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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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漸漸暗了下來。

從窗子射出的燈光,星星點點,讓寂靜的漕河鎮, 在夜色中越發靜谧。

寧靜的夜并沒有讓所有人都心歸平和。靠近鎮中的一棟房子內。

戴仼看着阿淼和阿智帶回的照片,陰沉的臉色, 沒有晴過。

雖然早有意料, 但照片中的景象還是讓他攥着照的手緊了又緊。

砍伐現場,不忍直視。留在平地的樹樁, 滿地的枝杆木屑, 一片狼藉。

在砍伐百年老樹的過程中, 同時被毀的還有不少周邊的好木。

“狗|日的!”阿淼罵道:“這他娘的也太猖獗了!”

“我看這件事不簡單, 得好好琢磨琢磨。”阿淼摸着下巴道。

這麽淵遠的大山深處,左是懸崖,右是湖海,前有人巡守,這樣的地勢環境, 百年珍木竟能不翼而飛!

戴彺擡頭看了眼一直沒出聲的阿智。

阿智明白他這一眼的意思, 他說:“從地上留下的拖拽痕跡看, 不是從別處上的山, 而是從懸崖。”

直接從懸崖上山,這是什麽情形?

大凡懸崖都是高而陡, 崖頂與地面成九十度角,且荊棘滿布, 人怎麽能從這裏攀爬得上?又怎麽将這麽重的樹轉移?

“樹樁旁有大型油鋸的壓痕……”

阿智細細說着具體的細節。

阿智的心思比阿淼細致, 戴仼會示意他說, 就是知道這一點。

據阿智對現場的描述,一般砍伐現場有的跡象都有,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有人能攀崖而上,那麽大而笨重的砍伐工具又是怎麽上去?

室內一時靜寂無聲。

“我去看看戴爺爺。”阿智打破了沉靜。

戴爺爺病倒後,他倆已經進了山。

回來時聽留守山屋的薯條說起時,當即就想趕去醫院,後得知戴爺爺已經清醒過來,又收到戴仼在回漕河鎮的路上,這才停留下來。

戴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這會晚了,沒車,明天再去。”

阿智說:“我能攔得到順風車。”

戴仼看了他一眼,還沒說話。

阿淼插嘴,隐帶嘲意,“這方面你最有能耐。”

阿智卻連眼風也沒給他一個。

挑釁沒人接讓阿淼有些讪讪。

阿智是被戴爺爺撿回來的孤兒,當時,他正流浪到鎮上,在一場大雨中暈倒在路口。

戴爺爺把他救醒後,心軟讓他留了下來。

戴爺爺當了幾十年的護林員,臨老也舍不得離開大山,經常住在山屋裏。

阿智沒有親人,把戴爺爺當成唯一的親人,他自願跟到山屋,與薯條,貴子,泥鳅他們一起白日裏巡山護林。

阿淼說這句話是有出處的,出自阿智本人。據他說在流浪的日子,搭過不少順風車,對這種事很有一套。

阿淼常常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認為阿智說話比他還能吹。

阿智是個平時話不多,要真辯起來,兩個阿淼也說不過他。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

阿淼轉過頭,說了句,“這小子,算他還有點良心,不枉戴爺爺疼他這麽些年。”

戴仼不置可否。

阿淼嘿嘿笑:“隼大,戴爺爺對他比對你這個親孫子還要好,你就沒點想法?”

戴仼懶得理他。

阿淼還在喋喋不休,“戴爺爺記得他每次生日,記得他吃花生過敏,記得他……”

“你要是能像他一樣把老爺子事事放心上,哄得他心中開懷,我不介意老爺子待你比親孫還親。”戴仼對他說。

阿淼一噎,這個怕真沒人能比得上這個流浪兒阿智,他對老爺子的細致耐心真沒得挑,更別說逗老爺子那一套套了。

阿淼還是不爽,繼續上眼藥,“你就看不出這小子不像表面看的那樣簡單?他心頭藏有事,肯定是不可告人的!”

戴仼淡淡掃了他一眼,“只要他真心對待老爺子就行了。”

“你這人也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吧!”

阿淼連連頓足,“防人之心不可無啊,你知道他出身如何?從哪裏來?這些他都磨棱兩可。”

“這麽多過去年了,他危極你什麽了?”戴仼睥了睥他。

這倒沒有,他就是看他不順眼。因為這個阿智說話最讨厭了。

阿淼打死也不會說他是因為阿智總将他駁得啞口無言。

戴仼輕嗤,“你跟個孩子較什麽勁!”

阿淼語塞,好一會才呢喃低語,“他才比我小兩歲,還是孩子?他得叫我哥呢,也沒見他禮讓過兄長……”

戴仼沒理他的嘀咕,他在想着那失盜的桢楠木。

被盜的木材出現在西寧張宏亮手中,張宏亮是最終的買家,這是他可以肯定的。

可姓張的是通過什麽渠道購得?在到他手前是轉過幾手還是直接從盜木者手中賣到他手中?

想要弄清盜木者,張宏亮那裏絕對是打開的缺口。

他跟丁梓達成的協議就是讓她從張宏亮那裏拿到購入這批木材來處的單據資料。

想到丁梓他思緒不自覺頓了下,他沒意識到,想到她,讓他心緒複雜。

*****

西寧,張家別墅。

上午九點多了,還在樓下廳裏見到張權身影,丁梓半點也不感到奇怪。

甚至見他竟然耐着性子和何顏妍說話,也沒半點波動。

聽他說:“小媽,今天委屈你了,我要借妹妹一天。”

何顏妍被他這聲小媽叫得受寵若驚,但凡做人繼母的,跟繼子繼女們的關系都不會太融恰的。

張權自她進了門更是沒将她放在眼裏過,只要她安分守着繼母的頭銜,沒有過多的想法,他也就沒有把過多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必要。

因此,一直以來,他有他的生活圈子,很少回家,即便回來了,也是将她透明。

這麽多年了,別說叫她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她正眼說話。

讓她覺得這真是留下女兒的一個意外驚喜。

何顏妍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不,不委屈。梓兒,她,她會很高興的……”

突然瞥到丁梓下樓的身影,忙喊,“梓兒……”

趕上前幾步一把将丁梓拉了過來,“你哥哥,他,他有事找你。”

臨走前,不忘吩咐,“別任性,好好跟你哥哥相處,聽到沒有?”

張權沒再搭理她,丁梓也沒理會她。

“妹妹,哥帶你去個好地方。”

張權一直沒從她嬌美的臉上挪開眼。

丁梓沒正眼瞧他,很是随意地倒了杯水,悠哉地喝着,自在得就如在自個的家。

去了大半杯水後,她轉着水杯,指腹在杯沿摩挲,漫不經心地說。

“那麽,說服我吧。”

張權迷極了她這種懶淡無所謂又似帶着傲然的模樣。

明明占便宜是她,然而你卻得求着她去占這個便宜。

他極随意地問:“你看過舌尖上的中國吧?”

丁梓撩眉看他。

張權也不是真在問她答案,這只是一個引述語,他接着自信而神秘地說:

“哥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麽才是真正的饕鬄美食。”

丁梓眸光閃了下,斂着眼,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張權緊盯着她,随着她沉默的時間越長,他心有些不舒服。

丁梓擡眸,懶懶地一笑

“好啊。”

她的答應,讓張權又高興又得意,覺得自己的那些手段起了作用,他就知道沒哪個女孩能逃開自己的甜蜜攻陷。

而且,在這個妹妹身上花的這些心思是別的女人沒享受過的。

車子駛出別墅,轉了兩條大街,駛進了城內中心地段的一棟高樓大廈。

張權解着安全帶,邊說:“等我一下。”

丁梓看了眼大廈,問:“這是?”

“給我爸送他落在家裏的東西。年紀越大越沒記性,總忘這忘那。”

張權似乎對于要他跑這一趟頗有微詞。

“張…叔在這裏辦公?”

“嗯,公司的辦公室設在大廈的23到26樓。”

張權正要打電話叫人下來拿,手被人按住了。

丁梓說:“既然來了,上去看看呗。”

張權眼睛盯着按在他手上的那只白嫩的纖纖玉手,有一瞬竊喜,就想順勢去握她的手時,她卻已收回。

錯過觸碰的好時機,張權只得遺憾作罷,這妹妹的性子他算了解了幾分,不是個能強迫得來的主。

“行,帶你上去見識見識。”

一路上,

張權不停給她說着研發設計銷售財務等部門各在哪層樓。

電梯直達張宏亮辦公室26樓。

前臺見了人,忙站起來,笑得甜甜,“大少爺好!”

在他們轉身時,丁梓掃了一眼前臺小妹不那麽明顯的小動作,她的手按在桌角的一個按鈕,類似報警器之類。

地板鋪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柔軟無聲。穿過走廊,在盡頭,推門而入,入眼明亮,一排大玻璃窗外可俯瞰一片城空。

張宏亮坐在大辦公桌後,桌後站着個女人。看着再正常不過的下屬對老板彙報工作,卻有一股似有若無的奸'情味。

等丁梓看到那女人的臉時,這濃烈的奸'情氣氛她就确定了。

那妖嬈的身段,掩不去風情的眉目,可不就是春'宮戲的女主!

算起來這是第三次遇上了,第一次塔爾寺郊邊的院子,那次是只聞浪聲沒見影;

第二次酒店轉角,從在車上嬌嗲地說着老地方見,結果卻讓她與戴仼經歷了一場你追我趕的戲碼;

第三次,就是眼前,男的一本正經,女的裝模作樣。

丁梓想起前臺小妹的隐晦動作,通風報信!她的嘴角嘲諷地勾了勾。

似乎對張權不通報不敲門的一推而入習以為常。

女人更是撩了撩長發,熟悉地招呼着,“喲,大少爺來了。”

張宏亮一臉嚴謹上司臉,對女人說:“小曹,你彙報的事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

按正常的走向,女人這會就應該退出室內。

可她卻站在一邊沒動,只是拿眼不動聲色地暗暗打量着丁梓。

丁梓對他們的演戲無動以衷,對他們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張宏亮見到丁梓就一副慈愛像,熱情地說:“梓兒來了,快來坐。”

“在家悶了吧?你媽有她的小姐妹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可不能整天呆在家,就該叫阿權帶你出來走走的。”

又轉頭向着兒子,“一會你帶你妹到處轉轉。”

丁梓淺笑着,沒有說話。

張權可沒好脾氣,“啰嗦,誰想在你這逛,我們有地方去。”

他将手中的文件袋往辦公桌面一扔,“東西送到,走了。”

張宏亮的慈愛還沒表達完,丁梓就被張權推着出了門。

“那女人是做什麽的?”丁梓突然問。

張權啓動車子,車子一溜滑出。

“哪個女的?”

丁梓靠在椅背,沒再開口。

張權反倒自己反應過來,“辦公室那個?”

他想了想,“好像是公關部的。”

車子過了鬧市,又出了城駛向郊外。

開了有半小時了,還沒有停下的跡象。

丁梓輕蹙了眉頭,側頭對一路上胡侃不停的張權

“到底去哪兒?”

張權故作神秘一笑,“到了就知。”

看了眼窗外,又加了句,“快到了。”

丁梓看着窗外的景物,只覺有些眼熟,出現在眼前的路牌讓她恍然——湟中縣。

可不是熟悉嘛,不久前她還在這裏的塔爾寺游玩。

車子駛進了一座山莊。

莊子背後靠山,前面臨着水,一個很大的魚塘,碧波蕩漾,荷葉依依。

農莊環境清幽雅致。

看那停放着一溜的車,有不少名車,豪車,來此吃飯的人非富即貴。

俗話說,好酒不怕巷子深。這山莊深遠僻靜,能引來這許多富貴人,可見定有不尋處。

兩人剛踏進廳,一男人不知從哪裏鑽出迎了過來,與張權低聲嘀咕。

不一會,張權轉過頭跟丁梓說:“妹子,你先進包廂歇歇,我去去就來。”

丁梓無所謂,“你去你的,我看看景。”

想了想說:“這裏環境不錯。”

張權一聽這話,臉露得色,也就随了她。

丁梓等他離開後,才慢慢悠悠地踢踏着步,在山莊随意逛了起來。

池塘荷杆搖曳荷葉婆娑,荷花粉粉蜻蜓立上頭。踩着細碎的鵝卵石徑,穿行樹蔭下,涼爽惬意。

轉過屋角踏上一段木板鋪就的長廊,且走且看,且看且嘆,這不是單純的飯莊,倒是個渡假山莊。

丁梓的冥想被一個輕微的腳步聲驚擾,循聲而望,透過枝丫縫隙,長廊下端一個人影從石徑走來。

離得近了,她看清那是一個穿斜紋T恤的男人,手裏拿着手機,腳步匆匆離去。

她繼續前進,沒走幾步又聽見長廊下端樹那邊傳來聲響,人的說話聲。

隐隐約約飄來只言片語。

“……沒人……你眼花了……”

“小心……總沒錯……風聲緊……”

聲音順着剛才穿斜條紋T恤男人走的方向去了。

等重新安靜下來,丁梓才從廊柱後走了出來,想了想,繼續向前溜達。

下了廊階,前面有一棟不起眼的平屋,隐在高大的樹木間,很難發現。

剛才那一前一後離開的三人就是從這裏離去。

丁梓看了看四周,靠了過去,腳步不自覺地放輕。

平屋前是個大鐵門,鐵門緊鎖,側面有一個窗戶也被封死着。

她有些失望,什麽也看不到。

她只得原路返回。

卻見張權早已在廳前等着,臉色不太好看,想來沒有人能讓他這麽幹等過。

直到見到丁梓時,他語氣也不怎麽好。

“這麽久跑哪去了?電話也打不通!”

丁梓沒看他陰郁的臉色,似乎也不注意他不善的語氣,依然慢條斯理。

“這裏景色美,被迷住了。”

張權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卻還有些不快。

“手機怎麽不接?”

手機?

丁梓摸了摸兜裏,聳了聳肩,“忘帶了。”

今上午一下樓,就被何顏妍推到張權身邊,然後出門,她身上什麽都沒帶。

丁梓的輕淡無波倒讓自我慣了的張權沒了火氣。

她因在戶外走動的緣故,這會白皙的臉上染着陽光照出的紅暈,在張權的眼裏就如這池塘中的紅荷花瓣,粉粉嫩嫩。

他的眼睛如有膠水粘着般挪不開。

丁梓厭惡極他的目光,擡腳進了廳內。

張權跟了進來,這會倒解釋着,“這麽久沒見你回來,哥擔心你。餓了吧?菜都備好了。”

包廂內已經坐着兩個人,見他們進來,一個人嚷嚷道:

“張少,你個磨唧個卵,都等老半天了,不是到了好貨嗎?倒是上啊!”

張權笑道:“劉公子可是忘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好東西嗎總是值得多點耐心的。”

這話不單單是回答劉公子話,他看了丁梓一眼,還意另有所指。

劉公子注意力沒放在張權的話上,兩只三角眼盯在丁梓身上,突然啧了聲:

“換妞了?喲,這次眼光有長進。”

還在盯着她看,丁梓淡淡掃了他一眼,神态自若。

劉公子又開口了,“夠正,夠味!”

張權不想他過多關注丁梓,轉向另一個人,那人一直低頭看着手機。

他問:“這位是?”

“我表弟,帶他出來見見世面。你可接待?”

“瞧你說的,你帶的人還能見外?你劉公子的表弟也是我兄弟了。”

在他們說話間那人擡起頭,丁梓也正好看過去,四目相對。

那人蹭地站了起來,用力過猛将面前的茶杯打翻了,也顧不上被茶水打濕的衣角,眼露欣喜,脫口道:

“你怎麽在這?”

丁梓挑了挑眉,真巧,又遇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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