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痛
接着, 又有人回她道：“行夭大人，你就別再做白日夢了，其實魔尊大人不行, 你找我也是可以的。”
“你？戾修？呵呵呵，你還不如我的小溯垣好使呢。”她的纖纖玉指捧起了身邊為她捶腿那人的臉, “你說是不是啊？小溯垣？”
“溯垣？！”雪芊瞪大眼，抓着戚葉泫的長袍不由得又緊了些，“是他！我們要來救的人就是他。”
戚葉泫低頭問:“這是你朋友？”
他不過才離開短短數日，她什麽時候又多了這樣一位男性朋友, 而且還這般年輕？
那面白唇赤的模樣，看起來似乎還有點像苑觞？
雪芊點點頭:“是我朋友的弟弟。”
“你朋友可真多。”戚葉泫咬牙道。
雪芊以為他是羨慕自己有朋友, 便安慰他:“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也可以當你的朋友。”
戚葉泫:“……”
誰想跟你做朋友啊？
好笑。
他道:“姐姐，如果你當我朋友的話，那你以後會來魔宮看我嗎？”
雪芊心道這是八百年前, 他還能活到八百年後嗎？如果能，有機會，或許還能見到。
她笑了笑, 溫言道:“會的。有機會一定會的。你這話的意思是，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出魔宮了嗎？”
“姐姐，我……已無處可去。”
Advertisement
他目光轉向對面的人, 道:“那個男子，魔姬看上的人, 你想救，恐怕很難。”
“是啊……”雪芊垂着眉眼, 不知道趙青骨他們現在怎樣了, 既然十三樓沒有傳出動靜到下面來, 說明他已經解決了那些魔，現在很有可能正在十三樓尋找溯垣。
對于她來說很難，但是對于趙青骨卻不一定了。
她拉着他道:“你帶我去十三樓吧，我叫我朋友來救他。”
戚葉泫并不想幫她救什麽人，也不想帶她去找什麽趙青骨，道:“姐姐，那個女子很陰狠的，你朋友不一定對付得了她，若是被她抓住，你那朋友估計也會變成與那個溯垣一樣，成為她的禁脔。”
“她，很厲害嗎？”雪芊指着下面的行夭問。
戚葉泫點頭稱是。
“她在你們魔宮是什麽身份？”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
雪芊一聽這句話，立刻反應過來，問道:“所以說她是你們魔尊大人的女人嗎？”
戚葉泫此刻的表情很想将她拖起來收拾一頓。
什麽女人？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雪芊以為他不開心魔尊還有別的女人，畢竟他們是那樣的關系，她連忙道:“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要戳你痛處的。她這麽厲害，那該怎麽救溯垣呢？你還是帶我去十三樓吧，青骨師兄肯定有辦法的。”
戚葉泫一雙陰森森的眼睛擡起，道:“好，姐姐。”
層雲梯開始慢慢往上移動，可就在這時，整座魔宮的最上層突然響起了一個如冰渣墜地的聲音來，“本尊不在的日子，你們過得很惬意嘛。”
衆人倶是一驚，這聲音……是魔尊大人！
下面的絲竹奏樂聲驟然停下，有人驚道:“魔尊大人回來了？”
頭頂上空，那個聲音繼續道:“行夭，你想讓本尊伺候你？”
行夭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誠惶誠恐地道:“行……行夭不敢！”
“不敢？剛剛是誰在這裏大放厥詞，要讓本尊去床上伺候你的？”
行夭跪在地上，雙肩顫抖:“行夭喝醉了，行夭胡說的，魔尊大人，莫怪！”
“呵，莫怪？”戚葉泫冷哼一聲，片刻，忽又大喝:“本尊讓你好好看守十三樓的那些囚犯，你就是這樣看守的？你知不知道有人進來劫囚了？”
“劫囚？？”行夭面色大變，立刻站了起來，“屬下這就去看看。”
雪芊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完了，戚葉泫回來了，她會被他抓住嗎？
若是見到他，該怎麽辦？
“姐姐，怎麽辦？魔尊大人回來了。”雪芊聽到身邊的少年膽怯地出聲。
雪芊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他怎麽會突然回來了呢？現在那些魔都往十三樓去，想必趙青骨也已經聽到聲音了，他應該會在那些魔趕到之前離開的吧。
“不，我不上去了，你幫我把層雲梯停到一樓去吧。”
一樓大殿裏的那些魔都不敢再繼續辦宴會了，全都往其他地方溜去，而大殿內的溯垣正無措地立于那羅漢塌邊，此刻就是營救他的最好時機。
戚葉泫看出她的想法，層雲梯往下降落了下去，在一樓停下，梯門一打開，她就如兔子般直朝溯垣沖了去。
戚葉泫慢慢跟過去，心中不免好奇這個男子究竟是什麽人，什麽時候跟她混上朋友的，又是如何迷惑了她跑來這魔宮救人？
雪芊沖到了溯垣跟前，抓起他道:“溯垣，我是你姐姐叫來救你的，快跟我離開。”
她抓着他便要往門外跑去，這個時候到處生亂，最适合趁亂逃出了。
“我姐姐？你認識我姐姐？”溯垣驚訝地問。
“對，快，我們?蒊先出去再說。”
戚葉泫在這時指着一個方向，出聲道:“走那邊，人少。”
“好。”
雪芊朝他指的那個方向奔了去，很快便離開了這座大殿，進入了一條直形走廊，那邊如他所說，沒什麽人，很快他們就跑到了一扇弧形小門前，外面也沒有人值守，只有兩盞燈籠高挂，她立刻帶着溯垣跑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寂靜的芭蕉林，那些芭蕉葉片生長得尤為寬大，或筆直挺立，或微微垂頭，一簇一簇地分布着，尤其适合藏身。
“這地方真不錯……”她轉過身去，卻并沒有看見那個少年。
人呢？
怎麽沒跟上？
她将溯垣帶去了一簇茂盛的芭蕉樹後：“你先在這裏躲一會兒，我等會來找你。”
她大步往回跑了去，跑到那扇弧形門廊下，看到那個一身被黑袍籠罩的少年站在筆直走廊的另一端，如一棵挺拔的松。她以為他是因為腳上鎖鏈的原因，所以沒跟上，便向那邊跑了去，準備把他扶出來。
可是，他在看到自己奔向他的時候卻在往後退，道:“姐姐，你走吧。”
雪芊頓住腳步，兩人隔着長長的暗黑走廊，像是隔着天地銀河界限一般，月光在中間湧動，拉長了不知名的悲傷，那是一條永遠都跨不過去的長河。
“你不和我一起走嗎？”雪芊清亮的聲音在走廊裏響出一道回聲。
“不了，我是魔，就算逃出去也是死，還不如留在這裏。”他靜靜地看着遙遠的她，良久，才道:“姐姐，有機會的話，你來看看我吧。我會……想你的。”
說罷後，他就轉身上了那邊的樓梯。
雪芊看着他即刻消失的身影，瞬間那走廊盡頭就只剩下一片漆暗，冗長的走廊靜得如一潭死水，仿佛那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個少年。
那，只是一個幻夢。
只是屬于她的一個幻夢。
“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她對着空蕩蕩的走廊大聲道。
樓梯上，傳來了少年的回答：“我叫……爻。你要記得我的名字。”
這是因你而起的名字。
這世上也只有你一個知道。
若你忘了，便無人記得我了。
“爻？”雪芊覺得這名字可真奇怪，她低低呢喃：“有機會，我會來看你的。如果八百年後，你還活着的話。”
她在這裏靜立了許久，終是轉身離開了。
戚葉泫并沒有上樓去，而是停在樓梯的轉角處，他靠在陰冷的牆壁上，藏在無光的角落獨自傷神。
心中那一絲絲的不舍源于什麽，他多麽想……讓她留在這裏陪自己。
他摘下了頭頂寬大的烏黑帽檐，露出一雙深邃的狐貍眼，擡頭仰望着上面曲折迂回的樓梯，那高樓上的寂寞，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那鮮少有人踏足的禁地，有她來過，就夠了。
***
雪芊出了魔宮，回到了那片芭蕉林裏，蹲在溯垣的身邊，道:“我們在這裏等等你姐姐他們吧，他們似乎還沒出來。”
“我姐姐也來了麽？”溯垣與苑觞長得神似，連說話的語氣也一樣，充滿了稚氣。
“嗯。對了，你是怎麽被抓來魔宮的？是魔尊抓的你嗎？”
他搖了搖頭：“我是被行夭抓來的。”
“她為何抓你？”
他輕嘆了一聲，說:“我從雪山采了雪蓮回來，聽到四方門出事了，便跑去了那裏，結果就碰上了她，然後就被她抓來了魔宮。”
“那我問你，你見過那位魔尊嗎？他就是那位曾住在你家醫館的戚望嗎？”
溯垣的眼球一突，嘴角哆嗦：“這事你怎麽知道？”
“你姐姐以為是魔尊為了複仇抓走了你，所以才來這裏尋找你的。”
“對，魔尊就是戚望，戚望就是魔尊。”說到這個，他似乎并沒有畏懼，反倒是憎惡更多，“不過我來這兒後卻并沒有見過他，我也是偶然間聽到行夭說起的。”
雪芊斂下心神，原來戚葉泫真的就是戚望！
就在這時，上方的魔宮突然現出了一道紅光，就好像是燃起了一團幽冥大火。
而那個位置，似乎就是十三層的地方。
随後，她聽見了好多的哭喊叫慘聲從樓上傳來，不僅有哭聲，還有罵聲，還有……求饒聲。
“戚望，我就是下地獄也要詛咒你不得好死！”
雪芊的心跟着一緊，那些罵聲都是在罵戚葉泫的。
身邊的溯垣仰頭看着上面的紅光，道:“十三樓的那些人都是三大門派的人，三大門派曾經聯合起來殺了他師父，他将他們抓來，就是為了讓他們給他師父陪葬。今夜，恐怕就是那下葬之時了吧。”
溯垣全身止不住顫抖，若非是那戚望還不知道自己曾洩露過他師父的蹤跡，恐怕現在那堆死屍中，也有一個人是他。
雪芊震驚萬分:“你的意思是說，魔尊現在正在屠殺十三樓的那些人？”
“聽這聲音，應該是。”
天哪！
雪芊往上面遙望而去，曾經的他，是魔尊，是惡人，殺人奪命之事，對他來說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十三樓好高，高到她的肉眼并不能看清上面所發生的一切。
原來，他與她的距離，從來都這麽遠。
她看見了有一道青光破空而出，那應該是趙青骨的劍光，是他與戚葉泫打了起來了嗎？
他會發現他的身份嗎？
“十三樓關了那麽多人，要想救出來談何容易吶？”溯垣長嘆了一口氣。
有屍體從十三樓墜落下來，尖叫聲劃破滄瀾的夜空，那是如鬼哭般凄厲的哀嚎。
不知過了多久，上面的青光消失了，紅光也漸漸退散，可是痛哭的聲音仍在繼續。
青光消失的那一刻，暗夜的天空上彈出一支信號箭，一朵青色的煙花綻放開，那是趙青骨在叫她撤退的信號。
“那是他叫我們離開的信號，可是我們原先來的碼頭在哪邊呢？”
她有些摸不着頭腦，四處都是比人還高的芭蕉葉，她根本不知道現在是在什麽位置。
溯垣道:“這魔宮分支了許多條河流出去，現在所處這片芭蕉林，順着這條暗河往下，去到的方向是雪國。”
“雪國？！”雪芊十分吃驚。
“是，雪國位于北方，如果我們要回鄱陽城的話，得往南方去，所以我們要去魔宮的對面。”
“那好，我們過去吧。”
她與溯垣立刻往外走，走了幾十步之後，就見到了有鎮守在外的妖魔，他們倆立刻躬下了身體，成功地避開了那些魔的視線。
此處芭蕉綿延不絕，團團簇簇遮天蔽日，他們一人手中拿着一片大芭蕉葉，借由這比人還寬的葉子擋住身形。
溯垣帶頭走在前方，她緊跟在後面，目光往其他地方警惕地掃去，卻一不小心掃到了一個令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的腳步堪堪頓住。
那邊的浮光掠影中，立着一個身形修長的清瘦男子，他的側影在月光中是那麽的矚目，清輝披散在他高挺的鼻尖上，渾身都透着不可親近的清冷。
細數起來，他已經消失整整七天了，這七天，他好像瘦了。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念，在心底無盡滋生，在看到他的這一剎那，她竟覺得心口有些酸。
她嘴唇張開，正欲喚他，可是就看到一個碧色身影沖進了他的懷裏。
那是……宿蓉？！
她的呼喚就這樣卡在了嗓子眼，整個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呆呆地看着那邊。
宿蓉沖進了他的懷裏，哭喊道:“戚哥哥……”
那一刻，雪芊感覺如墜冰窟，心口那點酸意更加肆無忌憚地蔓延擴張，她手撫上心口，覺得裏面好疼。
【宿主宿主，魔頭的心髒出現異常，可能你會有點兒疼，請堅持忍耐一下。】
天空在這時不合時宜地下起了雪來，雪芊在識海裏看到他的那顆心髒此刻又變成了冰雪的顏色，冰花在上面盛開，就好像是心髒裂開了一樣。
是他的心在疼。
是他在傷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