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靈牌

魔界內, 在潼葉渡其中的一條分支小河上,碧綠的芭蕉葉片掩映之中,有一艘小船正在漆黑的小河上飄蕩, 船上躺着一個墨發墨衣的少年,他的長腿斜斜地支着, 雙臂抱着一個靈位牌,十分寶貝地護在胸前,正躺在小舟上假寐。

他最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聽見那晚在雪國皇城街道上聽到的那串銀鈴般的笑聲, 那聲音太像她了,他已經分不清那是他的錯覺, 還是真實聽到的聲音。

芊芊她……已經死了三年了。

池降勸過他無數次要忘懷, 可是他真的忘不了,他每夜只要一個人安靜待着時,就會不受控制地想她。

想她的聲音, 想她的笑,想她的甜,想她夜晚時往他懷裏鑽的時候, 想她抱着他喊他“夫君”的時候,想她用癡情的目光注視着他的時候……

他不知道在這長河上躺了多少天,當他醒來的時候, 天色還是這樣暗,這是潼葉渡唯有的暮色深沉, 長年累月都是這樣的暗無天日。

他起身上了岸,穿過那片芭蕉林, 朝着魔宮裏走去, 當他回到自己的宮殿裏時, 明顯嗅到了一股不屬于這裏的胭脂氣味,他登時臉色變黑,吼道:“給我滾出去!”

須臾,便有五六個穿着裸露的美姬從屋子中小跑了出來,她們身上就只穿了一層輕紗,似雲若霧,行走間裏面的春光呼之欲出,戚葉泫眉頭深鎖,道:“誰讓你們來的?”

他是有下過命令的,沒有他的允許,下面的人不能夠上這十八層來。

其中一個美姬瑟瑟發抖地回答:“是池降大人帶我們上來的。”

“好啊。”戚葉泫氣得牙癢癢,大喝道:“讓他給我滾過來!”

“是。”那幾個人立即垂頭溜了,她們可不想留在這裏等死。

不消片刻,池降就悠閑地晃來了十八樓,臉上始終是一副欠打的模樣,笑道:“魔尊大人,不滿意?不滿意我還可以給你找其他的。”他摸着下巴思索,“哦,對了,你喜歡病恹恹的,那我下次給你物色一點那款的過來。”

戚葉泫一張臉黑得如炭,斥道:“我說過了,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池降堅持道:“你相信我,只需要一個月,你就可以忘記那個丫頭了。”

“我為什麽要忘記她?你憑什麽要讓我忘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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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葉泫,你已經頹廢整整三年了!你自己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整日抱着個靈位,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這哪裏還有曾經半點魔尊的樣子?”池降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道:“那只是一個已故的死人而已,你要向前看,別再想着她了!”

戚葉泫目中泛光,神色清冽:“她不是什麽已故的死人,她是我的芊芊!”

說罷,他便推開了他,憤怒地朝着外面走去,并道:“自己給我把房間打掃幹淨!”

他又出了魔宮,不知道該去哪兒,他望着雪國的方向,腳步不自覺朝着那邊走去,池降追了上來,道:“有事我想向你禀報。”

戚葉泫停下腳步來,等着他說下去。

“我得到消息,據說上元節那天,雪國會舉行雪姬上任大典,不過卻不知道是哪位公主上任。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反正那人肯定也不可能是雪芊,但是你說過,雪國有任何動靜,都要禀報你,我知道你忘不了她,也許讓你忘記是有點強人所難了,畢竟這天底下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那樣愛你的人了,她值得你記她一輩子。”

戚葉泫沉吟不語,許久之後才輕“嗯”了一聲,轉身踏上了潼葉渡上的小舟。

池降知道他定是要去雪國,也不再攔,他沒有想到魔尊是個執拗的人,對待感情這麽的執拗。

***

***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月……”

戚葉泫坐在水中月鋪子的窗臺邊,正埋頭在桌子上打磨着一支銀镯,一個小女孩背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可是她背到這處便就卡殼了。

他見她絞盡腦汁都背不出來下一句,便好心提醒她:“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說完後,他又兀自輕嘆了一聲,四年前,他與雪芊一起度過的那個上元夜,就是在這裏度過的。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年年燈依舊,可是身邊的那個人早已不在了。

少頃,那個小女孩便提着一盞兔子燈走到了他的窗戶邊。

“哥哥,大過年的,你怎麽還在幹活啊?”小女孩睜着兩只大眼睛好奇地探進來看他在做什麽。

“你在打镯子呢,真好看!大哥哥,我用這盞燈跟你換镯子好不好?”小女孩一派天真地說道。

戚葉泫面露難色,道:“可是這支镯子,我是給我娘子做的。”

“啊……你娘子呢?怎麽不在啊?”小女孩的眼睛往着屋子裏面瞅了瞅。

“她啊……回老家了。”戚葉泫的聲音倏然變得沙啞,低垂着眉眼,握緊了幾分手中的銀镯。

“哥哥,你是在哭嗎?”小女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她連忙道:“我不要你的镯子了,你別哭,你留給你娘子吧,還有這盞燈,我也送你了。”

她将手中那盞兔兒燈挂在了窗框上,随後就跑走了,戚葉泫擡起頭來,想說他沒哭,但是那小女孩已經跑遠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湧入雪色,又長嘆了一聲。

***

翌日,上元節真正的到來,雪國皇宮裏從早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開始忙碌,今日是雪姬上任大典,是要在皇城內的聖雪臺舉行的,不僅僅有皇宮裏的人要參加,雪國的普通百姓也會前來觀禮,所以有很多的東西需要準備。

雪芊起了一個大早,今日需要盛裝出席,故宮女們早早地便來喚她起床了。雪姬的禮服是早在一個月前就備好的,從她醒來後,國王就開始命人着手準備,經過一段時間的量體裁衣,确定紋樣,縫制花紋,才将這套繁複精美的禮服制作完成。

四個宮女為她穿上這套複雜的宮錦長裙,外衫是柔白色的綢緞廣袖長衣,用銀色絲線繡着朵朵的小雪花,交領是緋色絲線滾的祥雲邊,寬大的束腰則是用五彩的絲線拼接,下面墜着閃閃發光的五彩神珠。

整個寬大的下裙都是大紅色的軟雲紗,紅色象征着朝陽與希望,也象征她的重生與未來,往後,她就不再僅僅是一個雪國的公主了,而是雪國的國師大人。

宮女們為她梳了一個繁雜的發髻,原本披散在背後的長發,被她們用一條紅色絲帶綁了起來,綁了一個蝴蝶結,垂于後腰處,并對她囑咐道:“公主,往後的頭發都需要用紅發帶綁起來,不可散開,這是習俗。”

雪芊雖不明白,還是點頭道:“好,我記下了。”

宮女又拿了一個小發冠替她戴在頭頂,那發冠是圓弧形的,白玉打造,前面墜着一圈的五彩珠子,密密地垂下來,恰好将她的額頭遮住。

接着,另一個宮女又拿了一塊白色面紗,為她戴在面頰上,之後才扶着她出門。

雪芊內心有些忐忑,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大場面,她很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更怕自己待會兒緊張出了洋相,現在兩只手心裏都冒出了好些的汗。

容息來她宮殿門口接她,扶着她上了轎辇,安撫她道:“別怕,哥哥會一直陪着你的。”

“嗯。”

容息并沒有與她共乘轎辇,而是走了下去,陪在她的轎辇身側走去聖雪臺。

皇宮離聖雪臺并不遠,只需要穿過一條皇城的街道就到了,只不過今日整個皇城的人都知道會舉行雪姬大典,所以便全都擠在這條街道上來觀看雪姬了。

看着這街上萬人空巷的畫面,雪芊不免驚訝,也有些惶恐,但是好在轎辇周邊有随行的侍衛在保護着她,那些百姓便也就無法靠近她。

看着他們那樣熱情,她慢慢地也放松了下來,沖他們點頭微笑。

而此時,人群後方立着一個清瘦的身影,他百無聊賴地站在長街上,只是為了看一眼今日的雪姬,好讓自己死心而已。

他看着那座挂着鎏金流蘇的轎辇緩緩行來,微風襲卷起轎辇上的白幔輕紗,緩緩現出轎辇中那個端坐着的白衣少女,在看到輕紗下的朦胧身影時,他的呼吸頓時一滞,心髒像是被人猛然拽了一把,疼得他呼吸不上來。

幾乎是一眼,他就确定了那人就是雪芊,即使她戴着面紗,即使她沒有看他,即使她隐在薄幔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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