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抱手裏
翌日一大早時聽就醒了, 她很少有睡懶覺的習慣,但大周末的還要早起,對她而言算是頭一遭。
想到昨天晚上顧淩澤和她說要帶她出門逛的事兒,她連刷牙洗臉都在傻笑, 嘴角上翹的弧度比平日心情大好的時候還要明顯, 當然她渾然不覺。
匆匆洗漱完, 她去衣帽間挑衣服, 只是挑來挑去也不知道自己要穿哪件,她有選擇困難症,越是對她而言特殊的場合越是拿不定主意,最後挑挑揀揀三十來分鐘, 也才剛剛決定了要穿的一件上衣而已,下半身肯定是要穿裙子的, 一來這可以看做是一場約會, 二來也是因為她已許久沒有穿過裙子,上一次約莫是十天以前了,再不穿, 夏天就要過去了,她得抓緊機會。
換好了衣服之後, 她又開始化妝,坐在化妝鏡前搗鼓了二十來分鐘只才畫好了眼睛,這時顧淩澤推開門走進來,手裏拿一部手機, 另一手插兜裏, 兩條筆直的腿在黑色西褲的襯托下愈發顯得修長。
時聽透過化妝鏡往後悄悄看了會兒, 顧淩澤卻握着手機去了衣帽間。
又過了會兒, 顧淩澤從衣帽間裏出來, 手臂上搭着一件淺灰色的西裝外套,他走到化妝鏡前細細凝視她一番,害得她忽然不知道怎麽化妝了,上唇彩的手微微一抖。
唇彩畫了出去,她趕忙用紙巾輕輕擦拭幹淨,再重新上色。
顧淩澤顯然沒有太多耐心,也對欣賞她的化妝技巧毫無興趣,于是他拎起外套走到門邊,側着腦袋和她說道:“我在樓下等你。”
她點點頭,回了句:“我馬上就好。”
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再耽擱了,怕顧淩澤等得不耐煩。
她這個人是有些讨好型人格在身上的,至于原因,她大概知道自己心結和性格是源于某件事情,而這件事情是她和父母之間的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不會主動提起,而她的爸媽更不會主動去提。
這麽些年過去,她以為自己不會再耿耿于懷,可惜她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臨出門的時候,孟昭的電話打進來,她随手接了,電話那頭嘈雜聲不斷,有點兒吵,她于是将手機的距離拉得遠了一些。
“怎麽了昭昭?你那邊好吵啊……”
“堵車呢,我在車裏聽音樂當然吵了。蔣昊陽剛回國你知道吧?他這次回來還帶了個人,主要是他帶回來的那人吧令我挺意外的……”
“是誰啊?他新交往的男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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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嗓音沒有刻意降低,因此顧淩澤聽見後朝她這邊掃了一眼,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扭過頭去,用手捂住手機和孟昭繼續通話。
“當然不是了,蔣昊陽說和上一任剛分手元氣大傷不想談新的,這次回國一是來我公司就任二是療傷,啧啧,這貨情場老手了還擱這兒玩兒純情少女那一套,療什麽情傷,通常不都是他傷別人?”
那頭的孟昭說到這裏停頓了會兒,一陣稀稀疏疏的動靜後,那邊的音樂關停。
“聽聽,你和許言笙最近聯系過嗎?這次和蔣昊陽一起回國的就是許言笙,一開始蔣昊陽讓我去機場接機,我還以為許言笙被蔣昊陽禍害了呢,後來一想怎麽可能嘛,許言笙一看就是直的。”
“……”
聽到這個名字,時聽心裏邊一咯噔,手心都開始冒冷汗了,半天都沒有回話,直到孟昭那頭傳來刺耳的鳴笛聲,振得她耳朵疼。
“你有沒有在聽啊?許言笙最近在找房子,我本來想着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決定把臨江那套大平層借給他住一段時間的,誰知他還不樂意呢,不會他聯系了你爸媽去你家住了吧?”
“啊?這我不知道,我爸媽還沒和我說他回來的事情。”
“不說了先挂了,下次聊。”
孟大小姐率先挂了電話。
“……”
時聽握着手機看着窗外飛速流逝的風景發起呆來,兩只眼睛空洞無比,像沒有靈魂的人。
這把顧淩澤都整懵了,她平日裏還算挺話多的,搬進來和他一起住之後她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天的說話量比她整個高中時期加起來還要多,因此她忽然的安靜讓他忽然有些不适應。
他看了眼時間,還早,離漂移比賽開場還有約兩個小時,慢慢開過去來得及,于是他放緩了車速,同時降低了兩邊車窗的高度讓新鮮空氣透進來,經過岔路口,他修長的手指舒展開來迅速推動轉向燈,車子左拐,直走行駛了五分鐘後,車子開上主幹道。
“怎麽了?剛才和誰通電話?”顧淩澤擰着眉問。
時聽回神,扭過頭來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卻顧左而言他,道:“昭昭說路上大堵車寸步難行,然後她告訴我一個……朋友剛從國外回來,就這樣,嗯。”
“……”
她這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其實在顧淩澤看來非常可疑,但他沒去深究,也沒興趣知道她是不是在搪塞敷衍他,在他看來人都有一些難言之隐或是什麽不願讓人深挖的秘密,所以既然對方不願意坦誠,他也不會刨根問底,如果他真的對某件事或者某個人很在意,他自己會去查,而不是當面問。
顧淩澤把時聽帶到了一處繁華的商業中心,這裏商場衆多,雖然不及市中心的商城那般擁擠繁雜,但客流量也還好,時聽跟在顧淩澤身後亦步亦趨走得十分小心,好似害怕會被人流沖散,因此她跟在他後邊,小心翼翼地跟緊他。
周圍的人群漸漸多起來,嘈雜擁擠令她喉頭發緊,她于是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扯住了顧淩澤的衣角。
他今天這件襯衫是亞麻質地的,顯然是件新衣服,因為沒什麽褶皺。
她有觀察過屬于顧淩澤的那一半衣帽間,他的衣服款式不算很多,但都很有質感,亞麻面料的衣服他有很多件,聯想到他有些許潔癖她就明白他為什麽喜歡亞麻質地的衣服了,亞麻吸汗透氣,甚至還能防輻射防靜電防過敏以及抑制細菌的作用,雖然其實效果微乎其微,但總比什麽效果都沒有強。
被她伸手扯住一角的瞬間,顧淩澤的腳步一頓,他稍微回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有些窘迫的小眼神,她微微對他一笑,而他沒有說什麽,繼續往前走。
時聽習慣用微笑來掩蓋尴尬和窘迫,畢竟她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笑一笑總會得到一些善待的,所以這成為她化解尴尬的一個法寶。
至于她為什麽在人多擁擠的地方會有如此反應,這源于她七歲那年的走丢事件,那時候的記憶到如今已經淡化了許多,但當時的一些小細節她卻記得十分清楚,比如強行抱她去長途汽車站的人販子戴着一副老式的眼鏡,那副眼鏡的鏡片玻璃有很多裂紋,又比如當時車上的駕駛員咬着煙過來誇她可愛漂亮,還吓唬她這麽愛哭會被父母賣給別人的……
這讓她本就顫抖害怕的一顆心更加瑟瑟發抖,當場就哭得更大聲了,哇哇大哭引來一車的乘客逗笑,人販子急忙捂住她的口鼻,她瞬間呼吸艱難,又被車廂裏刺鼻的煙味熏得想咳嗽卻又咳不出來,眼淚不斷流淌,車上的乘客卻沒意識到她的境況,這很吓人,她只能哭哭哭。
後來她是怎麽回到爸媽身邊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輛大巴還沒有開出車站就被截停,長相和藹的女警官把她抱在懷裏哄的時候,她非常心大的睡着了。
等她再醒來已經在家中,崔敏軍和時長城都守在她床邊,她甚至以為自己被人拐走只是她做的一場險惡的夢境罷了,不過後來總有親戚提起這事兒,她才知道自己小時候差點被拐賣。
顧淩澤走在前邊,時聽跟在後邊,那場面就像老母雞帶着一只小雞似的,忽然他停下步子轉過身,她躲閃不及撞了上去,這次她沒有撞進他胸膛,因為他很有預判性地伸出一只手擋在了她額頭上。
她擡起眼睛瞪了他一回,道:“你幹嘛忽然停下來?”
“看你魂不守舍很緊張的樣子,萬一走丢我還得廣播找你。”
“……”
她努了努唇,“什麽啊……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三歲的小孩兒可以抱手裏,丢不了,而你不能。”
“……”
時聽低下腦袋小聲嘀咕:“你要是想把我抱手裏也不是不可以啊,我很輕的。”
“很輕?我只是近視一百五十度,不是瞎。”顧淩澤淡聲回。
“……”
時聽咬咬牙,有些不滿。
過分!
這個人居然說她胖!她明明已經瘦成一道閃電了!
難道她得瘦成維密模特那樣才可以嗎!
顧淩澤把手從她的額上撤去,随後捉住扯在他衣角的那只白皙手腕,她驚訝地眨眨眼,以為他不願意她扯着他的衣服角,一下子就不高興了,但也沒辦法,她和他雖然已經同床共枕,但也只是單純地同床共枕而已,蓋着棉被聊天都沒有的那種關系,所以嚴格來說,她和他根本不熟,他不習慣她貼着他也實屬正常,況且這個人本來就有潔癖。
她沒說什麽,撒開手正要往前走,顧淩澤卻迅疾地扯過另她一只手腕,随後牢牢握緊了,她還在驚訝中,他已牽着她的手腕往前走去。
她凝着他握着她白皙手腕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一時間恍惚不已,就好像做夢一樣,這算他第一次主動牽她的手吧?
以前都是帶目的性的,比如見客戶,要她在旁邊做陪襯,畢竟成功人士夫妻關系和諧是很加分的,不過這一次好像有一點點不同唉,他很莫名其妙地牽她的手,她好想知道原因,但是又不好意思去問他,于是就任由他牽着自己穿過人群,而她東想西想,剛才被他說胖的不爽也立馬煙消雲散了。
走了幾分鐘後,顧淩澤把她帶到了一家餐廳,這間餐廳和許多餐廳的裝修風格都不太一樣,不過她以前也來過一次,所以她知道這是一家汽車主題餐廳,顧名思義,就是以汽車文化為餐飲概念,用餐環境的氛圍及裝飾布局圍繞這汽車文化為主題的餐飲場所。
孟昭說過,坐在汽車主題餐廳裏吃飯的人不一定熱愛盤中美食,但一定是個愛車族。
她忽地看向身邊的顧淩澤,在想,他也是汽車發燒友嗎?
這家汽車主題餐廳的名字很有意思,叫“V1”,用中文念出來,聽起來很像“唯一”,如果這家主題餐廳是某個富二代公子哥為了心愛的女孩兒開創的,那其實也還挺浪漫的。
時聽如是想着,眼睛在餐廳四周肆意搜尋,像個求知欲旺盛的孩子,那句話說得真不錯,愛屋及烏,原本她對車沒有絲毫興趣,但一想到顧淩澤是汽車發燒友,她就對這些叫不上名兒來的車有了不少興趣。
這家叫V1的主題餐廳是十分接地氣的好萊塢複古風,豪車超跑堆滿了整間屋子,令人忍不住熱血沸騰,工業豪車風主題随便站那兒一拍就是一組好萊塢時尚大片的既視感,時聽按耐不住,就從包包裏拿出手機拍了幾張,不過她只拍了車,沒有拍到人。
顧淩澤站在一輛法拉利F430的模型邊和一位在等餐的食客閑聊,那輛車是一比一制作的模型,十分逼真,而顧淩澤今天走的是休閑風,一改往日商務風的他顯得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文爾雅,所以她那一瞬間很想拍下他站在模型車邊的風姿,但顯然他是個很警覺的人,餘光只是稍加一瞥,她便原形畢露,只好握着手機轉了個身去拍別的車。
他好像也不怎麽喜歡拍照呢。
時聽嘆了口氣,用手機對着前方吧臺一位穿着黑色短T的男生拍了一張,但她忘了關快門聲,這導致她被男生當場抓包。
男生捏着一聽紅色可樂扭過頭來,目光精準地落在她臉上,她很尴尬,于是使出了殺手锏——微微一笑,再然後她覺得這個男生有些熟悉,于是用零點一秒的時間想起來,他就是段嘉旻。
段嘉旻的左耳朵依舊戴了一只耳鑽,頭發吹得非常的張揚,造型有些誇張,但如果不是他本人的顏值十分過關,這副造型就有些殺馬特本特了。
他捏着那罐可樂走過來,臉上扯一個張揚又很陽光少年的笑。
“嫂子剛才是不是偷拍我?雖然我知道自己長得很帥,但一般人偷拍我的話,說實話,我不太樂意。”
“……”
時聽正想說抱歉,段嘉旻略勾下腦袋湊近她,扯着笑說:“不過是嫂子的話,當然可以随便拍,不過可別讓淩澤哥知道,他萬一吃我的飛醋撂我一頓,那我今天還怎麽比賽?”
時聽“哦哦”應兩聲,笑着把那張偷拍的照片給存好,然後小聲地問段嘉旻:“你比賽贏了的話有沒有獎金啊?”
“有,不多,就是圖一樂,再說我也不缺錢。比賽完還得陪主辦方高層吃飯,我真不想去,除非有漂亮的姐姐在。”
“……”
這時候顧淩澤和人聊完,拎着外套走過來,擰眉看一眼段嘉旻,道:“比賽還有兩小時,你不熱身?”
段嘉旻笑,“也不是多正式的比賽,我意思意思得了。”他目光轉向時聽,“淩澤哥介不介意我帶嫂子先去跑兩圈?”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