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狐貍精

一周後, 溫芯自沉睡中蘇醒。

醫生替她做過詳細檢查,沒有大礙,大腦缺氧時間在可接受範圍,否則她會變成植物人, 再也無法鮮活。

這是好消息。

但好消息總伴一個壞消息——溫芯失憶了。

她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對所有人感到恐懼, 她恐懼陽光, 恐懼尖銳的争吵,恐懼來看望她的每一個人。

顧淩澤與時聽看望溫芯。

他提一籃水果,裏邊有菠蘿蘋果和柚子,包裝簡陋, 他沒花心思去挑,但溫芯雙眼放着光看向他, 問:“你也是我的朋友嗎?”

“我不是。”顧淩澤言簡意赅。

溫芯蹙了蹙眉, 她沒有追問顧淩澤的身份,目光轉向他身邊的時聽。

她觀察到這個女人和她一樣害怕這裏的人,所以才跟在顧淩澤身後唯唯諾諾的。

“謝謝你們來看我。”溫芯笑了笑。

時聽放下一束百合花, 随即把窗簾拉開,溫芯如同受到什麽刺激似的立刻蜷縮成一團, 抱着膝蓋瑟瑟發抖,時聽于是把窗簾又拉上。

這時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邊猛然推開,她回頭,感覺忽然很不好, 只好走到顧淩澤身後。

溫琦走進病房, 毫不客氣地白一眼時聽, 對溫母道:“不是說芯芯需要休息嗎?這裏怎麽這麽多人?”

溫母按了按溫琦的手, 道:“今天的探視時間還沒結束, 不要緊。”

溫琦不耐煩道:“媽你是不是吃錯藥了?芯芯因為這個女人變成這樣,現在還失憶了,你讓這個女人來探視芯芯不是火上澆油嗎?萬一芯芯被刺激到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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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母走到床邊摟住溫芯,對衆人道:“大家今天回去吧,感謝你們抽空來探望我女兒,不過她今天已經累了,各位請回吧。”

衆人只好離開病房。

時聽挽着顧淩澤的胳膊剛轉身,溫母叫住她:“時小姐,淩澤,你們能留下來嗎?我有些話想和你們說。”

“既然如此,我也留下吧。”

說話的是顧庭禮。

他本來已經回青州,但今早溫父打電話告訴他溫芯已醒,于是他趕過來。

倒不是他對這個差點成為他兒媳的女人有多關心,他出面探望,僅僅只是因為顧家和溫家在項目上有些往來,所以他得出面維持表面關系。

溫母沒有異議,她安撫了一番溫芯,随即與衆人來到病房的一個小隔間裏。

佳仁醫院的VIP病房裝修得很豪華,像酒店的小套間,空間很大。

溫母和溫父對視一眼,随後,溫母将目光轉向時聽。

時聽沒有回避這道目光。

溫琦忍耐多時,今日終于可以聲讨,她冷笑,不無輕蔑地對時聽說道:“做小三還能如此光明正大到正主面前招搖,你可真夠賤的。”

“我說過,假如你的嘴巴一定要這麽不幹淨,就別怪我顧淩澤不留情面,這是警告,你不信,可以試試,不要繼續試圖挑戰我對你的容忍度。”

溫琦一臉驚愕:“什麽?”

顧淩澤沒有回答她的疑問,他拉時聽到自己身邊,對溫父溫母說道:“伯父伯母,鑒于顧家與溫家之間的交情,我依舊如此稱呼您二位,但你們總歸是管教無方,我的容忍度有限,不允許我太太的名譽受損,所以今天不如把話說開,我和時聽已經領證結婚,她是我的合法妻子,你們誰要動她或是侮辱她,最好顧慮一下我,我沒那麽好說話。”

溫父眉毛一擰,看着顧庭禮道:“老顧,你兒子說的話難道能代表你嗎?聽他的意思,他是要拿我們溫家開刀啊!”

顧庭禮用冷冽目光看着顧淩澤說道:“淩澤,不要把話說得這麽過分,給溫伯父道歉。”

顧淩澤面不改色,“我拒絕道歉。倒是溫琦三番兩次诋毀時聽,她應該來向時聽道歉。”

溫琦跳腳,“我憑什麽向她道歉?!”

“憑你無端指責我太太。”

“……”

溫琦知道自己說不過顧淩澤,所以她走向顧庭禮,咬牙道:“顧叔叔你聽聽,你兒子先是莫名其妙把我妹妹給踹了,然後找了這個女人結婚,前段日子我妹妹忽然昏倒,我送她到醫院裏才知道她之前居然懷孕過!因為是宮外孕所以動手術打掉了,但怎麽說我妹妹懷的也是顧淩澤的孩子,那也是您的孫子啊,可您兒子就因為一點兒傳聞就和我妹妹分手,這種事情你難道不管管嗎?”

顧庭禮蹙眉,問顧淩澤:“溫琦說的是真的嗎?溫芯還懷過你的孩子?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好好聽溫芯解釋就和她分手?”

顧淩澤沒應,冷着臉把時聽送到病房門口。

“這裏交給我,你去外邊等。”

時聽點點頭,背好包包正要走,溫琦走過來拽住她的手腕。

“你不準走!就是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狐貍精勾引我妹妹的未婚夫才導致今天這種局面!你不去跪着給我妹妹道歉就休想走出這個門!”

“夠了!”溫父大喊一聲,冷下臉,“讓她出去!”

溫琦只好松開手,但下一秒她就感到不寒而栗,這道令她膽寒的目光來自顧淩澤。

她甚至有預感,顧淩澤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她看了眼父親,随即又很快釋懷,她是溫家人,顧淩澤能拿她怎麽樣呢?

顧淩澤把時聽帶到病房外,囑咐道:“那些話不用放心上,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你如果累了就打車回去休息。”

時聽點點頭。

顧淩澤回到病房裏,目光冷靜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經過溫琦時,他停下腳步,溫琦別過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他冷聲開口:“這是最後一次,假如你的一言一行再傷害到時聽,我不會讓你好過。”

“……”

溫琦咬牙,但不敢反駁。

顧淩澤的父親顧庭禮是南建的實際掌權者,而顧庭禮雖然在外邊女人很多,但卻十分看重顧淩澤這個長子,所以不出意外的話,南建以後會是顧淩澤說了算,溫家雖然也有錢,但和顧家比起來,還是太輕,因為顧家不止是有錢那麽簡單。

所以,顧淩澤不是在吓唬她。

溫琦有些後怕地移開目光,她看着自己的父親,希望父親能替她讨回一些顏面。

溫父的臉上布滿皺紋,他比顧庭禮要大幾歲,已經快六十,也不是那麽注重保養,所以相比于看起來只有四十多的顧庭禮,溫父看着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一些。

他咳嗽兩聲,對顧庭禮道:“老顧,就照淩澤說的,有什麽話我們現在就說清楚,免得傷兩家和氣,既然淩澤和那位時小姐已經領證結婚,我們也不可能再促成溫顧兩家的聯姻,可你也是做父親的,應該明白子女受到傷害做父母的有多心疼,溫芯先是宮外孕現在又失憶了,那孩子那麽單純,她得多痛苦才會失憶啊?所以你們顧家不該給我們溫家好好道個歉嗎?”

顧庭禮沉吟半秒,對顧淩澤道:“淩澤,你溫伯父說得不錯,你傷害溫芯在先,所以道個歉吧,就當化幹戈為玉帛。”

顧淩澤神色冷峻,不鹹不淡地看着顧庭禮,回:“我沒錯,所以不會道歉。今天我把話說清楚,我沒做過一件對不起溫芯的事,并且我必須說明,我和時聽在一起時早已和溫芯取消婚約,這點,溫伯父和伯母不會不記得。”

溫母和溫父互看一眼。

溫母站起來嘆口氣,音色有些疲憊:“淩澤,你和溫芯從小就認識,雖然算不上是青梅竹馬,但也不是陌生人,就算你不喜歡她,也沒必要傷害她呀,她那麽懂事聽話,你怎麽舍得傷害她之後又抛棄她呀?”

溫母說完便抑制不住地哭起來,溫父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顧庭禮沉默許久,終于起身走到顧淩澤面前,拍拍他的背,語氣沉重道:“淩澤,給溫伯父伯母道個歉,錯了不要緊,肯承認就行,你是男人,要學會擔當。”

顧淩澤卻冷冷地看着顧庭禮,嗓音冷冽。

“我沒錯,為什麽認錯,這不合道理,如果硬要我道歉,你們也得說出我錯在哪兒。”

病房內半晌無聲,溫琦有心指責,但這裏都是長輩,她不該再逾矩,只好閉嘴。

顧淩澤再次開口:“如果你們是想指責我出軌,我已經說得明明白白,和時聽在一起之前我已經和溫芯分手,所以我不存在出軌行為,如果你們認為我應該為溫芯現在的處境而道歉,那更不可能,她自己吞安眠藥,憑什麽怪我頭上,她已不是三歲小孩兒,心理狀況也早已成熟,一個成年人應該為自己所有行為負責,而不是由我來承擔她一時想不開犯下的過錯。”

話落,顧庭禮早已氣得冷下臉來,如果不是因為顧及顧家顏面,他會動手給顧淩澤一個耳光。

可那巴掌他卻始終打不下去。他虧欠顧淩澤,虧欠顧淩澤的媽媽安寧。

這些年,他沒有時間陪伴和教育顧淩澤。那他這個父親都在做什麽呢?

他忙事業,因為對于男人而言事業極為重要,後來他終于越過二哥得到南建的控制權,事業有成後他開始享樂,那些女人其實他誰都不愛,但不妨礙他和她們尋歡作樂。

等有一天他發現自己有白頭發了,這時候他才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可惜,他的兒子已經長成少年,在他不知道的年月裏,顧淩澤已經完成自我催化,他有自己的想法,是一個擁有完全獨立人格的人,他已無法控制他。

時至今日他也忘不了最後一面見安寧那一幕。

顧淩澤站在病床前,似乎已經站了許久,他拉上白布蓋住安寧的臉,說,媽媽走了,你來看看她吧,明天火化以後你再見不到她了。

顧淩澤是如此平靜地陳述。

這讓他十分震驚,那一刻他喉頭發緊,他難以置信自己的兒子如此平靜。

那時候顧淩澤才七歲。

所以這一刻無論他多憤怒,也動不下手去打了。

顧淩澤從小就有着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冷酷以及自律,幾乎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顧淩澤甚至連叛逆期都沒有過,不會與他争辯,不會與他大吵大鬧,更不會與他談心,好像不用父母管教就能自己成長,說話做事的态度極其冷漠,他有時候甚至懷疑到底誰是兒子誰是爸爸。

顧庭禮明白,顧淩澤其實不是不怪他這個拈花惹草的父親,只是過于早熟地了解到了有些事情難以挽回,所以才冷眼旁觀地看着他這個父親一步一步地失去愛人失去兒子,這大概是對他的一種報複。

顧庭禮最後對顧淩澤說了一遍:“淩澤,道歉。”

顧淩澤冷靜地看着顧庭禮,“我說過,錯不在我。”

溫母掩面而泣,溫父則一言不發。病房裏充斥着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像發黴,所有人都緘默不語。

過了會兒,溫母擦掉眼淚,她走到顧淩澤面前,擡起顫抖的手捂住心口哭道:“我女兒怎麽就這麽命苦啊,她才二十五歲,花一樣的年紀啊,一樁好好的婚事就這麽沒了,她經受不住打擊想不開才做這種傻事,怎麽到頭來你還認為這是她的錯呢?如果不是溫凱告訴我,我還一直被蒙在鼓裏呢,她宮外孕難道是她的錯嗎?她身子因為手術一直沒恢複好,醫生說她患有輕微的抑郁症,不能受刺激,可你呢,你說分手就分手,還娶了一個女人來刺激她,她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啊,我苦命的女兒……”

溫父和溫琦都走過去安慰溫母,但顧淩澤依舊沉默。

溫母終于止住哭聲,指着顧淩澤,眼圈紅紅的抖聲道:“你……你真的一定要這麽絕情嗎?”

顧淩澤緩聲道:“我不知道伯母你指什麽。溫芯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如果我對她表現得過于殷勤,那只會傷害我太太時聽,所以我确實應該對你女兒絕情。”

溫母繼續哭,溫琦咬着牙瞪他,道:“我妹妹身體都已經搞壞了,醫生說以後很難再自然受孕,難道這樣你也認為你一點兒錯都沒有嗎?顧淩澤,你也太不是男人了!是那個賤女人挑唆造成這一切的,我不會放過她!”

顧淩澤忍耐着煩躁,深吸一口氣後看着面前溫家一衆人,語氣冷然。

“我本不想在溫芯把自己搞到這步田地還要在她身上撒一把鹽,可這是你們溫家人自找的,我現在告訴你們,溫芯她是懷孕過,但那個孩子與我無關,我根本沒碰過她,她之前肚子裏那個孩子是誰的你們可以等她恢複記憶後問她,或者自己去查,溫芯是不是真如你們所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乖乖女你們自己清楚,既然你們對她如此愛護,那麽她的人際關系如何以及私下又交過幾個男友你們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裝傻,難不成你們溫家認為我會什麽也不了解就和一個女人立下婚約嗎?我不是不知情,只是認為那些已成過去,不值得深究,但那不代表我一無所知,懂嗎。”

病房裏此刻靜得可怕,只剩下儀器的嘀嗒聲,風吹過,窗前嗒嗒地響。

顧淩澤擡手擰了擰眉心,內心一陣悵然。

他并不想抖落溫芯那最後一點秘密,但他已經做到可以忍讓的極限,溫家人卻步步緊逼,如果繼續放任誤會,那麽到頭來爛攤子只會越滾越大,他可以被溫家人誤會誤解污蔑,而他也根本不在乎所謂的這些名聲,但時聽不行,她是女生,承受能力不可能超過他,他也并不打算讓時聽背負莫須有的罵名,那不是她該承受的。

顧淩澤看了眼時間,對顧庭禮道:“事情到此為止,今後我不會再來醫院看望溫芯,也不會再與溫芯有任何聯系,當然,你是我爸,我不能左右你的任何決定,但請你以後先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去幫着外人來指責你兒子。”

“……”

顧庭禮沉默。

病房門被砰一聲關上,顧庭禮這才扶了扶眼鏡,他冷漠且嚴肅地看向溫父溫母,目光冷下來。

“原來如此,溫董,你女兒背着我兒子懷上別人的孩子,你們不知情也就算了,怎麽,難道真想讓你女兒帶着肚裏的孩子進顧家門嗎?”

溫父語塞,臉色鐵青地垂下頭顱,随後他扯了扯嘴角,說:“老顧啊,這事情我的确不知情,溫芯這孩子,我會在她想起來一切之後好好說她一頓的,如果真是如此,我讓溫凱訂個包間,然後給淩澤道個歉,我們兩家人還像以前一樣。”

“不必了,你們家的事我不想再摻和,你們好自為之,今後不要再來騷擾我兒子兒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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