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大學時,葉長安曾深深質疑過簡璐喜歡傅時羿什麽,她認為簡璐是花癡,只看臉,并給出好心建議——學院裏帥哥其實不少,追簡璐的也不是沒有,何必單戀一枝渾身是刺的花?外面還有整片森林可以探索。
後來簡家成了暴發戶,葉長安勸說簡璐的說辭換成了:“難道你想扶貧?你現在也算小富婆了,不如找個富二代吧。”
簡璐聽不得別人說傅時羿一點不好,那時候就跟葉長安争辯:“你別這樣說他。”
葉長安不屑地哼哼。
在簡璐心裏,傅時羿始終是和別的人不一樣的,這種特別無關乎金錢和地位,也無關乎曾經簡家和傅家之間那些事,甚至無關乎傅勇受過的傷。
認識傅時羿時她才十歲出頭的年紀,每次被張維婉帶去傅家,她都喜歡尾随他身後。
她還小,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歉意和感激,那時候每次去傅家,張維婉總會準備一些禮物帶給傅勇和周靜,她就會為傅時羿準備禮物。
小孩子拿出手的東西如今回頭看很可笑,她視若珍寶的魔方,或者是她覺得很漂亮的筆記本,書簽……
其實那時候她也不是看不到傅時羿眼底的嫌棄,傅勇和周靜将傅時羿教得很好,縱然他不喜歡那些禮物也從不會當面拒絕她,只是收了禮物後總會說下次別送了。
他排斥她的态度其實一直表現得挺明顯的。
簡璐那時是小孩子心性,雖然有些難受但也不會很放在心上,她和傅時羿的關系出現轉機是在她上初二那年。
兩人打從初中起就上同校,傅時羿高她一級。
傅勇受傷之後,傅家的經濟負擔落在周靜一個人身上,周靜在醫院做醫生,将傅勇也安頓在醫院裏,想找到治好他的辦法,周靜每天都很忙,傅時羿大多時候根本沒人管。
這個沒人管是各種意義上的,有時候他連飯都沒得吃,家裏要給傅勇治病,錢也緊張,一家人都只能節衣縮食。
十幾歲的傅時羿簡直恨死了簡璐和簡家人。
張維婉得知情況後,起初是讓簡璐帶傅時羿回家吃飯,簡璐嘗試過,回回碰冷釘子,後來張維婉只能做便當給兩個孩子。
Advertisement
簡璐每天給傅時羿送飯,而且是早中晚三餐都有,她每天帶的飯比書都沉。
在沒有周靜和傅勇看着的地方,傅時羿曾經其實有過耐心告罄教養全無的時候,他将簡璐帶給他的便當當着她的面扔進了垃圾箱。
周圍還有其他學生,傅時羿身邊是同班的男生,一堆人看簡璐笑話。
簡璐漲紅了臉,被氣得轉身跑了。
後來放學,傅時羿鬼使神差折回去找那垃圾箱,他看到簡璐一邊哭一邊從垃圾箱裏便當盒翻出來。
然後接着站在垃圾箱旁邊哭得抽抽搭搭。
傅時羿在原地站着看了很久,簡璐哭完了,用紙巾擦了擦髒兮兮的便當盒,發現擦不幹淨,又給扔回去了。
也不知是圖什麽。
傅時羿以為這就算是結束了,他正尋思要不要躲起來別讓她看見,就見簡璐又蹲了下去。
她又哭。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不就是個便當嗎,這怎麽沒完沒了?
這次她哭出聲,整個人往地上攤,傅時羿忍無可忍走過去,喊她一聲,“喂。”
她在他這裏就連個名字都沒有。
簡璐沒聽見,哭得專注,幾乎躺地上了。
他有種踢她一腳的沖動,但在付諸行動之前他就覺察異常。
簡璐手捂着肚子,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
他趕緊過去彎身,半蹲在她前面看她,“你怎麽了?”
簡璐嗚咽一聲,“肚子疼……”
簡璐發育得遲,初二才來初潮,第一次疼得要死要活,還血染了校服褲子。
那天兩個人從校醫務室出來,傅時羿的臉半黑半紅,尴尬到極點。
簡璐覺得丢臉,她雖然是第一次,但早從其他女生那裏聽說過。
吃了校醫給的藥之後疼痛有所緩解,校醫是個大姐姐,還給了她衛生巾,但當然不會給她褲子,她很絕望,不知道要怎麽穿着被血染了大片的褲子從學校坐公交車回去。
那是個秋天的傍晚,傅時羿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劈頭蓋臉罩簡璐腦袋上,“把這個系上。”
簡璐将衣服拿下來,神情有些茫然,“萬一弄髒你衣服……”
“廢話真多,”傅時羿顯得很暴躁,“讓你系你就系。”
簡璐眼睛一眨,淚珠子眼看又要滾下去。
傅時羿也想哭了,簡璐怎麽那麽嬌氣!
他走過來,将校服扯到手裏,往她腰間圍,手繞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身形真是很嬌小。
女孩子果然是不一樣的,小小一個,很容易就被他圈在兩臂之間,好像抱着一樣。
他趕緊打住自己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拉過袖子系了個潦草的結。
擡眼時,撞上簡璐的目光。
她呆呆愣愣看着他,眼睛紅腫,長而濃密的睫毛上還綴着晶瑩的淚珠。
兩個人站在行政樓後面的位置,有夕陽餘晖照過來,在她臉上身上鋪開一層溫暖瑩潤的光暈。
他心口被什麽東西軟綿綿地撞了下,莫名地更加煩躁,別開眼不看她,說了句:“哭起來更醜,你還哭?”
簡璐抽抽鼻子,用手擦幹眼淚。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校園,速度很慢,因為簡璐走不快,她身體佝偻着,小腹還是隐隐有些疼和脹。
傅時羿放慢了速度,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背影。
在公交車站時,他想,他也不是要送她,跟過去取回來自己的外套就好,他沒有回學校取自行車,而是跟她上了同一班車,然後被擠得死去活來。
簡璐本來就難受,小小的身體無法舒展,甚至夠不到公交車上面橫杠的拉環,他攬着她的肩,盡可能護着她辟出一條路,到車的後門口那裏,總算有豎竿,他将她的手拉着按上去,“扶着。”
因為人多,人聲嘈雜,他說話時貼得很近,看她被旁邊人擠到,他的手繞過她背後扶住竿子,護住了她的身體。
這趟車很擠,一直沒座位空出來。
傅時羿心裏焦躁,簡璐狀态好了一點時,側過臉看他。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我臉上有字?”
簡璐抿唇低頭,小聲說了句:“今天的便當,我媽做了你最喜歡的土豆牛腩焖飯,還有一個煎蛋,是我做的。”
傅時羿沉默着。
她又嘀咕一句:“我第一次煎蛋,但我做得很好,是熟的,也沒有糊。”
他還是不語,但心中有不詳預感。
果然,簡璐繼續自言自語:“金燦燦的,和外面賣的看起來差不多,不,我覺得比外面賣的好。”
“你沒吃到,真可惜。”
“浪費糧食會遭天譴的,因為你,一只母雞白白失去了它的孩子……”
傅時羿被氣笑了,“你閉嘴吧。”
他從以前就發現了,她話特別多,他很确定就算他不接話她也能無止境說下去。
他又想,廢話多說明不難受了。
簡璐閉嘴只維持了兩分鐘,然後又開口。
“你不要告訴我媽便當被扔掉了。”
傅時羿擰眉,聽見她又道:“那是我媽的心意,她知道了會難過的,她很關心你。”
這話傅時羿不知怎麽接,他當然不會去跟張維婉說這事兒,頂多見了面說一句以後不用給他做飯。
但很快他就想到,簡璐的煎蛋也被他扔掉了,而且是當着她的面。
難怪她哭得那麽傷心。
簡璐還是自言自語似的說話:“你以後要扔能不能不要當着別人的面?”
這一句聲音弱了點,他卻聽清楚了,一時失神。
簡璐最後嘟囔了一句:“我不要面子的啊?”
之後她就真的沉默下來了,他反倒開始不習慣,很想她說點什麽。
那天傅時羿送簡璐回家後,很尴尬。
傅時羿的校服外套上真的留了血跡,雖不多,還是挺明顯的。
張維婉在家,看着兩個孩子,笑容有點挂不住,“時羿這外套留在這,阿姨給你洗吧。”
傅時羿沒怎麽推辭,推辭也沒用,他離開以後,張維婉拉着簡璐叮囑道:“以後是大姑娘了,和時羿保持點距離。”
簡璐皺眉:“為什麽呀……”
難得她今天剛剛覺得傅時羿對她好了那麽一丢丢。
張維婉也不知道要怎麽說,很籠統地撇了句:“男女有別。”又補充:“也沒別的,這種事兒以後不要麻煩他了。”
徹底疏遠不可能,張維婉也清楚,兩家這尴尬的關系裏,他們是有所虧欠的那一方。
簡璐記得,從那以後,雖然傅時羿對她依舊愛理不理,但她送過去給他的東西,他都會收下。
後來兩天,簡璐提心吊膽,日常接受葉長安的綠帽子警告,但是于思曼那頭卻詭異地沒了動靜。
因為于思曼受傷需要在醫院休養的緣故,原本和傅時羿的訪談也延遲了。
得知這個消息,葉長安找到對簡璐新的恐吓點,發微信給簡璐:你看看你看看,一個專訪而已,江城晚報有多少記者多少內容編輯?為什麽就非要等于思曼出院才進行?
簡璐神經大條,本來沒想到,經由葉長安一說,也覺得不妥,但她總不能去找江城晚報問問為啥一個訪談非要于思曼來,想來想去,只能問傅時羿。
但傅時羿從前最厭惡她喋喋不休,話得問得有技巧,她琢磨良久,最後在周五晚上傅時羿床上搞事的中場休息時間裏發問。
聽說男人這種生物吃飽了心情就會好,她覺得這個時候相對而言比較穩妥,應該不容易碰壁。
于是沉浸在賢者時間裏的傅時羿就聽到簡璐問:“其實于思曼受傷住院,江城晚報可以派其他記者來采訪啊,她來做內容不就好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傅時羿: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