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绛唇
趙青骨道:“這幅畫既是八百年前雪姬所畫, 那麽這幻境很有可能就是當時的場景,是與不是,去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他們返回先前的街市, 去詢問了一下,才知道此時真的是八百年前, 而此時的雪姬名叫山梧。
雪芊對于她的了解,僅限于歷任雪姬名冊的記載上。
那時候,她與她的夫君共同擔任雪國的國師一職。
這在歷任國師之中,是史無前例的。
“青骨師兄, 八百年前你出生了嗎?”
趙青骨颔首:“嗯,不過那時候我還很小, 好些事都記不得了。”
“那我們現在該去哪兒找戚葉泫呢?”
“我給他發一個信號箭吧。”
兩人漫無目的地找了他兩日, 還是沒有找到他的半點蹤跡。
趙青骨道:“他很有可能不在雪國了,我們去別處尋尋吧。”
“可是天下之大,我們該去哪兒尋他呢?”雪芊一臉苦惱。
趙青骨沉吟片刻, 提議道:“去鳳國吧。離着雪國最近的地方就是鳳國了,鳳國地域寬廣,人傑地靈, 也許他會去那裏呢。”
“那只能去碰碰運氣了。”
于是他們兩人便踏上了去鳳國的道路。
雪芊還從沒出過雪國,一路上看着車水馬龍,城牆高樓, 她才知道雪國跟鳳國比起來,只能算是一個巴掌裏的一根小指頭, 有種從邊疆到了中原腹地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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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們去哪裏落腳?”
“去鄱陽城吧。”
“鄱陽城……”那不是戚家所在嗎?
“我調查過,那許家的祖輩曾是鄱陽城的, 我們去那兒看看吧, 如今殺害許家的兇手也未找到, 既然不是杜石所殺,而且那些人也不是為了女娲石,那麽有沒有可能是世仇呢?他們家搬離鄱陽城去雪國,有沒有可能是為了避難?”
“避難??”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那些人殺了他們後,卻沒有奪走女娲石,這就很奇怪了。
“好,那我們就去鄱陽城吧。”
趙青骨帶着她禦劍飛行,不消半日,就來到了一座繁華昌盛的鄱陽古城。
鄱陽,乃天下第一大修仙世家戚家所在之城,剛一入城,就可以見到不少穿着淺色藍衣的戚家弟子在街上巡查。
趙青骨走了過去問:“請問城中發生何事了?”
那人掃了一眼趙青骨,見他霁月清風,擺動的衣袍仿若有仙氣似的,拱手而答:“城裏沒發生什麽事,只不過最近邪魔橫行,三大門派已經接連遭遇了慘事,家主讓我們出來巡查,以防止邪魔混入鄱陽城。”
三大門派向來依附戚家,如今他們出了禍事,那麽下一個遭殃的,便是戚家了。
八百年前的戚葉泫還是魔尊,這三大門派的事情,想必與他脫不了幹系。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雪芊都在失神,沿街小攤的老板在大聲吆喝,挑擔的販夫走卒在走街叫賣,還有挑着花燈的小孩兒在街上蹦跳歡呼,但是她都好像聽不見,腦子裏全部在想戚葉泫他究竟去了哪裏?
既然回到了過去,他會去找誰?
他的師父?還是白月光?
經過一番打探後,他們來到了許氏醫館,這裏就是彩石鎮那戶許家人的祖輩。
一位年輕稚嫩的翡衣少女迎了上來,巧笑倩兮地問道:“公子姑娘是要看病嗎?”
她長着一雙漂亮的鳳眸,眉如雲煙,臉如鵝蛋,眼睛在雪芊臉上轉悠,說:“是姑娘要看病吧?”
雪芊心說自己這蒼白的臉色真是掩都掩不住,她幹笑道:“是我要看病。”
“姑娘且坐着等等,我去請爺爺出來。”她将她扶着往旁邊的圓凳子上坐下,接着就轉身掀開簾子去了裏屋。
雪芊聞着這滿屋子的藥味兒,秀眉輕蹙了蹙,沒想到她今天還要被迫看一下病。
不多時,那位少女便扶着一位須發發白的老者走了出來。
這位許老爺子在她面前的桌前坐下,為她把了把脈,又瞧了瞧她的舌苔與眼珠子,滿是溝壑的臉上露出一絲愁容,“姑娘年紀輕輕,身子怎會如此虛弱?是否小時候受過寒?”
“是……小時候在雪地裏泡過。”她的聲音低低的,不是很想提起這件事來。
這就是她成為病秧子的病根。
“天哪!雪地裏泡過?泡了多久?怎麽會出這樣的事?”一旁候立于桌側的翡衣少女驚訝出聲。
“宿蓉,休得打擾我問診。”
“是,爺爺。”翡衣少女立刻低頭不語了。
許老爺子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須,又說:“姑娘,你這病啊不好根治,只有慢慢調理,姑娘你不若過兩天再來,我那孫子去雪山上采雪蓮了,那雪蓮對你這病大有益處,到時候用雪蓮給你入藥。”
雪芊作為雪國公主,曾經也是喝過不少雪蓮的,雪蓮的确是大補之物,尤其是對她這樣的病秧子來說,對身體極有裨益,她對他笑着道:“好。那我等他回來。”
這時,趙青骨走上了前來,朝許老爺子拱手道:“許老爺爺,我們兩人從遠道而來,我這妹妹身子不好,客棧人多耳雜,我怕影響她養身,恕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能在此叨擾兩日,好讓她靜養靜養?”
“這好說好說,我們這兒有的是地方給你們住。”旁邊的宿蓉站出來亮聲道。
許老爺子握起毛筆,在紙上落下,“那我先給姑娘開兩副養氣補血的藥,宿蓉,待會兒你去給這位姑娘熬了。”
“是,爺爺。”
于是,他們兩人便在這許家住下了。許氏醫館的後面,有着一個很大的院子,宿蓉領着他們往裏面走去。
“咦,那裏有一棵七葉樹耶。”雪芊指着西邊的方向驚喜道,“我可以住那裏嗎?”
宿蓉搖搖頭:“那邊不行。”
“啊?”雪芊有些失望,“那裏有人住了嗎?”
“不是。爺爺說那間屋子不給外人住了。”
“好吧。”
雪芊随着她去了另外一邊的房屋。
夜晚時候,趙青骨說要回家一趟,如今來了鄱陽城,他心中記挂着母親,所以想要回去看看。
雪芊在床上躺了半天都睡不着,想着那邊的那棵七葉樹,便想着去摘一片葉子,于是就起身過去了。
這棵樹栽種時間不長,枝幹繁茂,清新淡雅,葉片寬闊,雪芊站在樹下,認真挑選着要摘哪一片。
她看到一片十分鮮綠的葉子,七個分叉葉十分勻稱,像個鴨腳丫子,她掂起腳尖,去摘那片葉子。
不過它長得有些高,她剛折斷,恰好吹來了一陣風,那葉子被風吹進了旁邊半開的窗戶裏。
她瞅了瞅,屋裏月光鋪滿地板,那片葉子被吹到了一個雕花的柚木衣櫃下。
她走到門邊去,推開門扇,進入了屋子中。
屋裏除了一地柔軟的月光、一張木板床榻、一張桌椅和一個衣櫃,再無他物,簡潔樸素,透着濃濃的藥味兒。
她走到了那個木衣櫃旁,躬身去拾那片葉子,可是卻發現那衣櫃門似乎沒有關嚴實,而在那衣櫃縫隙裏竟然藏着一只血手!
那只手骨節分明,白皙勻稱,往下無力地垂着,一串鮮紅的血液順着手背、指節往下滴落,她渾身一哆嗦,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來,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可當她撿起那片葉子,正要轉身離去時,外面的院子裏走來了一個姑娘,正是那位叫做宿蓉的女孩。
就在此時,身後出現一股大力,将她拽進了衣櫃裏,而那人的手也順勢捂住了她的嘴。
櫃門再次合上,比剛才那次合得嚴實,頓時她就被透不過氣的黑暗所籠罩。
啊啊啊!!!
她內心無助吶喊,眼裏倉皇不安,這人的手上還流着新鮮的血,他會殺了自己嗎?
他的那只血手就覆蓋在自己嘴上,一滴血珠滾到了她的嘴唇上,然後朝她的下巴喉嚨滑落了去。
她全身發抖,這狹小的衣櫃內只挂了三五件輕薄的衣裳,而她的身體則被那人的另一只手用力鉗住。
這裏面空間小,兩人貼得很近,她的後背就貼着他的前胸,她仿佛能聽到他那鮮活蓬勃的呼吸聲。
戚葉泫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碰上她,剛剛看到她出現在外面的樹下時,他震驚不小,然後迅速躲入了衣櫃中。
她怎麽會也跟進了畫裏來?
最重要的是,她怎麽會也找到了許家來?趙青骨呢?是不是也在這裏?
他絕不能讓他們發現自己來了這兒,否則他的身份就該暴露了。
他看着懷裏這個顫顫巍巍的身軀,心想她估計又被自己吓得不輕。
為什麽每次都能被她給遇上?她這半夜三更亂跑的習慣怎麽還是不改?
外面,宿蓉來到了門口,看着這大開的門扇,“咦,門怎麽開了?”
不過她卻沒有走進來,而是自言自語說:“估計是被風吹開的吧。”
她手中提着一個小籃子,在門口的臺階處跪了下去,将籃子裏的長香和紙錢都拿了出來,開始在那裏燒了起來。
透過衣櫃的一條細小縫隙,雪芊看到了外面燃起來的袅袅輕煙,也聽到了宿蓉的低低啜泣聲。
怎麽回事?她在這裏祭奠誰?
宿蓉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流,手中燒紙錢的動作不停,嘴裏含糊不清地說着:“戚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雪芊聽不清楚她喊的是誰,只知道她在哭。
身後鉗住她的那人突然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吓得她渾身一木,連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戚葉泫閉緊了雙眸,黑暗中的臉色悲恸難過,似陷入了極痛的回憶中,眼角竟還滑落了一滴淚下去。
雪芊不知道他在流淚,也不知道他在難過,只以為他突然的靠近,是要對她不軌,她吓得想要離他遠一點,奈何他卻将她手臂箍得更緊了,就好像是要嵌入他身體裏一樣。
那一瞬間,雪芊感覺自己身體裏的這顆心好痛,識海裏的心髒變成了雪色,那代表着的是戚葉泫在難過。
咦?他此時在難過?
他遇到什麽事了?
不知道這樣過去了多久,門外的宿蓉才提着籃子離開,可是身後的人卻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下巴還抵在她瘦弱的肩頭上。
戚葉泫複又睜開了那雙猩紅的眸子,裏面的淚光漸漸退散,随後又恢複了從前那般的冷漠。
他低頭看向懷裏的人,櫃門門縫外擠進來的一縷月光打在她蒼白的臉蛋上,此刻的她定是很害怕吧。
可是,她不該撞見他的秘密。
雪芊感覺到那只捂住自己的手終于動了,可是卻沒有移開,而是在撫摸她。那染着血液的指尖在沿着她的唇形慢慢劃動,她背脊崩直,呼吸一滞,這一刻,她覺得他那詭異的描摹手法好似在為她點绛唇。
用他的血為她點朱唇。
慢慢将她那蒼白無光的唇,塗抹成最鮮豔最妖冶的紅。
她吓得不敢動,嘴角抑制不住哆嗦,他的指尖極涼,如同二月河裏的寒冰,沿着她的嘴角,從左至右,先上唇再下唇,動作緩慢,畫完了一個圈後,最後又來到了她的唇中間,指腹輕輕地按在上面,指尖的血液流入她的口齒間,她嘗到了血液的味道。
有點甜……
他嘴唇翕動,變換了嗓音說話:“我剛給你下了血印,無論你去到哪裏,我都能找到你。今夜在這裏遇見我的事,你若是敢說出去……”
他頓了頓,似在思考怎樣懲罰她。
“你若是敢洩密,明晚我就來找你,把你衣裳全扒光,把你這四只小胳膊小腿用繩子綁起來,還有你這張嘴,也要堵起來,讓你這樣哭一夜,你……怕不怕?”
他邊說這話的時候還邊在笑,聽得雪芊毛骨悚然,他說的那些,光是想想就足以令她膽怯了。
她縮在一團,瑟瑟發抖:“今晚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你不要來找我……”
戚葉泫見狀,心下滿意,其實哪有什麽血印,那不過是他逗她玩的。
見她這麽膽小如鼠,他覺得有趣,竟生出了不想離開的念頭。
他低頭湊到她的耳邊,問:“為什麽不要我來找你啊?我還挺喜歡你的诶,不若你跟我走?”
雪芊被他這話吓得都要哭了,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已經有夫君了……”
“沒關系,我定比你那夫君好。”
“不,我夫君是最好的。”
戚葉泫漫不經心地道:“那你說說他到底哪裏好?只要你說得讓我心服口服,我就放你走。”
雪芊烏黑的眼珠子轉了又轉,喃喃道:“我夫君不僅才貌雙全,武藝高強,床……床榻功夫更是一絕,你比不上他!”
“什麽??”
戚葉泫生生愣住,床什麽榻?功什麽夫?
什麽叫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