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瘴氣
雪芊不得已只能找了一條輕薄的綠綢紗裹在了脖子上, 繞了好幾轉,就像是圍了一條圍巾一樣,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可是若是不遮的話,被戚星雲和趙青骨他們看見那痕跡才更尴尬。
下了樓後, 戚星雲果然捉住她問:“怎麽裹了一條綠紗在脖子上?”
雪芊假裝輕咳了兩聲,解釋道:“昨夜受了一點涼,現在冷得慌,尤其是脖子冷, 你也知道,我這副身體, 若是不好好養的話, 恐會加重病情,到時候耽擱大家的行程。”
一旁的趙青骨道:“去鄱陽不着急,戚葉泫已經去雇馬車了, 待會兒坐馬車裏面,就不冷了。”
“嗯。”忽然她又想起什麽來,問道:“青骨師兄, 昨夜苑殇可有來找你?”
“苑殇?沒有啊。”他搖頭道。
“完了。”雪芊将昨晚看見的事情同他們說了一遍,“也不知道現在苑殇去了哪裏?”
“放心吧,既然九歌可以感應到那顆女娲石, 那咱們就等它再次出現吧。”
“嗯嗯,只期望他不要有事。”
閑聊間, 戚葉泫已雇了馬車回來,看到她脖子上的輕紗時, 微囧地移開眼, 道:“馬車雇回來了, 啓程吧。”
他們一行五人,四人坐馬車裏,一人駕車,剛好合适。本來是有車夫的,但是戚葉泫沒要那車夫跟來,而是自己攬下了駕車的活計,坐在外面的座板上,他一人駕着兩匹棕色俊馬,一手握着缰繩,一手拿着長鞭,倒也有那麽幾分架勢,雪芊心覺好笑,魔尊大人親自給他們駕馬車,這是何等的榮幸啊。
偏偏他還駕得自在,一句抱怨都沒有。
馬車內很寬敞,長椅、小塌、案幾、絨毯應有盡有,四月芳菲的季節,說涼也不涼,說熱也不熱,這條灰色厚絨毯是戚葉泫特地從王宮帶上路的,就是為了怕她冷到。
他們幾人在馬車內閑談着,九歌問:“你們說,那個人真的是魔尊嗎?他當真從雪山下活過來了?”
趙青骨凝眉道:“他若是真複活并且逃出來的話,雪山不可能那麽平靜的,除非是……元神出來了!”
他這話一出,簾子外面的戚葉泫便捏緊了手中的缰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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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出來了?”九歌訝然,“雪山下了那麽多封印,他是怎麽出來的?”
“蒼雅雪山山脈綿延,地下走勢錯綜複雜,而那封印已下了八百年之久,說不定真被他鑽了什麽漏洞逃出來了。”趙青骨被心中的這個猜想驚到,即刻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手指金光點點,在上面寫下幾列字,折成了一個飛鶴從車窗飛了出去,“我得趕緊把這事告知師門。”
戚星雲在這時說道:“如果他只是元神出來的話,那麽現在的他定是附在旁人的身上,現在的他不堪一擊,此時若是擊殺他,定能一擊斃命。”
戚星雲越說越興奮,恨不得現在就去把那魔尊殺了。
外面的戚葉泫輕笑了一聲:“那也得你找到他才行。”
“他既已與行夭見面,那麽多半現在就是跟行夭在一起,很有可能躲回魔宮去了。”
“不,他不會回去。”趙青骨道,“魔宮現在分崩離析,戾修與行夭兩人對峙得厲害,他若是回去,戾修不會高歌歡迎他,他不會蠢到回去送人頭。”
“那他會去哪兒呢?”
趙青骨道:“報仇。彩石鎮上的許家,也許就是他滅的。”
“不。”雪芊在這時候終于出了聲,向他們道:“昨夜苑殇還告訴了我一件事,那顆女娲石它會吸人血,照他這樣說的話,當時許家的那些人倒是有點像被吸了血,但是卻又沒被吸幹的狀态,有沒有可能許家的人就是被女娲石殺的?”
趙青骨目光驚然,沉思片刻,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就可以推斷成他們許家挖出了女娲石之後,許如月帶着那顆女娲石去雪國皇城尋找苑殇,但是卻意外遇到山匪,被賣進了風月樓,随後又被苑殇贖身。之後苑殇送她回家,但是女娲石魔氣滲出,開始害人,許家的人就是那樣死掉的。而他們兩個逃了出來,又逃回了雪國皇城,直到第二夜,女娲石又出現異動,這次死的就是許如月自己。從那天之後,女娲石便落入了苑殇手中,後來他便将它埋在了這無憂鎮。”
衆人一聽,竟覺得說得通。
九歌問:“若真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麽苑殇自己會沒事呢?”
外面的戚葉泫諷刺道:“說不定人命大呢。”
其餘人聽不出來他的諷刺,可是雪芊卻聽得明明白白,他究竟要把苑殇當成敵人當到何時?
馬車內的戚星雲對外面道:“不過他上次為什麽不把話說清楚呢?他明明知道許如月是被女娲石所害,為何還說是戚寧你殺的她?”
戚葉泫冷嗤一聲:“針對我呗,看不出來嗎?”
當時若非是自己給雪芊沖喜,恐怕現在那個娶她的人就是他吧,自己搶了他的驸馬之位,他當然怨恨他。
馬車中的趙青骨推敲片刻,道:“也不盡然,那女娲石充滿着魔氣,也許它作惡的時候,他并不清醒,就像九歌被召喚至無憂鎮時一樣。等到後來他真正清醒時,才發現那顆石頭不對勁,所以才将它埋起來的。”
戚星雲往後面的車壁上慵懶地一靠,打了個哈欠:“我們在這裏推敲半天,都趕不上直接問他一句。咦,公主嫂嫂,那苑殇到底是你什麽人啊,怎麽感覺你們關系很好的樣子?”
雪芊咋舌,略有些尴尬地回答:“以前在宮中的時候是熟識。”
外面,響起來戚葉泫醋溜溜的聲音:“人家可熟得很呢。”
雪芊沖外面大聲吼道:“戚葉泫,你好好駕你的馬!”
“得嘞,公主殿下!”說罷,一鞭子甩了下去,馬兒騰起前蹄,飛快躍了出去。
“噗哈哈哈。”戚星雲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忍俊不禁,給她豎起大拇指,“公主嫂嫂,你把他管教得真服帖。”
雪芊心道:他只是看起來聽話而已,內心可叛逆得很呢。
他們就這樣在馬車上待了一整天,夜幕拉長時,雪芊靠在車壁上迷迷糊糊地睡着,她聽到旁邊有響動,便睜開了眼睛來,看到是戚葉泫坐在她的身側,而原本坐在她旁邊的九歌去了對面,正靠在戚星雲的肩膀上睡得香甜。
雪芊心下了然,應該是趙青骨出去駕馬了,把戚葉泫交換進來休息一會兒。
他這一進來,她便毫無困意了,看着對面戚星雲與九歌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畫面,她慢慢地将腦袋往身旁戚葉泫的肩上靠去。
她抿緊了唇,移得很慢,餘光去瞥身邊的人,見他坐得筆直,不像對面戚星雲那樣低垂着腦袋,她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現在是閉着眼睛的,還是睜開眼睛的。
她小心翼翼将腦袋枕在他左肩上,戚葉泫轉頭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又将臉轉了回去。
雪芊見他沒有推開自己,便也放心大膽地靠了起來。
她有些睡不着,窗簾外面釘着毛氈,冷風便也灌不進來,馬車內放置着一個火爐,雖然簡陋,倒也溫暖舒适。
對面兩個人睡着正酣,她也不好開口講話,目光看見戚葉泫放置于左腿上的一只手,她便不安分地摸了過去。
略有點涼的指尖觸到戚葉泫手背時,他的手輕顫了一下,低頭用帶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向她,雪芊與他的目光交及,給他眨了眨靈動的眼睛,并未松開他的手,而是攤開他掌心,用食指指腹在上面寫字。
不能說話,寫字總行了吧?
她看到他掌心上有一條很紅的勒痕,那是他手握了一天缰繩所勒出來的痕跡,她慢慢在上面寫下兩個字,“累嗎?”
戚葉泫很想抽回手,因為很癢。
她的指尖在上面輕劃的時候,比早晨她啃自己脖子的時候還癢。
見她注視着自己,他搖了搖頭,告訴她不累。
接着她又在上面寫下兩個字,“疼嗎?”
他再搖頭。
他又不是什麽細皮嫩肉的姑娘家,這麽點勒痕怎麽可能會疼?
雪芊見他總是搖頭,遂存了捉弄他的心思,接着在他寬大的手心上寫下了“想我嗎”三個字。
戚葉泫這次沒有那麽快地搖首了,而是怔怔地看着她。
雪芊看到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裏,是錯愕的神采,須臾後,升起了一絲慌亂。
他将那只左手翻過去握緊成拳頭,不允許她再寫字,雙眼一閉,無聲地說道:“睡覺。”
雪芊盯着他那張淩厲剛毅的臉,連閉上眼睛都那麽好看。
到底想沒啊?
她一直這樣盯着他看,直到識海裏的那顆心又現了出來,此刻的它,又變色了,粉紅粉紅的。她嘴角往上翹,看他面上裝得淡定自若,沒想到這顆心倒是很誠實嘛。
想就想了呗,還不敢承認。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花癡,盯着他看了許久,覺得他害羞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有一種別樣的別扭。
戚葉泫被她看得極不自在,側過身去,只留給她一個側影。
她睡不着,便把自己的那本皇歷翻了出來,并且拿了一支不需要沾墨的狼毫出來,翻開後,開始在上面記錄着戚葉泫的心髒變化情況。
這支筆不僅不需要沾墨,而且它還可以随心所欲地變換各種顏色。她在今日的那一頁上畫下了一朵小桃花,随後又往前翻,将他往日裏的變化都記錄上,每一樣都與他心髒的顏色一一對應,殺戮的時候就是一個黑色的彎月,傷心的時候就是一朵六瓣的雪花,生氣的時候就是一株綠草。
戚葉泫并未睡着,聽見她那邊有細微的動靜響起,睜開了一條眼縫來看她,看到她竟然在那本皇歷上塗塗畫畫,花花草草,紅紅綠綠的,他愣是沒看明白。
真好奇她這小腦袋裏究竟裝的是些什麽。
***
馬車繼續向着鄱陽城的方向行去,在第二天夜晚的時候,遇到一點意外。
此時駕馬的人還是戚葉泫,他不想進馬車裏去被雪芊盯着,便沒有同意與趙青骨交換。
他一路駕着馬車進入了一片密林,可是進去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勁,這裏面有很深的瘴氣。
“這處是楓燕林,地靠四方門,按理說是人傑地靈之地,怎會有這麽強烈的瘴氣呢?”
戚葉泫掃視四周,樹木叢生青草蔥茏之中有一股黑色煙霧彌漫,這樣的瘴氣,他在魔界的潼葉渡早已見怪不怪,那是魔物聚集的緣故,不過此處為何會聚集那麽多的魔呢?
此處毗鄰四方門,莫非是魔界的人妄想吞滅四方門,所以在此處紮堆聚集嗎?
是戾修,還是行夭?
隐隐約約可見前方飄蕩起了一團黑乎乎的魔,那些魔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朝着這邊沖來,估計是吃素吃慘了,想找人來解饞呢。
他握緊了缰繩,唇線上挑,對車內的人道:“芊芊,坐穩了。”
随後,長鞭一揚,馬兒嘶鳴一聲,便疾沖了出去。
他駕得急,馬車一頓颠簸,雪芊死死抓住車壁,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灰色的車簾被狂風吹起來,雪芊看到外面的幽林中似乎飄浮着許多的妖魔,張牙舞爪,眼睛冒着綠光,似是很興奮。
趙青骨手腕一擡,在馬車外一圈設下了一個保護結界,随後戚葉泫就開始了肆意橫行,駕着馬車在林子裏橫沖直撞。
不多時,林子裏聚集的魔物越來越多,不知從哪個陰影處飛射過來一支黑箭,戚葉泫眉頭一緊,那是戾修慣用的魔雲箭。
看來,這是到了戾修的地盤了。
那被黑氣籠罩的利箭朝他疾射而來,宛如一團飄忽不定的黑雲,看似無形,實則有形,箭尖對準的方向正是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