧上來的酸水,逐字逐句地對躺在床上的人道:“那又有什麽用呢,你和我說又有什麽用呢?就算你現在和我道成千上萬次歉,我也不會再看你一眼了。”

“現在,什麽都已經太遲了。”白和璧道。

“……沒有,沒有太遲,你怎麽可以單方面的否認我們之間的感情!?”司青舜一邊顫抖着反駁着對方的說辭,一邊掀開被子,下了床。

司青舜拼命地想要讓白和璧回心轉意。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在白和壁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咚”的一聲,司青舜将自己的膝蓋彎下,跪在了白和壁面前。

地上很冷,但他心甘情願。

司青舜仰着頭看向白和壁,眼睛裏似乎有淚光,“你說過的,你還想和我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要給我拍好多好多的照片,還要給我做好多好多的菜……你難道都忘了嗎?”

白和璧古井無波地盯着他,仿佛他是舞臺上不能引起觀衆共鳴的小醜。

“那我把話收回,那種可能性已經完全被毀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白和璧打斷了跪在地上的男人,嘆了口氣,往後側方挪了一小步,避開了司青舜跪向的方向,“也許,我以後會去和別人旅游,給別人拍照,給別人做飯……但那個別人,絕對不可能是你了。”

“我們之間三年的婚姻到底算什麽?一個笑話嗎,你就這麽抛下我想一走了之!?”

司青舜滿臉淚痕,嘶聲力竭,宛如籠中困獸,“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我每天晚上都在想,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每個晚上我躺在你身邊,我都在提心吊膽,為你的一舉一動而感到痛苦,也許正如別人所說,我不過是你豢養的,一條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野狗……”

“那你有沒有想過,可以直接問我呢?”白和璧的眼神裏是一片死寂。

司青舜怔愣在原地。

——他似乎,從來沒有直截了當地詢問過自己愛人的心聲。

“我的确有錯,作為曾經愛人,我沒有關注過你每天都在焦慮什麽,畢竟工作已經很累了,我以為你只是有點不安,所以我想着用各種各樣的行動來補償你,可我竟然不知道你需要的是直接的情話鼓勵。我沒有顧忌到你的感受,真的很對不起,”白和璧話語間似有些冰冷的歉意,他稍稍低下頭,和怔楞着看他的男人對上了視線,“你從來都沒說過,我也從來都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別樣的不合适呢?”

“如果你直接問以前的我,我到底愛不愛你,那麽我的回答就會很直接,”白和璧不急不徐道,“過去的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給你一個十分肯定的答案——‘我愛你’。”

“但那只限于兩個月前的我,沒有見過這些肮髒事情的我,”他輕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過去的自己,“但如果你現在問我的話,我只能回答你——”

“我愛過你。”

聽見這句話,司青舜發了瘋地支撐自己想要站起來,似乎想要用力的抱緊白和璧,抱緊自己曾經的愛人,可是腳底一軟,整個人滑倒在醫院的地板上,無法再站起。

“不……不是這樣的……”

順着跌倒的姿勢,他蜷縮在冰冷如鐵的瓷磚地板上,無助地握着白和璧的褲腳,看着他漏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腳踝,似乎這樣就可以抓住他曾經最親密無間的愛人。

白和璧站在他旁邊,沒有扶他起來的意願,也沒有用腳甩開:“也許曾經,我們之間還是有可以挽回的空間的,就像我們從前經歷過的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摩擦與争吵。”

他垂着眸,看着眼前人徒勞無功的動作:“……但你不該出軌,這是原則性的問題。”

白和璧蹲了下來,還是帶着一幅漠然的表情,盯着癱軟在地上的司青舜,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片刻,他摸了摸跪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經幹燥分叉的頭發,溫柔地像情侶之間的纏綿。

司青舜順勢蹭了一下白和璧的手心。

——發梢是冷的。

而當白和璧再度開口時,吐出的是比千年的寒冰還要刺骨的話語,宛如一朵帶刺的有毒玫瑰。

“而且,你可別忘了,我們從最開始,就只是協議的炮友而已吧?”

司青舜帶着劇烈的疼痛緩緩仰起頭,木楞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猛地想起了婚前的那份協議。

這麽幾年來的婚姻,白和璧除了結婚之前提過這件事,之後就在也沒有再拿這份離婚協議說事了。

他都忘記了。

“那麽自然,也得按照協議,做到好聚好散。”

白和璧殘忍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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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小天使們的支持,大家周六見!

大家最近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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