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白信

時聽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

顧淩澤對她說話的語氣,溫和,從容,就好像,她真是他老同學。

但其實,她和他只做了兩年不到的同班同學而已,遠遠不到“老”的程度。

高二下學期那一年,她得了一場重感冒,和學校請假半個月,再返校時,同學用一種羨慕又驚奇的語氣告訴她:嘿,你還不知道吧?顧淩澤轉學了,據說是去美國,真羨慕啊。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前座,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那節課她将腦袋埋在衣袖裏,下課後,沒人知道她哭過。

顧淩澤轉學而已,又不是挂了,她為什麽要這麽大反應啊?

大概是因為,她的告白信還沒送出去,顧淩澤就轉學了吧。

那封信她寫了很久,夾在一本英文辭典裏。

她生病請假的前一天,顧淩澤問班上好多同學借一本英文辭典,但是他沒借到。

好可惜啊,他問了那麽多人,就是沒有來問她。

可是那本英文辭典,她家裏真的有啊。

不知道是因為告白信沒有送出去,還是因為顧淩澤問了那麽多人借辭典就是沒問她,這兩件事摞在一塊,她一直耿耿于懷,有時候做夢都會夢到這種遺憾。

顧淩澤,是她從十六歲暗戀到現在的人。

暗戀這份情感很青澀,帶着一點點心酸,她曾經無數次鼓起勇氣想要接近他,但最後沒有邁出那一步,因為喜歡一個人,第一感覺就是自卑啊。

但無法否認,顧淩澤是她一整個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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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暗戀向來不會有什麽故事,有的只是一個人的心事而已。

她回神時,顧淩澤已經和經理去了品酒廊。

孟昭可是人精,哪能看不出好友的那點小心思?

時聽的眼睛都長顧淩澤背上去了。

“別看了,他都走了。”孟昭雙手抱臂,笑問,“你怎麽認識顧淩澤的?不會是,和他談過戀愛吧?”

“……”

時聽面色一紅,說:“怎麽可能啊……我連情書都沒送出去。”

孟昭一句卧槽,扯了扯肩上的女士大碼西裝。空調開太久,穿抹胸高定還是有點冷了。

“你和他真是高中同學啊?還寫過情書?可我聽說顧淩澤是在美國上的高中,哈佛大學雙學位畢業呢。”

“好厲害啊。嗯……他是高二下學期才轉走的。”

時聽的臉耷拉下來。

她高考的時候數學沒考好,最後只上了一所普通一本大學。

本來,爸媽給她設定的目标是至少要上國內的985,再不濟也得是211,只因她的父母都是top1大學畢業的學霸,對她要求很高,很可惜,家族的高智商在她這一代實現了慘烈的均值回歸。

她學習成績一直普普通通,小學初中還好,勉強混個班級前十,然後上了高中,就沒有然後了。

就連那時候上火箭班,也算運氣好而已。

孟昭帶時聽參觀了酒窖,大小姐讓服務生開了一瓶紅酒,瓶身看着有些舊。

時聽不會品酒,依葫蘆畫瓢搖了搖酒杯,輕輕抿上一口,覺得和想象中不太一樣,以為會很嗆喉,但其實香氣宜人,酸澀平衡,喝起來也不刺喉,口感濃香醇厚。

“這是什麽酒啊?”她問孟昭。

孟昭只說:“産自法國,好喝吧?要不要帶幾瓶回去喝?”

時聽搖頭,“不用了,我去超市買幾瓶就行。”

“?”

孟昭哭笑不得,還沒說話,經理和顧淩澤進了酒窖。

很顯然,顧淩澤和經理都聽見了時聽剛剛那番鬼話。

經理的專業素養在,絕不會随意表現出對客人的無語,何況顧淩澤都沒說什麽。

這間酒窖琳琅滿目,伯雅a3拿下了好幾家國際知名精品酒商在國內的獨家銷售權,若想品國際上最優質的葡萄酒,到伯雅a3一定不會錯。

經理讓服務生又開一瓶紅酒,倒入一只玻璃杯,遞給顧淩澤。

這杯紅酒大約裝了兩盎司,顧淩澤将杯傾斜約四十五度,經理這時将一盞白熾燈打開,借着光線,顧淩澤微微擰眉,輕搖晃了幾下酒杯觀察,随後飲了一口。

經理在一旁問:“顧先生,還合您心意嗎?”

顧淩澤淡淡應了句,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擡手看了看時間,說:“替我留着。”

經理應道:“好的顧先生。”

服務生拿來外套遞給顧淩澤,他随意搭在左手臂上,離開酒窖時頓了頓步子,側着腦袋看了眼縮在孟昭身後的時聽,不鹹不淡地出聲問道:“我正好需要去一趟超市購物,一起麽?”

“?”

時聽腦子都麻了,小聲回了句:“……呃,不用了。”

顧淩澤于是離開。

孟昭在一旁笑了半天,肚子都疼,一臉驚奇道:“哈哈哈好搞啊你們……他以前就喜歡這麽逗你嗎啊?”

“……”時聽的臉燙燙的,吐槽,“沒有唉,他以前都不怎麽和我說話,我一度以為自己長得很醜。”

“……”

她掰着手指數了數,失落道:“高中那會兒,他和我說的話,總共加起來還沒超過十句。”

孟昭瞪大眼睛。

“不會吧?當時這麽純情嗎你?那會兒我初吻都已經沒了。”

“……”

十點左右,孟大小姐讓司機将車從車庫開出來。

時聽喝了半杯酒有點困,上車就想睡,孟昭不讓,孜孜不倦地拉她起來,要她說高中暗戀顧淩澤的各種純情.事跡,她頭都大了,只扭捏地說沒有沒有。

“我才不信,以前寥寥見顧淩澤幾次,我都沒機會和他說話呢,都是我爸媽我哥去應承,我就遠遠地觀望,別說,你男神是真的帥,多少名媛想釣他呢,可他好高冷啊。今天我是開眼了,他也沒那麽高不可攀嘛,不是還會逗高中同學嘛,還約你一起逛超市呢,多麽平易近人。”

“……”

時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她又不是小孩兒,他幹嘛逗她啊……

她喝了酒暈乎乎的,被好友在耳朵邊聒噪,思緒紛飛起來,一下就打開了話匣子。

“顧淩澤高中的時候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唉,怎麽說……嗯……輕狂倨傲?但不是痞痞的男生那種傲慢,他是斯文清隽裏藏幾分冷,就很斯文,又有點難以接近,和他表白的女生好多好多,我路過小樹林,經常看見他被女生塞情書,女生飛蛾撲火一樣,明明知道會被拒,還是會來找他,總之我覺得她們特牛逼,不像我,膽小鬼。”

孟昭一副吃瓜臉,笑問:“顧淩澤這麽受歡迎?可以理解,大帥哥嘛。”

時聽把眼睛眯成縫,有些難過地說:“有一天我看見校花和他在小樹林……不過校花沒給他情書,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我好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啊……後來聽好多人說……他們談戀愛了……”

說到這兒,時聽像小孩兒鬧脾氣那樣不滿地哼哼了幾聲,然後睡過去。

梅雨天多變,一下就是好幾天,要麽細雨連綿,要麽呈瓢潑之勢,這幾日,晥城陰雨連綿不絕,聲勢浩大,雖然通勤不便,晥城的雨季卻一向奔放大氣,如果不上班宅家裏,看雨倒是一樁美事。

大雨連下了六天終于放晴。

時聽一大早便接到公司業務員王姐的電話,來不及吃早餐,她匆匆搭乘地鐵來到公司。

她所在的泰恒裝飾設計公司在晥城算是行業龍頭,業內名氣很大,客戶源穩定,不過公司既做工裝也做家裝。

工裝大抵是酒店、餐廳、辦公間等商業類型空間,家裝則是別墅、公寓、私宅等個人居住空間。

時聽是做家裝的,在泰恒,家裝是業務員加簽單型設計師模式,差不多就是某小區開盤了,或是拆遷房、補助房等交房發鑰匙,公司業務員會去蹲點加客戶微信,随後帶客戶看樣板房,詢問客戶需求,設計師先做初步的平面意向圖約談客戶,客戶确定方案後繼續做一份報價,客戶同意的話,一單基本算是談成了。

王姐怪她來得晚,怕客戶跑了,唠叨了她許久。

“趕緊吧,嘉安區那套loft的鑰匙你有吧?我還要去保定區蹲客戶,這次你帶人去看吧,客戶挺好說話的,一個老太太,很有錢,一定得拿下。”

時聽不太擅長交際,有些忐忑道:“王姐,不是看樣板房嗎?嘉安區的那套loft……不是樣板房啊,客戶李先生不知道同不同意我們帶人去看,他家具什麽的都已經買好了,也找家政打掃過,這樣不好吧?”

王姐無所謂道:“他又還沒住進去,何況他把鑰匙給你還沒收回去,你打電話問問他不就好了?不同意再帶老太太去看樣板房,我是覺得你設計的比樣板房好,成交率大一點嘛。”

“……”

王姐離開公司後,時聽坐在工位前做了會兒圖,一番思想掙紮後才給李先生打電話詢問是否同意她帶人過去看房。

“李先生……你忙嗎?我是時聽,那個……我能帶客戶去你的loft看看嗎?”

“是時老師啊?沒問題啊,你帶人去看吧。對了,房子驗收後我還沒請你吃飯呢,晚上有空嗎?”

“啊?不用了……謝謝。”

老太太下午才有空,于是時聽和助理艾晴晴下午三點才搭一輛出租前往嘉安區看房。老太太很滿意,這單談成了。

送走老太太,時聽又檢查了一遍李先生的房子,關好門窗打算離開,李先生卻忽然來了,一番寒暄後,李先生擡手看看時間,說:“時老師,我請你吃飯吧?別客氣,餐廳已經訂好了。”

“……”

她正要拒絕,助理艾晴晴卻替她一口應下,“沒問題李先生,我們去。”

艾晴晴悄悄對她說:“聽姐別介,李先生準對你有意思。”

時聽苦着臉說:“你怎麽看誰都覺得人家喜歡我啊。”

艾晴晴:“本來就是啊,你這麽漂亮,喜歡你很正常啊。”

時聽嘆氣,翻開朋友圈,發現高中同學群忽然詐屍了,好多人出來水。

【李安安:晚上七點金華大酒店同學會,大家別忘了,最新消息,這次顧淩澤會來哦】

【王軍:我靠什麽情況?!顧淩澤不是移民美國了嗎?!】

【蘇梓萌:移民你妹夫,顧淩澤只是去美國讀書,人家早回國發展了】

【趙雅芝:群主你為什麽不早點說!!!日哦,那我今晚不加班了】

……

今晚?

時聽點開群歷史消息,發現群主一個月前就在組織同學會了,只不過她那段時間工作不順心,屏蔽了好多群,前幾天才放出來,差一點,她就要錯過這次同學會了。

打車回春瀾灣一號,她不知道穿什麽好,和孟昭視頻求參考。

“怎麽好看怎麽穿啊,同學會不就是争面子比誰混得牛逼嘛,你就穿閃亮一點,要不來我這兒選一件高定?”

“……”

時聽嘆氣,無耐道:“好啦,我随便搭一套去吧。”

過了會兒。

“昭昭,我以前從來不參加同學會,這次忽然冒出來,會不會有點刻意啊?”

“不是有點兒,是非常。”

“……”

最終,時聽還是選擇穿裙子。

因為工作原因,有時候需要下工地,施工現場到處噴灰,經常一件白裙子沒兩小時就成灰的了,所以她平時不怎麽穿裙,衣帽間的裙子都還是新的。

她挑了件中規中矩的雪紡裙,淺黃色,裙擺過膝,剛過肩的長發別一只綠色蝴蝶絲帶發夾,甜美不失清新。

六點左右,她在公寓一樓大廳等車,發現李先生的車居然停在路邊。

艾晴晴給她發來一條信息。

【聽姐,李先生軟磨硬泡,我就把你地址說了,別怪我嗚嗚QAQ】

時聽正頭疼,李先生已經下車朝她過來。

“時老師,還以為你不來呢。”李先生打量她一身打扮,眼睛冒光。

時聽猶豫了會兒,解釋:“那個……李先生,很抱歉,我今晚要去參加同學聚會,所以……”

李先生有些驚訝,失望地笑笑,最後很紳士地拉開車門,說:“沒關系,我送你去吧?在什麽地方?”

時聽還想拒絕,但是李先生都拉開車門了。

裝修尾款好像還沒結?怕多生事端,她只好上了車。

金華酒店門口,顧淩澤才下車,一名酒店侍應生跑過來替他泊車。

他擡手看時間,路邊一輛奔馳泊入。

時聽下車時,李先生将手擋在她頭頂,姿态有些親密,時聽受寵若驚,縮了縮,道謝後對李先生說:“麻煩您了。”

時聽轉身時,正好瞥見顧淩澤在酒店門口,身姿挺拔落拓,白襯衫黑西褲,晚風烈烈,松垮的領帶翩飛,他黑色的眼睛比夜色更濃烈。

對視才兩秒,她臉先紅了。

顧淩澤朝她的方向走過來,她一愣,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兒,李先生已經率先朝顧淩澤伸出手。

“顧總?好巧,沒想到在這兒碰見您。”

顧淩澤回握後松開,目光落在時聽臉上一瞬,回看李先生,淡聲道:“李總來應酬?”

“哦,不是,只是來吃飯而已,我在酒店西餐廳訂了位置。”

顧淩澤若有所思地看了時聽一眼,她垂下眼睛,顧淩澤于是道一句“失陪”,轉身進了酒店大堂。

時聽同李先生告別,一路小跑進了酒店,她奔向電梯方位,不期卻撞在一個男人背上,硬邦邦的,她摸着鼻子道歉,擡眼卻怔了。

顧淩澤只是淡淡掃她一回,擡手按了電梯按鈕,漫不經心地問:“去幾樓?”

時聽沒記清楚是幾樓,只記得這間酒店二三四樓都有餐廳,聲音軟軟的胡謅道:“我去……三樓,不對,去四樓,呃,好像是二樓。”

“……”

顧淩澤按樓層鍵的手一頓,“所以幾樓?”

“……三樓。”她又追加一句,“我來參加……同學會。”

三樓正好有西餐廳,而同學聚會的包間卻在二樓。

顧淩澤沉吟半秒,想到剛才李總的那番話,淡聲說了句:“你還挺忙。”

時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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