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幫工
冰冷的雙手開始回溫, 唯有一雙猩紅的眼睛炙熱無比,晶瑩的淚珠一個接着一個地砸了下來。
謝風捂着眼睛, 他不想哭的, 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麽脆弱不堪。可是控制不住, 他擋不住一只名為溫柔的猛獸一步步侵蝕掉他的心髒。
他習慣了獨自舔舐傷口,可人都是貪心的,貪念着溫暖。
謝風抽抽噎噎地哭泣,抹幹淨臉頰,轉而又猛地擡起頭看向宋景文, 兇巴巴道, “那你為什麽要攔着我,你是不是不想我出去掙錢?”
哼哼唧唧的,剛剛哭過的嗓音黏糊糊的,鼻腔裏溢出甜膩的嬌嗔。
忽然間,一個濕熱的、柔軟的觸感掃過他的唇縫, 與以往蜻蜓點水般的吻不同, 這是鮮活的、滾燙的。
謝風大驚失色, 手忙腳亂地推開宋景文, 瞪大了眼睛,又羞又惱,結結巴巴道, “你你你……你怎麽?”
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
宋景文向來是紙上談兵,明明是個小菜雞,卻非要裝情場老手。
他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 紅着臉理直氣壯地拉過謝風,“我怎麽啦,人家夫夫之間都這樣,還要伸舌頭呢,大驚小怪的。”
謝風臉上難得露出懵懂的表情,原來是自己沒見識才會反應過大,他羞赧地替宋景文拍去衣服上的灰塵,難為情地說道,“那,那也要先打聲招呼。不然我會下意識地推開你,摔倒了就不好了。看你摔的樣子,我要是手勁再大點兒你就得摔個大馬趴。”
從宋景文的角度剛好看到謝風的鴉睫上下掃動着,一下一下地扇在他的心尖上。他将人扶了起來,搖晃着對方的胳膊撒嬌,“明天別去孫大戶家了吧。”
謝風面帶不解,疑惑道,“你不是說不攔着我嗎?”
他板着臉說着軟綿綿的狠話,“哼,果然娘親說得對,男人都是騙子,只不過是大騙子和小騙子的區別。”
宋景文委屈地噘着嘴,得寸進尺地從身後抱着謝風,“我今晚來就是想讓你來給我做工的,給你開工資。比孫大戶家還要大方,五十文一天。作甚還要去他家,難不成孫大戶比我還要俊美?”
溫熱的呼息噴灑在他的耳畔,謝風耳邊皮膚戰栗,就像是被什麽舔了一口,一動不動的僵着身子。
謝風歪着頭躲他,像是領悟了什麽一般不領情地嗤笑道,“我才不要你的錢,你奶奶本就不喜歡我,我要是拿你的錢她就更看不上我了。我要自己賺錢,雖然比不上你。但是我曬了蘑菇幹,還有筍幹,都焯水之後曬的,到時候去鎮上賣,能掙一筆就先掙一筆。”
轉而又羞羞答答地偷瞥他,“蚊子腿也是肉嘛,只要你不變心,我就給自己多攢點嫁妝,不讓你吃虧。”
豪言壯語裏隐約藏着些委屈,謝風的目光深沉,直看到宋景文的魂裏。
宋景文好笑地蹭着他的腦袋,“不是要我的錢,你給別人做工也是做,給我也是。你要是不答應,我不是還得要找個幫工?再說了,你跟我一起出門還能培養感情,你就不怕我被鎮上的姑娘們迷了眼睛?”
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悶悶地,格外撩人。
謝風聞言,橫眉立目道,“你敢!”
小奶貓伸出了鋒利的爪子抵在他的咽喉上,“我不去了,我請人給孫大戶帶個信。還有,我不要五十文,你看着給點兒就成。不能讓人家說我占了你的便宜。”
謝風不禁感嘆自己被宋景文蠱惑了,竟然為對方放棄了四十五文的高薪。他可不認為宋景文一天能賺多少錢,就拿辣椒醬來說,價錢不低,但是辣椒本來就貴,哪能賺幾個錢。
他就當是給未來的夫君免費幹活了,如此一來,宋老太多少能改掉點對他的偏見。
宋景文笑而不語,有些事情解釋是沒用的,要用事實來說話。
翌日,宋景文去魚塘看了下蝦苗的生長情況,又将小鴨子趕出去溜了溜。回來時,謝風已經等在門口了。
“進去,吃過飯了嗎?”宋景文笑眯眯地去牽謝風的手,指着自己的鴨群,一堆毛絨絨的生物嘎嘎叫地繞在他的腳邊,“看我的鴨子大軍。”
謝風眼角彎起了弧度,在院子裏左右瞧了瞧,宋家院子裏有了些微的變化。劃出了一塊專門曬辣椒的區域,還有一處專門用來賣香辣蝦和辣椒醬。
“我吃過了。你說今天要去賣串串,在哪呢,串串長啥樣?”謝風蹲在地上摸着小鴨子身上的絨毛,好奇地仰着腦袋。
這個時間點兒,宋老太正在竈房裏忙活。謝風來得這麽早,還是吃了飯來的,八成是為了替宋家省一口糧食。
宋景文嗯了一聲,也在謝風的身旁蹲下,勾着脖子說道,“今天不急,我們在家準備材料,晚上去交叉口賣,明天再去鎮上。”
謝風沒什麽意見,溫順地點頭。
交叉口是幾個村子去寧昌鎮的必經之路,就在石坡村的村口外圍。
宋景文早上出門的時候想将骨頭炖上的,但是家裏只有一個竈膛,一口大鍋,只能緊着香辣蝦來。
宋老太将香辣蝦做好後由宋世山和宋世海帶去鎮上,之後胡秀再接着做飯。
宋老太忙完了一鍋香辣蝦,從竈房出來就見着院子裏蹲着兩個人,頓時吓了一跳,“哎喲”一聲捂着心口踉跄了一步。
“要死哦,咋蹲在那兒也不吭聲。要吓死我這個老婆子啊。”
宋景文聽見動靜,趕緊站起來去扶好宋老太,憨憨地笑着,“奶奶,這是我找的幫工,那麽好看,怎麽就吓到你了。”
“是大孫子啊,”原來是大孫子啊,那就沒事了,都怪自己沒看清瞎叫喚。
再定睛一看,還有一個是聞名鄉裏的醜哥兒。大早上的,孤男寡男的蹲在院子,讓嘴碎的人看見了指不定怎麽編排呢。
宋老太痛心疾首地橫了他一眼,“什麽樣的幫工找不到,你非要找他?”
謝風尴尬地站起身,突然有些懊悔應該戴着頭巾來宋家的。宋景文不動聲色地擋住宋老太探究的視線,嬉笑道,“我就想找他,放着自己救命恩人不找,不是讓人罵白眼狼嗎。”
宋老太噎了一下,皺着眉頭說道,“飯好了,吃飯。”
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你也一起吃吧,我們宋家一頓飯還是供得起的。”
說完邁着小碎步頭也不回地往雜物間走去,她要看看上一批辣椒曬得如何了。
宋景文捏着謝風的指骨,一聳肩,“奶奶就這樣的人,其實啊,心軟着呢。走吧,一起吃飯。”
謝風紅着臉推拒,“我去挖芋頭,你去吃飯吧。”
世紀難題,媳婦和奶奶同時掉進了水裏。
宋景文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笑着讓開路,“你去呗,到時候阿奶說你不識好歹。”
宋景文學着宋老太講話的神态,撅着嘴磨了磨上下唇,“哼,謝家的那個哥兒還看不上我們家的飯,竟然不吃,沒個眼力見的。”
可憐謝風跟只燙熟的大蝦似的,坐立不安地吃完了飯。謝風怯怯地小口喝着粥,奈何旁邊有個不安生的。
宋景文一頓飯的功夫,将自己的臉皮壓在地上反複揉搓了好幾遍。只要謝風眼神在哪道菜上多停留了幾秒,他就一定會趕在別人前面搶着夾到謝風碗裏。
幾個漢子還要趕到鎮上,草草吃了飯就背着木筐子出發了。
幾個婦人飯後嚼着舌根,跟宋老太探聽,語氣很是篤定,“宋景文對謝風有意思吧?兩人看對眼了?”
這些話均被宋老太以一己之力擋了回去,她沒好氣地掐着兩個媳婦,“幹你們的活兒,碎嘴的婆娘。”
宋景文追在謝風的身後,嬉笑怒罵聲回蕩在田野中,謝風擦掉臉上汗,笑得開懷。
宋景文從後面将人撲倒,兩人滾進不知誰家的麥地中,沾了一身的麥殼。
兩人相視一笑,宋景文将自己墊在謝風的身下,謝風穩穩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羞紅了臉,“盡胡來!”
宋景文撐起上半身,越是不好意思還越要打嘴炮,“咋胡來了,我們這是提前演練。給他們一個适應期,多來我家轉轉,不怕他們會反對。那話怎麽說的,愛屋及烏。”
宋景文下流地挺了挺腰,流氓氣地挑眉,“我們正大光明!等你十八周歲了我就去你家提親。”
謝風立時不動了,跟聞着腥的貓似的,又是懷疑又是驚喜地确認道,“真的嗎?”
他恨嫁一般,急忙報出自己的生日,“我,我三月十六的生辰。”
現在不是感情深不深的問題了,他倆如膠似漆的樣子瞎子都能看到兩人之間不時冒出的小粉紅泡泡。宋景文這是考慮到謝風能生孩子的情況,那至少得等他成年之後自己才能下手,不然可就太禽獸了。
宋景文暗暗記下了,争取在這段時間裏讓宋老太松口。
宋景文已經挖了一筐了,謝風恍恍惚惚地才挖了半筐子的芋頭,不少還被砍成了兩段。
兩人回到宋家,将毛芋頭放在竈上蒸熟了再剝皮。宋景文将芋泥裏混上化開的糖水,一個一個地壓成好看的形狀。
宋景文捏芋泥不如謝風捏得好看,默不作聲地退居二線,偷偷将自己捏的醜兮兮的芋泥塞進謝風的嘴裏。
手指尖觸到柔軟的唇部,宋景文渾身過電地縮回手,轉頭上瘾似的繼續投喂。
謝風別過頭,在宋景文的指導下又做出了芋頭餅,眼眸中閃爍着崇拜的光芒。他竊喜地将最好看的兔子芋泥喂進了宋景文的嘴裏,現在,兩個人的嘴裏都是一樣的甜甜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宋老板日記 元隆歷十四年 三月十六日
今天我跟奶奶去謝風家提親了,嚯,他娘可真兇。他弟弟總是覺得瞧我的眼神不太對,好像我是瘋子似的。
注:小麥于青銅時代進入中原地區,大麥于鐵器時代傳入。具體年代是公元前2000年以後,小麥比大麥出現的時間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