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 57. 追求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靳敖一瞬間血氣上湧:“媽!你別亂說!”

宓枝含笑,靜靜地看着靳敖從脖子根紅到臉上,自己的心思全然暴露卻不自知的姿态。

靳敖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站在床邊偏過頭去,不敢去看自己的母親:“……媽,我去給你削個蘋果。”

宓枝卻拉住了自家兒子的一只手,堅定地把對方微微發顫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之中。

很難想象,哪怕宓枝在經過五年病痛折磨後,她掌心的溫度依舊和靳敖幼時記憶中的別無二致。

來自母親溫暖而細膩的觸感讓靳敖僵在原地。

“我自己的兒子,我還不了解嗎?”宓枝安撫着拍了拍靳敖的手背,嘴角挂着溫婉的淺笑,“你看看你那個眼神,剛剛在我們談話的時候,眼珠子都直直黏在人家的臉上,人家去哪你的眼睛就轉到哪。”

面對母親的調侃,靳敖無力招架:“媽——”

宓枝看着他害羞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靳敖臉上有這麽生動的表情了,也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自從那場改變了他們生活軌跡的車禍後,靳敖就很少在她面前有過多的情感波動了。

即使生活再艱難,心情再難過,靳敖都會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不把這些糟糕的情緒傳播到宓枝身上,為的就是不讓她這個躺在床上的病人在忍受病痛的同時,還要遭受負面情緒的侵襲。

因為靳敖知道,他是這個家裏唯一的頂梁柱了。

宓枝眼神裏是如霧般化不開的憂愁和愧疚,但又帶着對自家兒子長大了的欣慰和自豪。

“你喜歡,那就要大膽一點啊,”宓枝柔和地看着自己情窦初開的兒子,眼神變得有些懷念,“當年你爸爸也是像你一樣的悶騷,我都問到他頭上了,他還在死鴨子嘴硬說什麽‘耽誤不起我的後半生’這種傻話,當時真後悔沒把他那樣子錄下給你看看,和你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

靳敖紅着臉低頭,不肯承認自己是害羞了。

她摸了摸大男生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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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敖順從地讓她順毛。

忽然,靳敖這才反應過來:“媽,你不反對我是同性戀?”

宓枝嗔怪地看他一眼,反問道:“這是你的選擇,我為什麽會反對?我最多就會反對一下你早戀的事情而已。”

靳敖擡頭看着他媽媽,鼻子有點酸。

宓枝摸着自己兒子的耳朵:“要知道,我和你爸爸可比你大膽多了,你還只是喜歡男孩子而已,這最多就算個毛毛雨……”

她呼了口氣,随後提起了從來沒有和兒子解釋過的往事:“而我和你爸爸當年是私奔出來的,兩個人懵懵懂懂地從國外跑到了華國,最終在這裏安居樂業,才生下了你。”

靳敖訝然地看着神色溫和的母親,仿佛這種驚天動地的往事,只不過是生活中随處可見的野花般微不足道。

宓枝眼神悠遠:“有機會的話,我再把我和你爸爸之間的事情,好好說給你聽……”

“而且,”她俏皮地笑了笑,“我現在有點餓了,想吃點東西,不想講故事。”

靳敖知道,和白和璧聊完,母親已經夠累了,而且在談及自己父親的同時,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傷疤會被不可避免得被情緒的浪潮拍打上岸。

而如今的宓枝不想被悲傷打破這來之不易的恬靜安逸。

他抿着唇,道:“嗯,我去給你拿粥。”

在靳敖即将走出病房門之時,宓枝忽然道。

“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只有你有能力了,才能追上喜歡的人,才能守護你自己的喜歡,”她悠悠地吐出一口氣,似是在說他,又是在說自己,“畢竟,白先生是那麽一位優秀的人啊……”

靳敖失聲。

當年還青澀的男生把他母親這句話一直記到現在。

雖然不在場,但是一直被cue到的白和璧還是在坐上車的時候似有所感地朝醫院望了一眼。

他打開電臺的廣播,裏面放着郁可唯的《路過人間》。

通透從容的女聲伴随着娓娓道來的吉他聲,讓白和璧不自覺放緩了開車的速度。

他心裏還想着和宓枝之間的交流很舒服。

只不過,當時的他沒想到的是,這是他和靳敖母親見的最後一面。

***

翌日清晨。

白和璧比靳敖先醒。

到了後半夜,白和璧就沒做夢了,他只感覺自己像是處在什麽熔岩地獄,身體被鐵鏈捆在因溫度過高而發紅的處刑架上,灼熱的蒸汽時不時撲到他的臉頰上,激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終于,他被熱醒了。

他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睛,這才明白睡夢中的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象了。

他正被火力很旺的靳敖牢牢地鎖在懷裏。

英俊的男人以一種極其富有占有欲的姿态摟着白和璧,對方的鼻息正随着平穩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臉上,雙方的四肢暧昧而親近地纏綿在一起,難分你我,宛如交織蜿蜒的藤蔓。

男人手臂的肌肉結實而有力,寬闊的胸膛讓被懷抱着的人很有安全感,極富成年雄性生物的魅力。

白和璧細細打量着對方英俊的側臉。

曾經的青年早就已經已經翻天覆地地變了個樣子,而他仿佛還停留在過去,還在用着陳舊的眼光來看待對方。

他不得不說,他曾經的判斷是對的。

靳敖長開之後,的确是他最喜歡的那種類型。

挺直的鼻梁為他增添了成熟男性的英氣,深邃的眼窩讓人不自覺淪陷其中,幾乎每一處細節,都長在了白和璧的審美點上。

對方鋒利的眉眼裏帶着他最喜歡的真誠,仿佛只要是他做出的承諾,哪怕赴湯蹈火、躍經千山萬險都會為他達成。

思忖到這裏,白和璧忽然想通自己當年為什麽會救下高中時期的靳敖了。

他是個悲觀的理想主義者,既期望童話的發生,又全盤否定童話在現實生活中存在依據。

俗話說,人越是渴望某種東西,就越會被那種東西所吸引。

而年輕的靳敖身上,恰恰具備了白和璧最渴望的東西。

他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耀眼奪目的光。

哪怕對方當時仍深陷于泥潭之中,但那種發光體自帶的熹光仍會讓白和璧為之着迷,一旦用清水洗濯之後,便徹底掩蓋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光彩。

白和璧作為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孩子,他卻從來都不喜歡這種光環加身的感覺。

這雖然讓他錦衣玉食衣食無憂,有着別人想象不到的財富和自由,但他并不快樂。

因為父母的繁重事業,他過分早熟地接受了年幼時父母常年不在身邊的陪伴,每天對着冷冰冰又空蕩蕩的屋子舉足無措,他在最需要充沛愛意灌注的階段舉足無措,就像結稻前的禾苗沒有接收到充足的水分,哪怕後續再添加充足的肥料,都不能彌補他心裏的那處幽深的空洞。

與此同時,許許多多外界人的非議和來自階級的規則牢籠更是讓他隔絕了與其他人的溝通和交流,甚至是八歲那次想致他于死地的綁架,更是讓他留下一生懼怕幽閉黑暗環境的後遺症。

他用冷漠構築了自己的外殼,刻意壓抑着自己隐埋在基因深處對愛的病态渴望。

而這時,靳敖出現了。

對方經受過白和璧想象不到的磨難,但對方眼底的澄澈和誠懇不會說謊。

——他是一個被愛撫養長大的孩子。

在他見過宓枝之後,更是覺得對方這種性子的難能可貴。

正是因為這樣,哪怕渾身披滿苦痛的荊棘,靳敖也能毫無顧忌地去接受愛,去肆無忌憚地表達愛。

早在那個年夜,白和璧就隐隐約約地察覺到了對方的好感。

哪怕他沒有親口訴說對他的好感,但彼時的對方只要站在那裏,他就能感受到對方青澀的愛意,那種難以抑制的心情是不能被掩蓋的。

在靳敖年少時的那份懵懂的感情讓他招架不住,所以他刻意地忽略了對方的情感需求。

而且他當時只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沒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因為青春期荷爾蒙的錯覺,才把感激的情緒當做喜歡,還是單純的不切實際的少年幻想,讓本來是直男的靳敖對他有了一些好感,所以他選擇假裝不知道,但他心懷末微的愧疚還是讓他對靳敖有了旁人不能企及的縱容。

直到對方猝不及防的出國,他才松了一口氣。

白和璧靜靜地盯着面前人輪廓分明的下颌線,不自覺地用手指輕輕觸碰對方帥氣的側臉。

然後,似乎是感覺到了這種若有似無的撫摸,靳敖的眼睑微微顫動,黑色纖長的眼睫毛也随之顫抖。

時隔五年時光,白和璧又和那雙煙灰色的眼睛近距離對視。

即使度過了這麽多個歲月,灰色的眼睛裏仍然是他最熟悉的色彩。

兩個人沒有說話,安靜是對這種氛圍最好的注腳。

突然,靳敖把人摟得更緊了一點,把對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裏。

白和璧沒有反抗。

他有一點貪戀對方懷裏的溫度了。

他睜着眼,聽着對方胸腔緩緩的振動,失真的話語與對方的心跳聲同頻共振。

“哥,我昨天晚上夢見我們剛認識時候的事情了。”

男人似是在回憶夢裏的場景,回憶着那個被煙花絢爛色彩點燃的夜晚。

“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靳敖的聲音低沉嘶啞,帶着一種莫名的魔力,“你當時問我,有沒有什麽心願需要實現,我說我想要把那次夢想成真的機會留着……”

“……而你當時說,可以,”男人重重咬着那兩個字的承諾,低沉地道,“這是你說好的,那就不能反悔了。”

白和璧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他擡眼望向對方。

靳敖輕輕笑了下,煙灰色的眼睛裏溢滿了認真。

“我現在想要兌現五年前那個新年夜裏,你答應我的那一個永遠不會失效的承諾。”

褪去青澀,成熟而英俊的男人舉起懷裏人的右手,低下頭,不帶情欲色彩地細細啄吻着白和璧的手背,宛如一個忠誠的騎士。

“哥,我想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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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三樣東西無法隐瞞:咳嗽、貧窮和愛。

寫作“追求”,讀作“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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