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梁玉舒◎
“這兩日雪雖然停了, 但天氣反倒是更冷了, 公主還是得穿的厚一點。”
蘭音幫易雲霜系上了披風的帶子,但眼裏依舊隐隐有些擔憂。
“青芝怎麽樣了?”
青芝昨日回來的時候倒是還算正常,只是不怎麽愛說話,更是執意不願讓大夫來看。
易雲霜過去看了一次, 但青芝也只是說自己染了風寒, 旁的事也不想多說,易雲霜就是想問也只得作罷。
“公主放心, 已經好多了。”
蘭音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剛剛推門離開的葉瑛,壓低了聲音湊近易雲霜說道∶“只是青芝不能陪着公主參加宮宴,只能換成葉瑛陪着了。”
“她是父皇派來的人, 你平時莫要跟她頂撞, 有些事只要不過分,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蘭音連忙答應了下來, “是。”
易雲霜微微側頭看着外面的雪,問道∶“馬車都已經備好了嗎?”
“是, 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蘭音将鎏金手爐遞給了易雲霜,又低聲道∶“世子今天一大早就來了, 正在外面等着呢。”
易雲霜聞言挑了挑眉, 但卻并不言語。
自打那日讓言珩回去了之後, 他倒是也夠聽話,一直待在鎮北王府,除了隔三差五便借着陵南長公主的名頭送東西之外, 幾乎再也沒有踏足過将軍府, 即使這本就是他的府邸。
易雲霜知道外面流言越傳越亂, 但這卻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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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吞吞地走出大門, 言珩正百無聊賴立于馬前, 見易雲霜出來,他頓時眼前一亮。
“姐……”
言珩張了張嘴,剛要出聲之時,卻突然看見了跟在易雲霜身後的葉瑛,他頓了頓,臉上立馬換上了一副不耐煩的神态。
“怎麽現在才出來?”
易雲霜見他這幅模樣眼底不禁劃過了一絲笑意,仗着葉瑛站在自己的身後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俏皮對着言珩眨了眨眼睛,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端正謙卑,小心翼翼。
“世子久等了,本宮剛剛出門的時候多收拾了一會,并非是有意耽擱。”
易雲霜容貌生的清冷,平時也素來愛冷着一張臉,難得會有這般生動的表情,言珩下意識地別過了自己的視線,只是耳廓微紅暴露了他的想法。
“既然這樣,那就趕緊出發吧,免得誤了時辰。”
言珩拼盡全力才能保持自己冷淡的神色,盡量不去看易雲霜,可是易雲霜走過自己身邊之時,他還是不由得垂下了眼睛。
易雲霜帶着蘭音和葉瑛神色自若地走上了馬車,而言珩為了避嫌,則是自己獨自騎馬跟在了馬車旁。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之上,易雲霜自打到了北梁之後便每日待在府上養病,今日倒是第一次出門,不由得有些好奇地掀開了車簾向外看去。
所謂一方水土一方景,北梁的風土人情也俱與晉國不同,如今大雪初停,屋檐上的積雪還未曾消融,天空偶爾飄過幾朵浮雲,似要與之融為一體。
“公主,外面天寒,您小心着涼。”蘭音有些擔憂地說道。
易雲霜放下了車簾,淡淡笑道∶“皚皚白雪,玉琢銀裝,果然是和游記裏說的一樣。”
葉瑛聞言也不由得說道∶“奴婢記得數年前晉國也下過一場大雪,只是沒有北梁下的那麽大。”
“晉國也下過雪?”蘭音頗為詫異地出聲道∶“我還從來沒有在晉國看到雪呢,想來這雪下在故土也定是另一番景象。”
易雲霜眉眼微垂,輕聲道∶“雪下在北梁是祥瑞,若是落在晉國便不太好了。”
“公主說的是。”葉瑛臉上閃過了一絲哀傷,但又很快消失不見,只是淡淡道∶“那年突發雪災,不少百姓都被活生生凍死了,實在不是什麽好事。”
馬車沿着街道一路駛入了宮中,最後才停在了瑞陽門前,手腳麻利的內侍端來了腳凳,蘭音和葉瑛先下了馬車,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易雲霜扶了下來。
陵南長公主一早便收到了消息,所以特地在此等候。
言珩翻身下馬,将缰繩交給了上前的內侍,下意識地想回頭看易雲霜,但卻硬生生在半途止住了,而後才有些僵硬地走到陵南長公主的面前。
“母妃怎麽在這裏?”
陵南長公主見他和易雲霜生疏,眉頭微皺,但也沒說些什麽,只是看向後面款款朝她走過來的易雲霜,對她笑道∶“皇後娘娘已經久候多時了,正好本宮今日無事,便和你一同前去。”
被冷落的言珩也不氣惱,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反倒是易雲霜聞言頗有些驚訝,但還是道∶“多謝王妃。”
“珩兒,你父王正與陛下在禦書房議事。”
陵南長公主這時才分給了言珩一個眼神,對他交代道∶“剛剛內侍還在尋你,你先過去吧。”
言珩愣了一下,趁此時機偷偷再看了一眼易雲霜,然而易雲霜卻并沒有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他只得有些不甘願地轉身離開。
易雲霜見陵南長公主就這麽直接支開了言珩,也意識到陵南長公主是有事要交代,一時間也不多問,只是跟在陵南長公主的身旁,朝皇後的宮中走去。
“這幾日你的身子可是好多了?”
“勞王妃挂念,如今已經痊愈。”
“那就好。”陵南長公主眉眼帶笑,對易雲霜說道∶“照例你入宮觐見先應拜見帝後,只是陛下如今在禦書房與朝臣議事,今日便只到皇後宮中便好。”
易雲霜點了點頭,說道∶“本該剛到北梁就入宮朝見,只是我身子不好,這才耽擱了這些時日,希望皇後娘娘不會怪罪。”
陵南長公主道∶“這你無需擔心,皇後待人溫和,前兩天還向本宮問起過你,想來今日也不會為難你,只是……”
陵南長公主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語,這才道∶“自打太子去年薨逝後,皇後日夜傷心,如今身子時好時壞,言語上還是莫要提及此事。”
“是,多謝王妃提醒。”
易雲霜與嶺南長公主走到了飛鸾殿,門口等着的女官立馬迎了上來将兩人迎了進去。
“娘娘,陵南長公主和晉國的舜華長公主來了。”
“快請進來。”
北梁皇後年歲看着比陵南長公主大些,許是因為今日是宮宴的緣故,她身着一襲華美端莊的宮裝,上面繡着鳳穿牡丹的紋樣繡的栩栩如生,與發髻上的金鳳釵飾交相輝映,更顯容華氣度。
然而即使是這般精致的妝容,卻仍擋不住她眉眼間淡淡的愁色。
“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易雲霜,見她姿态從容端莊,就連禮儀也是無可挑剔,一時間心裏也頗為滿意。
“起來吧,賜座。”
易雲霜緩緩起身,跟着陵南長公主坐到了下首。
“聽聞你剛到北梁就病了,如今可是已經大好了?”
“勞皇後娘娘惦念,如今已經大好。”
“那就好。”皇後微微一笑,對着身旁的女官說道∶“把東西都拿上來吧。”
女官點了點頭,端着托盤走到了易雲霜的面前,易雲霜垂眸掃了一眼,上面是一對水頭極好的翡翠镯子,水潤剔透宛如一汪碧水。
“旁的東西也就罷了,左不過都是些尋常之物,這對翡翠镯子玉料極好,是前些年鎮北王世子在西蠻征戰時帶回來的,此物玉舒向本宮要了多次,只是本宮怕她毛躁,反倒是糟蹋了好東西。”
皇後細細打量了一眼易雲霜,對她笑道∶“本宮對舜華長公主的美名也有所耳聞,今日一瞧倒确實很襯你。”
易雲霜倒是想要推拒,只是陵南長公主卻在一旁沖她點了點頭,她只得硬着頭皮收了下來。
“皇嫂的眼光向來好。”
陵南長公主招了招手,女官連忙又将托盤遞到了她的面前,她伸手拿起一只镯子對着易雲霜仔細端詳一下,笑道∶“和你今日這身衣裳也是極配。”
易雲霜平時向來不喜歡過于豔麗的顏色,用的最多的也多是月白淺紫之類的淡色,今日挑衣服時葉瑛本想讓她換身明豔華貴的衣裳,免得丢了晉國的臉面,只是易雲霜自知自己是敗國公主,言行舉止還是不要太過出彩為好,因而便折中選了件煙羅紫的宮裝。
“你今天穿着也太素淨了些,不如此刻便戴上吧。”
陵南長公主順手拿出自己的絲帕附在易雲霜的手上,褪下了她原本帶着的玉镯,轉而将皇後賞的翡翠镯子推到了她的手腕之上。
“果然好看。”陵南長公主滿意道。
易雲霜微微一愣,但一想到一會兒要出席宮宴,她戴着北梁皇後所送的玉镯,更能彰顯兩國情誼,她便也由着陵南長公主幫她戴上了桌子。
而皇後見狀果然更是歡喜,一時間眉眼也有些松泛了下來,問道∶“本宮聽說你和珩兒兩情相悅,此物倒更合适了。”
“兩情相悅”這四個字一出,易雲霜和陵南長公主都沉默了,最後還是易雲霜打破了沉默,說道∶“是,雲霜與世子年少相識,如今還要多謝陛下和娘娘成全。”
皇後自然知道外界流言紛紛,只是這婚事代表兩國的面子,盡管知道易雲霜是被迫嫁給言珩的,她也不能這麽說,畢竟兩情相悅自然要比強取豪奪好好聽多了。
但見到易雲霜這般識相,皇後也很是滿意,又問道∶“婚期可是已經也擇好了?”
被問住的易雲霜臉上閃過了一絲迷茫。
“有勞皇嫂費心了。”
陵南長公主見她手足無措,順勢接過了話頭,含笑說道∶“前兩日我才向欽天監問過了日子,後面兩個月都有吉日,不知皇兄和皇嫂意下如何?”
“陛下和本宮倒是覺得日子還是其次,但須得好好操持,萬不能有一絲馬虎。”皇後沉吟了半響,又說道∶“只是使團入京已經晚了些時日,若是再拖上兩三個月,臨近年關怕是不太好……”
“皇嫂的意思是?”
皇後笑了笑,和善問道∶“不如便定在了下月如何?下個月二十五便是個好日子。”
易雲霜自己也知道她根本沒有可以拒絕的權利,恭順點頭道∶“單憑皇後娘娘與王妃做主。”
“如此那便定下了。”
皇後略微思索了片刻,又問道∶“你現在是住在将軍府上吧?”
易雲霜眉眼低垂,回答道∶“是,雲霜感念陛下慈心與世子的美意。”
“一開始是擔心你病着,也不好輕易挪動,如今你既然已經大好,不如擇日便搬到自己的府邸吧,也好免得京中閑話。”皇後說道。
易雲霜聞言臉上劃過了一絲驚喜,連忙起身謝了恩。
皇後見她這麽高興,不由得側過了視線和陵南長公主對視了一眼。
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無奈。
不過許是因為易雲霜姿态不卑不亢,皇後倒是又問了不少話,在加上有陵南長公主在一旁幫襯,氣氛倒也還算融洽。
直到內侍匆匆進來禀報晉國的使臣到了,皇後才對身邊的女官吩咐道∶“素夏,你先舜華長公主去大殿吧。本宮和陵南長公主即刻便到。”
易雲霜連忙起身告辭,跟着皇後身邊的女官走了出去,而直到見易雲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陵南長公主才問道∶“人也見過了,皇嫂覺得如何?”
“瞧着确實不錯,聰慧漂亮,外界傳言不虛。”
皇後輕抿了一口茶,笑道∶“怪不得能讓珩兒心心念念這麽多年。”
陵南長公主含笑點了點頭,應和道∶“我也覺得不錯,本以為她會是個跋扈的性子,想不到人卻很是安靜,就是身子不好,總得好好調養。”
“是啊,臉色那麽蒼白,過幾日再讓太醫院的太醫再給她瞧瞧。”
“皇嫂何必勞動太醫院,言珩一早就想到了,就連府上的藥都備好了,現在已經派了宋誠去照料了。”
一說起言珩,陵南長公主不由得嘆了口氣,擱下了手中的茶盞,無奈道∶“我冷眼瞧着他倒是當真喜歡這晉國長公主,不然也不會惦記了這麽多年,可是這如今真娶了回來,他倒是整日拉着張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皇嫂剛剛可是瞧見了,舜華長公主得知能離開将軍府不知道都高興成什麽樣了,讓言珩知道了又得是一番鬧騰。”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插手也沒用,便由着他去吧。”皇後笑道。
陵南長公主含笑點了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大殿,問道∶“今日怎麽不見玉舒?”
“今天一早就沒了影,也不知道是去哪裏玩了。”
皇後嘆了口氣,笑道∶“你也知道她性子頑劣,我如今是管不住她了,只想着也給她覓一門好婚事,她自小便和珩兒玩在一起,如今珩兒馬上都要成婚了,她也沒個着落。”
“此事可不能急。”陵南長公主笑道∶“你總得讓她挑個自己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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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夏!”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易雲霜前往大殿的女官有些疑惑地轉過身去,見到氣勢洶洶走過來的梁玉舒,頓時吓了一大跳。
“三公主,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素夏慌忙給梁玉舒行了一禮,擔憂道∶“皇後娘娘剛剛還在找您呢,您還是趕緊回去吧,別讓娘娘擔心。”
然而梁玉舒卻并不理會她,視線落到了她身後的易雲霜身上,拂開了想要攔住她的素夏,忽而走到了易雲霜的面前站定
“你就是晉國的公主吧?”
易雲霜微微挑了挑眉,身後跟着的蘭音和葉瑛早已一前一後擋在了她的面前,有些警惕地看着梁玉舒,生怕她出手傷了易雲霜。
“素夏,你先退下,我要和她單獨談談。”梁玉舒臉色微寒,對素夏吩咐道。
素夏聞言也有些為難,看了看易雲霜,連忙低聲對梁玉舒道∶“三公主,奴婢是奉皇後娘娘來送舜華長公主的,這樣怕是不妥吧……”
“有什麽不妥的。”
梁玉舒聞言橫了她一眼,冷聲道∶“母妃那裏我會自己去說,你退下便是了。”
“可是……”
“素夏姑姑,你下去吧。”
易雲霜對着素夏微微點了點頭,又對蘭音和葉瑛道∶“你們也先退下。”
葉瑛眉頭皺了皺,警惕地看了梁玉舒一眼,“公主,這……”
“無妨,先退下吧。”
易雲霜擡眸看了一眼梁玉舒,淡淡道∶“想來三公主也是有要事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