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燭龍◎
“什麽?”
易雲霜聞言一怔,薛雁容卻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應,擦了擦眼淚繼續道∶“前世晉國和北梁開戰,晉國大軍覆滅,言珩帶兵殺入了南都。當時陛下纏綿病榻,五皇子執政監國,言珩便要求五皇子……交出長公主。”
“五皇子監國?”
易雲霜支着頭俯視着薛雁容,不知是否相信了她說的話,似乎聽到這裏才有了興趣,随意道∶“那三皇子呢?”
薛雁容抿了抿唇,低聲道∶“五皇子趁朝綱大亂,以三皇子謀逆之名,誅殺了三皇子和淑妃娘娘的母家。”
“……你繼續說。”
“五皇子交不出長公主殿下,言珩便命人将整個南都城翻了個遍……”
薛雁容眼神閃爍了一下,手指緊緊地揪着自己的衣擺,像是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半響後她才說道∶“長公主殿下為了保護七皇子,便主動從暗室中走了出來,被言珩強行帶回了北梁。”
“這故事說的倒是比暢心閣說書的講的新穎。”易雲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評價道。
“長公主殿下,我說的都是真的!”
薛雁容聞言連忙又膝行了一步上前,眼神哀戚地望着易雲霜,“您相信我,言珩他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他将您帶回了北梁後便囚禁了起來,甚至還拿晉國皇室百餘人的命相逼,讓您……委身于他……”
“長公主殿下,臣女不想讓您再落入魔窟,重蹈前世的覆轍,求您信我一次!”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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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雲霜微微低下了頭,指尖輕輕挑起了薛雁容的下巴,含笑道∶“既然言珩不是什麽好人,那薛小姐,你告訴本宮,你是不是好人呢?”
薛雁容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她知道她是瞞不過易雲霜,那般拙劣的謊言可能在一開始便已經被易雲霜所看破。
薛雁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眼淚不受控制地順着眼角滑落,最終還是泣不成聲。
“殿下,是我的錯……全都是我不好……”
易雲霜聽到這話也并不意外,她拿過一旁的帕子遞給了薛雁容,溫柔道∶“別哭了,擦一擦吧。”
薛雁容接過了帕子,始終低垂着頭,平複了許久後才揪着自己的衣角,輕聲道∶“殿下的書房北門書架後有一處暗室和地道。”
易雲霜動作一頓,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但卻并未出聲否認,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陳家大公子陳元且是殿下的未婚夫,言珩對他頗為厭惡,陳元且為了保命,便告訴言珩長公主府上有暗室。”
“最後找到了?”
薛雁容搖了搖頭,“陳元且雖知有暗室,但卻不知道具體的方位,言珩遍尋數次無果,便将氣都撒在了陳元且的身上。”
“本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誰知道那日有人突然告訴我,韓景霄一直在長公主府內暗中幫忙。”
“韓景霄?”
易雲霜思索了片刻,問道∶“是韓尚書的嫡長子吧?”
“是,我在賢王府落水,以為韓景霄是我的救命恩人,便對他傾心不已。”
薛雁容說到此處,神色頗為狼狽,憤恨道∶“韓家妄圖攀龍附鳳,正逢當時陳家敗落,韓景霄便向長公主屢屢示好,但又不敢退了與我的婚事,韓夫人更是颠倒黑白,竟将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長公主的身上。”
“我當時太傻,聽說此事後一時氣不過,便前往長公主府尋找韓景霄,誰知卻碰上了巡邏的守衛,正在匆忙逃跑之時,七皇子将我拉入了書房的暗室之中。”
易雲霜聞言挑了挑眉,“雲淩拉你進去的?”
“是,當時暗室裏只有七皇子和殿下。”
薛雁容頓了頓,而後憤恨道∶“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是韓景霄的陷阱,他早就已經和言珩串通好了,在我的衣衫之上撒了特殊的香料,又讓守衛四處追趕我以引起殿下的注意,等到我進入暗室後,便放出訓練好的狼犬四處尋找。”
“……殿下為了救我和七皇子,便一個人離開暗室自投羅網。”
薛雁容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順着指縫滑落。
曾經自己最為怨恨的人卻兩次救了自己的命。
她至今都無法忘記她從暗室之中離開後坊間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還有韓景霄得意地對她說∶“能保下韓家,雁容,這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她的功勞是什麽……
是保下了韓家一生的榮華富貴,還是為了一個騙子就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往絕路上逼。
“殿下如果還不信的話,我這裏還有這個。”
薛雁容抿了抿唇,從自己的袖中拿出一樣被錦帕包着的東西,一層一層展開後,只見半枚赤紅的燭龍玉佩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之中。
“剩下的半枚想來應該在殿下的手中吧。”
易雲霜見狀眯了眯眼,接過了玉佩對着光打量了一下,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本宮的母後确實留下了半枚燭龍玉佩,只是不知這究竟是何意。”
“長公主可知燭龍為何物,古書中記載,‘燭龍者,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風雨是谒。’”
薛雁容低聲呢喃了一遍,輕聲道∶“燭龍掌管時間,自然也會有逆轉之力,”
易雲霜眸光微閃,思索了片刻,又把那半片玉佩玉佩交還到了薛雁容的手中。
“殿下如今可是相信臣女了?”
薛雁容眼眶通紅,手指顫抖地握着那塊玉佩,“我所說的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自然是相信的。”
易雲霜伸手将薛雁容有些淩亂的發髻撫平,似是在安撫受驚的動物一般,拉着她坐到了一旁。
薛雁容登時有些受寵若驚,她眼神怯怯地望着易雲霜,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過分出格。
易雲霜眉眼彎了彎,柔聲問道∶“只是本宮還想知道一事,不知你可否給本宮解惑?”
“殿下但說無妨。”
“你既然說五皇子繼位,那他可有将皇位坐的穩如泰山?”
薛雁容咬着下唇,微微搖了搖頭,“臣女不知,只是聽說言珩曾一度與五皇子反目……”
倒不是她不想告訴易雲霜,只是一來她前世死的太早,并未知曉之後的事情,二來如今的一切走向都與前世大不相同,就比如言珩前世從未出使晉國,現在卻親自前來求娶長公主。
如此發展讓她不得不更加謹慎一些,更不敢貿然回答易雲霜的問題。
“但是殿下,言珩此人絕非善類……”
易雲霜出聲打斷了薛雁容的話,話鋒一轉道∶“薛太師是先帝時著名的卦師,不知道薛小姐作為後代,可否有學到一二?”
薛雁容聞言微愣,但還是老老實實說道∶“雁容愚鈍,只是學到了些皮毛。”
“本宮出生之日正值寒露,寒生露凝,露凝即為霜,所以才起名為霜,但昔年薛太師曾經給本宮算了一卦,他說本宮與冰雪相沖,北方乃是危地,不知薛小姐有何見解?”
晉國如今的公主皆為“雪”字輩,皇子則為“雲”字輩,但唯有易雲霜一人是随皇子們的“雲”字輩,一是因為當初薛太師的卦言,二也是因為晉帝別有考量,最後以一句“雪上加霜”實在不太吉利搪塞了過去。
薛雁容聞言也是眉頭緊皺,許久之後她才道∶“祖父之語想來是不會錯的,極北之地多冰雪,長公主此次前往北梁可能便是劫難,極有可能兇多吉少。”
“是嗎?”
易雲霜唇角微揚,含笑道∶“可是薛太師卻和本宮母後說過一句話,先破而後立。”
薛雁容怔了怔,而後再次低下了頭,半響後才低聲道∶“臣女學藝不精,今日受教了。”
“本宮謝謝你今日前來告知本宮,只是為了你我的安全,此事還是莫要張揚出去。”
“殿下放心,此事臣女只對您一人說過。”
站在外面守着的蘭音等了許久,這才見薛雁容從門內走出,她連忙讓之前帶薛雁容過來的侍女過去送一送,自己則是快步走了進去。
見易雲霜在裏面安然無恙,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易雲霜見狀不由得覺得好笑,調侃道∶“這薛小姐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怎麽就擔心成這樣。”
“雖說薛家人向來以占星蔔卦聞名,但這薛小姐自從落水之後就神神叨叨的,看着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奴婢只怕她沒個輕重傷了公主。”
蘭音皺了皺眉道∶“剛剛言世子也說要讓公主多注意此人。”
“言珩?”易雲霜聞言愣了一下,疑惑道∶“他也認識薛雁容?”
蘭音搖了搖頭,“應該是不認識的吧,剛剛言世子還問起她的身份,反倒是這個薛小姐,看見言世子就像老鼠看見貓一樣,舉止怪異。”
“這薛小姐确實奇怪的很。”
端着藥碗的青芝掀開珠簾,将藥擱在了易雲霜的手邊,随口插話道∶“旁人都以為奴婢姓青,唯有這薛小姐,上次看見奴婢脫口便稱宋姑娘。”
蘭音聞言納罕道∶“難不成這薛家人就奇到這般地步,連名字都算的出來?”
易雲霜端起藥碗慢慢将藥喝盡,口中彌漫着淡淡的苦澀味,她抿了一口清茶壓了壓,望着早就無人地座位,輕聲道∶“她的用處,可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