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三片白羽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她懵了幾秒後, 小聲地說道:“不,我不願意。你快放開我。”
她跟他一點也不熟。
他沒有任何理由,為她做什麽事。
不願意……
許慕白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其實不能算是難過, 因為他有料想到, 她不願意跟他走。
可能,更多的, 是心虛。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趁人之危。
明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生活,就拿那種生活來誘惑她。
試圖騙走她。
只是, 她最後并沒有上當。
這讓他心虛之餘,又多了些挫敗感。
她寧願忍受自己并不喜歡的一切, 也不願意跟他回家。
那是不是表明, 她更讨厭他一些?
他落寞地放開了她。
羽輕瓷害怕地往後縮了縮, 伸手擋住自己的臉:“我不想拍照,你不要拍我。”
他想要拿開她的手,可是又擔心會傷害到她。
就在他為難的時候, 宋姨出來說道:“太太喊你們進去。好像是羽小姐的媽媽,有話要說。”
他摟住她的腰, 帶她下來。
她剛一落地, 就躲去了宋姨身邊。
其實, 她很不喜歡他動不動就抱她。
無論他把她當什麽, 她都不喜歡。
他們進門的時候, 剛好聽到孔仙凝在和沈如霜聊天。
“原來您知道我啊。”
“偶然間看到過你的視頻。漂亮的女孩子,總是很容易被人記住。”
許太太看到小阿瓷後, 對她招了招手:“快過來呀。”
羽輕瓷坐到許太太身邊。
她有些不太敢和媽媽坐在一起。
媽媽很漂亮。
而她, 卻是她的恥辱。
在任何方面, 都是。
沈如霜見羽輕瓷坐下之後, 出聲道:“輕瓷,你多大了?”
“啊,二十。”
她不知道媽媽為什麽,會突然問她這個。
“那可不可以,稍微有一點點精神呢?能不能別像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一樣。至少,不要含胸駝背吧。給別人造成的觀感,極差。”
許慕白聽不下去:“為什麽你刻薄得像一個後媽?”
起初他對沈如霜的印象一般。
但是自從她允許羽輕瓷安樂死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人極為可怕。
原本安樂死的流程就極為複雜。
他的機構更是特意增添了好多條款,并且必須要讓家人簽字才行。
除此之外,還要準備各種醫學上的鑒定材料。
他以為這樣繁瑣的流程,會讓她無從準備而中途放棄。
即便是她能準備齊全,也不一定會符合規定。
可是在審核完她的醫學鑒定後,他發現她是符合的。
在她所有的病症之中,重度抑郁反倒是最不起眼那一種。
身體上長期遭受着難以忍受的痛苦。
才是她選擇安樂死的主因。
當所有的條件都符合後,最後的保護屏障,就是她的家人。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的家人,竟然真的會同意。
自那以後,他就不想再讓她回家了。
許太太雖然因為沈如霜的話,感到心裏有些不舒服。
因為她覺得小阿瓷沒有那麽不堪。
可是自己兒子突然講話這樣尖銳,也是很不懂事了。
她小心地說道:“對不起啊,如霜。我這個兒子,不太會說話,是我沒有教好他,我向你道歉。”
沈如霜倒也并不怎麽在意,語氣淡淡地說道:“沒關系。敢說話總是好的,總比唯唯諾諾要好。”
羽輕瓷的心,疼了一下。
感覺媽媽好像在說自己,可是她好像改變不了。
她也不想,總是,讓她失望。
許慕白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
可他忽然意識到,有些話,阿瓷聽到後會難過。
就忍住了。
沈如霜對許太太說道:“許太太,感謝您這段時間,對輕瓷的照顧。聽她說,您常常幫她介紹客戶,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聽話聽音兒。
許太太心裏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不麻煩的。很多人都很喜歡小阿瓷,是她自己本身就很好,才會被注意到的。”
“是您太寵她了。她沒有任何設計上的天賦,而且更沒有什麽事業心,整天就只知道混來混去的。”
沈如霜和許太太不一樣。
許太太很少在外人面前教訓孩子。
但沈如霜幾乎總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讓羽輕瓷特別難堪。
許太太的擔心終于成了現實:“如霜,你這是,要做什麽啊?”
“我是想讓她把手上的工作停了,換個人來幫您和其他的太太們做衣服。您放心,新來的設計師,會比她要好很多。”
沈如霜說完之後,又對孔仙凝說道:“哦,還有您,孔小姐,您喜歡哪個設計師,我可以直接幫您介紹。”
孔仙凝開心地說道:“誰都可以嗎?”
有些設計師很難約到。一年好像也就只有幾個名額。
沈如霜輕聲說道:“當然。”
許太太覺得這件事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
“那個,如霜啊,我覺得,小阿瓷挺好的。她既然喜歡做這個,讓她試一試,也沒什麽不好的。”
“許太太,您願意支持她,我很感激您。不過,平心而論,她不值得被支持。畢竟大家都知道,喜歡和能力是兩碼事。她的姐姐資質平庸,做出來的東西至少勉強能看。至于輕瓷,她的作品就和她的人一樣,毫無靈魂。連普通人的水平都不如。”
孔仙凝原本還是挺生氣的。
她準備了好多挖苦諷刺的話,想着要當面說給羽輕瓷聽。
可是她發現,沈如霜比她說話難聽多了。
直白而惡俗的言語,或許能讓自己過足嘴瘾。
但是,這種從專業的角度,全面否定一個人,更能給他人帶來長久的傷痛。
甚至連孔仙凝也有一種,沈如霜是後媽的感覺。
許慕白一忍再忍,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慢慢學習的。不能一開始就這樣否定她。怎麽可以講,這麽過分的話?”
“人生的光陰是有限的。她在這條路上沒什麽前途,我勸她走其他的路,自然是為她好。你覺得我講話過分,可你大概不知道,外面的人說話比我過分多了。我給她留足了面子的。如果連這種程度的話,都接受不了,那她可以不用活了。”
沈如霜的話并沒有刺激到羽輕瓷。
因為這對她來說,是很平常的話。
她好像一直都是,在否定中成長起來的。
所以,聽起來不痛不癢的。
可是卻嚴重刺激到了許慕白。
并不是他不能聽到否定。
而是,他覺得她的話裏,有教唆阿瓷去死的意思。
“為什麽不符合你的标準,就可以不用活?如果個人标準,可以決定他人死活的話,那我覺得你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活着。”
羽輕瓷覺得許慕白的話有些過分。
主要是,她覺得這是她和媽媽之間的事情。
和他沒有關系。
他不需要如此義憤填膺。
她小聲地對他說道:“你不要再亂講話了。”
他隐忍地看着她。
心裏又是生氣又是難過。
許慕白的話并不會給沈如霜造成什麽影響。
因為她從未把他當一回事兒。
但她覺得許太太沒有出聲制止,想必是和許慕白的想法一樣。
所以,她需要解釋一下。
“我個人的标準,自然是不能決定她的死活。可是社會的标準,應該是可以的。”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從來不敢在外面的餐廳吃東西,沒有去大型商場逛過街,沒有到年輕人都喜歡的游樂園玩過,更不用說給自己拍什麽藝術照片了……整日裏,除了去做我給她安排的事情,就知道龜縮在她的小房間裏。”
“這種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生活,究竟有什麽意義呢?倘若她一直這樣下去,等到她七老八十了,仍舊窩在她的小房間裏,死在裏面都無人在意。”
許太太起初的确不理解沈如霜。
因為那些話聽起來,的确很傷人。
可是,就在沈如霜說到小阿瓷七老八十之後的生活時,許太太忽然覺得沈如霜好像,也并不是不愛小阿瓷。
因為她也曾經想過,許慕白會不會孤獨終老。
他整天看這個也是長方體,那個也是長方體。
唯獨不知道,其實只有他自己,是一個怪胎。
許太太趕在許慕白出聲之前,殷勤地對沈如霜問道:“那你準備今後讓小阿瓷做什麽呀?”
她想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
“她愛做什麽做什麽,只要別再做這個就好。她設計出來的東西,讓我覺得十分受辱。還不如整天在家裏睡覺,別再出來給我丢人了。”
羽輕瓷覺得這樣也挺好。
她挺喜歡睡覺的。
可能就是像媽媽說的那樣,她本身就沒有任何天賦。
許慕白忽然有些擔心。
那他豈不是更沒有理由見她了。
“你連她的後路都沒有安排好,就直接剝奪她工作的權利。你這是,在欺負她。”
沈如霜現在是真的,被許慕白給逗樂了。
“輕瓷都不在意,你替她着什麽急?你都不覺得,自己有些傻嗎?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辯駁過一句話,這說明什麽,說明她自己,也不是很認可自己。”
“像她這種,從來沒有為自己,争取過什麽東西的人,不值得你像個傻瓜一樣地為她講話。”
羽輕瓷默默地點了點頭。
如果是別人對她說這些話,那她應該不會相信。
可媽媽是她很在乎的人,也是很專業的人。
她也覺得她說得對。
沈如霜今天來這裏,本來就是為了感謝許太太對羽輕瓷的照顧。
以及告訴她,不會再讓羽輕瓷從事設計工作的消息。
現在都說完了,她也該離開了。
羽輕瓷有些日子沒有見沈如霜了。
她自然是要跟她一起離開。
可是許慕白突然擋在她們面前:“你可以離開,但阿瓷不能跟你走。”
羽輕瓷一聽到許慕白這樣講,特別害怕媽媽真的把她給丢在這裏。
她往沈如霜的身後躲了躲。
他看到她躲閃的樣子,忽然很想把她給揪出來。
許太太擔心許慕白又說錯話,給沈如霜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急忙說道:“你在這裏亂摻乎什麽,小阿瓷跟媽媽走有什麽不對的?”
然後就讓家裏的保镖把他給拉開了。
因為沈如霜始終在場的關系,孔仙凝最終也沒能教訓羽輕瓷。
不過以後有的是機會。
都怪她,讓她在許家丢這麽大的人。
羽輕瓷在上車之後,很想看看沈如霜。她好久不見她了,特別想念她。
只是,沈如霜一向不喜歡她的目光。
她低垂着頭,一時有些不太敢看。
作者有話說:
小白:我覺得,她媽媽對她不好。
許太太:你快別亂說話了!小心以後你連小阿瓷家的門都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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