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魔變
“記得, 當然記得。”她從桌下爬了出去，看着他依舊是當年那副打扮，寬大的烏黑帽檐遮住了臉頰, 只能看到一個玉色的下巴。
她有些驚喜地說：“你還活着啊，你還活得好好的。”
“是啊, 姐姐，你終于來看我了，我都等你很久……很久了。”
“看到你真的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早就……早就……”她笑了笑, 擡起眸來說，“你活着就好。”
“姐姐, 跟我走。”他抓起了她的手腕, 拉着她往門外走去。
去到外面後，她才知道那兩個守門人被他給迷暈了，而他帶着她穿過長廊, 往樓梯下走了去。
“爻，你是來救我的麽？”她小聲地問道。
“對啊，姐姐, 你放心，我會帶你逃出去的。”
雪芊仰頭看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 一看到他，她就感覺到了安心。
他帶着她跑出了魔宮, 跑進了那片茂密的芭蕉林裏，她問道：“你就這樣救走了我, 你不會有事嗎？”
前面的人撒嬌道：“姐姐, 我救了你, 你可得收留我。”
“啊？”
他抓着她的手，在月夜下狂奔，烏發飛揚飄飄，帽檐被風吹了起來，雪芊在他背後，看不到他的臉，只聽見說：“姐姐，我決定跟你走了，以後，我就你的人了。”
“？？？”
後面出現了好多腳步聲，是戾修帶着一堆人追了來。
少年卻還在問她：“姐姐，你會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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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雪芊的目光望向他的後腦勺，怔忡許久，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幻境中的人按理說是不會記得她的，可是他怎麽會記得她呢？
“姐姐，你會接受一只魔嗎？”
雪芊聽到他的話，腦子裏亂糟糟的，好多東西都在她腦海裏飛旋，她忽然間，很懷疑他的身份。
他真的是爻嗎？
又或者說，爻真的存在嗎？
她問：“你的名字，有何來源？”
“來源啊……”他頓了頓，好似想到了什麽，說起來，這個名字還是源于她呢。
“姐姐知道六爻吧？若我蔔出吉卦的話，你就接受我好嗎？”
雪芊怔楞地望着他，腦子中那個猜想在不斷被放大，她不敢再想下去。
後面，戾修的魔掌朝着她襲來，幸好身前的人及時将她拉到一旁，才避開了那一掌。
烏黑帽檐又被他蓋在了頭上，是以她沒有看到他的臉。
“姐姐，躲我身後。”他轉過身去，将瘦小的她擋在了身後。
他雙手一揮，墨黑的衣袍湧動，朝着後面的戾修狠狠掃去一陣勁風。
“姐姐，別怕，他們要想過來，必先踏平我的屍身。”
雪芊緊緊抓住他的衣擺，從他身後探出頭去，看到那後面追來了烏烏泱泱一衆人。
天哪，這麽多？
他一個人怎麽對付得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支無形的利箭從背後刺入了她的胸膛，她往地上滑倒了去，前面的人感受到動靜，轉過身來，頓時驚駭滿臉：“芊芊！”
他連姐姐都不喊了。
“你怎麽了？”
他蹲下去将她扶住，看到她的心口有黑霧彌漫，那是魔雲箭！
射穿她心髒的魔雲箭化為了濃稠的霧，鮮血順着她的胸口流下，染紅了他的一雙眼。
那一刻，他什麽都無法思考了。
抱起她在芭蕉林裏狂奔，前面，趙青骨突然而至，看着這一幕，慌張地跑過來：“發生什麽事了？”
“快救芊芊！快救芊芊！”他始終重複着這句話，“快點救芊芊！”
趙青骨掃了一眼雪芊的身體，驚道：“是魔雲箭！快，随我回府！”
待他們走後，芭蕉林後才走出來一個紅衣女子，她勾着豔唇淺笑，心道：這戾修的魔雲箭可真好使啊。殺死那個丫頭綽綽有餘。
後來，戚葉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戚府，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救治的芊芊。
他整個人就像是丢了魂一般，坐在雪芊的房門口，期間趙青骨與他說了什麽，他也全然不記得了。
如果芊芊死了，那将意味着什麽，他不敢想象。
他的魔心會枯竭，而他将永遠無法從雪山下出來。
戚淩天先是給雪芊逼出了體內的魔氣，随後又喂她吃了好幾顆滋補的靈丹，一條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身體可能比以前更差了。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戚葉泫一直在發呆，戚家沒有人懷疑他，只當是戾修在作惡，而趙青骨那樣子，也不像是他給他下的伏魔印。
所以，究竟是誰在芊芊手心畫了一個伏魔印呢？
如今心髒封印的解除之法他已經得到，那麽，他們也快到了說分別的時刻了。
可是芊芊她的這副模樣，如何能夠挖心？
這解除她心髒的封印之法，竟然需要以雪為契機，利用飛雪所蘊藏的自然力量，将飛雪引入陣中，以此來攻破她心髒處的鎖心封印。
如此複雜且古怪的封印術，難怪旁人解不開。
這就是說，需要下雪時候才能夠解除封印。
下雪的話，便就只能回雪國去了。
他靠在後面的牆壁上，手指按在額頭上，長嘆了一口氣。
雪芊是在七天後醒過來的，她睜開眼，看到戚葉泫的背影，靠坐在她的床板下，那背影十分的寂寥。她伸出手，朝他的肩頭而去，卻又頓在半空中。
原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爻，只有他。
又是他在騙她。
每一個身份，都是假的。
“夫君……”
她不知道看了他多久，才輕喚了他一聲。
戚葉泫驚愕地轉過身來：“芊芊，你醒了？”
雪芊見他消瘦了許多，跟以前完全是兩個樣子，她喃喃問道：“夫君，我還活着吧？”
他喜極而泣，閉着眸将她抱入了懷裏，顫抖地說：“活着，當然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還以為這是地獄呢。”
她輕飄飄地說話，氣若游絲的，像孤魂野鬼般，沒有精神氣。
“夫君，我們回雪國吧。”
她想回去了，想哥哥了，也想父王了。
等回去後，他就會挖她的心了。
“好，我們回去。”戚葉泫哽咽地說道，“但是得等等，你現在身體還不好。”
***
戚家弟子幾乎将蓮池挖幹了，都還是沒有找到那顆女娲石，現在他們越來越懷疑女娲石會不會不在戚府裏。
就在大家準備放棄尋找它的時候，府裏竟然出了人命，那是一個戚賽蟬院子裏的婢女，死狀凄慘，與當時許家人的死狀幾乎一模一樣。
衆人一致認為是女娲石作祟。
“娘，這婢女這兩日碰過何物？去過什麽地方？”趙青骨問道。
戚賽蟬用手帕擦了擦淚，一張花容吓得失去了顏色，擡頭道：“近日我又釀了些果酒，昨晚讓她去幫我埋在我平日裏埋酒壇子的那棵梨樹下，後來便也沒有再見過她，卻沒有想到今日會出了這樣的事。”
“梨樹？”趙青骨立刻轉身朝那邊趕去，“去看看。”
那棵梨花樹他記得，娘親每年都會釀新鮮的酒拿去埋在那棵樹下，難不成那顆女娲石被藏在那裏了？
他們先前都忽略了這個地方，現如今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趕到了那棵梨樹下，酷暑仲夏，梨樹上的花早已經凋謝，枝葉開闊，華蓋如傘，站在樹下乘涼最為合适不過了。
不過現在誰都沒有乘涼的心思，趙青骨拿過婢女遞過來的小鋤頭，開始挖起了下面的土來。
這裏的土質松散，由于昨夜才翻動過的原因，所以現在格外的好挖。
過了一盅茶的功夫，他就将這塊區域的土都挖了開，露出了下面的一排擺得整整齊齊的酒壇子。
戚葉泫看到這熟悉的酒壇子，那夜他在鄱陽城偏西的那座小籬笆院，看見戚賽蟬手中抱着的就是這樣的酒壇子。
他蹲下去幫忙把酒壇拿出來，這裏少說也有二三十壇酒，有新酒，也有老酒。
當他拿到一壇酒的時候，手指一抖，那酒壇子險些摔碎，幸好趙青骨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小心點，這酒可是我娘的寶貝。”趙青骨在一旁提醒他。
“我剛剛一不小心手滑了……”戚葉泫向他解釋。
趙青骨将那壇酒拿了起來放在地上，并沒有對他生疑，而戚葉泫則将那壇酒抱起來聞了聞壇口，道：“這酒好香啊！”
“那當然，這酒我娘都埋了八百多年了。”
戚葉泫垂下眼睫，心說他當然知道，因為這是他親手釀的梨花釀。
“八百年，怎麽還不喝？”
趙青骨頓了一下，才說：“她舍不得，說是故人送的，故人已逝，喝了就再也沒有了。”
戚葉泫努力壓住眼底洶湧的淚潮，垂着頭不語。
他不知道的是，後面的戚賽蟬一直在注視着他，眼裏的疑惑更加的深。
趙青骨将所有的酒壇子都取了出來，果真在那下面見到了一顆琉璃色的石頭。
陽光灑進來，照在它的身上，五彩的光散發出來，這是五彩石無疑了。
九歌在這時上前來，道：“你們都退後三步，我念咒語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女娲石。”
衆人依言退後了三步，獨留九歌一個人站在梨樹下，她一襲白裙清冷如月，身影窈窕，烏發上一支瑩玉小簪，墜着細細的流蘇，宛如一個從天上下凡的仙女。
她對着那塊坑裏的女娲石念着咒語，漸漸地，石頭發出了一撮紅亮的光來，整顆石頭就像是充了血的狀态一樣，像極了一個圓鼓鼓的血囊。
“這是真正的女娲石！”九歌驚道。
她停止了念咒，正欲俯身去将它拾起來，可是就在這時那石頭自己飛了出來，往後面的一衆弟子中飛了去，剎那間就不見了蹤影。
“去哪兒？”
趙青骨疑道：“好像是……進入某個人的身體裏了。”
“什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心驚膽戰了起來，全都在自己身上檢查，喧鬧聲嗡嗡響起，場面一度混亂。
趙青骨又道：“這女娲石如今已成了魔物，若是進入人體後，恐怕不妙。”
下一瞬，就聽到有人發出了尖叫來，後面一排的弟子中，有一人倒了下去，他倒地之後，身體便漸漸起了變化，變成了一具半幹不幹的幹屍。
“啊！！！”
所有人都吓得倉惶後退，遠離了那具屍體身邊。
戚葉泫立着沒動，他往四周的人環視一圈，觀察着他們的眼神，被魔物所控制後，眼神會與常人有很大的不同。
果不其然，他看見了一個人的眼神空洞無光，隐有黑氣散出，他手中的劍朝着那人刺了過去，那人閃得極快，但是在他的劍氣沖擊下，一顆漆黑的石頭從他身體裏飛了出來。
他躍上高空，左手高舉，接住了那顆女娲石。
然而此刻這顆女娲石已經被魔氣暈染，殺傷力無窮，他被它的威力震懾到，指節用力抓緊那顆石頭，身體落了下來，跪倒在了地面上。
“戚寧，快扔掉它！”戚星雲的聲音大聲響起。
“對，快扔掉！”趙青骨也立即附和道。
“夫君，你快把那吸血的石頭扔掉啊。”雪芊也很着急，雖然他是個魔，可是他現在是在普通人的身體裏，他抵擋不了那魔石的侵害的。
戚葉泫恍若聽不到他們的話一般，左手握緊那顆石頭，魔氣從他手中散出，越來越濃，向四周飛卷，而他整個人都被濃霧籠罩，渾身又是一襲黑衣，漸漸地，外面的人快看不清他了。
雪芊很擔憂他，朝着那邊沖過去，大喊道：“夫君，你快把它扔掉啊！”
趙青骨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強行拽了回來：“別過去，別靠近那些魔氣。”
戚星雲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拉住戚淩天道：“爹爹，你快救救戚寧啊，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好，你們都在這裏待着別動，我過去看看。”
戚淩天提着寶劍，往着濃稠的黑氣之中慢步走過去，喚道：“小寧，你還好嗎？”
濃霧之中的戚葉泫緩緩擡起長睫來，一雙眸子冷厲陰森，他透過那化不開的魔氣，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居高臨下用嫌棄的目光斜視他的戚家家主。
戚淩天一襲月白長袍卷着黑氣，慢步朝他一步步走來，他再也壓制不住那些藏在心底八百年的憎恨，就在戚淩天快要走近之時，他一躍而起，長劍一劃，狠狠朝着戚淩天掃了過去。
“姑父，我很好。”他殷紅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令戚淩天驚駭不已。
戚葉泫緊緊向他逼去，于魔氣之中向他發難，道：“謝你八百年前封印之恩。”
八百年前，同天神一起對雪山下封印的，也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