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找茬

宋景文摸摸兜裏的八個銅板,就見着前面有個熟人。

裹着塊褐色頭巾蹲坐在地上的,不是謝風又是誰。

謝風正認認真真地擺弄着自己攤前的荠菜,頭頂卻投來一片陰影,他笑着擡起頭,“您看看帶些什麽,這是一種野菜,苦中帶甜的新鮮貨。”

昨天來買荠菜的人并不是很多,喜歡這種口感的人少之又少。謝風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到鎮上,他自然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潛在客人,趕忙擡頭招呼客人。

還未說出口的話到嘴邊打了個彎,語氣中反倒是帶了絲驚喜,“你怎麽在這兒?好巧啊。”

宋景文俯視着他,覺得自己手裏差把扇子,這時應該輕挑美人的下巴,他遺憾的啧了一聲,嬉笑道,“小美人,你來賣菜啊,生意好不好,我看着不太行啊,需不需要哥哥給你吆喝兩聲?”

宋景文将不要臉三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上來先是跟個流氓似的叫人家小美人,然後直接往自己臉上貼哥哥兩個大字。

謝風剛剛的好脾氣被吹得一幹二淨,咬着牙推他,“你不買東西就站遠點,擋着我的攤位了!”

“別介,我正好沒事幹,給你照應一下攤子呗,也不要你開工錢的,白撿一小工,多劃算啊。”宋景文笑呵呵地往他旁邊一蹲。

兩人你來我往的推搡,面前的菜攤子卻突然被人一腳踩了上去。

宋景文冷着一張臉剛要好好跟這位不長眼的大娘講講道理,對方反倒比他還要急性子,摔下一把色澤暗淡的荠菜,叉着腰開始罵街,“你個奸商,賣的是什麽東西。真是黑了心肝的狗玩意,路上随便撿了把野草就來賣了,看我今天不砸了你的攤子。”

大娘看這個小攤子實在是破得很,席地而鋪,只能又在菜上踩了幾腳,唾沫直飛,“也不打聽打聽我郭二娘是什麽人,這個鎮上就沒有敢坑我的,你一個小子倒好,賣這種苦不拉幾的野草給我!”

謝風紅着眼睛,一把推開了郭二姐,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蔬菜,不少還是從自家院子裏采的,自己平時精心打理的,現在就被糟蹋成這個樣子。

謝風的肩膀微微顫抖,手背上鼓起一層青筋。宋景文看他氣得快炸了,手疾眼快地将沖出去的一顆小炮|彈攔了下來。

宋景文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撫,自己上前一步,輕巧地将郭二娘轉了個方向,笑着問道,“咱們呢,有話好好說,不要不講理。”

郭二娘蒙圈了,自己二百斤的肉白長了?就這麽被人輕飄飄地挪過去了,她随即擰起眉頭用手指着宋景文,“你又是哪殺出來的攪屎棍,跟你沒關系,你就站遠點。”

郭二娘還是将戰火集中在謝風身上,“我說你怎麽一直戴着個頭巾,看樣子不僅是長得見不得人,賣的東西也是孬貨。我看你面生,我也不為難你。賠錢,得賠兩倍!我吃傷了,鬧肚子。你之後再不準來鎮上賣東西,這事咱們就算了了。”

宋景文聽不下去了,挑着眉擋在謝風前面,接了一臉的唾沫星子,“這條路是你修的?同為賈國的人,怎麽別人走不走還得你同意,難不成你比上面那位還要厲害?”

這話可了不得,誰敢說自己比皇帝老子大啊,郭二娘頓時吓白了一張臉。

“這……這我可沒說!你不要信口胡言。”郭二娘仗着自己侄兒是鎮上的衙役,平時走路都得扭上三扭,“賠錢不是理所當然的?鄉親們說對不對,吃壞了人還想賴,我這麽做可是為了你們不要上當。”

周圍早就圍了一圈的人,立刻指指點點。

“郭二娘可不像是那麽好的人,不過她以前也沒這麽過分,頂多嘴上呈呈威風,這次鬧出來了,八成是這賣菜的小夥子惹上她了。”

“那可不保準,她平時沒少貪小便宜。看着小攤主好欺負,想撈幾個錢呗。”

這些刺耳的聲音的穿過謝風的耳膜,他自認自己沒做錯什麽,也就無所謂地往郭二娘面前一站,“你說吃壞了肚子,有證據嗎?我不止賣給你了,其他人同樣吃了,怎麽就你出問題了?”

謝風的眼睛如鷹般盯住了郭二娘,他自小也是讀過書的,自己爹爹更是在謝家沒落後堅持教他識字的,這種舉一反三的道理他如何不懂。

“而且,我賣給你之前就說了這種野菜長期食用可以清熱明目,因着這種藥性可能會有些苦澀。你不是說自己喜歡這種苦味嗎,怎麽現在又用這種理由來退貨?”謝風發起狠來咄咄逼人,一步一步地靠近郭二娘,頭上的方巾都抖了開來。

宋景文贊賞地看着謝風,能想到将野生荠菜的苦澀口感歸結于他的藥性,真是很聰明的哥兒了。

宋景文清了清嗓子,哪有人仗着鎮上人的身份就欺負人哦。他可是正義的使者,只聽他中氣十足地播放道,“這位胖夫人,您好大的威風。因為多長了那麽多的肉就比別人嚣張了?臭不要臉的來坑錢了,我們這種正義的公民是不會坐視不理的。你是不是知道了這種野菜的好處才如此得寸進尺?莫不是懷着私吞的心思,好壞的心腸哦。”

宋景文煞有其事地圍着郭二娘走上一圈,一邊走一邊指,“啧啧啧,好毒的心腸。”

說罷惋惜地指着衆人,“你們差點錯過了上好的藥材,不瞞你們說,這種荠菜雖然常見,倒不是沒有講究的。開了花的只能用作藥材,未開花的才能作為食材。有種補身子的方式叫食補,吃着吃着身體就好了。”

“害,您還別不信。那大戶人家為什麽要吃燕窩,炖熊掌?”宋景文彈了個響指,恰到好處地将人們的注意力引過來,“他們的皮膚比我們好吧,說得誇張點,那得比我們多活好幾年。就是吃得好啊!”

宋景文美滋滋地給自己鼓鼓掌,人們也跟着鼓起掌來。

宋景文說罷就蹲下|身子在攤前挑挑揀揀,其他人見狀也湧了上來,“我買一把,小兄弟多少錢。”

宋景文裝作腳下無根的樣子被擠出了人群,躲在一邊偷偷的笑。

郭二娘早羞得沒臉了,暗自發狠要自己侄兒給這兩人好看。

謝風被這一出搞得手足無措,只知道接着手裏的銅板。平時怎麽都賣不完的菜今天全都被搶光了,尤其還是無成本的荠菜。

他摸着手心裏滾燙的銅板,眼眶有些控制不住地泛紅。他低垂着頭将銅板小心地塞進了荷包裏,爹爹買藥的錢又多了些。

謝風下意識地尋找宋景文的身影,在這時,這刻,他無形中成為了謝風的一種依靠。

宋景文正仰頭看着仙玉大酒樓的二樓,謝風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二樓臨窗而立了兩位公子。均是霁月之色,其中一位額頭系了一根白色的飄帶。

謝風了然,這定是哪家的哥兒跑出來玩耍的。就像男人了解男人,哥兒自然也對彼此的一些行為有所理解。

謝風鬼使神差地上前拉了一下宋景文,“你認識他們?”

宋景文之前十年都在做傻子,哪有機會認識這樣的貴公子。

謝風是明知故問,宋景文好笑地揉了把他的腦袋,不出意外地被打掉了。

咳咳,順手了。

“不認識,只是他們一直在看着我們,我就想看看是誰。”

宋景文沒把這回事放在心上,到點就跟着二叔一起回家了。

謝風因着今日早早賣完了菜,在宋景文之前就踏上了回程的路。他沒有花那一文錢坐牛車,依舊是走回去的。

集市下的人群散了之後,仙玉大酒樓的二樓傳來了笑聲。

白錦榮翹着腿,仰着頭接酒壺裏洩下的瓊漿,“願賭服輸,這一壺酒我幹了。”

車金吾看的直搖頭,“你一個小哥兒,怎麽如此粗魯。快把你的腿放下,像什麽樣子!”

白錦榮吐吐舌頭,拿花生粒擲他,“老古板。”

“明明那個攤主看着更壯一點兒,最後怎麽沒打起來呢。”白錦榮還是放下了腿,不解地支着下巴看着他。

車金吾點點他的額頭,白錦榮跟着晃動,“我們站在窗口的時候背後議人的時候就被對方發現了,反過來被那小子看了個遍。”

也不知道話多的那位看出點什麽沒,那小子看着不像是個普通農民。

白錦榮爬到車金吾的腿上,撅着嘴看他,“你這次要待多久?”

車金吾扶着他的腰,“半年左右,父親讓我暫時不要回去。京都最近有些動蕩,我出來避避風頭。”

白錦榮高興地搓着他的手,随即又不高興道,“伯父不會是想要支開你,借機培養車金文吧。”

車家是賈國的四大世家之一,車金吾是車萬永的長子,而車金文是車家的二少爺。到底是多大的動蕩能使車家将大少爺送到這麽一個小鎮上避風頭,白錦榮的小腦袋瓜子一個勁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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