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吃糖

不想。

一點都不想。

腦海裏浮現出的又是那一幕, 雪花飛舞之下,宿蓉沖進他懷裏,抱着他放聲大哭。

心裏像是打翻了醋瓶子一樣, 很不是滋味。

戚葉泫看到她眼裏的抗拒,心中有些黯然, 不過才七天而已,她就已經與他這麽有隔閡了嗎?

“怎麽了?為什麽不要我抱?”他攬着她的纖背卻沒有松開。

雪芊心口悶悶的,把頭一偏,不看他, 也不說話。

“呀?還生氣了?”他捧着她的半邊香腮,将她的臉轉過來。

“怎麽了?在怪我?這幾天找我找累了吧?”

雪芊悶哼一聲。

假惺惺!

“對不起, 我錯了好嗎?看, 我給你買的雪花糖。”他拿出一個白花花的糖果來。

雪芊咬着下唇,不去接,悶聲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顆糖就想哄好她?

戚葉泫很耐心地給她把糖紙剝開, 裏面是一個六瓣雪花形狀的白色糖果,糖果下有一根圓棒,他将它喂到她檀口邊:“三百歲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雪芊此刻心口疼, 也懶得再笑臉相迎,就好像賭氣似的,就是不把嘴巴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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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葉泫道:“真不吃?那我吃了。”

說完後, 他竟真的将那雪花糖放進了自己口中。

“?!”

雪芊這下更生氣了。

就這樣子還叫哄人,一點耐心都沒有。

“走開!”她怒火沖沖地去推他。

戚葉泫抓着她不撒手, 從袖口裏又摸出一個糖果來,笑道:“吶, 還有, 剛那是逗你的, 我怎麽可能跟你搶吃的?”

“吃嗎?”他道,“這可是八百年前的雪花糖欸。”

“不要!”

“那就拿着。”他不由分說地将那個雪花糖塞進了她的小手裏。

趙青骨在這時趕了回來,看到戚葉泫時滿臉驚訝,“戚兄,你回來了?”

戚葉泫又掏出一個糖果來,遞給他:“趙青骨,你要吃糖嗎?”

雪芊:“???”

她還以為這是單獨給她買的糖,結果沒想到竟然人人都有份。

她用力從他懷裏掙脫開,将手裏那個糖往他身上甩去,吼道:“你到底買了多少糖啊?”

戚葉泫摸向自己的袖口,一個、兩個、三個……

摸出來了一大堆。

雪芊:“……”

戚葉泫嘴上還含着那個沒吃完的雪花糖,一副痞樣兒,道:“這麽多,全給你買的。”

雪芊動了動唇,說:“那你不許再吃!”

“好,不吃,我幫你收着,你要吃了找我拿。”

雪芊從他手裏搶過一個糖,遞給趙青骨:“青骨師兄,你吃。”

趙青骨笑着擺手:“你吃吧,我不愛吃糖。”

雪芊又将那個糖果扔回給了戚葉泫,冷哼了一聲。

趙青骨在一旁看着他們兩個,嘴角笑了笑,道:“你們兩就跟兩個小孩子一樣。”

還搶糖吃。

結果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來,吼道:“我不是小孩子!”

說完後,他們兩人又互瞪了一眼,那眼神頗有種想把對方幹掉的感覺。

“好好好。”趙青骨問起正事來,“對了,戚兄,你這幾日都去了哪裏?為何我們一直尋不到你的蹤跡?”

一旁的雪芊抱起臂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心說:魔尊大人,我看你怎麽編,請開始你的表演。

戚葉泫拿出嘴裏的那個雪花糖,道:“說起來有些難以啓齒,我被關在王宮裏了。”

“王宮?”

戚葉泫颔首,擡頭望向前方的送葬隊伍:“看見了嗎?那是雪國雪姬的遺體,那幅畫是她所畫,就被畫拉進了這幻境中,也被她關在了王宮內,直到她如今去世,我才僥幸逃了出來。”

“你怎會被她抓住?”

“當時她正在作畫,我被畫引了進來,中了她的迷煙,之後就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真正清醒時,她已經死了。”

趙青骨沉眸道:“難怪,我給你發那麽多信號箭,你都沒有看見。”

“這些日子你們都在尋我嗎?我真是萬分抱歉。”

趙青骨搖了搖頭:“我是沒什麽,倒是苦了芊芊了,跟着我一路奔波,你得好好哄哄她才是。”

雪芊把頭往旁邊一偏:“才不要他哄呢!”

戚葉泫卻看着她說:“好,我會好好哄她的。”

趙青骨問:“那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等等吧,芊芊她身體好像不舒服,你能去幫她找個郎中過來嗎?我帶她去客棧等你。”戚葉泫指了指後方街上不遠處的一家同福客棧。

“不舒服?怎麽了?”趙青骨立刻緊張地問道,他一直沒注意到她身體的變化。

雪芊緊咬着下唇,還不是因為身體裏這顆心麽,因為戚葉泫而導致了自己心口一直絞痛。

“就是心口有點疼……”她強忍着痛意說到。

“好,那我現在就去找郎中。”趙青骨轉身便走了。

待他走後,戚葉泫又把雪花糖放進了口中,過去攙扶她:“走吧,我帶你去休息。”

雪芊胳膊一扭,固執地甩開他的手。

“怎麽啦?老跟我置什麽氣?”

“你煩死了!”雪芊埋着頭大吼,要不是因為他,自己現在會這麽痛嗎?

戚葉泫見她始終埋着腦袋,不肯看他,遂躬下了身,湊近她面前,頭靠上了她的肩頭,像貓咪一樣蹭了蹭,軟聲道:“不許再生氣了,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雪芊身體一僵,杏眼圓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撒嬌賣萌給震驚到。

他竟然會如此……

一個呼風喚雨毀天滅地的大魔頭,竟然在對她撒嬌?!

那一刻,四周的人群、送葬隊伍,皆為過客雲煙,全部都從她眼裏散去,她只能感受到肩頭那略沉的重量,感受到那撲在自己頸間有些灼熱的氣息,感受到他那顆受傷得很嚴重的心髒。

他本就長得高,八尺有餘,如此彎下了腰,埋在她頸窩裏,嘴上還含着那個雪花糖,很難讓人将他與那威風凜凜叱咤風雲的魔尊聯系在一起,這樣的他,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寒風将他身上的梅花香送來了她的鼻端,她就這樣傻傻地站了許久,一直忘記推開他。

戚葉泫埋在她肩頭的細膩發絲裏,一顆千瘡百孔的心終于得到了一絲絲的慰藉,身後,那長長的送葬隊伍裏的哀樂還在奏響,那些聲音就好像是哭訴,在哭着喊他:“阿泫,你回來看看我們吧。”

“最後一面,你也不肯回來見我們嗎?”

他在心裏嗤笑,他們又沒養過他,他憑什麽回來看他們?

後面長街中,不只是誰悲嘆了一聲,“可憐雪姬大人與國師大人一生為國,死後卻無後相送啊!”

在聽到這句話後,雪芊明顯感覺戚葉泫身體抖了一下,而她身體裏的那顆心也跟着更疼了。

鬼使神差的,她張開雙臂,将他那瘦骨嶙峋的背輕輕環抱住了。

戚葉泫身體僵了片刻,随後擡起頭,将她用力擁入了懷中。

他此刻需要的,不過就是這樣一個溫暖的擁抱而已。

這只是兩個都很痛的人,渴望尋求的一點安慰罷了。

漫漫長街中,明黃的紙錢翻飛,淡淡的雪花飄下,為雪姬國師送行的哭喊聲震破天穹,而他們兩個,卻在緊緊相擁。

戚葉泫,你別傷心了好嗎?

雪芊在心裏道。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為了讓他不要再傷心,她擡起手輕柔地拍他的背,撫順他的濃墨發絲,因為這個動作,戚葉泫又将她摟緊了幾分,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肉裏。

“別再跟我置氣了好嗎?”他乞求說道,那話就好像在說“別丢下我好嗎?”

“……好。”

雪芊慢吞吞又說:“那你可不可以也開心起來?”

別再傷心了。

我承受不了。

他擡起了頭來,摸出一個雪花糖給她:“那你……吃糖。”

雪芊:“??……”

她吃了糖,他就會開心了嗎?

真是個執着的人,藏着一股執着的傻。

又笨又蠢,女孩子都不會哄。

這一次,她終于接了那個糖,将它拆了,放進了嘴裏,輕舔了舔,說:“我吃了。那你不許再傷心了。”

“好。”戚葉泫點點頭。

雪芊單手捂着胸口,黛眉輕擰,面容仍舊發白,說:“可是還是好痛……”

戚葉泫早就看出了她的異常,一把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往後面的客棧大步行去。

雪芊手足擺動,掙紮着要下去,這街上還有這麽多人呢,被他這樣抱着多不好意思啊。

“芊芊,乖一點,忍一忍,大夫馬上就來了。”

他剛剛已經悄悄傳訊讓方檐奚過來了,其實讓趙青骨去請大夫是假,真正的理由是,他想引開他而已。

雪芊躺在他的懷裏,不知被他怎麽弄了一下,她就昏睡了過去,不再掙紮了。

戚葉泫将她抱去了客棧二樓的一間廂房內,方檐奚及時趕到,向他行禮:“魔尊大人何事如此驚慌,把我從幻境之外招了進來?”

“快,給她看看,哪兒出了問題,是不是我的心出問題了?”

戚葉泫将雪芊放在床榻上,又把床簾給放了下來,擋住她的身體,把她的一只胳膊拉了出來,“把脈吧。”

方檐奚看着他這一連串動作,心說遮得真嚴實,生怕給他看了半分。

他将銀絲纏到了雪芊潔白的皓腕上去,開始為她診脈。

戚葉泫見他許久未開口,神色越來越凝重,問道:“如何了?”

方檐奚輕嘆了一口氣:“不太好……”

“不太好是什麽意思?”

“她是不是心口絞痛?”

“看起來好像是。”

方檐奚道:“她身體裏這顆心是你的,她的痛很有可能來源于你。”

“我?”

戚葉泫沉下眉頭,這幾日他确實是心情低落到谷底,難道說是因為自己在傷心,所以她就跟着一起痛了嗎?

他急忙問:“有何可解?”

方檐奚又是嘆了一口氣:“要想完全不痛,除非把心挖掉,我知道的方法也只是緩解疼痛而已。”

“如何緩解?”

“我知道一種神秘功法,只要二人合練之,就可以緩解疼痛。”

“怎樣煉?”

方檐奚不疾不徐地道:“很簡單,只需要二人心貼心,再輔以口訣,便可起到護心之效。切記,一定要心貼心,以你的靈力來護住她的心脈,才可以減輕她的疼痛。”

“怎麽貼?”戚葉泫擡起眸,困惑地問。

他頓了一下,慢慢啓唇,道:“就是……需要寬衣。”

“什麽?!”

戚葉泫當場石化。

“魔尊大人,這種功法不能有任何衣物的阻隔,為了讓功法成功練成,還請您忍耐一下吧。”

“我……”

方檐奚悄悄觑他,竟看到了他臉上出現了一抹可疑的紅暈,他大感震驚,這輩子他還沒見過魔尊大人露出這種扭捏的神情呢。

他道:“魔尊大人若是覺得不妥,要不然就讓她疼着吧,反正也是無關緊要的人。我把功法心決放這裏了,請魔尊大人自己定奪。”

說罷,他放下一個小冊子,便轉身溜了。

等他走後,戚葉泫拂袖将那本藍色小冊子扔去了地上,罵道:“什麽破功法!”

恰時趙青骨從走廊上走了來,身後還跟着一位提着藥箱的郎中,趙青骨詫異道:“出何事了?怎麽生這麽大的氣?”

戚葉泫連忙沖到門口去,手負在身後,悄悄将那本冊子吸入到了袖中。

“還不是被這個小屁孩給氣的。”

趙青骨看到他臉上的一抹紅,以為他是被雪芊給氣的,失笑道:“你多大的人了,還跟一個小孩鬧別扭,你讓讓她不就好了?”

他掃了一眼屋中,“是睡着了嗎?”随後他又将後面的郎中請進了屋。

戚葉泫給他們讓開道,獨自去到了屋外的長廊上,右手拽緊了袖中的那本冊子,抿唇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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