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觸月光

回到春瀾灣一號公寓後,時聽縮在沙發裏躺了會兒,待身體內部的異樣消退後,她起身去沖了個熱水澡。

平時她有泡澡的習慣,但今天不行,那會變成恐怖片場景。

顧淩澤送她到樓下就走了,沒有一點兒要上來坐一坐的意思。

其實,她有一點希望他上來喝一杯水,雖然她的車子後備箱就放着一整箱的礦泉水。

洗完澡後,時聽還沒困,甚至是處于一種亢奮的狀态,也許是因為,顧淩澤說的結婚二字吧。

不得不承認,她其實對顧淩澤一無所知,有的只是青澀的高中時代一個隐約模糊的輪廓而已,這其中有多少層濾鏡她無法估量,可是和顧淩澤結婚,對她而言,吸引力真的很強。

她直到現在還無法平息內心的躁動,當然還有一絲絲不安。

要和顧淩澤結婚嗎?

她問自己。

是。她願意和他結婚。

但是顧淩澤真狡猾啊,說好了給她一周的時間,他卻提前揭開了藏在盒子裏的秘果,令她措手不及。

在客廳裏看了會兒電視,忽然想看動畫片,于是播了一部宮崎駿的《千與千尋》,看見變成胖胖的豬的主角父母後,她不由心想,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情況,大概率也會變成一只豬吧——畢竟,免費又看起來十分美味的食物實在太誘人了。

而她現在可以毫不費力就和顧淩澤結婚,這就和動畫片裏的可口食物一樣,對她具有同等的誘惑力。

如果想,那就勇敢一點去做好了。

變成“豬”也無所謂。

因為她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暗中明碼标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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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無數次她嘗試觸摸月光,終于這一刻近在咫尺,她怎麽能經得起這樣的誘惑?

下定決心後,時聽回房間翻箱倒櫃,終于在床頭櫃子的最底層找到了紅通通的戶口本。這套房子落戶在她名下時,戶口本用完一直忘了拿回去給崔敏軍。

她将戶口本上的灰吹了吹,又拿出身份證,一起放進包包的一個隔層裏收好。

一晚沒怎麽睡。

第二天,時聽洗漱完才發現自己的臉有一點點腫,這樣拍照不好看啊。

她急忙用熱毛巾和熟雞蛋壓了壓臉,然後坐在梳妝鏡前仔仔細細地化了一個清麗的妝容,腮紅打得薄,唇彩選用櫻桃色,過肩的頭發分兩股打了麻花辮,再交叉在一起束在後腦勺,用發繩将剩餘的頭發都綁了。

她滿意地看着鏡子裏的人,一顆心撲通撲通的。

沒有吃早餐,她就在客廳裏等顧淩澤的電話,居然完全不覺得餓?大概她瘋了,戀愛腦真的有毒。

從七點等到八點,顧淩澤的電話終于打過來,但是她忽然有些退卻了,遲遲沒接,自動挂斷後,過了幾秒,電話又打進來,她終于接通。

“時聽?還沒起?”

電話裏,顧淩澤的聲音有些沙啞,沉沉的。

“我起來了。”

“如果和我結婚,現在帶上身份證戶口本,我在樓下等你。”

“嗯。我……”她手心冒汗,“決定和你結婚。”

“好。”

顧淩澤挂斷電話。

時聽放下手機,翻了翻包,看有沒有遺忘什麽。

搭電梯到一樓,才走出公寓大樓沒多遠,便看見顧淩澤的那輛奔馳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

他半靠着車門講電話,西裝外套沒系扣子,淺灰色的襯衫,領帶系得一絲不茍,別了支領帶夾,很正式的穿搭,大概今天是工作日,他要主持很多工作吧。

時聽在原地深呼吸了兩次,走向他。

顧淩澤這時通完電話,拉開車門上車後才發現時聽已經下樓,于是降下車窗道:“上車吧。”

“好。”

時聽坐上副駕駛的位子。

顧淩澤這時遞給她一份三明治,她驚訝地看着他,他只淡聲道:“沒吃過早餐的話,先用這個将就一下。”

時聽點頭,接過三明治,沒有吃,怕蹭掉唇彩。

民政局的婚姻登記處已經有不少新人,當然,也有來離婚的。

很好分辨,新婚燕爾的每一對都親密無間,而來離婚的都面色冰冷,座位中間能塞下一個五百斤的胖子。

時聽和顧淩澤的座位中間就隔得比較遠,二人看起來就像是來離婚的。

位于時聽左側就有一對如膠似漆的新人,耳語甜言的,女方看着很年輕,看着也才二十出頭,穿改良過的新式旗袍,她見時聽坐在那兒有些拘謹,又看一眼顧淩澤,以為他們是來離婚的,就試探着搭讪道:“你好,今天過來結婚嗎?還是?”

女人笑了笑,看一眼顧淩澤,壓低嗓音對時聽說:“這邊是登記結婚的,離婚要去那邊。”

時聽哭笑不得,腼腆地笑笑,說:“我們是來……結婚的。”

女人驚訝地捂住嘴,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哈,看你和你老公坐很遠,以為你們感情不好來離婚呢。”

女人頓了頓,又看一眼那邊正打電話的顧淩澤,有些豔羨地對時聽道:“你老公好帥啊,酷酷的,感覺有點高冷,平時都是你主動吧?”

“……”

時聽只淡漠地笑了笑沒說話,拿出手機來打發時間。

游戲才啓動,聽見腳步聲,随後一道身影逼近,時聽驚訝地擡起頭,發現是顧淩澤,她怔了怔,顧淩澤只說:“我出去接通電話。”

“……好。”

顧淩澤這時将西裝外套搭在她腿上,道:“有點熱,幫我看一下。”

時聽紅着臉應了聲,顧淩澤于是握着手機離開。

她将他的外套放在腿上攤開,像毯子一樣蓋着腿。

旗袍女人眼尖,一眼就識別那件西裝外套的logo,LV的全羊毛面料西裝。

她驚訝,對時聽說:“你老公好有錢啊,這麽貴的衣服你用來當毛毯蓋嗎?”

“……啊,空調有點冷。”時聽解釋,随後将西裝外套攏了攏。

旗袍女人于是沒再說,回去和自己老公膩歪去了。

時聽玩了會兒手游,忽地捂着口鼻打了個噴嚏,擡眼,顧淩澤正走回來,她端坐好,急忙将他的外套從腿上拿起來搭在手臂上。

顧淩澤這次坐在她的旁邊。

她有些驚訝,将外套遞給他。

顧淩澤随手将西裝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問:“跟我結婚的事情,有沒有和你爸媽說?”

時聽搖搖頭,“我還沒來得及說。”

顧淩澤沉吟半秒,擰眉。

“登記好了之後,下午我要回公司處理工作,方便的話,今晚再去拜訪你爸媽。”

時聽又搖頭,猶豫了幾秒才道:“好像有一點突然……周末吧?我回去和他們說,你周末再來見我爸媽吧,我想給他們一點緩沖的時間,呃……這樣可以嗎?”

顧淩澤微颔首,擡手看看時間。他們已經等了快一小時。

又等了十分鐘,終于到他們了。

簽字的時候,時聽猶豫了一會兒,因為這一刻來得太快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她于是握着筆遲遲沒有動筆,直到顧淩澤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才回神。

“時聽?簽字。”

顧淩澤已經簽好字,見她在出神,以為她是猶豫了,于是鎖了眉頭,伸手捏了捏眉心,淡聲道:“不願意的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工作人員看了看時聽,以為時聽和顧淩澤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謹慎地詢問道:“請問你是自願和這位先生結婚的嗎?沒關系,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簽字。”

是位男工作人員,他說完,還皺着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顧淩澤。

時聽這才意識到自己又開小差了,還讓工作人員誤會了什麽。

她咬牙,迅速在協議上簽了字,心跳又開始砰砰砰的。

剛才拍結婚照的時候也有一段兒小插曲,她和顧淩澤實在太生份了,站在鏡頭前簡直貌不合神也離,攝像師都很無語,還問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過來結婚的……

折騰一番後,他們終于拿到紅色小本本。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經過前臺,那裏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大姐,似乎新人可以順便在這邊的體檢車上做婚檢,免費的,時聽于是拉住顧淩澤,他停下腳步看她時,她又害羞地松開他的手,說:“顧淩澤,我們要體檢嗎?好像是免費的。”

顧淩澤擡手看了看時間,擡了擡眼說:“這裏雖然免費,但不如公司安排的體檢全面,聊勝于無。”

“……哦,那好吧。”時聽垂下腦袋,“我只是想說明一下,我……沒有隐疾。”

“……”

顧淩澤眸光一動,腦袋壓下來在她耳邊說了句:“別擔心,我也沒有隐疾。”

“……”

“你不放心的話,周末我們抽空去醫院做一次全身檢查。”他補充道。

時聽滿面通紅,搖頭擺手,有些着急地說:“你忙的話就不用去了,我其實……挺不喜歡去醫院的。”

顧淩澤只淡淡應一聲,先走出民政局的大門,時聽跟在後邊,一邊将手裏的紅本本收進包裏。

她一顆心忐忑不已,因為接下來她還要回家和崔敏軍時長城說明情況,可想而知,到時候大概又會是一場家庭最高級別的大地震,震動程度不會亞于那時候的假男友事件。

一想到崔敏軍可能會有的各種反應,時聽的臉立馬耷拉下來,剛才拿到紅本本的雀躍一下子掃蕩得無影無蹤。

上車後顧淩澤問:“送你回公司還是春瀾灣一號?”他一頓,“或者,你到我的住宅也行。”

“……什麽?”時聽有些緊張。

顧淩澤說:“時聽,從現在開始,我們已經結婚了。雖然流程有些倉促,但結婚是真的。難道,你打算和我形婚?”

他蹙起眉。

時聽搖頭,猶豫道:“不是……我沒有這麽想,我想先和爸媽說我們的事,我爸爸有點迷信,搬家這些,他會看黃歷,所以……”

顧淩澤點頭,從兜裏拿出一只黑色皮夾,抽了一張銀行卡出來,面色淡淡的,說:“就照你的意思。我父母這邊,大概等我忙完手上一個項目會帶你見他們。”

時聽點頭。

“之後需要回青州祭祖,那邊也有許多親戚需要帶你見見,下個月能抽出時間麽?”

“那個……下個月的事我還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和公司請假,我攢了年假還沒用。”

顧淩澤這時将卡遞銀行卡遞向她,道:“我需要去京市出差幾天,這幾天你如果打算搬過來就搬,家裏的家具需要添置或換新随你高興,日常消費你可以刷這張卡,密碼是xxxxxx。”

“……不用了,我自己有信用卡的。”時聽說道。

“時聽,我們結婚了,你不需要在日常開支上每一筆都問我。”

顧淩澤說完,将卡放到她手裏,啓動車子。

時聽握着這張銀行卡良久,最後收進了包包裏。

她發現,顧淩澤還是有一點公事公辦的。沒辦法,畢竟她和他根本沒有多少感情基礎可言,就這麽坐火箭似的走入了婚姻,她還能要求什麽。

下午,時聽回泰恒裝飾設計公司畫圖,一套大平層她一連做了三套設計方案,最後一對房屋尺寸,發現尺寸全錯了,沒法,只好推翻重來。

助理艾晴晴泡了一杯咖啡給她,問:“聽姐,這圖是出什麽問題了嗎?”

“嗯,我搞錯尺寸了,白畫一下午。”

艾晴晴笑,“你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麽喜事?你看着很開心。”

“……”

有這麽明顯嗎?

時聽摸了摸臉,低頭喝一口咖啡,對艾晴晴道:“春明路那一套房子王姐簽下了嗎?”

艾晴晴說:“當然了,沒有王姐搞不定的客戶,不過那套房子是精裝修的,沒什麽發揮餘地,所以王姐把單扔給新來的小張練手了。”

“……好吧。”

忙到八點左右才下班,時聽抱着筆電出了公司,搭出租回了爸媽家,他們住南星花園小區,離春瀾灣一號很近。

進家門之前,時聽反複做了幾組深呼吸,依舊忐忑不安。

時長城還好,崔敏軍就太難應付了,最近崔敏軍又升了職,架子提升了不止一個level,她越想越覺得可怕,小腿都隐隐作疼,被衣挂支配的恐懼油然而生。

時長城遛狗回來,看見自己的女兒在家門口探頭探腦走來走去的,做賊一樣,他本來想悄悄走過去和女兒開個玩笑,但狗不同意,興奮地朝着自家小主人汪汪叫喚了兩聲。

時聽吓了一跳,回頭,狗狗已經撒着歡朝她奔來。

一只大金毛。

“大黃別舔了……”

時聽縮着脖子摸着狗頭道。

時長城開了門,一邊換鞋一邊問:“小聽吃飯了沒有啊?”

時聽牽着大黃進屋,搖頭,“我還沒吃呢。”

時長城撸起袖子說:“那爸爸給你做紅燒肉吧?今天你媽媽又加班,可能要忙到十點,我就随便炒了一碗飯吃。”

時聽點點頭,一邊逗着大黃。

九點才吃上飯,她一邊吃一邊心裏發毛,不知道怎麽開口和爸媽說自己今天和人領證結婚了的事情。

九點半,她收拾碗筷拿去洗,門鈴響了,時長城跑去開門,然後替妻子端茶送水的,說小聽回來了,崔敏軍只淡淡應一句,讓時長城按摩的力道大一點。

時長城一用力,崔敏軍抽了口氣,蹙眉道:“時長城!公報私仇啊這麽用力?!”

時長城撒手不幹了,坐下倒茶喝。

時聽慢吞吞洗了碗,走到客廳坐下,被迫看了二十分鐘狗血劇後,一咬牙,從包裏拿出來紅本本放在崔敏軍面前的桌上。

崔敏軍正一邊泡腳一邊看電視呢,瞥見桌上的紅本本,先是眉心一跳,随後拿起來仔細看,最後大驚失色,腳都不泡了站起來走到時聽面前發問:“這什麽?!”

時聽縮着脖子道:“結……結婚證啊。”

時長城正喝茶呢,聞言一口茶全噴在了崔敏軍身上,大黃也被波及,在那兒晃着尾巴嗚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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