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信你

無憂鎮

戚葉泫随着九歌一路來到了這裏, 她如同中邪了一般,又好像是被什麽力量指引着,指引着往這個地方來。

奇怪的是, 他們對她的身體檢查過很多次,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白日裏她與常人無異,可是一到晚上,就會莫名其妙地去到無憂鎮。

而這鎮子,十分的安靜, 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子,不像彩石鎮那般為了采石而瘋狂。

但是, 他心中總有一絲古怪的感覺生出, 細細想來,約莫是因為這個鎮子上的人吧。他們不像彩石鎮的人那般熱情好客,喜歡縮在屋裏頭, 平常也見不到幾個人。

前面的九歌一直在向前走,戚葉泫也不打擾她,任由她自己去她要去的地方。

忽然, 一只手把上了他的肩頭,他殺氣生出,還未轉身, 那人就道:“魔尊大人,是我呢。”

池降湊到他面前來沖他展顏一笑, 問道:“魔尊大人什麽時候帶我去報仇?”

戚葉泫睨他一眼,嘴角一抿, 說:“你應該看得出來我這副身軀非我真身, 如果你想去送死, 我也不會攔你。”

“要怎樣才能夠讓魔尊大人的真身從雪山下出來?是封印嗎?待我去解除雪山下的封印。”

他說着便要氣勢洶洶地欲走。

“回來。”戚葉泫叫住他。

“那封印你破不了。只能由我破。”

“那你快去破啊!”

“……”

池降摸着下巴凝想了片刻,猜想道:“魔尊大人當年被天神挖去一顆魔心,身體被埋于雪山下,而那魔心據說被放在雪山之巅淨化,遙遙相望卻永遠觸摸不到,天神當年為何挖心?莫不是因為挖去魔心便能削弱你的力量?難不成你要想解除封印沖破雪山必須要魔心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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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葉泫擡眼凝視他,沉默不語,他猜得沒錯,一個字都不差。

“魔尊大人,我這就去蒼雅雪山為你取來魔心。”

戚葉泫拉住他:“你這些年被關傻了吧?”

“???”若是別人說他傻,他定會生氣,可是那是魔尊說的,他便也應了,笑道:“是啊,我都被關了七百年了。”

戚葉泫道:“那顆心早已不在雪山之巅了。它被天神賜給了一個凡人。”

“那個凡人是誰?在哪兒?”

就在這時,後面突然傳出來了一聲嬌俏的呼喚:“夫君……”

是雪芊!她怎麽來了?

池降意味深明地笑了起來:“喲,你的小娘子來了?”

戚葉泫冷眼射向他:“你還不快滾!”

“哎呀,魔尊大人的小媳婦,我總得與她打個招呼吧。”

戚葉泫一掌朝他劈去,池降立即求饒,轉身如煙霧一般溜了。

待他消失後,他才高聲回了一聲,“我在這兒。”

不多時,雪芊便來到了他這裏,身後還跟了兩個人,他定睛一看,看到苑觞時,面色不虞,道:“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沒想到苑觞竟然還活着,看着他那細皮白臉的模樣,最是能勾搭女子,難怪雪芊天天對他舊情難忘。

“戚寧,我有話要問你。”說話的是戚星雲,雪芊站在對面,一言不發。

戚葉泫卻沒有理會戚星雲,而是逼視着雪芊,再問了一遍:“我問你們兩個怎麽會在一起?”

又背着他偷偷見面,呵……

他的聲音好冷,像是咆哮一般,雪芊瑟縮了一下,回答道:“剛剛在客棧遇見的……”

戚星雲見狀,十分不滿地擋在雪芊面前,道:“你吼什麽吼?你憑什麽吼公主嫂嫂?你只是一個沖喜的,你有地位嗎?”

戚葉泫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雪芊,冷冷地道:“過來,到我身邊來。”

雪芊顫巍巍地挪了過去,走到他身邊站好,垂着頭道:“夫君,我過來了……”

“戚寧,你對公主嫂嫂好點兒!”戚星雲指着他吼。

戚葉泫心說:我對她還不好嗎?她要什麽我沒給她,她連讓我親她,我都親了。可若是她要與舊情人私會,這絕不能忍。

“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快問吧。”他不耐煩地道。

戚星雲這才嚴肅起來:“苑觞說,那日上元夜的晚上,看見是你親手剖開那名女子的頭顱。這事,是真的嗎?”

戚葉泫目光一跳,那晚的事竟被那個小子看見了,那他是不是也看見後面的那一幕了,他看見自己給雪芊催眠了?

他低頭看向身邊的人,見她始終埋着頭,那晚的事,她憶起來了嗎?

她埋頭不看他,是在害怕他嗎?

他擡眸看向對面的苑觞,道:“除此之外呢,還看見了什麽?我剖她頭顱之前呢?”

苑觞回道:“我只看見了這一幕。是你,殺了我表妹!”

“我沒殺她!”戚葉泫甩出這樣一句話來。

“頭顱都破開了,那還不叫殺,什麽叫殺?”

“我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死了?呵呵,那你沒事跑去剖她頭顱做什麽?戚葉泫,你究竟為什麽要這樣殘忍地殺害她?”

戚葉泫低喝:“我說了,人不是我殺的。”

“那你解釋解釋你為什麽會殘害她的屍體?”

戚星雲擡起長睫來,直視他:“是啊,戚寧,你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人,究竟是怎麽敢去剖她頭的?”

“那夜,我到的時候她就已經躺在地上了,她的眉心有黑色漩渦,我看着不對勁,便用劍刺了進去,後來那漩渦便纏着我的劍尖,糾纏多時,她的眉心處因為我的劍氣就出現了裂痕,這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

戚星雲道:“那這件事情你為什麽之前不說?”

之前他們讨論過很多次上元夜的慘案,可是他卻只字未提。

“我……”戚葉泫聲音沉下,“不想讓芊芊知道我這麽殘忍。”

他轉身看向雪芊,目光定定鎖住她:“芊芊,我沒有殺那女子。你,信我嗎?”

那晚的事,不管她有沒有記起來,他都想告訴她自己沒殺那人,雖然他很殘暴,但他沒殺就是沒殺。

雪芊擡起眼簾,對上他冷幽的目光,那似天上星子的眼珠裏面似乎藏着一點期許,他很需要她的答案,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晚的事,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那個女子是不是他所殺,她無從得知,但是見到那麽真摯又充滿期待的眼神,她沒辦法辜負他。

他沒有問別人,而只是問了她,問她信不信。

她是他的娘子,她定是要信他的。

她點頭道:“信,我信夫君……”

戚葉泫一把将她擁入了懷中,這是除了他師父外,第一個說相信他的人。從前,他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說是他這只魔殺的,他努力辯解說他沒有,可是沒人相信,只有他師父說相信他。

現在,他遇見了第二個說相信他的人。

雪芊撞上他胸口的時候,額頭有些疼,他抱得太突然也太用力了,她不過是說了一個信他而已,就令他如此喜悅嗎?

他,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識海裏的那顆心髒又現了出來,它此刻略過粉紅直接變成了鮮紅色,雪芊大為震驚,原來不需要親吻,他的心也會變色!

鮮紅色,代表的是……治愈。

是他的魔心正在被治愈。

雪芊喜不自勝,她的攻略進程又前進了一大步。

原來,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相信而已。

那一刻,她知道他一定沒有殺那個女子,最開始說信他或許是為了攻略任務,可是現在她是真的相信他了,他沒有殺人,他說的是真的。

“雪芊,你真是被他迷昏了頭了!”苑觞氣得丢下這樣一句話,就轉身走了。

雪芊從戚葉泫的懷裏擡起頭來,推了推他,看到他那雙燦若繁星的眼睛時,她心下慌亂,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獵物盯準了的感覺。

戚葉泫松開了她,可是眼睛卻無法從她臉上移開,不知為何,他覺得她今天的臉上好像有光一樣。

她沒有像那晚那樣害怕自己,而是說了相信自己。

“既然公主嫂嫂都相信你,那我也勉強相信一下你吧,量你這麽膽小也不敢殺人。”戚星雲道。

戚葉泫:“……”

戚星雲又說:“既然苑觞已經找到,而他也平安無事,那我們便也不用去鄱陽尋他了,既然都走到這裏了,你們兩個就随我回戚家吧。”

戚葉泫凝望着苑觞離開的方向,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如果他那天晚上就看見了自己殺他表妹,那他第二天為何不去王宮告發他呢,而是等到現在兩個月後才說出來?

“那個苑觞還說其他的沒?”他問。

雪芊将剛剛苑觞同她說的話全都轉述給了他,戚葉泫聽後,果然是有魔氣在控制那個女子。

“九歌呢?去哪兒了?”戚星雲問。

“前面。”

他們一路往着鎮子的更深處走去,雪芊問出心中的疑問:“九歌她該不會是也被魔氣控制了吧?”

戚星雲道:“看着挺像。”

當他們找到九歌時,發現她又像之前一樣跪坐在前方的一個方形小祭壇前,那樣子像極了朝聖者。

戚星雲很是愁悶:“怎樣才能讓她別再來了?她這樣我們怕是永遠都到不了鄱陽城。”

“她來這兒,定是有東西在引她來。”

戚葉泫猜想那引她而來的東西,應該是那塊神秘的女娲石。

曾經的她是女娲座下的神女,現如今她跪坐此處,像極了跪坐在女娲座下。

“你要在這兒守着她的話就守吧,我先帶芊芊回去睡覺了。明早再來找你們。”他留下一句話後,就拉着雪芊往回走去,問她:“困不困?”

“有點兒。”

最開始是睡不着,可現在折騰了這麽久,她的瞌睡蟲便也爬了出來。

他走到她的前面去,微微蹲下了身,道:“上來。”

“啊?”

“上來。”他重複道。

雪芊抿了抿唇角,朝他背上趴了去,以前他經常背自己的,像背一個小孩兒一樣,她也早已習慣了他的背,趴在上面就能感覺到很安心。

“睡吧。”他背着她站起身,輕柔地說道。

雪芊的腦袋枕在他肩頭,眼睛輕阖上,這樣靜谧的時光是她很喜歡的,仿佛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魔,沒有紛争,沒有煩惱,只有她和她的夫君。

明月高懸,夜空如鏡,無垠的月光瀉了青草一地,草木清香萦繞山路,戚葉泫安靜地踩着那如碎銀般的月光行走。

他輕悠悠地開口:“上元夜那晚……你……”記起來了嗎?

“夫君,你在說什麽?”雪芊并未睡着,迷蒙地問他。

“那天的事,你還記得嗎?”

“那天……當然記得啊,那天我們一起在水中月,那天晚上很冷,可是你跑去洗了冷水澡。”

“還有嗎?”戚葉泫緊張地問,她有沒有記起自己殘忍的那一幕,有沒有記起她親吻自己的那一刻?

“夫君,我不會再對你說那個字了,你不會到現在還在生氣吧?”

戚葉泫知道她并沒有記起來,松了一口氣,道:“沒呢,我是這麽小氣的人嗎?”

“哼,那誰知道呢。”

戚葉泫倒沒生氣,反而愉悅地笑了起來,笑聲尤為輕快爽朗,在鄉間小路上久久回蕩。

“你笑什麽?”雪芊很喜歡聽他這樣笑,帶絲清甜的少年音,尤為醉人。

“這樣的時光,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和師父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我們常常夜裏行路,也是像這樣的皓月當空,也是像這樣的涼爽清風,我們會去很多很多地方,會見到很多不同的人,那個時候,每天都很快樂,我很喜歡那樣的日子。”

雪芊頭一次聽他說起從前的過往,那是他成為魔尊之前的時候,和他師父待在一起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他,應該就是一個喜樂無憂恣意江湖的小少年吧。

“那你想回到那個時候嗎?”她輕飄飄地問。

戚葉泫不假思索地答:“想,做夢都想,但……回不去了。”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

人一旦長大後,就再也回不去年少時了。

肩頭的壓力太大,心裏承受的苦太多,他再也不可能變回從前那般無邪的模樣了。

最重要的是,師父死了。

“喂,病秧子,你有什麽想實現卻又不能實現的願望嗎?”

看在今天她相信自己的份上,他決定幫她實現一個願望。

雪芊最大的願望就是活着,前世她連十八歲都沒有活過,那是她最大的遺憾。

她撫摸上自己頸間的這只長命鎖,月光的反射下盈盈閃亮,上面的雪花紋路尤為清晰,長命無憂那四個字入木三分,那正是她對未來的向往,她道:“我想……長壽。”

不想再早死。

戚葉泫怔忡片刻,才哄她道:“會的,一定會長壽的。你看春天都到了,你也會像春天的芽一樣,越長越高的。”

雪芊嘆了一口氣:“病秧子沒有春天……年年春如此,卻無春留我。”

“誰說沒有?我難道不是你的春天嗎?”戚葉泫大聲反駁道。

難不成她心裏還念着那個小侍衛?

“哈?”雪芊心跳忽地漏了一拍,戰戰兢兢地道:“我說的是春夏秋冬的春,你說的……是哪個春啊?”

“我說的是四季如春的春!”

“這……不是一個意思麽?”

他低吼道:“這哪兒一樣了?分明就不一樣。你說的春只有一年四分之一,而我說的春,那是永生不息,亘久不變。”

雪芊不知他怎麽就脾氣上來了,暗忖他真是莫名其妙,一個春字也能跟她争論半天。

雖是如此,可是她心頭卻莫名生出一絲甜味來。

因為他說的那句“他是她的春天”。

“好好好,你說的在理。”她手伸到了他的左胸口處,放在了心房的位置,笑着問他:“那……夫君你的春心,可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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