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片白羽

◎我們拍一張合照吧◎

他見她低垂着頭不講話。

以為她是不想幫他。

他扶住她的腰, 低聲威脅道:“不幫我塗,我就不放你下去。”

在從未涉足過的情感領域裏。

他很難意識到,自己過界的行為和不擇手段。

只知道盲目而熱烈地渴求着, 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明明只要慢慢講清楚, 鼓勵她來做這件事就好。

偏偏要去威脅。

讓人難堪。

說實話,他的威脅很有用。

可是, 她根本不敢去摸他的臉。

他這就是在為難她!

她小聲地和他商量:“你先讓我下去,行嗎?”

坐在這裏,特別引人注目。

如果不是擔心會傷害到含羞草, 她恨不得整個人都躲到裏面去。

然後,再也不出來。

他對她輕聲問道:“放你下去, 你就會走, 是不是?”

她緊張地說道:“不是。我只是, 要去洗手。要洗手,才能給你塗藥。”

許慕白剛想再說些什麽,宋姨猶豫了半天, 終于走過來說道:“小白啊,太太不讓你欺負羽小姐。你這樣, 會吓到羽小姐的。”

之前離得遠, 她只看得到他們兩個人姿勢親密。

現在走近一看, 才知道羽小姐一直努力地在躲避。

好可憐。

許慕白對宋姨溫和地說道:“我沒有欺負她, 只是, 在求她幫我塗藥。”

羽輕瓷愣住了。

如果,她剛剛沒有聽錯的話, 他剛剛是說的, 求她吧。

求她……

這是求人的姿勢和态度?

宋姨也有些為難, 這一看就是在欺負嘛。

許慕白捏了捏她的腰:“阿瓷, 我有沒有欺負你?”

在他看來,他就只是小小地威脅了一下她。

還算不上欺負。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除非許太太過來,不然許慕白是不會聽話的。

她不想讓宋姨為難。

許慕白對宋姨說道:“麻煩您拿一包濕巾過來。”

宋姨沒辦法,只能去拿。

拿完之後,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

他拿過羽輕瓷的手,幫她擦了擦。

“好了。幫我塗吧。”

他的臉離她很近,近得她想要擡手打他……

可是,又不敢。

她只能拿了一張濕巾,輕輕地幫他擦着臉。

宋姨在一邊看着,這兩個人還真是準備塗藥啊。

可是,他們之間的氛圍,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小白如果只是想要找人塗藥的話,幹嘛要将羽小姐困在這裏。

明知道人家不願意待在這兒。

太太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打他了。

羽輕瓷低着頭,在無名指的指腹上,擠出了一點凝膠。

她給自己塗過很多次藥,所以很有經驗。

無名指是最難控制的手指,也是力度最輕柔的那個。

她看向他的臉,然後發現自己沒辦法回避他的目光。

“你閉上眼睛。”

他笑了一下道:“為什麽?”

她聽到後,瞬間垂下頭:“不為什麽。我不塗了。”

他輕聲說道:“我閉上了。給我塗吧。”

她緩緩擡起頭,然後試探地摸向他的臉。

順着那道印記,一路摸下來。

可能是因為不怎麽專心。

摸完之後,她才發現一件,特別尴尬的事情。

摸他臉的那根手指。

沒有塗藥。

她無名指上的藥,全蹭在了自己的手心裏。

吓得她瞬間低下了頭,立即又擠出來了一點。

然後小心地幫他塗抹着。

許慕白閉着眼睛突然出聲:“我小的時候,夢到過你。”

羽輕瓷覺得難堪極了。

他好像總喜歡講一些奇怪的話。

不過,在她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就受到了很嚴重的傷害。

就連她自己,都沒有見到過,她原本的面貌,會是怎樣的。

只知道,她從小就是很恐怖的樣子。

如果他小時候真的夢到過,那大概會吓壞吧。

想到這裏,她手上的動作比之前更柔緩了一些。

他繼續說道:“我小的時候,認知能力上的障礙,比現在還要嚴重。每天都要做很多的訓練,為了更像一個正常人。”

在一邊的宋姨可以作證。

那時候她剛來許家,覺得這樣的家庭哪裏都好。

就是家裏的孩子,比較慘。

“你身後的含羞草,就是我練習用的。可我那個時候,完全看不出來,它們的變化。所以就常常偷懶,躺在這裏睡午覺。”

“後來,有一天,我夢到了特別可愛的小精靈,就是你。睜開眼睛後,溫柔的陽光,透過葉子的間隙,灑在我的臉上,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我想,應該是你讓我感受到,這種舒服的。”

對于羽輕瓷這樣的人,是沒辦法用常人的思維去想事情的。

哪怕許慕白不只說過一次,她是小精靈。

她也只會依據過往的經歷來判斷。

大概,是在反諷。

在她的內心深處,根本無法将自己和小精靈聯系起來。

至于他後面說什麽舒服不舒服的。

她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只是覺得心裏很難過。

在幫他塗好凝膠之後,她低下了頭。

許慕白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她的回應,所以就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她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将下巴輕抵在她的肩頭,她吓得往後躲了一下。

只是沒能躲開,就被他按進了懷裏。

她身後的含羞草,輕柔掃過他的臉,酥酥癢癢的感覺。

他像是在夢裏那樣,抱住了他的小精靈。

她被他抱在懷裏,感覺很不舒服。

許慕白所有突兀的舉動,都會增添她對他的恐懼。

她小聲地說道:“你放開我。”

他只是嘴上“嗯”了一聲,可是并未松開手。

宋姨想了想,要不自己還是喊太太過來吧。

羽小姐雖然給小白塗了藥,可看着也像是被迫的。

而且,她看得出來,羽小姐很害怕小白突如其來的懷抱。

就在她想要離開的時候,忽然看見有人進來了。

宋姨是這裏的老人,基本上對來這裏的訪客,都會過目不忘。

更何況,這次來的人,很有記憶點。

宋姨第一次見到沈如霜的時候,就覺得她很漂亮。

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彙。

放在她身上都不足為奇。

羽輕瓷的聽力很好,對于親近的人,她甚至能通過走路的聲音,來判斷是誰。

她慌亂地說道:“你快點放開我,我媽媽來了。”

許慕白不懂,為什麽她媽媽來了,他就要放開她。

可因為害怕她哭,他也不敢太欺負她,所以就松開了她。

但仍舊沒有放她下來。

羽輕瓷不想被媽媽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

她瑟縮着,希望許慕白的身體,能擋住自己。

做出這樣不得體的事情,她不想被媽媽讨厭。

宋姨上前迎着沈如霜進門。

期間有過短暫的交流,不過大多都是一些客套話。

或許是沈如霜只顧着講話,所以并沒有注意到,含羞草旁邊的兩個人。

等沈如霜進去之後,羽輕瓷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對他祈求道:“許慕白,求你放我下來吧。我不想惹媽媽生氣。”

他誤會了她的意思,有些難過地說道:“為什麽,和我在一起,會惹你媽媽生氣?”

她小心地解釋道:“不是因為你,而是被媽媽看到,我坐在這裏,她會生我的氣。”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不肯放她下來,又對她問道:“這裏,有什麽不能坐的?”

他覺得她坐在這裏可愛極了,甚至想給她拍照。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

“反正,就是很不好。求你讓我下去吧。”

他扶住她的腰,認真地說道:“我們拍一張合照吧。拍完合照,我就放你下去。”

羽輕瓷有一種世界傾塌的感覺。

她從小到大,一張照片都沒有拍過。

連照鏡子,都只是匆匆地照一下。

怎麽可能拍照?

沒有人會願意和她拍照的。

她也特別害怕閃光燈照在自己身上。

上學的時候,有同學偷偷帶了手機,然後趁她午休的時候,拍了她的一張照片。

最後發得到處都是。

說是,她的照片,能辟邪。

有比較善良的同學告訴了老師。

老師雖然懲罰了那個人。

可是,她每次想起來,都很想死。

這世間的道理,自然是邪不壓正的。

好人也遠比壞人,要多上許多。

可是,再多的善意,也救不回一個被惡意摧毀的人。

那種傷害是終身的。

過往的創傷,會蒙上你的眼睛,捂住你的耳朵,遮蓋住你的心房。

讓你從此再也不敢相信,會有人對自己好。

不敢再相信,自己值得被好好對待。

正是基于嚴重的傷害,以至于羽輕瓷很長時間都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很容易就被人,做成辟邪的東西。

她認可自己的醜陋,認可別人把她當成異類。

認可那種沒有教養的人,所散播出來的惡意。

陷入自我懷疑和厭棄之中。

羽輕瓷強忍住眼淚對許慕白說道:“你也要,拿我的照片,辟邪嗎?”

“什麽意思?”

他能感知到她的情緒不太對勁,可是并不理解她話中的含義。

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那樣欺負他。

所以,他不知道,這是很侮辱性的詞語。

她低着頭小聲地說道:“我只是,小的時候,遭遇過意外。這應該,不能算是我的錯。因為那個時候,我太小了,根本沒得選。”

因為兩個人之間的思維誤差。

許慕白同樣不理解,她為什麽會突然對自己講這些。

可是,她的話,讓他很想抱抱她。

他再次不顧她的抗拒,将她按進自己懷裏。

對于羽輕瓷來說,許慕白這種人的擁抱,她一點也不想要。

只會覺得他時好時壞,很恐怖。

她難過地說道:“我沒有想過,出來吓人。讓你覺得害怕,真的很抱歉。可是,能不能,不要因為我的臉恐怖又詭異,就想着拿來辟邪。”

她并非是把他當成當年的那個同學。

只是覺得,像她這樣的人,他拍她的照片。

除了拿去辟邪,還能用來做什麽呢?

許慕白聽過之後,覺得很震驚。

因為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出現這樣奇怪的想法。

被她這樣誤會,他并不感到生氣,只是覺得很心疼。

他将她抱得更緊了一些,語氣卻變得小心翼翼:“阿瓷,我,我沒有那樣想過。你對我來說,一點也不恐怖。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小精靈。”

“我想要和你拍合照,是擔心如果以後你不想見我的話,我就可以拿出你的照片來看。我從來沒有害怕過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把你藏起來,再也不讓你出來。我們永遠在一起生活,我會好好地保護你。”

作者有話說:

小白:如果你覺得外面很可怕的話,我願意永遠守護你。

小阿瓷:你可能不知道,現在要給我拍照的你,才是最可怕的。(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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