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雲朵
在白和璧講完後續的安排,包括事業糾葛、財産分配、以及最重要的離婚時間等對離婚的各種細節後,他沒理會司青舜泛着紅血絲的眼睛,向三位長輩鞠了一躬,壓在他心頭上的沉重感被徹徹底底地碾碎,殘存的不甘與怨恨都化作細小的粉塵,最後随風而去。
目送着司家父子離開,他長呼一口氣,最棘手的事情終于能被解決了。
白和璧婉拒了父母一再讓他留在老宅的邀請,他想自己一個人安靜地獨處一會。
從老宅出來開車返回自己新家的時候,此刻已經是快晚上十點了。剛才還有些大的雨不知在何時就已經停了,空氣中帶着雨後清新的味道,皎潔月光下,綠葉上挂着一粒粒如同珍珠般的雨滴。
等到他返回到自己的新家樓下,白和璧在樓道間還被一只生得十分漂亮的布偶貓纏上了。
那時,白和璧正好乘電梯,到達他家所在的樓層之後,這只小布偶貓就在電梯口看着他。
在白淨的燈光下,純白色的小貓瞪着一雙如藍水晶般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身毛皮被養得油光水華的,小腦袋随着他身體的移動而轉動,脖子上還戴着一個牽引繩,神情上似乎有些被外邊的天氣吓到了,惹人憐愛。
就是這麽一只好看的小貓繞着剛出電梯口的白和璧轉個不停,粉紅色的鼻子抽動着,并用絨絨的身體不停地蹭着他的褲腳,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放在他的皮鞋上。
……有點想撸一下。
心裏這麽想着,白和璧的身體卻早就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來,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的小貓頭上蹭了蹭,和想象中的觸感一樣,溫暖而柔軟。
他從來沒和這麽脆弱的生物接觸過,小的時候,家裏人就沒讓他養過小動物。
倒不是因為自己對貓毛過敏之類的身體原因,而是自身的一些經歷原因,幼時的他當時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每次都需要家人來安撫自己的情緒,更別提養什麽小動物。他也就只在大學的時候,參與過萌寵社團,給那一帶的流浪動物組織提供資金援助,能夠做到偶爾會去買點貓糧投放到愛心貓窩的程度。
像是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這麽年幼的小貓,還是第一次。
白和璧抿了一下唇,耐心地看着面前的小貓打了個哈欠,它漏出粉嫩的舌頭和潔白的乳牙。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仿照着以前社團裏那些社員們教的內容,在貓咪後頸處輕輕揉捏。小貓舒服地蹲在地上,那雙圓潤的眼睛微微眯起,很明顯是被撸得十分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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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貓估計才四五個月大,而且這樣子一看就是被人精心養着的。
撓撓面前小貓的下巴,他動了恻隐之心,想要把它的主人找到。
這個想法剛從腦子裏出現,樓道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旋即,白和璧聽見一個焦急的男聲在樓道間內響起,仿佛在尋找什麽東西,但裏面帶着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雲朵你在哪?雲朵——白哥!?”
那個令白和璧感到熟悉的聲音卻好像因為碰見了什麽不可能見到的人一樣,緊張的語音變了個音調。
被別人叫到名字,白和璧擡頭,心裏有些訝然——這裏居然還有人認識他,還叫他哥?
剛從樓梯口拐角轉身而出的男人頭上冒着細細的汗珠,因驚訝而劇烈縮放的煙灰色瞳孔裏還帶着還沒散去的焦灼與憂慮。
白和璧一眼就認出來來者是誰。
——是靳敖。
他來這裏幹什麽?
白和璧站起身,看着眼前因為爬樓梯、呼吸都有些亂的男人,率先抛出疑問。
“這是你養的貓?”
***
面對白和璧的詢問,靳敖大方承認,随後向神色間明顯有些疲憊的人發出了來他家坐坐的邀請。
看了眼腳邊還在他兩腿之間繞“8”字,和自己尾巴笨拙玩耍的布偶貓,白和璧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跟着靳敖回到了他今晚的住處。
他想,自己也許是被小布偶貓的美色迷了心智,又或是想要從靳敖那邊試探出些什麽,抑是兩者兼有。
白和璧跟着一把溫柔抱起小貓,卻又正在小聲呵斥它的男人,走進了靳敖的家。
盡管公寓的布局大同小異,但這和他記憶中的房間不太一樣。
還穿着運動服的靳敖自然地将手裏不聽話的小貓放回它的貓爬架上,還沒來得及擦汗,就扭頭指着沙發對白和璧道,“白哥,你在這裏稍微坐一下,我去給你拿點飲料。”
白和璧順勢坐下,感受到身後柔軟的坐墊。
趁着靳敖去冰箱的間隙,他打量起了這三四年都沒來過的屋子。
入門的客廳裏,所有的一切都很溫馨,暖黃色的光從頭頂的簡約LED燈中柔和地灑下,光線發散到各個角落。卡其色的布藝沙發和整體風格十分嵌合,幾個柔軟的墊子和玩偶随意地擺在沙發上,玻璃做的桌子上鋪着極具設計拼接感的桌布,其上還有一個小花瓶,裏面随意插着白色的滿天星。
對面的牆上挂着的是一塊超大的液晶顯示屏,下面放着簡約的純白置物架,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電子産品,從Switch到音響一應俱全,電視左側則是一個精致的貓爬架,旁邊的落地窗外是采光很好的陽臺,擺放着各種各樣的綠植,各種物件都煙火氣十足,一看就是經常有人住的地方,和四年前空空蕩蕩、家徒四壁的樣子全然不同。
走廊從電視旁的牆壁處延伸,通向主卧和次卧,而在走廊的右側飯廳內部,一個帶着門簾的可移動玻璃門分割了廚房和客廳,從門簾下垂的縫隙中,恰好能看見靳敖正打開冰箱挑選飲料時的樣子,冰箱裏的光正好照亮了他的身形,勾勒出靳敖線條流暢而結實的小臂肌肉。
白和璧收回視線,轉而盯着貓爬架上甩着尾巴的白色布偶貓發呆。
沒過一會,靳敖就拿了幾罐冰鎮的AD鈣奶過來,擺放在白和璧面前的桌子上:“白哥,家裏沒有別的飲料了,就剩下一板AD鈣奶,如果你喝不慣的話,我就再給你換。”
白和璧随意地應了一聲,表示對他的安排并無異議。
他反而對那邊的布偶貓更為好奇,開了話端:“那只布偶貓叫雲朵?”
“對,它是我不久之前從朋友家那領養的。”
靳敖幫白和璧拆開一整板四只AD鈣奶,拿了一摞透明吸管從中抽出兩支,“啵”地一聲插入銀色的錫箔蓋子,“我抱回雲朵就是最近的事,四五個月前,朋友家的母貓生了一窩,這只是老大,雖然是哥哥,但長得很漂亮,是他們那一窩裏最好看的那一只。”
他拿了張紙巾,幫白和璧把錫箔頂上的水汽抹去,還順手将瓶壁上的冷凝水珠擦掉,然後遞給白和璧:“他家的貓生了整整六只,朋友實在是養不下,又不願意交付給外面的寵物機構去找人領養,十分不放心,生怕那些小貓落入什麽壞人之手,走投無路之下,不知道從哪裏聽說到我打算回國,最終找到了我頭上。”
白和璧吸了一口AD鈣奶,酸酸甜甜的:“真沒看出來,你還挺有愛心。”
那只小貓似乎知道了這兩個人在聊它,體态輕盈地從貓爬架的最高處跳下,然後蹭到白和璧身邊,敞開肚皮求摸摸,連旁邊他的正牌主人都沒理會,很顯然是很喜歡他的樣子。
鏟屎官靳敖暗罵了一聲“小沒良心的”,有些憤憤不平扭頭對白和璧道:“雲朵這麽粘人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就連第一次見我都沒那麽親密!”
白和璧輕笑,伸出右手,在倚靠在他身上的小貓下巴上撓了幾下,雲朵還特意仰起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不得不說,一只能在手邊打轉的小貓緩釋了他今晚的疲憊。
“那為什麽今晚讓雲朵獨自一只貓守在電梯口?”他接着問道,“要不是我碰上了,這麽可愛的小貓指不定就丢了。”
“我剛剛帶着雲朵在公園裏夜跑,誰知道突然下了大雨,身上也沒傘,實在沒辦法,只好帶着雲朵在公交車站避了會雨,”靳敖莫名變得有點蔫,還有些對自己的懊悔,他脫下身上被雨滴淋濕的運動服外套,漏出裏面的運動背心,活像只被淋成落湯雞的大狗,“眼看着雨小了很多,已經不飄雨點了,我正準備回去的時候,剛把雲朵放下,天上卻突然打了一記響雷,一個沒看住,牽引繩一松,這個小家夥就被吓跑了,一溜煙似的就跑沒影了。”
一提起這個,靳敖似乎還有些氣憤,朝向白和璧獻殷勤的小貓身子上拍了一巴掌:“我當時心裏急死了,在周圍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還是問了周圍的路人才知道,這小貓崽子似乎是朝我們住的這棟樓的方向跑來了。”
被打了身子,布偶貓猛地回頭,弓起背,惡狠狠地朝它的鏟屎官“喵嗷”了一聲,随後鑽進白和璧溫暖的懷抱裏埋頭,用屁股對着靳敖,拒絕與自己的主人溝通。
“嘿!還頂嘴!”
白和璧看着靳敖被雲朵氣得鼻子都要歪掉的樣子,心中悶笑,他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白和璧心裏之前與司青舜之間的郁結被一點點驅散,換上了更明亮的顏色。
他一邊給小貓順毛,一邊對它誇獎道:“還知道跑回家,蠻聰明的。”
“白哥!你怎麽也順着它!”靳敖喊道。
他算是明白了,一個兩個的都和他唱反調。
白和璧聽着這話,嘴角的笑意怎麽都抑制不住。
兩人一貓鬧了一會,白和璧猶豫一下,就自然地抛出了從一見到靳敖就存在的問題:“你現在在這邊住嗎?之前幾天沒看到你,還以為你工作太忙了,沒想到是在搬家?”
“這裏離我的公司比較近,因為上下班方便,加上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遺産,所以一直都沒有被我賣掉,平日裏辦公太晚了,我都會在這住一個晚上,而不會回至源的別墅那邊休息,”白和璧面前的男人解釋了自己搬過來住的原因,話題一轉,語氣變得有些局促,渾身還是因為短時間劇烈運動而帶着的熱氣,“這次別墅那邊停電,據說是我家地下室裏的電閘整個被燒掉了,需要專業的電工團隊去一條線路一條線路的排查,一時半會都沒辦法修好。”
似乎對這種事情感到有些困擾,他皺了皺眉,但在面對白和璧時,卻又收起那副擔憂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畢竟住在白哥你家對你也不方便,沒必要老是麻煩你,所以我就自己先來這邊住着了。”
靳敖反過來問:“不過白哥,你怎麽搬回到這裏住了?”
回旋镖紮到自己身上了,白和璧唇邊的笑意頓時有些凝固,随便扯了幾個理由糊弄了過去。
好在靳敖識趣,沒在這個話題下糾纏過久,反而分享起了他開始養貓時的一些經驗。
“雲朵一個月大的時候,都還沒斷奶呢,我朋友給我看了當時它的照片,本來沒打算要貓的,但小老大實在是太漂亮了,我一眼就相中了……”
白和璧揶揄道:“沒想到你還是個顏控。”
靳敖順着摸了把雲朵的尾巴,引得小布偶貓一直拿牙摩他的手:“那當然,長得好看的人事物誰不喜歡!”
兩個人熟稔的談着生活中的趣事,但沒有一個人提起四年前靳敖的不辭而離。
一場談話,賓主盡歡,不經意間,白和璧擡頭看向客廳中的時鐘,已經接近午夜。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間,“時間不早了,我也得先回去休息了。”
高大的男人笑着的神情卡了一下,仿佛想說什麽,但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嗓子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最終只能憋出一句:“哥,你要是随時想看雲朵的話,就直接來敲門找我。”
白和璧笑笑:“那是當然,那麽可愛的小貓自然是要多看看,而且它挺喜歡我的,不是嗎?”
靳敖把人送到門口,眼睛亮亮地和他道“再見”。
白和璧随口應下,笑着向面前的男人揮揮手,互道再見後就拉上了房門的門栓。他一邊心裏想着毛茸茸的小動物真是世界上最治愈的生物,哪怕是今晚如此疲憊的時刻,能接觸到這樣柔軟事物讓他心情變好。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也能養一只貓?
心裏妄想着有貓後的生活,他一邊手上收拾着手中的衣物,另一邊朝浴室走去。
他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關上房門後的瞬間,剛才還和他言談甚歡的靳敖,一下子收斂起臉上所有的笑容,嘴角繃直,用煙灰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這扇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門。
他曾在出國前,一遍又一遍地用眼睛描摹過門上的每一個花紋,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勇氣去按響過門鈴。
他在白和璧家門口站了很久,一動不動,仿佛是一具無機質石雕人像,只有胸口的細微起伏才暗示了他還在呼吸的事實。
直到樓道裏的聲控燈因為長時間的寂靜而熄滅了,周圍瞬間一片漆黑。
靳敖用力地閉了閉眼睛,然後緩緩開口,低沉沙啞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反射回蕩,像是生鏽的機器齒輪突然運作起來。
“……不僅僅是我的貓很喜歡你,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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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醒來一看收藏破三位數啦,開心到破音!
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大家周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