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昉哥

有那麽一瞬間, 時聽真的很感動,但也只有那麽很短暫的一瞬間而已,不是她不夠感性,而是她很清楚地知道, 顧淩澤說這番話不是在和她表白, 只是在表明他的态度和立場。

怎麽說呢, 他實在不是那麽惡劣的人, 剛才她對他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揣測終究只是揣測。

高中那會兒她就覺得,顧淩澤其實是面冷心熱的那種人,他不會說太多的好聽話來煽情,只會用行動來表明自己做人的态度。

那時候班裏有一個女生A, 家庭條件還挺困難的,A的爸爸因為工傷導致下半身殘疾失去了工作能力, A的媽媽不聲不響就跑了, 實在是很可憐。

但這世上總有人往別人的傷口上撒鹽,A被班上一個小團體孤立了,一開始只是冷暴力和嘲諷, 後來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女生,比如拉到廁所裏辱罵, 用煙頭在A的身上燙出痕跡。

如果不是那一次女廁所在維修,那些人将A拖去男廁所裏欺負,恐怕這件事會一直隐秘地進行下去。

時聽那天剛好值日,放學後直到天黑才離開教室, 她像往常一樣經過熟悉的樓道, 然後在樓梯的拐角聽見了男廁所裏傳出來的幾聲抽泣, 這時幾個男生從裏邊出來, 有一個是班裏同學, 她便拉住問了句:“裏邊有人在哭嗎?”

男生神秘兮兮地點了點頭,一臉複雜道:“她們幾個在欺負A,用煙頭燙她的手臂和大腿,好慘。”

男生話音才落,只見顧淩澤從老師辦公室的方向過來,顧淩澤是班長,所以男生就跑去和他說了A的事情,本來以為顧淩澤會管這件事,但他只是輕飄飄地蹙起眉毛說了句:“去和老師說。”

時聽當時是有些驚訝的,她以為顧淩澤會幫忙,那一瞬間她其實對他有點兒失望。

就在她決定去和老師打小報告的時候,本來已經進了教室的顧淩澤又從教室裏轉了出來,他一副冷淡神色,寬大的運動校服套在身上迎風招展,他背後是暗沉的天空,可是那一刻,時聽覺得他像從黑暗中走來的一束星火,可以燎原的那種。

他經過時聽身邊的時候,側着腦袋和她身旁的男生說道:“讓你叫老師,怎麽不去?”

男生狂點頭,飛快地跑去找老師,顧淩澤則一個人去了男廁,看着他的背影,時聽也不知道哪來的心思,她忍不住跟了上去。

果然,那裏的暴行還在繼續。

時聽看見女生的上衣被扒開了,只剩一件內衣,而那些人還在一邊說笑一邊嘲諷地用手機拍照。

難以想象,A那一刻該有多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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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原本還在拍照,看見顧淩澤出現在這裏,竟一個個都面面相觑,為首的女生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小太妹,家裏有錢,人很跋扈,看不慣的人就罵,但她很大方,各種自己不用了的化妝品護膚品和熱門歌手的CD随便送,所以跟着她一起玩兒的女生很多。

她們形成了一個小團體,明面上對看的不爽的同學只是說幾句風涼話,暗地裏卻很嚣張,拽拽頭發也就算了,但用煙頭燙人實在是太過分,光是扯頭發這樣的情況,時聽就曾撞見過。

這場霸淩被撞破,小太妹原本還想狡辯幾句,但顧淩澤并不給她這個機會,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顧淩澤将小太妹拍照的手機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的神色裏并沒有憤怒,但極度冷漠,那一刻連時聽也吓了一吓。

那時候的手機還沒現在這麽質量好,幾乎都是折疊的,這麽一摔,自然是當場報廢。

小太妹的嘴巴張成O型,氣急敗壞地正要罵人,顧淩澤只冷漠道:“你們鬧夠了沒有?拍照的,馬上删了,當然,假如你們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不需要承擔任何後果,那就試試。”

他說話時,目光環視一圈,那些小太妹被糊住了,一個個開始删手機裏的照片,臉色都很難看,畢竟霸淩這種事情,擺在明面上并不光彩,會被人唾棄,甚至一旦曝光,這些霸淩者會反過來被其他更多的人霸淩,所以她們不會希望這種事情被捅出來。

顧淩澤一向清高冷傲,就連隔壁職高的校霸也不會來主動招惹,所以她們不想惹毛了他。

解決掉那些照片,顧淩澤沒有立刻離開,他脫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給A穿上,發現A的腿受傷了,他問了句:“能不能走?”

A紅着眼睛搖了搖頭。

顧淩澤沒說話,将A橫抱起來送去了學校的醫務室。

時聽全程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顧淩澤的後邊,看着他公主抱另一個女生。

說實話,她當時有一點點嫉妒A,當然這樣的嫉妒只是一閃而逝,因為她知道A現在需要幫助,顧淩澤也不會有其他想法,換作是其他任何一個人被這麽對待,他都會這麽做的。

後來A轉了學,所以時聽一直擔心的A會和顧淩澤因為這段有點兒英雄救美的插曲而墜入愛河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當然也許只是她以為的沒有發生……畢竟那時候高中生談戀愛都是偷偷談。

多年以後再想到那段他和A的小插曲,她忽然有些感慨,感慨着感慨着,她在顧淩澤的懷裏心跳加速起來,因為他抱她的時間好像有一點點長……

廚房一鍋水已經被燒熱,咕咕嚕嚕地發着聲兒,她扭了扭頭,正欲提醒顧淩澤水已經燒開了,顧淩澤卻已先一步松開了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廚房,她則站在廚房門口發呆。

半小時後,顧淩澤做好了午餐,一盤青椒炒牛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一碗冬瓜湯。

很簡單的菜色,但看着令人很有食欲。

他做事情總是游刃有餘,不會像她一樣手忙腳亂,比如今天的廚房糗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剛剛從山頂洞人演化而來……不對,山頂洞人做菜也沒她這麽毛燥吧。

安安穩穩地吃過一頓還算愉快的午餐後,時聽主動去洗了碗,非常地勤快,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雖然看起來很勤快,但實際上她的一切行為都非常的笨拙和蹩腳,比如她用了一塊洗碗布來擦拭飯桌和竈臺而不自知,又比如她将一瓶洗手液當成了洗潔精,再比如她把一粒一粒的保鮮膜套當成了頭套套在了一頭亂發上以便更方便地收拾廚房。

顧淩澤本來很想幫忙的,但是時聽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好像要和他搶活兒做一樣,比如他的手剛伸出去想要拿一塊抹布,時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了那抹布旁邊的洗碗布,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以及頭上那只奇怪的保鮮膜套,顧淩澤忍了許久,還是決定提醒她:“時聽,先等一下。”

時聽擰了擰洗碗布,回頭,一臉茫然。

“呃……怎麽了?”

顧淩澤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面無表情說:“你頭上,那是保鮮膜套,不是套頭的。”

“……”

時聽已經記不清自己今天是第幾次請求挖掘機出戰了,她知道經此一役,顧淩澤一定已經把她當成了神經病或者二百五,可是她不想做二百五或是神經病啊!

這保鮮膜套的形狀攤開來明明就很适合用來套頭啊!所以現在的保鮮膜為什麽要做成這種令人誤會的奇怪形狀!

“我請的阿姨下午過來,廚房的事情可以交給阿姨,你下午不是還有事?”顧淩澤依舊面無表情陳述道。

“那我……上樓換件衣服再出門吧。”

時聽低着頭光速逃離了廚房這塊是非之地。換好了衣服,她又簡單化了妝。

出門之前她專程跑去書房和顧淩澤報備道:“你的朋友大概幾點到啊?我可能要下午六點半之後才能回來,來得及嗎?”

顧淩澤還是戴着眼鏡,坐在辦公桌桌前認真地過目文件,聞言頭也不擡說:“如果來不及,就不要出去了。”

“……”

時聽有些不高興,思考了幾秒鐘後,她說:“顧淩澤,我也是有工作的,不是只有做總裁的人的工作才算是工作,我的工作也是工作,難道我現在讓你不要再工作了立刻離開那張辦公桌你會聽我的嗎?”

時聽第一次有些生氣,因為他和她說話頭也不擡地敷衍,因為他認為她的工作可以很輕易地就放下,而她認為沒有一份工作是容易的,不身處其中的人沒有資格評頭論足,一群微不足道的螞蟻每天搬運食物的工作對于蟻群而言也是關乎生存的,難道螞蟻搬運食物的工作對蟻群而言不重要嗎?

所以她才這麽生氣。

他的工作很重要,她的工作就不重要了嗎?

哪有這樣的道理啊。

顧淩澤微微蹙了一下眉,擡眸向書房門口的妻子掃了一眼,時聽立在那裏,也蹙着眉,并且神色中帶着一絲絲不滿。

他沉吟片刻,手指放在筆電的鍵盤上敲着,淡聲道:“六點半之前如果回不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語氣和态度都非常的公事公辦。

時聽“哦”了一句,輕輕替他帶上門,轉身下樓。

下午的天氣有點陰沉。

梅雨季節其實已經過了,只是偶爾才會下點兒小雨,好在她備了一把折疊傘收在包包裏。

她的包包總是很大,像個百寶箱一樣什麽都可以裝,筆電都可以裝下,所以她的包總是顯得特別沉,當然實際上也确實蠻沉的,背在肩上勒的慌,但是沒辦法,她還不會開車,出行全靠腿,地鐵公交出租換着搭。

今天她打算乘出租車去客戶的毛胚房,只因她怕耽擱太久的話下午六點半會趕不回來,當然也不是她不想讓顧淩澤過來接她,只是她不想被他看扁了,哼,沒有他,她也能很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後及時趕到家裏和他一起見朋友。

客戶的毛胚房挺大的,共兩百平,在三十層,量房這項工作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一般需要兩個人來進行,一個負責測量,一個負責記錄數據,艾晴晴忽然身體不舒服來不了,所以公司派了一個實習生小哥過來幫她。

參觀了一下客戶的房屋內部,再了解了房屋結構之後,時聽先在紙上畫了張大致的平面圖,然後從入戶開始測量,她這次準備了墊板和幾張A4紙,避免畫錯了圖紙張不夠用的尴尬。

但小哥忘了帶卷尺,只帶了紅外測量儀,為了将工程時間縮短一些,時聽也參與了進去,她剛好帶了卷尺,所以一些距離較短的測量工作可以由她來完成。

測量工作完成之後,時聽又用手機拍了幾組照片,回去以後再用CAD軟件畫原始結構圖,不過她因為太趕,平面圖忘記把地漏和水管的位置标上,還是小哥在旁邊看見了告訴她。

客戶見她做事有些糊塗,以為她是新手,于是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陰陽她,她只好賠笑着解釋,雖然客戶最後沒有繼續追究她的失誤,但這麽一來,她的心情直接down到了谷底,郁悶了好一會兒,加上一直下雨,她的心情簡直一團糟,忙到快六點才想起來晚上還要趕回去見顧淩澤的朋友,見時間來不及,她急忙給他打電話。

“顧淩澤,你能過來接我嗎?我現在還在客戶的房子裏,現在晚高峰,我怕打不到車……”

手機那頭有些嘈雜,仔細一聽是車喇叭聲。

難道顧淩澤早就打算過來接她了嗎?

然而現實非常的骨感,下一秒顧淩澤就潑了她一瓢子冷水。

“自己能打到車麽?我在去機場的路上,他們的航班延誤,剛剛下機,路上可能會堵,你晚點回來也行。”

“……”

時聽有些失望,但還是吸了吸氣,盡量保持平靜道:“嗯,那我自己打車好了,下雨天你路上小心。”

“嗯。”

顧淩澤先挂斷了電話。聽着手機裏嘟的一聲,時聽忽然有些難受。

哪有人不接自己的老婆去接朋友的……真就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她垂頭喪氣地走到路邊打車。

這邊附近有不少寫字樓,上班族很多,晚高峰加上下雨,打車的确有點難,思前想後,她覺得還是坐地鐵算了,雖然出了地鐵站還要步行十分鐘左右才到莊庭公館,但她帶了傘,應該不成問題,而且一直站在這邊淋雨吹風可一點兒都不好受。

她抖了抖雨傘上的水,正要過馬路去對面的地鐵口,前方一輛白色鉑金版卡宴開了過來,車主按了一下喇叭,她慌忙退後避讓,不料車主卻打開車門下了車,一個男人,個子和顧淩澤差不多高。

男人一直盯着她看,目光一對,她先是有點兒懵,随後心裏劃過一股熟悉的感覺,腦子飛速運轉幾秒後,她認出來了眼前的男人——

你江昉哥。

沒錯,就是童年和青春期都在無形地折磨她的“你江昉哥”,那一位和她從小到大幾乎只見過幾次面的江昉同學。

江昉似乎比她的記憶力要好很多,一下子就認出她來了,上前熱情地拉她走到卡宴旁邊,他拉開車門道:“小聽?還以為是我看錯了,真是你啊,快上車,別淋感冒……對了,你在附近上班嗎?我怎麽聽我媽說你在一家裝飾設計公司工作。”

直到被江昉推上卡宴,時聽一直是懵的,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

她覺得自己和江昉好像不算很熟啊,雖然她經常有從崔敏軍的手機朋友圈裏看到江昉的各種照片,但真人和照片肯定還是有差距,說實在的,江昉不上鏡,本人比照片要帥很多,不過也有可能是江阿姨的拍照技術太爛了吧,能把自己兒子硬生生從楊洋拍成宋小寶的程度。

江昉上了車,很自然地靠過來給她系安全帶,她這才察覺有些不妥,因為她已經結婚了,上別的男人的車雖然不是什麽大罪,但系安全帶就勉了吧,她自己系就好了。

“江昉哥,我自己系安全帶就行。”

江昉便坐回去,系好了安全帶之後,他正要踩油門,後方一輛奔馳S680鳴了好幾聲喇叭。

再溫和的男人也會不爽被人用車喇叭挑釁,江昉立刻蹙了眉,冷冷地掃了一眼後視鏡,溫潤的臉一下子沉下去,極為不爽。

下一秒,奔馳S680上下來一個男人,白襯衫黑西褲,一臉冷漠肅殺地朝卡宴的方向走來,那人沒打傘,細雨飄零打在他身上,身後霓虹掩映,男人竟有股說不出的陰沉霸氣。

時聽随意往後看了一回,不看不要緊,一看吓一跳。

呃,她那位視女人如衣服的老公不是去機場接他飛機晚點的手足了嗎?

怎麽電話打完才十幾分鐘他就出現在了這種地方?

這裏好像也不是去機場的必經之地啊。

看着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顧淩澤,時聽忽然有些緊張,明明她只是搭個順風車而已,怎麽她有一股像是出軌被老公抓包一般的危機感啊……

顧淩澤繞過卡宴駕駛位,直接走到副駕駛位敲了敲車窗,江昉按了下降按鈕,車窗緩緩降下,而時聽忽然像只鴕鳥一樣縮了縮脖子。

細雨綿綿,顧淩澤十分冷漠地瞥了一眼駕駛位的江昉,眸光一沉,接着,他用冷淡低沉的嗓音對“鴕鳥聽”道:“下車,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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