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侯門外室子5

孫氏出得壽椿院,便拉着蝶衣快速離去,待到了無人之處方低聲道:“夫人今日突然提到紅珊瑚手串,我想起亡母心中忐忑不安。”

“那手串丢了多年早已無法尋回,姨娘若覺得愧對太太,便多多燒些紙錢給她老人家,想來太太會原諒姨娘的。”蝶衣安撫道。

孫氏拍拍她的手,“你所言甚是。”

呂媽媽安排好秦家的人後回來回複秦氏,見秦氏神色從未有過的冰冷,疑惑問:“夫人,怎麽了?”

“孫姨娘早年送我的紅珊瑚手串我不慎丢失了,今日突然想起來覺得愧對孫姨娘一番心意,呂媽媽,你讓人尋一尋,盡量将那手串尋回來,那始終是孫姨娘亡母的遺物,意義非凡。”秦氏恢複往日的神色,輕道。

“是,夫人。”呂媽媽驚訝的看了秦氏一眼,并未多問福身應下,問道:“夫人,張大該如何處置?”

“像他這種欺主的賤奴,亂棍打死也不為過,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好歹一條性命,就算是為潤姐兒和涵哥兒積德留他一命吧,仗打五十趕出府去。”秦氏道。

呂媽媽應下,“是。”

“半夏不能留在潤姐兒身邊了,你給她尋個莊子,讓她去做粗活吧。”秦氏再道。

呂媽媽擔心,“橘絡死了,半夏走了,小姐身邊伺候的人手怕是不夠,要不要在府中撥些人給小姐用。”

“我病了多年,府中的人心怕是早就變了,怎敢輕易放到潤姐兒身邊?這樣吧,先把我身邊的丁香給潤姐兒用,你找人伢子來買些新人進府。”

呂媽媽點頭,“新人無根基,只能依靠主子,必會對主子盡心盡力。”

“潤姐兒自落水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沉默寡言,也不愛笑了。”秦氏想到女兒,擔憂起來。

呂媽媽勸道:“夫人不必擔心,小姐定是受了驚吓,等養好了身子慢慢會好的。”

“希望如此。”

“母親竟然沒有殺張大,只是将他打一頓趕出去了?”沈溢一進孫氏的長意閣就忍不住感嘆道:“這種忤逆犯上的奴才母親竟還留他性命,當真是心善。”

孫氏道:“可不是,夫人向來心軟,又想着小姐剛死裏逃生,所以想替小姐積德,這才沒有要他性命。”

“只是張大如此欺主母親都能饒其性命,妹妹身邊的半夏怎麽卻趕去莊子了?”沈溢不解,“難道母親不相信半夏的話,覺得不是橘絡推妹妹下水的?”

孫氏搖頭,“夫人是惱半夏私自丢下小姐一人在水邊,這才将她罰去了莊子。”

“原來如此。”沈溢面色一松,坐下來喝了口茶,想到什麽又黯然道:“都是我的不是,讓張大這種小人暗中欺淩二弟多年,母親定會覺得我無用,身為侯府長子,竟被下人蒙蔽。”

“大公子安心,這不是你的過錯,夫人心中明白,不曾怪罪。”孫氏安撫道。

“可是二弟的份例……”沈溢察覺到自己的話不妥,解釋道:“二弟受了多年委屈,母親補償他也是應當,我不是嫉妒二弟的份例高于我,只是擔心母親惱了我,以後不喜歡我了。”

“夫人只是為了安撫二公子,林一不是個忍氣吞聲的,要是他将事情鬧出去,有損你的名聲,夫人這樣做也是為了保全你,保全你和二公子的手足之情。”孫氏解釋道。

沈溢這才露了笑,朝椿壽院的方向拱手一揖,“母親處處為我着想,我感激不盡,日後我定會加倍孝敬母親,疼愛弟妹。”

孫氏笑着點頭,“理應如此。”

門外一道身影趁母子二人說話間悄悄離去。

“夫人,長意閣的人來報,孫姨娘和大公子并沒有因為夫人給二公子擡份例而不滿,反而感念夫人恩德,日後要更加孝敬夫人疼愛小姐。”呂媽媽得了消息後朝秦氏回道。

秦氏滿意點頭,“那便好,府中上下多派些人暗中盯着,有任何消息随時來報。”

“夫人放心,老奴已經安排好了。”

聽竹院內,大夫給沈涵上完藥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笑道:“二公子的傷恢複得不錯,只要不受寒,再有個十天半月就能痊愈了。”

別看這侯府二公子瘦弱,身體的恢複能力極強,那麽重的傷不過數日就日漸消退下去,算是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

“多謝大夫。”沈涵扯了扯嘴角,朝林一道:“好好送大夫出去。”

林一客氣的将大夫送了出去,待折身回來臉色就變得臭臭的。

沈涵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面前還有一盆火紅的炭,炭火映照在臉上,讓他慘白的臉色添了幾分顏色,他看着林一問:“怎麽了?”

“張大明明就是替人頂罪的,夫人竟然不再往下查了,這不是讓真兇逍遙法外嗎?這便也就罷了,張大所作所為就是死一百次也夠了,夫人卻還留他性命,只是打了一頓趕出府,這樣的處罰也太輕了,對二公子不公平!”林一一邊扒拉着炭火一邊抱怨道。

沈涵似乎早就意料到這個結果,臉色平靜。

“二公子,你也得學學大公子的油嘴滑舌才是,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二公子就是太過懂事了,從來不會哭鬧,這才不受重視的。”林一再道。

沈涵道:“這個法子也得看是誰才有效,我無依無靠,就算鬧起來旁人也不會向着我,只道我是出生卑賤不懂規矩、不知禮數、上不得臺面罷了。”

“那咱們就這樣算了嗎?二公子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欺淩算什麽?”林一一臉不甘。

沈涵看着他許久,突然笑了。

“二公子你笑了?”林一驚喜不已,他跟了二公子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二公子笑,可是二公子笑什麽?他不解問:“二公子為何笑?難道奴才說錯了嗎?”

“不是。”沈涵搖搖頭,“林一,你放心吧,我等同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以後不會再輕易任人欺淩了。”

林一笑着點頭,想到什麽又道:“不過夫人還是疼愛二公子的,自她知道二公子受苦後,不但将咱們的院子裏裏外外修葺了一番,還将伺候的下人都換了,更讓二公子照着小姐的份例發放,這可是嫡出才有的尊貴,以後看府中那些勢力小人還敢欺負二公子!”

沈涵沒出聲,他心裏清楚秦氏這樣做不過是畏懼人言和臉面,與疼愛他一說毫無關系。

林一繼續說道:“這次二公子死裏逃生多虧了小姐及時醒來證明了二公子的清白,二公子總算沒白救她。”

想到那個一個勁為他說話的女娃娃,沈涵眸中也泛起一絲溫度。

“不過小姐這幾日不太好。”林一又道。

沈涵問:“如何不好?”

“公子你想啊,小姐才三歲半,雖然二公子及時拉住了她避免她溺水,可整個身子都泡在了冰冷的池水中,小姐那嬌貴的身子如何受得住?所以她連發了好幾日的高熱,要不是夫人讓管家拿着帖子入宮請了太醫來給小姐醫治,小姐就……”

沈涵想起那日他被人引至荷花池,見小小的身影在水中撲騰,原本覺得事情不對勁想要置身事外的他還是忍不住朝她伸出了手。

若不是那一絲恻忍之心,他也不會挨這一遭,不過,若非救了她,他至今仍身困在這小小院落無法脫身,也不會知道這府侯有的人看着像人實則是鬼。

林一還在絮叨個不停,“奴才今日去取飯食時聽說小姐的高熱昨日已經退了,太醫今晨也回宮去了,想來小姐已經無礙。”

沈涵莫名的心頭一松。

“二公子,小姐來了。”

林一彈跳起來,“小姐不是剛好些嗎?怎麽來咱們這了?”

“去看看。”沈涵道。

林一剛走到外間房門就被推開了,一個身着粉色襦裙,戴着粉色鬥篷,裹得只露出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的小姑娘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丁香和一衆婢女婆子,院子外還停着一頂暖轎,轎子旁站着好些小厮。

“奴才見過小姐。”林一趕緊行禮。

房門被關上,冷意被隔絕在外,潤潤掀開鬥篷的帽子,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小臉,她晃了晃頭,雙丫髻上的粉色珠花也跟着晃了晃,她向前跑了兩步,烏黑明亮的雙眸中全是期待,“哥哥呢?”

丁香跟向前為她取下鬥篷,又接過她手中的湯婆子,對林一道:“小姐一直記挂着二公子,身子剛好些就吵着要來看二公子,夫人只允了一刻鐘時間,林一,快帶小姐去見見二公子,好讓小姐安心。”

“奴才謝小姐記挂二公子,二公子在屋裏養着,小姐請跟奴才來。”林一心中說不出的感動,小姐自己還在病中,卻冒着嚴寒過來看望二公子,真是難得。

潤潤跟着林一進了內室,一看到哥哥她烏黑明亮的眼裏就泛出潋滟的光彩來,小短腿蹬蹬跑過去,甜甜的喊:“哥哥,哥哥。”

“小姐,您慢些。”丁香跟在後面着急不已,“您身子剛好些,可千萬別摔了。”

林一也緊張,要是小姐在二公子這裏摔了,夫人肯定會責怪二公子。

沈涵看着蹦蹦跳跳跑過來的小人兒,心底湧向一抹溫熱,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

“哥哥好些了嗎?”潤潤聽話坐了,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上下打量了哥哥一番,見他還是瘦弱,臉色也不大好,心疼不已,“哥哥還疼嗎?”

沈涵搖搖頭,“不疼了。”

“我也不難受了。”潤潤笑着道。

她借用的這具身體毫無法力,實在太弱了,病了好幾日,弄得她都不能來看哥哥,今日終于好了,她才求母親讓她來看看哥哥,她真的太想哥哥了。

小姑娘像太陽一樣,笑起來讓人心裏都不由得溫暖,沈涵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幅度,“你別記挂我,好好養病。”

“我是神仙,不會有事的,哥哥也是神仙,也不會有事的。”潤潤脆生生道。

這話把丁香和林一都逗笑了,沈涵也以為是孩童天真的話語,沒有人放在身上。

潤潤想到什麽淡了笑,垂下頭道:“可是哥哥會變壞……”

司命星君說哥哥生生世世都會投生成一個受苦受難的可憐孩子,長大後變得很壞很壞,如果他一直做壞事就永遠不能重返天界了。

她追随哥哥而來,就是要阻止哥哥變壞,助哥哥早日重返天界的。

“你說什麽?”沈涵沒聽清她的話。

潤潤擡起頭,恢複笑意,“沒什麽啦,哥哥我會保護你的。”

這一世讓哥哥徹底變壞是因為被冤枉害死了沈潤。可如今她代替沈潤活着,替哥哥洗刷了冤屈,已經改變了一些事情,她相信只要她待在哥哥身邊一定能改變更多事情,讓哥哥不再變成一個壞人。

哥哥我會保護你的。

這幾個字像石子一樣落到沈涵的心湖裏,蕩起圈圈漣漪,明明眼前的小姑娘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卻握着小拳頭說要保護他,讓人想笑,也讓人觸動。

潤潤只待了一刻鐘就被丁香催着離開了,但她留下了不少東西,足足堆了半間屋子。

林一驚嘆不已,“小姐對二公子真好,不知道的以為她要把整個侯府搬來送給二公子呢。”

沈涵看着堆積成山的物品,腦海中仍還有小姑娘甜美可愛的模樣,似乎小姑娘滿心滿眼都是他,從未被人如此重視過,他覺得這種感覺十分美好,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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