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入v章節◎
言珩将手搭在了易雲霜的額頭, 滾燙的溫度讓他不由得一頓, 連忙解開身上的披風将易雲霜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
“你幹什麽……”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易雲霜不由得驚呼出聲,下意識地緊緊攬住了言珩的脖頸。
“帶你先去城中醫治。”言珩将兜帽仔仔細細地給易雲霜蓋上,輕聲叮囑道∶“姐姐乖一點,小心別見了風, 很快我們就到了。”
易雲霜猝不及防被言珩帶出了馬車, 冰涼的空氣倒是讓她勉強找回了幾分清醒,但也知道這是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 只得瑟縮着窩在了言珩的懷裏,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在外面守着的蘭音見言珩将易雲霜帶了出來,連忙想要跟上去, 可是剛邁出腳就被身旁的青芝攔住了。
蘭音被青芝死死擋在了面前, 只得焦急道∶“青芝你幹什麽, 公主要被帶走了……”
青芝卻沖她輕輕搖了搖頭, 低聲道∶“別管那麽多了,當務之急是趕緊讓公主進城救治才對。”
一旁站着的葉瑛神色冷淡, 聽到這話也沒有反駁,反倒是出聲勸解道:“蘭姑娘, 長公主的病可耽誤不起時間。”
“那也不能讓言珩就這麽直接把公主帶走啊。”
蘭音猶豫了片刻, 決定道:“我也騎馬跟着過去。”
葉瑛聞言瞥了她一眼, 不動聲色地擋住了蘭音面前的路,勸道:“雪地難行,蘭姑娘莫要冒險行事。”
一直不說話的青芝也出聲勸道:“前面的路已經堵死了, 估計言珩是從小路過來的, 我們不熟悉梁京地形, 還是不要過去添亂了。”
蘭音腳步一頓, 雖然心裏還是擔憂不止, 但也知道青芝說的确實在理,只得又停在了原地,眼睜睜看着言珩抱着易雲霜離開。
而聽到動靜趕過來的韓景霄就沒有這層思量,他的臉色黑的仿佛要滴下墨來,明顯是被氣得不輕,就連跟在一旁的張副将都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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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将軍,您這是做什麽,還不趕緊放開長公主!”
韓景霄擡頭看着已經坐在馬上的言珩,咬牙質問道∶“您這般行事,難道就不怕被梁帝怪罪嗎?”
長公主在聯姻的隊伍中就這麽貿然被帶走,傳出去不僅惹人非議,更是丢了他們晉國的臉面,若是他日晉帝追究起來,他韓景霄作為護送的将領必然難辭其咎。
言珩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冷聲道∶“長公主病的這麽重,本将要帶她先行進城醫治。”
韓景霄卻絲毫不讓,看向在言珩懷中的易雲霜,步步緊逼道∶“有勞言将軍費心,只是您今日這般強硬要把人帶走,未免有些不妥吧!”
“那與你無關。”
易雲霜被言珩包的嚴嚴實實的,兜帽低垂只露出了一小節下巴,迷迷糊糊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她剛剛把帽檐掀起來了一些,卻又被言珩眼疾手快地壓了下去。
可是韓景霄還是看清了她的臉。
或許是因為高燒的緣故,易雲霜的臉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就連平時那雙澄澈清冷的眸子都變得霧蒙蒙的,可憐巴巴地縮在厚重的披風之中,乖巧得仿佛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獸。
韓景霄微微一愣,言珩卻懶得再和他廢話了,直接抱緊了易雲霜,逮住時機勒緊手中的缰繩迅速駕馬離開。
晉國的将領凡事都以韓景霄為先,而北梁的人更是不敢攔下言珩,等到韓景霄想要再去攔的時候早已為時尚晚,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兩人消失在了面前。
“都愣着幹什麽!”
韓景霄看着一旁無動于衷的晉國士兵,怒氣沖沖道∶“沒看到長公主被帶走了嗎,你們剛剛怎麽不攔,就在這裏傻站着!”
為首的幾位将領彼此對視了一眼,皆不知韓景霄怎麽突然發這麽大的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最後還是與韓景霄關系最為親近的張副将站了出來,為其他人辯解道∶“将軍息怒,這不是長公主急需救治,我們見您剛剛也沒攔,這才……”
或許是因為自己底氣不足,張副将的聲音越來越低。
今日才和他發生了沖突的蘭音正和青芝站在一旁,抱胸看着好戲,他越發覺得自己拉不下臉來,幹脆也學着其他人閉上了嘴。
韓景霄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剛想要派人追上,馮川卻慢吞吞地走了過來,手裏還頗有閑情雅致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韓将軍,你發那麽大火幹什麽?”
韓景霄一路上對北梁諸人都沒有什麽好臉色,馮川雖然随和,但也不是那種喜歡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之人,況且兩人又因為趕路之事起了不少的沖突,他就更是看韓景霄不順眼了。
暫且不說言珩早就叮囑過他易雲霜的安危才是最要緊的,即使言珩不說,易雲霜是來北梁聯姻的公主,若是路上有了什麽萬一,他們也不能和兩國朝堂交代,可惜韓景霄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只知道一昧追求着時間的早晚,一路上緊趕慢趕地趕路,不僅不顧易雲霜的身體,更是連帶着其他人也都不痛快。
馮川笑眯眯地走到了韓景霄的面前,說道∶“長公主現在可以入城救治,這可是值得高興之事,韓将軍怎麽是這副表情。”
“你少在這裏說風涼話。”
韓景霄涼涼地瞥了馮川一眼,冷笑道∶“北梁這般蠻橫,光天化日之下随意就可以帶走我朝長公主,馮大人竟也不加勸阻,任由旁人這般肆意妄為?”
“眼下大雪封路,馬車無法前行,長公主又病勢洶洶,世子這才會特意前來帶人入城救治。”
言珩這此來的着實是太過突然,馮川也是有些驚訝,但是他不能在韓景霄面前露怯,反正此事也算事出有因,他也算得上占理。
馮川複而又反問道∶“難不成韓将軍是覺得那些繁文缛節會比長公主的性命安危還要重要嗎?”
韓景霄聞言一滞,腦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了易雲霜剛剛的模樣,一時間竟也有些莫名心慌了起來,見圍觀之人越來越多,他幹脆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言珩沿着小路快馬加鞭進入城中一路直奔将軍府而去,門口的侍衛一直在外面候着,見言珩回來連忙打開了大門。
“世子,您這是……”
原本準備來找言珩議事的周副将沒等到言珩,可剛準備要離開之時,言珩就急急忙忙地回來了。
見他懷裏還小心翼翼抱着人,雖然被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看不真切,但周副将心裏已經有了些猜測。
“姐姐……姐姐你醒醒……”
言珩沒搭理周副将,他低聲喚了幾聲易雲霜,但卻沒有受到任何回應,掀開帽檐時才發現易雲霜已經雙眸緊閉,呼吸輕淺,而額頭的熱度卻沒有絲毫沒有降下去。
“宋誠呢,宋誠怎麽還沒過來。”
言珩臉上閃過一抹慌亂,快步抱着易雲霜進了內室,将人小心安置在了床上,拉過被子蓋在她的身上,跟着進來的幾個侍女想要幫忙,都被他趕到了一旁。
室內的炭火燒的正旺,比外面要暖和多了,可是易雲霜還是渾身發冷,即使還在昏迷之中,她的身體卻仍蜷縮了起來,試圖能汲取更多的熱度。
言珩幫她掖了掖被角,讓一旁候着的侍女趕緊過去再催幾次大夫,門外拿着藥箱的郎中遠遠就聽到了裏面的動靜,連忙這才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見過世子……”
“別行禮了,趕緊過來看看!”
言珩打斷了宋誠的動作,示意他趕緊上前看一看易雲霜的狀況。
宋誠不敢耽擱,連忙應了一聲,拿着藥箱走到了床邊,面色不由得有些凝重了。
搭在易雲霜的腕間半響,他從藥箱中拿出一枚藥丸,示意身旁的侍女服侍易雲霜服下,而後又拿出銀針在她手上的穴位上紮了幾針。
言珩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施針,易雲霜眉頭輕輕皺了皺,他的心也跟着緊了緊,恨不得現在能代她受此疼痛,見宋誠收了針,他忙問道∶“怎麽樣了?”
“世子放心,這位姑娘寒症雖然發的厲害,但所幸現在施救及時,只要熬過今晚,想來便無大礙了。”宋誠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回答道。
“既然說無大礙,那人什麽時候才能清醒過來?”言珩追問道。
宋誠拈須沉吟了半響,這才斟酌說道∶“一會兒我去拟個方子,再過半個時辰把藥喂這位姑娘喝下,等燒退了就好了。”
言珩點了點頭,示意衆人退下,宋大夫默默拿起藥箱離開,侍女也順便關上了門,老老實實地守在門外聽候吩咐。
“姐姐……”
言珩坐在床邊,手指輕輕撫過易雲霜的臉頰,滾燙的溫度落在他的指尖,卻讓他更為心疼與懊惱。
睡夢中的易雲霜似乎也隐約感受到了他的觸碰,冰涼的指尖緩解了她臉上的熱度,讓她下意識地就順着言珩的動作輕輕蹭了蹭,甚至得寸進尺地抓住了言珩的手腕。
言珩動作驟然僵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不該收回自己的手,只能任由易雲霜把她的手當成降溫工具。
似乎也正是因為溫度稍微降了下來,易雲霜蝶翼一般的長睫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姐姐,你醒了。”言珩見她蘇醒,頓時松了口氣,一直高懸的心這才放下了一些。
可是易雲霜雖是醒來了,但是神智似乎還是有些迷蒙,眼眸水光潋滟地盯着言珩,似是在确認他的身份。
言珩也就任由她這般打量,直到易雲霜率先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原本她的手還抓着言珩的手腕,只是微涼的空氣順着掀起的被角鑽了進來,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又縮回了自己的手,小聲嘟囔道∶“冷……”
言珩聞言連忙又拿過了一條毯子幫她蓋上,輕聲問道∶“現在呢,還冷嗎?”
然而易雲霜并沒有回答他,只是一味把臉埋在了被子裏,呼吸又逐漸變得平緩,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言珩默默地收回了未說完的話,只是看着床榻之上那被毯子包裹的身影,像是一個小小的土丘,在冬天卻掙脫了落雪,蓬勃冒出了屬于春的生機。
他不知現在應該作何感想,既為易雲霜的到來感到隐秘的開心,可更多的還是擔憂與恐慌,他開始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了。
甚至有一瞬間,他唾棄自己的自私,可是他又清楚的知道,即使沒有他的插手,易雲霜也同樣會嫁到北梁,兩相矛盾的念頭就這麽持續地在腦中打着轉。
來自南國的木槿花并不适應北地的嚴寒,枝葉會枯萎,花瓣會凋零,可他強行把它帶了回來,希望在精心照料之下,它能開出在溫暖南國那般絢麗的花朵,終究是癡心妄想。
鴉青的發絲落在了枕邊,有一縷甚至垂落到了易雲霜的臉頰之上,言珩指尖微動,猶豫了半響卻最終沒有伸手再去觸碰易雲霜,只是沉默地坐在她的身旁守着。
“世子,藥來了。”
門外的侍女敲了敲門,輕手輕腳地端着藥碗走了進來,見易雲霜還在睡着,她也不敢大聲說話,只得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道∶“勞煩世子讓一讓,奴婢伺候這位姑娘喝藥。”
言珩也不敢耽擱易雲霜吃藥的時間,只得先把易雲霜從那團厚重的被子裏挖出來,輕輕晃了晃想要将她叫醒。
而因為睡夢被突然打斷的易雲霜滿臉控訴地睜開了眼睛,像是一只被突然鬧醒的小貓,盡量想讓自己變得兇巴巴的,可惜卻只有揮幾下爪子的力氣。
言珩見此心頭一軟,說出的話也越發溫柔,誘哄道∶“姐姐,起來喝藥了,我們喝完再睡吧?”
旁邊站着的侍女聽到言珩這般說話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登時看向言珩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起來。
剛才她們還在外面小聲議論言珩怎麽會突然抱着一個姑娘回來了,現在這答案可不就是呼之欲出。
旁人或許不太了解言珩,他們這些在府中做事的可是對他的性格了解的清清楚楚,怎麽看也不像會哄姑娘家吃藥的人,如今卻是轉了性子了。
易雲霜雖然被叫醒了,但整個人還是迷迷糊糊的,高燒幾乎燒走了她所有的理智,也聽不進言珩都在說什麽了,閉着眼睛就想再繼續睡過去。
言珩連忙眼疾手快地将她又扶了起來讓她靠在了軟枕之上,這才自己接過侍女手中的藥碗,把還帶着些微燙的藥輕輕吹涼喂給了易雲霜。
不知為何,原本還有些抗拒的易雲霜見狀突然不掙紮了,任由言珩喂她喝完了藥,乖巧的樣子與平日的冷漠大相徑庭。
言珩将空了的藥碗交給了侍女,然而剛剛準備要起身的時候,易雲霜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突然像是倦鳥歸林一樣撲進了他的懷裏,小聲啜泣了起來。
“……姐姐?”
言珩被她這番突然動作吓了一跳,連忙想要查看她有沒有傷着,可是易雲霜的手臂緊緊抱着他的腰,他只得無奈放棄,轉而摸了摸她的頭發,試圖用這種方法安撫她,柔聲問道∶“怎麽了?”
“不要抛下我……你別走……”
易雲霜伏在言珩的懷裏不肯擡頭,語氣裏隐約帶着哭腔,嘴裏還一直小聲嘟囔着什麽。
一旁站着的侍女見此狀況也不敢久留,還未等言珩出聲,她便手忙腳亂地端着藥碗快步走了出去,甚至還把門也一并也關的嚴嚴實實,生怕自己不小心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東西。
言珩任由易雲霜像個八爪魚一樣黏在他的身上,稍微有點動作都會被易雲霜抱得更緊,但他又怕易雲霜難受,只得耐心地問她∶“姐姐,你在說什麽?”
可是易雲霜早已燒的迷迷糊糊,說話也颠三倒四,言珩仔細辨認了許久,才從她混亂的話語裏聽出不想讓他離開的意思。
言珩頓時啞然失笑,好不容易把她從自己的懷裏撈了出來,直視這易雲霜的眼睛承諾道∶“姐姐,我不會走,我一直在這裏陪着你。”
易雲霜眼睫濕潤,微紅的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就像是被露水洇濕的花朵一般,看着格外惹人憐愛。
可是她定定地看着言珩半響,又默默無言地躺回了床上,甚至還故意翻了個身背對着言珩。
言珩被她這番異常的舉動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知道易雲霜還在高燒之中,許多舉動怕是很難用常理去解釋的,只能耐着性子說道∶“你若是困了那就再睡一會吧……”
可惜易雲霜懶得搭理他,直接拉過被子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又不受待見的言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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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雪又開始紛紛揚揚的飄落,一陣呼嘯的冷風吹過,庭院外忍冬上的碎雪也簌簌地落下一層雪末,唯有在地面之上薄薄的一層雪還未吹散便已被踩實。
将軍府的管家戰戰兢兢地在前面帶着路,時不時還要轉頭殷切道∶“王妃,雪天路滑,您當心腳下。”
被稱作王妃的婦人容貌秀麗,眉眼與言珩頗有幾分相似,但在氣度上卻更添了幾分雍容,聞言微微皺了皺眉,但卻并不理會,只是腳步更加快了幾分。
身旁的侍女生怕她摔到,連忙上前扶住了她,小聲道∶“公主,您別着急,世子肯定是有分寸的。”
“有分寸?他要是有分寸就不會這麽大張旗鼓地把人帶回來!”
陵南長公主別過了頭,冷哼了一聲,複而反問道∶“我聽說他今日連宋誠也請來了?”
管家見狀自是不敢有所欺瞞,只得點了點頭,如實回答道∶“那位姑娘似乎病的不輕,世子便派人特意去請了宋大夫為那位姑娘救治。”
陵南長公主聞言臉色卻不由得變得更加難看了,冷笑道∶“他倒是很會說一套做一套啊,如今晉國使團還沒有入京,他倒是先把郎中給請走了。”
意識到陵南長公主這次是真的動了怒了,身旁的侍女也不敢随意搭腔,默默低頭不語,同時也給一旁想要幫言珩說話的管家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話。
宋誠是梁京的名醫,因為醫術高超一直留在鎮北王的身邊伺候,前兩天言珩還特意回了一趟王府,說是晉國長公主身子不好,早年又落下了寒疾,怕來到北梁會水土不服,想要讓宋誠去照料一二。
鎮北王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還讓宋誠提前做了不少準備,就等着晉國使團進京了,誰曾想到這晉國長公主還沒來,言珩就不知從哪抱了個姑娘回府,也難怪陵南長公主會因此動怒。
管家一路把人帶到了房門外,守在外面的侍女見到來人連忙迎了上來,結結巴巴道∶“王妃,您怎麽過來了?”
“冉桂,聽說世子今天帶回來一個姑娘,現在人在裏面嗎?”陵南長公主身旁的侍女開口問道。
“是,那位姑娘卧病在床,世子正在裏面照顧……”
冉桂想到裏面現在的狀況,臉色登時有些尴尬了起來,見陵南長公主就要直接開門進去,她連忙下意識地擋在了門前。
陵南長公主身邊的侍女見狀有些驚詫,連忙說道∶“冉桂,你這是做什麽,還不趕緊讓開。”
她一邊說着一邊給冉桂使着眼色,只是冉桂有苦難言,只得果斷選擇了無視,故意提高聲音,試圖能讓裏面的言珩聽到。
“王妃,要不還是讓奴婢進去先通傳一聲吧。”
實在不是她不想直接放行,只是她這世子都要和晉國長公主成婚了,今天卻又在和一個陌生的姑娘摟摟抱抱,她又不知道裏面到底怎麽樣了,要是陵南長公主直接進去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必會再發一通火,到時候遭殃的可就不止是言珩,她們也得跟着一起。
陵南長公主聞言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她自幼在宮中長大,又何嘗聽不懂冉桂話中的意思。
只是她到底顧及着言珩的顏面,也不想将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勉強壓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冷聲道∶“讓世子趕緊出來,一會兒到正廳見我。”
冉桂聞言連忙點了點頭,直到陵南長公主的身影逐漸走遠,她才勉強松了口氣,連忙伸手敲了敲房門。
“世子,王妃……”
只是還未等她說完,緊閉的房門便從裏面被拉開了,神色如常的言珩臉上毫無半分被打擾的不悅,只是又把門緊緊地關上了,生怕冷風吹進去,轉而淡淡出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冉桂見他衣衫整齊不由得微微一愣,連忙道∶“世子,王妃來了,讓您趕緊去正廳一趟。”
“母妃來了?”
言珩面上劃過了一絲詫異,但想到易雲霜喝了藥剛剛睡下,他只得道∶“你先進去照顧一下她,我去去就回,要是出了什麽情況一定要告訴我。”
“是。”
陵南長公主坐在正廳寬大的紫檀木椅之上,手邊是侍女剛剛奉上的清茶,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氤氲的霧氣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
坐在下首的宋誠頗為忐忑不安,他原本正在藥房看着藥童熬藥,結果卻突然收到了陵南長公主的傳喚,只是他至今還不知道所為何事。
相比于向來待人随和的鎮北王,身為鎮北王妃的陵南長公主脾氣才更為陰晴不定。
這個道理宋誠的心裏清楚的很,而眼下的狀況也不由得讓他更加手足無措。
陵南長公主随手擱下茶盞,擡眼看向宋誠,出聲問道∶“那姑娘得的是什麽病啊?”
宋誠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陵南長公主是為了易雲霜之事而來,連忙道∶“回王妃,那位姑娘乃是寒疾複發,這幾日正值天寒,許是受了涼這才會高熱不下。”
“你的醫術向來高明,她現在可是無妨了?”
“基本已無大礙,只需等到高熱退了再好生将養幾日便是,但世子說那位姑娘現在有些神志不清,因此屬下正打算再配上幾味安神的藥。”
陵南長公主眉心微蹙,剛想要再繼續問下去時,言珩卻快步推開門走進了正廳。
見宋誠也在,言珩不禁挑了挑眉,問道∶“母妃,外面還下着雪,您怎麽突然過來了?”
“我是為了什麽而來你不知道嗎?”
陵南長公主将茶盞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身旁的侍女見狀連忙給在場的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們都退下。
直到偌大的正廳內只剩下她們母子二人,陵南長公主才複而又開口,冷聲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言珩不明所以,愣了一下道∶“什麽?”
陵南長公主面色又冷了三分,說道∶“你說你要娶晉國的公主,我和你父王也答應了,甚至特地去向陛下求了一個恩典,可你現在是在幹什麽?”
“你在晉國幹的事我和你父皇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娶的是一國的長公主,不是什麽普通的世家貴女!如今晉國長公主還沒過門,你倒是先帶着別的女人進了府,是準備把晉國的臉面放在腳下踩嗎?”
言珩愣了一下,後知後覺意識到陵南長公主是誤會了,連忙解釋道∶“母妃誤會了,我帶回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晉國的長公主。”
“什麽?”
陵南長公主聞言一怔,臉色卻并未因此而緩解,她眼底閃過了一絲詫異,連忙追問道∶“使團不是還未進京嗎,她怎麽會在這裏?”
“母妃剛剛應該也問過宋誠了,她身子不适,但是風雪太大堵住了進城的路,我只得帶着她先行進京醫治。”
言珩對上了陵南長公主懷疑的目光,無奈道∶“母妃若是不信,大可現在就過去看一看。”
陵南長公主半信半疑,但也知道言珩沒有騙她的必要,她現在更在意的是剛剛房間內之事,她上下打量了幾眼自己的兒子,似乎在确認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外表這麽清正。
猶豫了半響,她才問道∶“那你剛剛……沒對人家做什麽吧?”
言珩愣了一下,難以置信道∶“母妃,你在說什麽,我又不是那種趁人之危之人。”
只是被陵南長公主一說,他難免想到了易雲霜剛剛突然撲到他的懷裏哭泣,耳朵不由得微微泛紅,眼神都下意識地開始躲閃。
可在陵南長公主看來,這卻正是他心虛的表現,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半響後還是說道∶“我過去看看她。”
易雲霜在睡夢中也睡的不踏實,時不時發出一兩句的夢呓,身上一會冷一會熱的,讓她難受地想要掙脫身上蓋着的厚重被子,幸好被身旁的冉桂及時按了下來。
見言珩帶着陵南長公主走了進來,冉桂連忙幫易雲霜掖了掖被角,快步迎了上去。
“怎麽樣,高熱退下去了嗎?”言珩問道。
冉桂點了點頭,苦笑道∶“退是退下去了一點,但是姑娘睡的不太安穩,一直在說夢話,宋大夫說一會兒讓人送點安神的藥過來,可能喝了能好些。”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陵南長公主輕輕挑起了床上紗幔,打量着床上的易雲霜,見她燒的滿臉通紅,即使在睡夢中眉頭都并未舒展,窩在被子裏時不時瑟縮一下。
“怎麽會這麽嚴重,使團裏沒有大夫嗎?”陵南長公主皺了皺眉,轉頭對言珩問道。
只是還未等言珩開口回答,床上的易雲霜便突然動了動
似乎是被她們說話的聲音再次吵醒,蝶翼般的長睫輕輕顫了顫,有些迷茫地睜開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
陵南長公主見狀不由得也放柔了聲音,問道∶“是不是我們吵到你了?”
可易雲霜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呆呆地盯着他們,她的嘴唇都因為高熱而有些幹涸,言珩見狀連忙倒了杯溫熱的水,想要扶起易雲霜喂她喝下。
“姐姐,來喝點水吧。”
易雲霜聞言卻瑟縮了一下,避開了言珩的手,轉頭栽進了陵南長公主的懷抱,再次輕聲抽泣了起來。
被直接略過的言珩莫名其妙接受着陵南長公主的死亡眼刀。
“……”
他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
易雲霜緩緩睜開雙眼,入眼卻并不是她所熟悉的環境,她腦中迷茫了一瞬,後知後覺才想起來她被言珩帶回了府上。
她慢慢坐了起來打量着周遭的布施擺設,房內布置的很是雅致,随處可見珍奇的古玩字畫,白瓷瓶中插着的紅梅正幽幽散發着香氣,伴随着旁邊靜靜燃燒的暖爐,整個室內都是暖洋洋的。
易雲霜垂眸看着自己身上已經被換過的衣物,凝眉思索了許久,只是她的燒雖然已經退了,但人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完全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麽。
“你醒了?”
伴随着珠簾被掀起的聲音,一道驚喜的女聲傳入她的耳中,易雲霜微微側過頭,只見一位衣着華美的婦人正款款朝她的方向走來,臉上是擋不住的欣喜和擔憂,頗為熟稔地坐到了她的床邊。
易雲霜愣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地緊繃了起來,有些無措地看着來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請問您是……”
“你不記得了?”
陵南長公主聞言一怔,但也并未因此而惱怒,她看出了易雲霜現在的不自在,笑眯眯地自我介紹道∶“我是言珩的母親,昨日我們見過的。”
“……昨日?”
易雲霜腦中飛快地閃現過幾個殘缺的畫面,快的讓她幾乎都有些抓不住,但還是能隐約猜到發生了什麽。
易雲霜的臉色逐漸變得尴尬了起來,半響後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昨日……是我失禮了,還望王妃莫要怪罪。”
“你這孩子,說什麽怪罪不怪罪的。”
陵南長公主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可視線落到易雲霜的身上後卻又逐漸變得柔和了起來,輕笑道∶“馬上都快要是一家人了,說話不用這麽客氣的。”
逐漸不理解一切的易雲霜神色變得更加迷茫。
可陵南長公主看起來卻并沒有準備給她解惑的意思,她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侍女将備好的粥端了上來,笑意吟吟道∶“你昨天一天沒吃飯,想來應該也是餓了,先喝點粥墊一墊吧。”
“大夫說你現在剛醒過來不能吃太過葷腥的東西,我便讓人先熬了點雞絲粥,你嘗嘗喜不喜歡。”
說着她就接過了侍女手中的碗,舀起一勺粥輕輕吹了吹,作勢就要親自去喂易雲霜。
易雲霜被陵南長公主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吓了一跳,連忙就要伸手接過碗,道∶“王妃,還是我自己來吧。”
陵南長公主笑道∶“沒關系,跟母……跟我還客氣什麽。”
易雲霜反抗無果,最後只能就着陵南長公主的手抿了一口粥。
雞絲粥入口十分鮮甜,應該是将雞湯上的油全部撇淨,再以清湯為底,雞絲為輔料,放入粳米文火熬制而成,喝到胃中都是暖暖的,極大緩解了身體的不适。
或許是陵南長公主看她的眼神太過慈愛,易雲霜倒當真沒有了之前的尴尬和無措,身體也逐漸放松了下來。
直到一碗粥見了底,易雲霜才找到時機說話,試探性地問道∶“王妃,世子……他去哪了?”
“使團剛剛入京,陛下派王爺和他前去迎接了,估計眼下也快回來了。”
陵南長公主把碗擱在了一旁,見易雲霜安靜乖巧地看着她,以為她是害怕言珩回來,一時間更是憐愛之心大發,拉着她的手問道∶“你別怕,言珩之前是不是欺負你了?”
易雲霜猝不及防被問的一懵,連忙就要擺手否認。
可陵南長公主見狀卻只當她是不敢說,看她的眼神越發心疼,之前她雖然沒有反對讓言珩娶易雲霜,但對這個素未謀面的晉國長公主觀感也不見得有多好。
畢竟沒有母親能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無端被害,盡管鎮北王和言珩都再三向她說明,但她依舊心存疑慮,直到昨晚聽說了易雲霜的遭遇,這念頭才徹底打消了。
再聯想到昨日易雲霜對言珩的懼怕,陵南長公主不由得把這和外界的傳聞結合了起來。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見她臉色還是蒼白無比,她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只得道∶“再睡一會兒吧,你若是想見他,等一會兒他回來了,我再讓他過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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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珩心不在焉地站在城樓之上,遙遙望着遠方等待着使團的到來,看着一本正經,實際上心思卻早就飄回了府上。
或許太過思念母親的緣故,再加上神志迷迷糊糊,易雲霜昨日竟錯将陵南長公主認成了晉國皇後,一直拉着不讓人走。
而陵南長公主也一直都想要個女兒,只可惜當年生言珩時難産落下了病根,多年來也沒能實現這願望,被易雲霜這麽一折騰頓時母愛泛濫了起來。
兩人倒是正好一拍即合,反倒是旁邊站着的言珩成了局外人,幹站在一旁看着她們兩個“母女情深”,自己連句話都差不上,時不時還得被陵南長公主瞪上幾眼。
要不是陛下已經答應了他和易雲霜的婚事,陵南長公主估計都要當場讓他們認個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