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勳章
由于題材敏感,沈澤的電影審核着實好拖,在王子恒的公關下,在張導名氣的保駕護航下“順利”定于年底前上映。
看來趕不上年底x花電影節評選,因為才上映沒半個月就是電影節時間,而參賽入圍作品以及評審團應該在電影節舉辦之前就定好心中的名單。
沈澤心裏不是沒幻想過帶着這部電影沖擊一次x花獎。
張導作為旗幟人物,被邀請參加這一屆的評審。
上映第一天,何高文坐在沈澤車上拿着票問,你有沒有床戲呀。
沈澤嚴肅回答有。
何高文一樂:“我倒蠻想看你和別人怎麽做的。”
沈澤小心觀察,看他表情不像是真的樂,于是說:“要不,咱下回再看吧。”
“有床戲你還請我看啊?”
我這不是腦子進水了嗎。沈澤無力地想,又問他:“你這是吃醋了?”
“我吃哪門子醋?開醋廠了——床戲對象是誰呢?”
“……施紹恩。”
“別調頭,必須看。”
沈澤在心裏為自己點了蠟燒了香,他一高興啊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床戲這一事,作死邀請愛人去看他和別人的床戲,床戲對象還是以前追過的人。
這回,刷三年的碗洗五年的馬桶也難消何高文心裏的怒火了。
沈澤覺得,何高文變得忒小氣了,以前絕不是這樣,以前是陽光小綿羊,現在是會甩平底鍋的紅太狼。
但怎麽辦呢,他就愛他了,他怎樣都愛着。
過年前公司放假,何高文讓沈澤把車開到公司樓下,一箱箱地把大小禮品往車裏搬。
沈澤一看,喲,紙巾,食用油,糕點零食……還有鍋碗瓢盆……夠開一間便利店了。
“客戶送的,不要白不要。”何高文搬得氣喘籲籲。看沈澤要下車幫,又擺手阻止,怕他被拍了。
回到家,何高文開始分配,這個留自己家用,那個給林子君當點心,另一些拿去他叔叔家。
年初三,何高文帶着沈澤回到了他黑暗記憶的發源地,由大明星當搬運工,肩扛手提地帶着被何高文“淘汰”的客戶的禮品。
何高文住在福清的某個小鄉鎮,作為有名的僑鄉,該鄉鎮年壯者星散世界各地,服務全球,餘下老弱孤寡世世代代守着一方祖宅,娛樂節目甚少,當然不認識沈澤。
他叔吃了那麽多年昂貴的藥,命拖拖拉拉竟然拖了好些年,一說話喉嚨就跟破風箱似的把氣喘得嘶嘶,何高文不敢讓他急了。
他嬸接到他叔電話,難得早早到家,看見何高文立馬換了一張谄媚的臉:“哎喲我們小文回來了!你朋友嗎?長得真俊,比發廊裏貼的明星好看多了!進來!快坐快坐,你叔也不會給你們倒杯茶啊真是!”說着花枝招展地放下包包,扭着腰要去倒水。
何高文說:“不用了,我來說個事就離開。”何高文說的時候目光與他對面的病秧子叔叔短兵相接,他叔叔預料到什麽,有些悲傷吃驚地看着他。
沈澤握握他的手又松開。
“我以後不會再拿錢給你們了,這張卡有三十萬,夠你們……”
他還沒說完,他那個倒水的嬸發出尖叫:“什麽叫不會拿錢給我們?!啊?你小時候誰給你吃喝讓你上學?誰三更半夜帶你上醫院看病?誰給你房子住啊?你這狼心狗肺的!你有臉說那個話?!”
“住口!住口啊!”他叔叔突然拍了拍桌子,手掌按在那艱難地喘氣。
何高文閉了閉眼,用力吐出一口氣:“小時候我爸媽走了,那些賠償的錢都被你們拿了,我沒話說,因為我小,讀書吃飯都要錢。可是憑良心說,我爸媽留下的房子被誰賣了,那錢哪去了?”
何高文握着拳的手顫抖着。他還在小鄉鎮讀書時,不是沒偷偷跑去以前住的家看過,看那房子換了主人,門口那些他媽媽當年住的花全沒了,換了塑料泡沫箱種着各種蔥姜蒜。
他幾次都看着窗戶暖黃的燈蹲外面牆跟哭,不時有流浪貓狗駐足看他,好像紛紛自發地把那少年歸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少年郎第一次意識到了“沒用”的概念,連自己的家都守護不了,不是沒用是什麽。
此後,他開始了刻苦和發奮。
他嬸嬸張了張嘴,自知理虧,轉過身不回答。
何高文再看看他叔,想起他剛到他們家,他叔待他還算不錯,夜裏他感冒發燒,都是他叔背他上村裏的診所挂水打針,家裏有好吃的好玩的不會少他一份。
可是後來他叔開始賭錢了,賭了就抽煙喝酒,醉了就變了個人。打罵就越來越順手,何高文成了他們家一個發洩工具。
小孩子有眼力,叔叔的兒子看自己爸媽如此不待見那失怙失恃的小堂哥,也變着法子欺負他。
他叔愧疚地低着頭。
“還有奶奶。奶奶彙回來的錢,你們拿去做什麽我也不想提了。這張卡三十萬足夠你們在這裏的正常開銷。還有堂弟今年也會出獄,正經上個班,怎麽生活也能繼續。”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他嬸嬸哪裏能同意?她上美容院,她和牌友的互相攀比,沒有何高文的錢,那三十萬夠幾年開銷?于是她軟聲軟語說:“小文啊,怎麽也是親戚,這麽親是不是……“這麽親也不是給你們養老的關系。再說,你們替他做過什麽?”沈澤不客氣地截口打斷。
沈澤拉起他離開,聽到背後他嬸在摔東西的聲音,何高文嘆氣,由沈澤拉着他往前走。
“小文你等等!”他叔在後面喊。
“你們……你們是那個關系吧?”他叔扶着牆問。
何高文坦然點頭。
“小文,我以前對你不好,我下去了會有報應的。叔不知道你們年輕人的生活,只希望以後有個人對你好。”叔叔眯着眼睛仔細看着沈澤,好像要把他記住,“小文是個好孩子,你不要欺負他,他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了。”
沈澤笑:“不欺負,我是他家人。”
走出了幾十米遠,何高文突然有點想哭,他最後望一眼那座水泥房,指着一個窗簾遮住的窗戶說:“小時候我就住那間,一半放雜物一半放一張木板床,我睡那,寫作業在那。冬冷夏熱,因為那時候沒有三層,頂上是黑瓦片,熱起來蚊子也多。後來鄰居阿婆看我每天被咬得抓破手腳,血淋淋的,給了我一床舊蚊帳。”
舊蚊帳沒有床架支撐,用外面撿回來的磚頭撐起來,他每天把自己睡成一塊棺材板,生怕一個動作碰倒了磚頭,被砸傷。
沈澤不敢在大路上抱他,只緊了緊牽他的手“以後有我呢。咱們走。”
“我想去看看奶奶。”
初三,墓地裏自然沒人。周遭的草沒有頹敗之勢,長得有成年人的腰高,好在墓地用水泥封過,那一塊還算幹淨,要不然兩個人連落腳的地方都尋不到。
何高文說,他本來打算把奶奶移走,但他叔叔不同意,所以每年清明還會回來的。
土葬還沒在小鄉鎮全面實行,所以他奶奶與村裏大多數老人一樣與土葬政策“不共戴地”。
沈澤拔了一些,看見上面的照片,猶如被施了定身術:“這是你奶奶?!”
“啊。”
沈澤一把捧起何高文的臉,用力親了兩下:“天哪!你奶奶是小時候照顧我的何奶奶!”
何高文很快就反應過來,難怪沈澤煮的荔枝肉他那麽愛吃,原來味道和奶奶煮的太接近。不過他還是皺眉說:“別在我奶奶墓前做這些!她老人家不放過你!”
“奶奶,我是沈澤!小時候您照顧我以後我替您照顧您孫子了!”沈澤興奮地舉起何高文的手,對着何奶奶墓地說。
緣分真奇妙,兜兜轉轉的,有緣分的人哪怕生死相隔還是以另一種形式見面了。
過年,其他明星忙得連軸轉,沈澤兩手一攤,完全當了個居家男人,陪何高文在家“意志消沉”了幾天。
收到電影節的邀請,沈澤還有些意外,曾柔神神秘秘透露:“我們的電影有希望喲。”
沈澤吃驚,時間這麽趕,評審們是挑燈看電影麽。為免失望,他還是對曾柔說,能帶回個零星小獎就不錯了,下回還有機會。
當演員的誰不希望演技和作品得到肯定,更何況如果這個肯定來自代表中國電影最高最專業評審的x花獎?
不想拿x花獎的演員不是好沈澤。何高文在後臺對他這麽說。于是沈澤就真揣着那一點期待去找王子恒透點內幕。
王子恒與謝辰一黑一白的禮服打扮,站在一起,美則美矣,統一的冷漠臉,真是一對黑白無常。沈澤心裏打了個哆嗦,上去問王子恒。
那白無常王兄替黑無常謝兄理理歪了的領結說:“第一次編劇就惦記着這麽大的獎啊?”
這是沒戲咯?沈澤摸摸鼻子,有失望是真的,但心态好,三秒後就沒心沒肺地安慰自己:對啊!我這麽年輕第一次編劇順利拍完就滿足了,眼那麽高要捅天麽!
沈澤走遠,謝辰問王子恒:“你故意打擊他幹嗎。”
“我這不是氣嗎,你啥獎都沒拿到那小子就……”
“好啦是他有能力啊。而且張導都說了我這次演得也很不錯就可以了。”
王子恒摟過謝辰:“你都不讓我替你做點什麽。”
一個個小獎項頒完,坐在最後一排的何高文突然緊張起來,他緩慢地籲氣,他有一種直覺,沈澤會獲獎。其實他嘴巴說着嫌棄沈澤這次的電影,實際上他後來偷偷跑去一個很靠譜的“花瓣電影”網站去浏覽觀衆對那部電影的評價,9.9分的評分,加上很多觀衆自發地留下走心的觀後感,讓何高文認為,這部電影不拿獎簡直是沒有天理了!
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前幾排的沈澤,很沉靜地坐在位置上。
張導一改往日落魄仙人打扮,由曾柔替他選了套像模像樣的服裝,由Aimi幫他做了個“狂野藝術家”的發型,此時仙風道骨地立在那,掃一眼臺下的人:“是不是還有兩個獎沒頒?哦我聽到臺下小姑娘喊編劇和演員獎?別急在我這。老頭子眼神不好,我看仔細點……”
“沈澤。”
現場突然安靜下來,燈光師和所有人一樣,并沒反應過來張導喊“沈澤”代表了什麽;而被點名的人同樣懵着:什麽意思?
“年輕人也耳背了?沈澤上來呀,編劇和演員獎都是你的,不要啦?”
張導真是……頒獎也如此與衆不同。
霎時,耳邊是如潮的掌聲和祝賀,沈澤被謝辰提醒着站了起來,他先往何高文的位置望去,何高文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
沈澤大步上臺,腦袋還是懵的,實在難以置信。
張導笑眯眯地看他,拍拍他肩膀,湊他耳邊說:“現在愛讓你越來越優秀,我收回以前那句話。”
沈澤從激動裏調回一些理智,連連對張導道謝,扶着話筒,沉默了片刻。
燈暗了,只留了一束光投在他身上。
他仿佛聚斂了全部的光,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溫柔地注視着會場的某個角落。
如雷的掌聲沉寂十幾秒後,沈澤才開口,低沉好聽的聲音此時回蕩在會場,被直播到世界各地:“感謝全體工作人員。”他深深鞠躬。站直後又看着何高文的方向,微笑道,“這部電影,我想送給我身邊的那位。”
他衣冠楚楚豐神俊朗,舉着獎揮了揮,他又說了一句:“謝謝你回來,我愛你。”
場下喝彩聲不斷,閃光燈就沒停過,黎叔抹一把苦瓜臉,按着心口由王二攙扶着到休息室緩口氣。
晚上推掉了所有的邀請、訪談和慶功宴,他與何高文把門一關,管他第二天新聞怎麽寫他,管他微博粉絲議論了什麽,統統被兩個人目光一碰産生的火花燒光了。
黎叔對王二說:“我要退休你來吧!老命都要被折騰沒了!”
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如果在古代沈澤是君王,何高文絕對是誤國誤民的禍水。
沈澤看也不看摁掉十幾個來電,直接把電池拔出來,扔了手機,重新埋入何高文的身體裏。經過一夜的開發,他很輕松地插進去,何高文還在沉睡,對他這禽獸一般的行徑只是哼哼兩聲。兩個人竟然在極困的情況下來了一發,看來身體已經熟悉到只要是彼此的就能達到高`潮了。
何高文無比自律的作息規律還是令他起床了,不過遠遠過了上班時間。
再一看,不對,公司還在放假啊。
他不打算吵醒沈澤,套了睡褲去倒水喝。走過餐桌,沈澤的iPad扔在上面,保護套開着,上面有貼吧信息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