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簡璐小時候的性格算是個假小子,鬧騰是真鬧騰。
她留短發,不愛穿不方便行動的裙子,做事大大咧咧,話又多。
她的話十句中有五句基本都是說給傅時羿聽得,簡忠明和張維婉那時候很照顧傅時羿,時常叫簡璐帶吃的用的去學校給傅時羿,所以哪怕後來她和傅時羿一個學文一個學理,也不妨礙她每天找傅時羿。
她很喜歡粘着傅時羿,在高二之前她一直将這根源歸結于自己欠着傅家的,她理應對傅時羿很好,直到高二那天,她聽到那些話。
她很後知後覺地體會了一把心髒疼的感覺。
其實在那之前傅時羿對簡璐的态度也算不上多好,他一直記恨着簡璐是害得傅勇再也站不起來的人,青春期乃至後來叛逆期,仇恨也被放大了,他在學校裏看到簡璐每回都假裝沒看到。
簡璐卻總是渾然不覺地笑臉迎上去,時常是手裏拿着張維婉要她帶給傅時羿的水果或者便當,一邊遞給他一邊還要念叨幾句,今天的水果是什麽,或者便當裏有他愛吃的什麽菜……
那時候傅時羿想,這人真煩。
簡璐不在乎傅時羿的冷臉,她覺得他恨她是應該的,但直到聽到那些話她才直到,原來除了仇恨之外,傅時羿是真的反感她這個人。
她的長相他不喜歡,她的性格也叫他讨厭。
在難受過後簡璐想,長相無法改變,性格是可以調整的。
一開始簡璐自己也很難把控,她第一步是從少說話做起。
能不說的廢話,就別開口了,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尤其是在傅時羿面前。
再後來,少笑,就是笑也要收斂着些,留起長發,換上裙子。
周圍的人都說,女大十八變,簡璐不光漂亮了性子也沉靜了,是個真正的淑女了。
她以為傅時羿會對她改觀,會對她滿意一點,但到頭來還是她想得太多了。
Advertisement
簡璐到家,傅時羿還沒回來,她洗完澡躺床上糾結了一下,也不知道傅時羿會不會還生氣,如果他生氣她要不要哄他一下,但就這麽琢磨着,竟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翌日早簡璐睜眼,大床上只她一個人。
身旁床鋪涼的,昨夜這裏沒人睡過。
簡璐心裏不太舒服,起床後下樓,發現一樓客廳她為傅時羿留的燈也沒關。
他沒回來,燈亮了一夜。
簡璐去找手機的時候心裏開始忐忑。
傅時羿就是氣也不能不回家吧?何況那點兒事至于這麽生氣麽?簡璐想不通。
電話裏沒有未接也沒有信息,她打開微信找到傅時羿,他安安靜靜躺在聯系人列表裏,已經沉到了最下面,上一回的微信還是一周前發的。
簡璐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撥了傅時羿的電話。
那頭過了很久才接電話,接通了卻沒人說話。
閱盡無數狗血劇和小說的簡璐心都提了起來,只怕下一秒電話那頭就要傳來個女聲問她是誰。
又覺得不可能,她和傅時羿只是一次不和諧,沒理由一次吃不到就要采野花吧,他看起來也不像那麽饑渴的人。
然後那頭就說話了。
簡璐只覺得自己心口咯噔一下。
居然還真是個女的。
“簡璐是嗎?”
簡璐聽着這個女聲,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
她問:“你是哪位?”
“我是于思曼啊,”那端語氣溫軟,“不好意思,昨晚我這邊出了點事情,耽擱得傅總沒能回家,也忘了和你說一聲。”
簡璐腦子轟的一聲,炸了。
頭天晚上傅時羿本來是和賀诏吃飯,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磨蹭得就晚了,準備回家時接到個很突然的電話,是醫院打來的。
于思曼出了車禍,車禍之前正給傅時羿打電話,他理所當然成了護士試圖聯系的對象。
賀诏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倆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不去一趟醫院,還真說不過去,抱着去看看情況的心思直奔醫院。
去了就很尴尬。
于思曼胫骨骨裂加輕微腦震蕩,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傅時羿和賀诏到的時候她人已經清醒了,正和人打電話。
那通電話打得不太愉快,于思曼在哭,傅時羿跟賀诏面面相觑。
于思曼打完電話擦幹眼淚,努力擠出笑容對傅時羿和賀诏說:“讓你們見笑了……”
她解釋了下,原來電話是她母親打來的。
于思曼是單親,母親一身病,在家還要看護照看着,自然是不可能來醫院陪她的。
于思曼頭暈,話沒說幾句,就開始惡心難受,自己強撐着下床去洗手間想吐,人搖搖晃晃的,走個路都能疼出一身汗水和兩眼淚,傅時羿在旁邊像塊石頭,賀诏忙扶了一把,将人送進洗手間。
賀诏出來跟傅時羿商量,覺得不能放于思曼一個人呆在醫院。
傅時羿沒意見:“那你留這看着她吧。”
賀诏将傅時羿拉住,“我一個人?”
傅時羿反問:“不然呢?”
賀诏覺得傅時羿這人沒有同情心,“你陪我,行不行?”
傅時羿不樂意,“你惡不惡心,一個大男人,我陪你什麽?于思曼又不是吃人的怪物。”
賀诏軟磨硬泡一陣,“你急着回家幹嘛?傅嫂你天天見,一天不見不會死的。”
一提簡璐,傅時羿倒是默了幾秒。
心情瞬時變得很糟糕。
最後他勉強答應賀诏留下來,但毫無照顧病人的自覺,大半個晚上都拿着手機在靠窗那邊的椅子坐着發怔,腦子裏的東西十分的不能描述。
他覺得簡璐對他沒什麽熱情——當然,她對任何人任何事現在好像都沒什麽熱情,但她在床上也沒什麽熱情,這就很尴尬了。
他是個男人,男人受不了這個。
簡璐太被動,從第一次到現在,他有一種他在單方面取悅她的感覺,并且她還吝啬于給出回饋,她好像從來都不會意亂情迷,這讓他很挫敗。
而且她還不願意給他生孩子。
他個人對于孩子其實沒有多想要,只是自己老婆不願意給自己生孩子就是另一回事。
從很久以前,他就時常有這種感覺,他抓不住簡璐。
這種感覺很糟糕,他一直清楚簡璐對他示好的原因是她內疚,曾經他覺得這內疚能捆她一輩子也好,但後來簡璐變了。
她還是對他很好,只是在他身邊,她不快樂得顯而易見,她話變少了,笑容也沒有了。
他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她真的受不了就要離開了。
他得用內疚以外的東西捆住她,在他想到以前,簡家就成了暴發戶。
他那段時間心情都不好,金錢會将人劃分出階層,簡璐可能會離他更遠。
他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讓自己也變成一個暴發戶,但金礦不是誰都能挖的,他決定創業。
過程很艱難,一度難到他心力交瘁,最初丢掉大單的那天他一個人去酒吧買醉,他太失敗了,沒法和簡璐站在對等的位置上,他覺得她要飛了。
那個晚上簡璐來酒吧接他,吃力地扶着他去酒店,最後他其實不是沒有意識。
哪裏有什麽酒後亂性,用見色起意來形容可能要更恰當一些,他吻了她,而她沒有拒絕。
她緋紅的臉,水光潋滟的眼眸,起伏的胸口……一切一切,都是誘惑。
他不能讓她飛,他要折斷她的翅膀。
他終于得到了她,那一晚,他們完完整整地屬于彼此。
盡管她才大三,但他也不想再等了,直接提出結婚,他有些卑鄙地想,她是不會拒絕的,她對于他一向有求必應。
可聽到答案的時候,他卻也想,就這樣了。
就連結婚都是因為內疚和贖罪。
簡璐很關心他,她的生活明明是圍着他打轉的,她對他很好,但他心底卻始終有個無法填補的空洞,這令他時常對這段婚姻感到無望。
偶爾他也會想,不然生個孩子來綁住她吧,可是她不願意。
他越來越覺得,她遲早要飛。
胡思亂想大半宿,傅時羿因為某些情緒作祟,最後還是沒給簡璐打電話,也沒發信息。
他等她主動來問,等一夜也沒等到。
因為熬夜的關系,早晨他和賀诏精神都不好。
賀诏去買早餐,傅時羿就去洗手間洗漱,再出來,于思曼手裏拿着他手機,叫他一聲。
“傅總,簡璐剛剛打來電話了。”
傅時羿心口緊了下,走過去從于思曼手裏接過手機。
于思曼繼續道:“我剛幫你接了。”
傅時羿正要打電話的手頓了下,蹙眉看于思曼。
于思曼抿唇,“放心,我和她說得很清楚。”
傅時羿還是不爽,他不喜歡別人擅自做主,但和于思曼不熟,也就沒說什麽。
于思曼嘴巴還沒停,“簡璐說,她等會兒要來看看我。”
傅時羿這才想起,簡璐和于思曼是認識的,還是同專業的。
他拿着手機沉默地在旁邊椅子上坐下。
于思曼眼睛在男人英俊的臉上打量。
因為沒有剃須用具,他下巴上有一點青黑的胡茬,但不會令人感覺邋遢,反而因此多出幾分硬朗的味道。
傅時羿低着頭看了會兒自己手機,确認簡璐沒有再發什麽消息,他捏緊手機,擡眼對上于思曼直勾勾盯着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