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侯門外室子1
寒鴉停在枝頭,突然驚叫一聲飛走,震落一地枯葉。
一大早,京城宣平侯府沈家便鬧得人仰馬翻,直到黃昏時分才慢慢停歇。
壽椿院主屋裏,宣平侯夫人秦氏守在梨木雕花床前,看着臉色煞白的幼女,氣得直罵,“沈涵那個小畜牲,不過一個外室子,換了旁的人家連府門也不會讓他入,我不但認了他,讓他做了侯府二公子,還好吃好喝的供養着,從未苛待過他半分,可他絲毫不念我的好,平日裏便時常唆使下人編排、咒罵我和潤姐兒,如今還将潤姐兒推下荷花池,他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夫人息怒,大夫說小姐已經沒有大礙,您病了數載堪堪痊愈,可別氣傷了身子。”呂媽媽緊張勸道。
秦氏怒道:“我怎能不氣,要不是下人及時發現,潤姐兒就要被沈涵那個小畜牲害死了。”
現下雖才是秋日裏頭,但池水已經冰冷,女兒才三歲半,落入池水中哪怕沒傷及性命也定是凍壞了。
她到中年方得了這一個閨女,又因産子傷了身子無法照料女兒,只得送到娘家托母親代為照顧,母女分別了整整三年半,如今接回身邊不過半月就出了這樣的事,叫她如何能不憤怒?
“夫人息怒,二公子一定不是故意的,這當中也許有什麽誤會。”送走大夫折身回來的妾室孫氏聞言忙向前勸道。
“下人親眼看到沈涵将潤姐兒按在水中,還能有什麽誤會,我看他就是成心想害死我的潤姐兒,孫姨娘,你帶人去把他拿下,給我家法伺候!”秦氏命道。
孫氏猶豫着提醒,“夫人,侯爺就要回來了,要不還是等侯爺回來再說吧。”
秦氏此刻怒火交加哪肯等,見孫氏縮手縮腳不成氣侯,便朝外間道:“溢哥兒,你姨娘膽小怕事,你是侯府長子,你去,替母親,替你妹妹好好教訓沈涵那個沒人性的小畜牲!”
“是,母親。”外間一個年僅十二三歲,挺拔隽秀的少年猶豫了片刻,抱拳應下。
孫氏一臉不安,“夫人,大公子年輕不經事,我還是一并去瞧瞧吧。”
秦氏哪顧得上她,握住女兒冰冷的手輕輕揉挫起來,“呂媽媽,再加些炭火,屋裏還不夠暖和。”
“是,夫人。”
沈溢走得極快,孫氏追上他時已經出了壽椿院的院門,孫氏叫住他好聲勸道:“夫人氣得很了,說的氣話不作數,現在事情還未查清,可千萬別真傷了二公子,你父親回來不好交待。”
“姨娘放心,我知道分寸。”
沈溢帶着人到了沈涵所在的聽竹院,沈涵的貼身小厮林一不肯就犯,瘋狗一般撲騰,傷了不少人。
“我家公子沒有推小姐下水,他是被冤枉的。”林一護在一個瘦弱不堪的少年身前尖聲喊道。
這是什麽世道,救人的反被誣陷害人,還有沒有天理?
沈溢揚手止了要沖過去的下人,向前一步道:“林一,你對二弟的忠心我自是明白,可是夫人已經下令要處置二弟,你這樣只會讓二弟落個忤逆不孝的罪名,還有二弟,你難道信不過大哥嗎?母親的話我不敢不聽,但你也是我弟弟,我斷不會真的傷你,你放心,不過是走下過場,讓母親暫時消氣,我定會替你向母親求情,洗刷你的冤屈。”
林一聞言轉頭看了自家臘黃消瘦的主子一眼,消了戾氣。
沈溢讓人将沈涵拿了,而後道:“做做樣子就行了,別真的傷了二公子。”
“是,大公子。”下人們齊聲應道。
沈溢轉身要走,一直沒出聲的沈涵叫住他,“真的不是我推她下水的。”
“我當然知道,我會幫你查出真相的。”沈溢笑道。
沈涵常年陰郁的臉做不出笑模樣,只能扯了扯嘴角,“多謝。”
沈溢離開了聽竹院,他一走,院內就傳出林一的尖叫聲,“大公子不是說做做樣子嗎?你們怎麽真的打二公子?”
潤潤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在說話,可是一直醒不過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只見床邊坐着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以及站着好些個陌生的面孔,四周的一切也十分陌生,她便明白自己已經到了凡間。
她本是天族公主,不過三百多歲的年紀,因哥哥被人陷害罰入凡塵歷劫,她不放心追随而來。
司命星君說這個叫沈潤的小姑娘已經溺斃在荷花池,以後就由她代替沈潤活着。
“夫人,小姐醒了!”呂媽媽不經意看到床上的小主子睜開了眼睛,高興道。
秦氏定眼看去見女兒果然醒了,喜道:“潤姐兒,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還難受嗎?”
潤潤知道床前對她一臉關懷備至的婦人是她借用的這具身體的母親,她對婦人并不反感,回應的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可吓死母親了。”秦氏一把将她摟進懷中,喜極而泣。
呂媽媽擔心壞了,急忙勸道:“夫人,小姐已經沒事了,您也歇歇吧。”
夫人高齡産女傷了身子,卧床養了三年多才好些,實在經不起如此大悲大喜。
“我不累,我不用歇,我要一直陪着潤姐兒。”秦氏搖頭。
從今以後她不會離開女兒半步。
呂媽媽還要再勸,潤潤這時出聲了,“哥哥呢?”
“沈涵那個小畜牲将你推下了水,你大哥哥替母親去教訓他了,你想見大哥哥母親讓人去叫他過來可好?”秦氏柔聲問道。
潤潤一聽急了,“不是、不是的。”
“潤姐兒,什麽不是?”秦氏疑惑問。
潤潤搖頭說:“不是哥哥推我下水的,不是的。”
來之前她找司命星君查看過哥哥在凡間的運薄,知道每一世哥哥的名字,這一世哥哥的名字就叫沈涵,一聽哥哥在受教訓潤潤就急了。
“潤姐兒是說不是沈涵推你下水的?”秦氏驚訝問。
女兒向來與庶長子要好,她以為女兒提到的哥哥是沈溢,沒想到竟是沈涵。
“哥哥他救了我。”
秦氏有些糊塗了,下人明明看到沈涵正将女兒按在水中,可女兒卻說是沈涵救了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夫人,事情有疑點,還是先查清楚再做處置為好,畢竟侯爺快回來了。”呂媽媽道。
秦氏之前聽不進勸是因為在氣頭上,此刻女兒沒事了,理智也恢複正常,想到沈涵畢竟是沈家血脈,就算要處置也得經過丈夫同意,且女兒所說與她聽到的有所出入,她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去一趟,把沈涵帶過來,我要親自問話。”
呂媽媽應下,“是,夫人。”
“啊——”聽竹院內正傳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緊接着林一的罵聲傳出來,“你們這些沒人性的畜牲,竟然敢對二公子下此毒手,你們不得好死!”
張大看了看手中帶血的鞭子,得意笑道:“二公子害了府中唯一的嫡出小姐,該受此罰。”
“我沒有害人。”沈涵拽緊拳頭,咬牙道。
“二公子這話說了多回,你看府中上下有人信嗎?”張大拿着鞭子往一旁的鹽水裏醮了醮,狠狠朝沈涵抽了過去。
鹽水碰到傷口,萬蟲啃食一般痛,沈涵幾乎沒暈過去,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二公子,二公子您沒事吧?”林一急得往前爬,可他被捆着根本無法靠近主子,急得都要哭了。
沈涵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朝林一搖頭示意沒事。
林一又心疼又憤怒,朝張大喊道:“大公子明明說了只需做做樣子,你們竟然私下對二公子下毒手,你們就不怕大公子知道了怪罪嗎?”
“大公子心善不忍下手,但我們也得了夫人的命令要好好教訓二公子,二公子要怪就怪夫人,可別怪我們。”
“夫人、夫人為何如此偏心,明明二公子和大公子一樣都是侯府庶出的公子,可夫人對大公子如同親生,對二公子卻這般苛待……”
平日裏夫人對二公子不聞不問,衣食住行連個下人都不如……這些便也罷了,可如今事情尚未查清,夫人就對二公子下此毒手,這不是擺明了要冤死二公子嗎?
“二公子不過一個身份低賤的外室子,如何與大公子相較?大公子可是侯府唯一的妾室所出,又是長子,身份自是尊貴。”
林一哭喊道:“侯爺,侯爺您快回來看看啊,二公子要被人欺負死了……”
“侯爺常年在外征戰,已數載不曾回來,林一,你就算喊破天也沒用,再說了,侯爺壓根就不在意二公子,回來也不會護着二公子的。”
“誰說侯爺不在意二公子?”林一反駁。
張大嗤笑一聲,“如果侯爺在意的話每回寄家書回來怎麽沒提到二公子半個字?”見林一答不上話來,張大更得意了,“侯爺最疼小姐了,二公子害了小姐,侯爺也不會輕饒了他!”
“張大哥。”正在這時,有個下人急急進了屋,湊到張大耳邊快速說了句話。
張大看了沈涵一眼,眼神閃過一抹陰狠,他扔了鞭子,從身上取出一把匕首,走向沈涵。
“你要做什麽?”林一覺得事情不對勁,着急喊道。
張大冷聲道:“二公子害死了小姐,夫人有令,要讓二公子給小姐陪葬。”
“不要,二公子是侯府血脈,就算犯了錯也得由侯爺親自處置,夫人無權要二公子性命,我們要見夫人,我們要見夫人!”林一一邊叫喊一邊掙紮着爬向前。
張大沒有理會林一的話,拔出匕首朝沈涵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