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 72. 信件
滴答——滴答——
連綿的滴水聲響徹在一片黑暗中,宛如厲鬼的催命符,潮濕而腥臭的味道一股腦地擠進鼻腔,肆意破壞着正常的嗅覺細胞。
白和璧從眩暈中昏昏沉沉地醒來,後腦的劇痛讓他意識發昏。
他整個人蜷曲着背靠冰冷的牆壁,躺在滿是毛刺的堅硬木板床上,雙手被縛在身後,毛糙而粗硬的繩子死死地捆着他的手腳,讓他不能挪動半分,血流不暢的感覺讓他手腳發涼。
白和璧難受地眨了眨眼,感覺到眼前被蒙了一塊粗糙的黑布,麻布的觸感生澀而粗粝地刮在他的臉上,引起皮膚一陣戰栗。
……這裏是哪裏?
……他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在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暗中,他勉強平穩着自己的呼吸和漸漸加速的心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起了他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一切。
那時的他剛剛和合作方喝完酒,被自己的下屬送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門口,他因為大腦有些發悶,就先在酒店門口旁的小巷子口處透了會氣,感覺稍好一些後,正準備回房間休息時,後腦突如其來地襲來一陣疼痛,他的意識便斷片了。
繩子上的軟刺硌得他難受異常,就算他看不到,都知道自己的手腕腳踝處估計是一片難看的青紫。
如今的場景已經很明确了——
他又被人綁架了。
自從他八歲以後的那一次綁架之後,他又要經歷一回這令人恐懼的黑暗了。
白和璧用酸軟無力的胳膊試着掙紮了一下,發現繩子綁得很緊,還似乎是個死結,不被剪斷就無法被掙脫開。
他嘗試完後,就不再花力氣去做無用功了,有這點功夫還不如多保留點體力,等到匪徒來的時候,再商議逃跑的事情。
但随之而來的一連串問題則在瞬間塞滿了白和璧的大腦。
Advertisement
仇家是誰?他到底想要什麽?又想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作為威脅,從誰那裏攫取利益?
但很快,他就沒有功夫想這些問題了。
在一片靜谧中,只有不絕的水滴聲仿佛就在耳邊萦繞,顯得十分惱人,像是催眠一樣,擾亂着白和璧本就恍惚的思緒。
……太安靜了。
安靜得一時間只有白和璧自己不斷急促的呼吸聲和他不停吞咽口水的聲音。
在視覺被蒙蔽的情況下,各種感官所探查的範圍無限制的縮小,讓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一般,靈魂只能囹吾在一具即将幹枯的軀體裏。
白和璧無比清楚地知道,他的幽閉恐懼症要發作了。
一瞬間,小時候所有被虐待、被辱罵的記憶湧上心頭,那種仿佛墜入地獄的黑暗宛如潮水一般侵蝕着白和璧內心的防線。
饑餓、寒冷、恐懼、無助、自責,幾乎所有的負面情緒和負面感官輪番上陣,一點點碎裂着白和璧心理防線。
五分鐘,十分鐘,甚至是半個小時,這期間沒有其他生物的聲音。
他有一點撐不住了。
即使他現在已經在心理醫生的幹預下好轉許多,也僅僅是能讓他在最開始多撐了一會清醒的思維而已。
可是長久以來的心理和生理問題哪裏是能在一朝一夕就能被療愈好的呢?
白和璧難以控制地小聲嗚咽着,又在意識到的瞬間咬緊牙關,抑制着自己發出瀕臨崩潰的聲響。
眼角不斷滲出生理性的眼淚,很快暈濕了眼前的黑布。
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稀薄,白和璧的呼吸節奏越來越快,讓他産生了一種快要窒息的錯覺。
忽然,水聲停了。
随之而來,響起的是一個不疾不徐,向他緩緩靠近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
聲音越來越近了,最後停在了白和璧的前面,他能感覺到那個人似乎俯下了身子,鼻腔的溫熱呼吸輕輕拍打在白和璧的臉上,讓他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他感覺自己被一條毒蛇盯上了。
就在他因為生理反應顫抖的一剎那,白和璧聽見身上的男人,充滿惡意地笑了一下。
他強打起精神,在渾身微微發顫的同時,盡管被黑布遮住視野,看不到眼前的情況,他還是依照着聲音方向仰起頭,在一片混亂中企圖和對方套話。
“……你是誰?”
一個喑啞低沉的男聲在他耳邊響起:“白和璧,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這個可憐的樣子?嗯?”
幾乎是對方開口的一瞬間,白和璧就知道了把他綁來的人是誰。
——司青舜。
白和璧咬緊了牙關,不願在對方面前露怯:“你想要什麽?”
在黑暗中,司青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把白和璧眼前的黑布粗暴地扯掉了,然後用指尖挑起白和璧的下巴,用陰冷的眼光打量着他,仿佛對方只是他手中的貨物。
白和璧的眼前終于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了。
他不舒服地眯着眼,眼周被粗糙的黑布摩擦得紅了一圈。
盡管司青舜讓他惡心無比,但身邊有一個活人的現狀,還是讓他稍稍緩解了自己的幽閉恐懼症。
過了一會,他的眼睛才慢慢适應了這種深不見底的黑,借着熹微的光線,房間內大致輪廓也在他的眼前漸漸浮現。
白和璧用餘光快速地掃視着自己現在所在之處。
他現在似乎是在什麽倉庫的小型宿舍裏,到處都是飄揚起來的灰塵,又髒又黑,頭頂的各種電器全部被拆除完全,留下各種各樣線頭和滿眼的瘡痍,窗戶的地方被破破爛爛的報紙全部粘貼完全,裏面還有一層生鏽的防盜網,只能透過窗戶報紙上不知被誰扣爛的小孔,看到若有似無的月光,依稀能辨別出此時此刻似乎是在晚上。
整個房子似乎僅有司青舜身後的那一扇已經掉了漆的綠皮鐵門,能夠作為供他逃出生天的出口。
所以,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在司青舜的手下拖延足夠久的時間,等到其他人來營救他。
白和璧把宛如凝聚寒錐的目光重新聚焦到自己的前夫已經瘦脫了相的臉上。
很難想象,兩個人之間僅僅只有四個多月沒有見,上次年前宴會上那個尚且還意氣風發的男人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此時的司青舜,嘈雜散亂的頭發上滿是灰塵,往日裏總是含情脈脈的眼睛裏早已泛上了可怖的紅血絲,似乎要突出來一樣,顯得十分神經質,臉上到處是青紫的淤痕和細小的傷疤,胡子邋遢,渾身上下的西裝皺皺巴巴,帶着嗆人的煙味。
他知道商鼎最近的日子不好過,但沒想到如今司青舜竟落得一個如此狼狽的下場。
對方已經不再是白和璧記憶中的樣子了。
司青舜依舊用那種惡心又下流的眼光看着他。
白和璧被他看得想吐。
忽然,司青舜再次伸出了手,伸出粗糙龜裂的手指細細摩挲着白和璧的臉頰,從額頭到鼻尖,最後流連在白和璧好看的側臉上。
就在司青舜把手指摸到白和璧嘴邊時,白和璧咬了司青舜一口,力道大的幾乎要撕下對方的一塊肉。
“你!”男人疼痛得大叫,把白和璧的腦袋一把推開。
白和璧一時不慎,被男人推開的腦袋就磕到了牆壁,“嘭”的一聲,他眼前黑了一瞬,眼底瞬間有許多雪花四散而開。
白和璧蜷曲着身子,待腦後的疼痛稍稍緩解,他喘着氣,倔強地再次擡起頭,冰冷而漠然地看着司青舜,仿佛對方只是他腳底的垃圾。
司青舜被他的眼神激怒了。
他怒極反笑,扯着白和璧的頭發拉到他的眼前,不顧白和璧因疼痛而微微皺起的眉頭,然後輕輕地摸着對方的側臉,然後猝不及防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白和璧被他打得頭歪向一邊,腦袋響起一陣嗡鳴聲。
口腔被牙齒磕破,泛起了一陣鐵鏽味。
白和璧呸了一口,把血沫吐到了身下,低着頭,不想再和司青舜有任何眼神交流。
……看到對方,他就覺得惡心。
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盯着自己濺到床板上的細小血沫,一字一頓道:“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想要什麽?”
男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勾起沒有溫度的嘴角,拉着白和璧的頭發,強迫對方看他:“我想要什麽?你還不清楚嗎?”
“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啊。”司青舜坐在了床上,自問自答道。
他輕柔地摩挲着對方瞬間紅腫起來的白皙臉頰,居高臨下的審判道:“但是你已經不是我的了……你已經髒了……”
白和璧冷笑道:“論髒的話,誰比得過你?”
司青舜沒有理會白和璧的挑釁,而是湊近了臉,羞辱他道:“你和靳敖在一起的感覺怎麽樣?爽嗎?比我和你在一起時候爽嗎?”
要是平時被如此對待,白和璧早就爆發了,但他冷靜片刻,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白和璧知道此刻最好的方式是不要激怒面前已經變得有些神經質的司青舜。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打算以沉默來應對司青舜。
面對白和璧的拒不配合,司青舜冷哼一聲,從自己的褲兜裏取出了一張被揉的皺皺巴巴的紙。
白和璧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緊緊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司青舜看着他警惕的眼神,忽然笑了:“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白和璧沉默。
“這是一封信。”司青舜繼續道,臉上充斥着嘲弄。
……信?
白和璧眼神一凝。
他知道這是什麽信了。
見到白和璧瞬間凝固的眼神,司青舜微微一笑,原本英俊的臉因凸起的眼球而變得猙獰可怖。
他輕描淡寫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封信,想必靳敖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
男人再次俯身,貼近了臉,把那張紙的落款怼到白和璧的眼前,把結尾處一板一眼的“靳敖”兩個字展示給他看。
白和璧早就收起了看到信的瞬間的些微驚訝,漠然地擡頭看他。
司青舜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勾起一抹譏笑:“我就說,我當時在病房的時候,怎麽對‘靳敖’這個名字這麽耳熟……”
“原來是我當時就看過他給你的信,”司青舜掐着白和璧的下巴,留下了兩道青痕,把他拿走信的場景複述一遍,“那是一個下午吧,我當時去你家找你,你當時很巧地沒在家,我看見了你對門的那個男生,哦,他有名字,叫靳敖……他盯着你家房門,在門口站了很久。”
“我當時以為他是賊,本想報警的,可沒想到他從兜裏掏出了一封粉紅色的信,然後在封口的地方輕輕地吻了一下,才把信投進了你的信箱裏,”司青舜自嘲一笑,“我瞬間就明白靳敖的意思了,他想和你表白……”
“我當時難以理解,也很嫉妒,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招人喜歡,但你只能屬于我一個人
“我懷抱着這個想法,所以幹了一件我這一輩子都沒後悔過的事——
司青舜湊到白和璧的耳邊吹氣,惡劣地笑了起來:“我把他寫的那封信悄悄拿走了。”
白和璧陌生地看着他,仿佛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這個曾經同床共枕兩三年的男人。
但一瞬,他的心髒又開始抽痛起來。
為靳敖那天無望無期的等待。
“別難過,”男人輕佻地拍着白和璧的臉,“不過說來也要感謝他,要不是他把我刺激了一遍,我還沒那麽快能和你在一起。”
白和璧垂着眼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司青舜見自己并沒有使對方,變本加厲道:“你想聽聽這封信裏的內容嗎?”
白和璧依舊沒有開口。
司青舜假惺惺道:“你還是聽聽吧,畢竟是別人當年那麽真誠寫的信呢。”
接着,他暴力地拆開信件,開始逐字逐句為他分析,還帶上了點自己的惡意揣測:“‘白哥’——你聽聽,這叫法多親密啊,一上來就開始套近乎,也難怪你會心軟。”
白和璧閉上了眼,話語裏帶着寒霜:“你要念就念,別加這麽多廢話。”
“這就聽不下去了?”
白和璧不理他。
見狀,司青舜冷哼一聲,才接着往下念信裏的內容,“‘我想請問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頓飯,以此來報答你對我的恩情’,啧啧,這約人出來的理由倒挺充分,既把握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感,也為自己留足了顏面。”
司青舜每念完一句話,就要嘲諷當時的靳敖一句:“‘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就在S大附中門口的巷子口處見面’,連見地點都要挑在兩個人有公共回憶的地方……‘下午六點鐘,我會在那裏等你,咱們不見不散’,叫得親熱,這是生怕你不來……”
“他最後還加了一句不讓自己難堪的話呢,‘如果你有急事,不來也是可以的’,他連你不來的借口都給自己找好了,真可笑。”
司青舜草草念完了信,饒有興致地看着白和璧的反應。
白和璧的眼角有點濕潤。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卑微的靳敖。
連拒絕,都必須小心翼翼地為自己找好說辭。
“喲,白和璧,你都心疼他了?”司青舜揉搓着白和璧的眼角,直到把對方的眼睛揉的仿佛要出血一般,才惡狠狠地說,“那你怎麽不心疼心疼我?”
“畢竟,被你抛下的那個人是我啊。”
語畢,他就把靳敖的那封信當着白和璧的面撕了,果斷異常。
那些紙屑像是飄飄灑灑的雪花,又像是碎落一地的月光。
司青舜把信件碎片随意灑在水泥地板上,還嫌惡地踩了踩。
白和璧看着遍地的紙張碎片,不願再和司青舜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司青舜已經瘋了。
他閉上眼,滿心滿眼都是他有着煙灰色眼睛的男朋友。
“白和璧,你給我睜眼,好好地看着我。”
白和璧拒不服從。
見撬不開白和璧的嘴,司青舜反而笑了起來:“既然如此,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實吧,我想你對靳敖這麽關心,一定很想聽聽看的。”
然後,他聽見對方充滿惡意的問題。
“……那你有沒聽說過,靳敖的媽媽和我爸之前有過一段?”
Chpater 73. 脫困
聽見這句話,白和璧眼皮微顫,但還是沒有睜眼。
而司青舜卻掐着白和璧的脖子,強迫他在幾欲窒息的情況下睜開眼。
白和璧的喉頭一陣幹澀,突然倒灌的空氣讓他不住地痛苦咳嗽,仿佛要把自己的肺給咳出來。
司青舜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着白和璧蜷曲起來的痛苦樣子,忽然,手上的動作又變得輕柔起來,眼神裏是白和璧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他一遍又一遍地喚着白和璧的名字:“和璧、和璧、和璧……”
司青舜輕輕搓撚着白和璧小巧的喉結,手指游離在他精致的鎖骨之上,着迷道:“你要是一直這麽乖該多好啊?這樣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離婚了?”
他的手一直往下,似乎想要解開白和璧的前襟的扣子。
面對司青舜人格分裂般的猥亵舉動,白和璧想嘔吐的欲望越來越強烈,喉部像是被火焰灼燒一樣的痛楚讓他難受萬分。
他也的确吐了出來。
但因為白和璧已經接近一整天沒有進食,他只吐出滿腹的酸水。
司青舜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身,把人猛地推了出去,白和璧的後腦勺撞到冰冷的牆壁,“嘭”地一聲,在後腦再次疊加的劇烈疼痛下,頓時神志有些迷糊。
男人惡狠狠地看了一眼床上意識有些模糊的白和璧,站起身,扯着自己髒了的衣服,看着自己身上的污穢,惡心地罵了一句“該死”,一時間什麽興致都一掃而空。
白和璧昏昏沉沉地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門口的一陣寒風襲來,似乎是出去換衣服去了。
……司青舜似乎沒有把門關緊。
意識到這似乎是個逃跑的好機會,他晃晃腦袋,掙紮着想要站起身,可他還沒有其他的動作時,司青舜就已經回來了,還順帶重重地關上了那扇似乎快要散架的綠皮鐵門,引得天花板都抖落一小撮灰來。
白和璧沒有擡頭看他,只是低着眸子養精蓄銳,抑制自己因進入再度變得黑暗的狹小房間內心的恐懼。
可司青舜哪能讓他如意,他站在木板床的旁邊,扯着白和璧頭發,滿意地看着對方臉上因疼痛而微微顫抖的蒼白嘴唇。
他道:“算了,我還是給你講講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畢竟,這還是我最近才了解到的故事呢。”
司青舜意義不明地咧了下嘴:“畢竟,聽完精彩的故事,我們才好進入到下一個環節。”
白和璧看着他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情緒在蔓延發酵。
一開頭,司青舜就抛下了一枚深水炸彈。
“你知道,導致靳敖父親去世的那場車禍不是意外嗎?”
白和璧擡頭看他。
“我竟然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曾經的殺人兇手,”司青舜湊到白和璧的耳邊,輕輕道,“……就是他們讓靳敖家破人亡的。”
随着司青舜沒有起伏的語調,上一輩的恩怨被展示在白和璧眼前,像是終于褪去了籠罩在其上的迷霧,最終露出了底下的灰暗陰霾。
二十年前,司商還在國外留學,在一次讀書沙龍中,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宓家的大小姐宓枝,和對方交談甚歡,司商并因此對她情根深種。
這或許是流連花叢中的司商第一次嘗到心動的感覺。
司商斷了和所有自己情人之間的聯系,把自己僞裝成了一個毛頭小子一樣青澀純情的人物,他并在一次又一次精心營造的“偶遇”中,日日和宓枝聊天逛街,聊柏拉圖,聊陀思妥耶夫斯基,聊生活中瑣碎細事,就為能博得美人的芳心。
事實上,他也的确成功了。
“和璧,你知道嗎?”司青舜不屑地冷笑道,“司商那個老頭子,曾經還有那麽純情的時刻,看得我都想笑。”
白和璧很想回他一句,“難道你不是也這樣虛僞過嗎?”,但礙于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狀态的确不太好,一張嘴,那種幹嘔的感覺又會翻湧上來,就沒再說出激怒對方的話來。
司青舜很喜歡白和璧沉靜地專注看着他的樣子,仿佛他們回到了離婚前的那段最甜蜜的時光,所以他的心情稍好了一些,也願意和他多講一些話來。
後來,司商憑着儒雅而英俊的外觀和自己所展現出來的卓越努力,很快就博取了宓家長輩的認可,尤其是當時宓家的掌權人,也就是如今靳敖的外公宓鶴的贊賞。
當然,這背後也少不了各種資本的運作和利益的往來。
他們本來想通過司商牽線搭橋,将宓家囿于國外的龐大産業轉移一部分到國內來,如今華國的國內可謂是發展勢頭迅猛如虎,他們這些出來海外創業的人除了還懷有落葉歸根的觀念以外,還想着趁國內産業發展的黃金時期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他們已經在國外運營了很久,除了資金以外,最重要的還是有了一定的成熟的技術和管理經驗,擁有如此寶貴財富的前提下,想必宓氏一定能在國內創出一片全新的天地來。
而司商就是宓鶴當時挑選的那個鏈接國內和國外的紐帶。
宓鶴設想的未來很好:司商有了和自己女兒聯姻這層關系之後,他就能變成自己人,然後通過這層關系牢牢地把控住對方,讓他無法逃脫。
因此,當宓枝提出要和司商一同回國打拼發展的時候,宓鶴很爽快地答應了,并讓他們兩人在國內好好幹。
司青舜譏笑:“可是,就連機關算盡的司商都沒有想到,當宓枝跟着他回到國內的時候,她卻意外地發現了自己枕邊人的真面目。”
“紙是包不住火的,司商曾經的那群情人找了上了宓枝,并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炫耀自己跟在司商身邊多久多久,受極了對方的萬般寵愛。
“宓枝有着自己的尊嚴和底線,她不能忍受自己的伴侶曾經有過那麽豐富的性經歷,也不能忍受對方從一開始就故意欺瞞自己的行為,所以她最先提出了分手,甩了司商。
“哪怕後來司商跪地求饒,都沒能讓宓枝最後回心轉意,他們最終還是分開了。”
白和璧的手指微曲。
即使是面對生養了自己的父親,司青舜都薄情道:“最後,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分道揚镳之後,司商被家中的長輩強迫着娶了我媽史秋月,為自己的白月光抱憾終身;而宓枝在這邊找到了一心一意對她的靳統,不願再回大洋彼岸的家,并在華國安居樂業下來……”
白和璧突然發問:“那你說的這些事情,和導致靳敖父親死亡的車禍有什麽關系呢?”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講的重點,”司青舜詭異地笑了下,在黑暗中有些滲人,他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和璧,你對我媽史秋月了解有多少?”
白和璧怔愣原地,在他和司青舜結婚後,司青舜很少會提到他母親的事情。
他只知道對方生了司青舜之後,好像因為産後抑郁得了精神病,被司商送到了市外的醫院療養,至今都還在精神病院裏被看管着。
電光火石間,白和璧把所有的一切都串聯在了一起,想清楚了所有發生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媽她有很嚴重的癔症和被害妄想,她從小就和司商定了娃娃親,因此把他看得很重,”司青舜說到這頓了一下,即使是在闡釋自己扭曲的家庭環境時,都是那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模樣,“但司商不愛我媽,他用冷暴力和頻繁出軌來表示自己對這場徹頭徹尾的商業聯姻的抗拒,哪怕是史秋月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下作手段算計了司商,然後懷了我之後都沒能讓司商多看她一眼。更可笑的是,因為這件事,司商更是會變本加厲地把情人帶到家裏去刺激史秋月,以此來表示他對史秋月的恨意。”
“史秋月生下我之後,純粹是把我當做讨司商歡心的工具。不過的确,司商對我這個流有他血脈的孩子的确不太一般,木已成舟,他也改變不了什麽。他意識到,反倒是把我養大,然後将我當成他的繼承人之後,他能夠得到的利益才會更高。于是在我出生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短暫的回春了那麽一陣,而史秋月被司商僞裝出來的溫柔騙了,在看到司商對每個女人都是逢場作戲之後,心中更是堅定自己是他心中的唯一,以此來自欺欺人……”
司青舜嗤笑一聲,表達了他對自己母親一廂情願的嘲笑:“愚蠢至極,司商那種冷心冷情的人,怎麽可能會愛上一個人,對她自然也是如此。”
“直到她得知了宓枝的存在,那個在司商心中宛如白月光的女人……”
“于是,史秋月把宓枝當成了她感情中最大的敵人,她把自己對司商所有的情人的恨,都轉移到了此時生活美滿的宓枝身上,并瘋狂地認為只要宓枝死了,司商就會回心轉意,愛上自己。”
“所以,史秋月親自動用家族實力,想讓本來就在國內沒有依靠的宓枝死在一場意外裏——就是現在你了解到的那場車禍,”似乎是說到精彩之處,司青舜拍了拍掌,大笑道,“不過天算不如人算,死的人不是宓枝,而是靳敖的父親靳統……史秋月這次的謀劃敗露,司商震怒,但礙于自己的面子和公司,他最終還是把事情壓了下來,而史秋月最終被他軟禁在精神病院裏,成天與一群精神病人相互折磨,這輩子恐怕都出不去半步。”
男人的眼睛裏滿是瘋狂:“很不幸,我也遺傳了史秋月那偏執的性格,還有她的精神病,而我一直以來都在瞞着你……”
司青舜笑道:“我爸媽讓靳敖家破人亡,我還搶了靳敖喜歡的人,這難道不值得慶祝一下嗎?”
“不過現在,靳敖搞得我們商鼎資金鏈斷裂,徹底破産垮臺,還把你從我手中搶了回去,這似乎是他遲來的報複,讓我痛不欲生。”
司青舜癡迷地撫摸着白和璧近乎完美的側臉:“所以現在,我要讓他也嘗嘗被人永奪所愛的感覺……”
“嘀嘀,嘀嘀……”
是司青舜褲兜裏的手機響了。
他把手機上的鬧鐘關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床上還在消化這個故事的白和璧:“好了,睡前故事時間結束了,該進入到下一個環節了。”
司青舜從床底鄭重地取出了一只金屬箱子,然後将其打開,裏面赫然是兩張船票。
他把機票往白和璧面前揮了揮,勾起嘴角:“外面布置的那些障眼法要攔不住他們了,我這裏準備了兩張去往B國的船票,只要等到接引我們的人聯系我,坐上了船,出了海,我們就可以永遠在生活在一起了。”
白和璧意識到自己最開始聽到的水聲是什麽了。
自己原來已經到了某個海邊的倉庫裏。
“你以前不是總說,B國适合我們以後養老嗎?”司青舜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之中,臉上滿是陶醉和瘋狂,“我們現在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什麽人或者事情來打攪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們的感情也可以和好如初……這難道不是天堂嗎?”
白和璧終于掩飾不住自己對司青舜的厭惡,用肩膀撞掉了裝船票的箱子,反諷道:“別自欺欺人了,我覺得有你在的地方不是天堂,是地獄。”
“雖然我知道我早就應該下地獄了,”被撞掉了機票,司青舜也不惱,反而滲人地笑了起來,在狹小漆黑的房間裏像是厲鬼索命,“不過我還是想帶你一起去……”
“畢竟,你是我最愛的人啊。”
白和璧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和恐懼,掙紮着遠離已經徹底陷入歇斯底裏狀态的司青舜:“……瘋子,一家的瘋子。”
“看看時間,來接我們的人也快到了,”司青舜像是哄小孩睡覺一樣,輕輕撫着白和璧的發尾,聲音漸漸變得十分柔和,“……寶貝,你該睡覺了,等到你睡醒,我們就能到B國了。”
語畢,沒待床上的人回答,他手刀一劈對方的後頸,白和璧就暈過去了。
司青舜看着他昏迷不醒的乖巧樣子,滿意地勾了勾嘴角,低頭下去撿被白和璧碰掉的船票。
可是當他擡起頭的時候,一聲巨響打斷了他接下來所有的動作。
小宿舍的綠皮鐵門門被踹開了,外面不是來接引他上船的人,而是全幅武裝的特警。
對方嚴肅道。
“不許動,否則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