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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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屯彎回到漕河, 天色已全黑。
吉普車猛然停下。
在戴家門前,停着一輛轎車,白色的。轎車沒有開燈, 一片黑。
丁梓看着男人下了車,走近白色轎車, 敲了車窗。
好一會,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一個美麗的女人坐在車內, 微仰着臉, 标準優美的角度, 微帶慵懶惺松, 在昏暗的車燈妖媚惑人。
而車窗外,高大的男人微俯着身,與女人說話。
“白小姐,真巧啊!”
丁梓打破了這刺眼的畫面。
“你怎麽在這?”
這是脫口而出的,是一個人完全沒意料到, 卻猛然遇上的那種下意識。
白鴿掩飾得很快, 沒讓人感覺到異樣, 她滿臉微笑。
“見到你很高興。”
假!
丁梓更假, “這叫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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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仼似沒注意到兩人的微妙,對丁梓說:“你把車上的東西拿進屋。”
想想, 又說了句,“把易壞的瓜果放冰箱裏。”
丁梓很不爽, 低咕, “當我是你家請的傭人。”
他們間的熟稔而自然, 卻讓白鴿輕咬了下唇,眼裏起了陰霾。
瞬間又是一派悠然, 笑道:“剛參加完一朋友的婚禮。新郎你也認識的。”
“喝酒還敢開車,還大晚上的。”
“還真遇交警了,只好借你家門口散散酒氣。”
走一步停三步,磨磨蹭蹭的丁梓聽到女人那開心的笑,暗撇嘴,不就是男人一句好聽的話嗎,也值得笑得這麽浪。
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
丁梓将車內陳叔給的大包小袋的農家果蔬拎進了屋。
很耐心地把所有東西都一一歸位擺放好,卻有些心不在焉。過好一會,有腳步聲傳來。
戴仼一進屋,對她說:“家裏沒人,你自便。”
喝了口茶水,又往門口走。
丁梓忙問:“你幹嘛?”
“送個人回去。”
送個人回去,不就送白鴿嘛,還搞那麽神秘。
“晚上要留門嗎?”她絕對是故意的。
戴仼沒理她,走了。
丁梓是被咚咚的敲門聲吵醒的,腦子混沌着,起床氣卻蹭蹭直上。
吵聲不停,她跳下床,鼓着一腔怒氣,拉開了門。
門外卻空無一人。
她聽到廚房有響動。
才走到門邊,聽戴仼說:“快點洗漱,車幫你找好了。”
丁梓想了好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對男人眯眼,“利用完了,就趕我走?”
“利用?回老丁家不是你的意願?”
“……”
丁梓終于進入了對于她一直是個傳說般的大渝山。
雄壯的山體為屏障,隔絕了視線的遠射。
粗木密林,滿目蒼綠。繁枝盛葉細細密密,陽光唯有撿縫而鑽。
不知轉過幾道彎,躍過幾個坡。
突然眼前的景物有了變化,在滿目蒼繁盛墨裏,一排白牆灰瓦的平房躍入眼。
平房一線連體,有十二個房門。門檐的瓦檐往前延伸,幾道四方柱子将瓦檐與地面轉接,構成一道長廊。
這就是山屋。
才靠近廊邊,正中間屋子有說話聲傳出。
“爺爺,這會還早,您還是睡會吧。”阿淼的聲音。
“天都亮了,我要到門口去等。”一陣窸窸窣窣,動靜不小。
阿淼勸道:“爺爺,你都一晚沒晚了。隼大知道了,他肯定又得琢磨着把您接離山屋,不讓你住這。”
“別提那臭小子,提他更讓我堵心。我要我家小智子,去把他給我找回來。”
丁梓似笑非笑地觑了戴仼一眼,笑話他,“你是抱來的吧?”
戴仼幾大步上了走廊,推門進了屋內。
丁梓開心地笑了會,正要進屋。
突然從後邊竄出一個人攔了她的路。
“不許你欺負我們隼大。”
丁梓定眼看着擋在前頭的少年,少年十五六歲,還帶有稚氣的臉上一臉嚴肅激忿。
她憋住笑意,對少年眨了眨眼。
“你是泥鳅。”
泥鳅嚴肅的臉沒能繃住,被驚訝代替,瞪圓了眼。
這模樣越發取悅了丁梓,她勾唇笑望着他。
泥鳅:“你是誰?”
丁梓:“我呀,是吃人的……老虎。”
她做了個老虎吃人的動作。
泥鳅雙眼放亮,拍了下手掌,指着她。
“你是小釘子!”
話卻還是轉回原點,“就是你,也不許欺負我們隼大。”
還真有點小固執。
“你小小年紀眼神就不好,明明是老爺子不認他。”逗他挺有趣。
“你不知道就別亂說。”
小子對無論是老的還是小的都很尊愛。
很認真地在外人面前維護,“爺爺沒有不認隼大,他是擔心阿智哥。”
丁梓也沒再逗他,随口問:“智多星怎麽了?”
泥鳅想了想,說:“你既然加入巡山組,也算是半個自己人了,告訴你也沒什麽。”
半個自己人?
丁梓沒能發表意見,又聽小子接着說:
“阿智哥一天一夜沒回來了,爺爺還有我們大夥都很擔心。”
“進山去沒回來?”
“在山上不會有這種事,進山都是兩人一組的。他可能下山去了。”
丁梓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大體情況,看着眼前小子擔心得皺起的眉眼。
“也不用這麽擔心,說不定他突然想自己的家了呢。他出來那麽多年了,總該是有家鄉的吧。”
泥鳅一聽,忽略她的随意,卻是雙眼大亮,興奮地叫道: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他準是回家鄉去了。我去告訴爺爺。”
堪堪才跑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慢慢轉過身,興奮的臉上也有蔫巴的神色。
“這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沒有家了。”
“小孩家的別瞎操那麽多心,會長不高的。”
丁梓對他的愁眉苦臉很是無奈。
“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着。”
泥鳅對她前半句很不滿,聽到後面變臉般,裂嘴笑,
“對喲,隼大在就什麽都不怕。”
戴仼安撫好老爺子,出了屋門,門口空無一人。
他沿走廊走,過了三四個柱子,聽前面一間房內有人在說話。
聽到的是泥鳅巴拉巴拉講了一大堆話後的結束語,
“明白了吧,他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你把我拉到這裏嘀咕了半天,”丁梓的聲音。
“耳朵裏塞滿了你的話,該我問一句了吧?”
“你要問什麽?”
戴仼正走近門邊,聽丁梓問:“他帶過別的人來這裏沒?”
泥鳅:“什麽別人?”
“女人”
“問他,不如問我。”戴仼踏進屋。
丁梓轉頭,他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她聳了聳肩,“我問,你會回答?”
“不會!”
丁梓再沒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
戴老爺子見到丁梓還是高興了些,拉着她說了好一會話。
無非是對戴仼的不滿,說他整天沒個影不關心他,也不關心阿智,大大抱怨了一通。
還悄悄向她傳授以後如何整治戴仼,一副将她當成自己人的模樣,使丁梓哭笑不得。
阿淼在一旁聽得笑咪咪的,無視丁梓求救的眼神,時不時還對着她擠眉弄眼。聽得差不多了,才回身解救她。
他裝模作樣地湊近老爺子耳邊,這麽說:
“爺爺,你把你親孫子的缺點都透露光光,小心把小釘子吓跑了,不跟隼大好了。”
早飯後,每個人都忙活去了。
丁梓看着戴仼在将吉普車上帶來的大包小袋拎下來。
她才靠近,手中一沉,戴仼将一個袋子塞她手上。
袋中裝着少許日用品,多是些幹糧食物。
沒等她疑惑多久,聽戴仼,“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不怎麽平坦的山林小徑。山高林密,走得并不順暢,也快不了。
“你倒淡定。”丁梓開口。
戴仼沒答理她,将擋住腳步的刺藤劈下,一言不發繼續前進。
“也對,智多星不見了,沒人跟你争寵,指不定心裏樂成什麽樣。”
戴仼沒理她總想從口頭上占便宜以此從中看他笑話的小心思。
他開口了,卻說:“沒看到你所想的那樣,你很失望。”
這是問句,他說的卻是肯定句。
他的所作所為确實颠覆了她的認知。從泥鳅的巴拉巴拉中她知道了可不少。
她也明白他這句話是調侃她。
丁梓心一窒,嘴上卻不服軟,打擊他。
“是失望,你這一大家子負累,啧啧,以後的生活艱辛啊!”
“以後的生活?”
戴仼笑得高深莫測,“原來你都想這麽長遠了。”
你都想這麽遠了……
他的神情語氣,意味深深。
丁梓惱羞成怒,爆了個粗字,“屁!”
她過激的反應惹來他不明意味的一聲笑。
末了,他來了這麽一句:“我養得起。”
誰管你養不養得起?!
泥鳅,薯條,貴仔母子都是陷入生活絕境孤苦無依的人。
是戴仼向他們伸出了援手。
他們幫着戴老爺子一起守護這座大山林,活得踏實而滿足。
他們是一家人。
戴仼就像個家長,負責賺錢養家,給家人一份平穩幸福。
好人,是他們貧乏贊語裏對戴家人最深刻的心聲,敬愛而感恩。
丁梓想諷他兩句,或刺他幾句,到嘴卻是哼哼嘀咕。
“這一身上下,哪有正義兩字。”
“與正氣浩然無關。”
戴仼聽到了,竟還挺難得地解釋着,“不過是恰好有些需要守護的東西罷了。”
他要守護的是戴老爺子對這片大山裏一草一木的深厚感情。
戴老爺子守護的,也是他的守護。
丁梓沉默。
相對于她年少時的不管不顧,任性恣意,那般的鮮活,如今的混沌,讓她多了絲迷茫。
老頭子罵得對,她是在得過且過,對未來沒有憧憬,沒有熱情,沒有主動。
她在混日子。
老頭子經常念叨的話讓她如風吹過,說了就過了。
現在……她擡眼看着前面男人高大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面是一堆泥沙亂石,一不小心就會因沙石的散滑而摔倒。
戴仼停步,要提醒丁梓。
一回頭,正好對上她灼灼的目光。
“目光灼灼似賊鼠。”
“那你就那塊美味的奶酪。”她脫口而出。
“是…嗎。”
男人拖長了聲,眸眼深深。
不知為什麽,丁梓卻突覺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