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醒來
趙青骨第二日打開門的時候, 已經不見了戚葉泫的身影。他像往常一樣下了山,去到了雪國皇宮,來到雪芊所在的五公主府。
雪芊依舊是老樣子, 躺在床上沒有生氣,即使他給她輸送靈力進去, 也依舊不能喚醒她。
“芊芊,快些醒過來吧,再不醒今年可就吃不上雪花糖了。”
這話,他每年都要說上一遍, 轉眼之間,就說了三年。流年似指間的沙, 不經意地溜走, 想要抓,都抓不住。
又是一年寒梅擲雪時,公主府中寒梅開了又敗, 敗了又開,好似要把整個冬天玩弄于它的股掌之間。
一陣刺骨的狂風刮過,将枝丫上的紅梅吹得簌簌下墜, 飄揚于冬雪中,有些被風吹得飄出了宮牆,你追我趕似的, 越飄越遠,飄去了皇城裏, 一路悠悠蕩蕩,最終飄到了一個人的鍋爐前。
在這寒冬臘月的季節, 圍着雪煮火鍋大概是最惬意不過的事情了。此時在皇城稍偏僻的一條街道上, 有一間十分冷清的店鋪, 鋪子的黑檀木匾額上刻着“水中月”三個富有詩意的字,而鋪子中,有一人正獨自坐于窗邊,圍着一張矮幾煮着火鍋。
熱氣騰騰的鍋裏冒着水汽,裏面煮了好些的蔬菜,紅綠搭配,外加一盤灑滿辣椒面的蘸料,皆是以前那個人喜歡吃的菜。
一片梅花被風吹了進來,險些落進鍋裏,幸他眼疾手快地擡袖撚住了。他撚起那瓣梅花到鼻尖嗅了嗅,是新一年的香,才剛開出來不久的花。
他輕輕一吹,将其又吹出了窗外。
這場火鍋宴注定只有他一個人享受。
他舉起箸,夾了一筷子青菜,輕蘸了一點辣椒水,才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後,才道:“芊芊,這次的辣椒很辣,你應該會喜歡。”
他又端起桌案上的一樽酒仰頭灌了一口,烈酒混雜着辣味,入了腹中,更是辛辣。
眼裏浸出了一圈淚光,也不知是因為辣的,還是想她想的。
整整三年了,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三年的時間。每一年新年的時候,他都會來這水中月住上一段時日,仿佛能離她近一些一樣。
這是她愛吃的小火鍋,可惜她再也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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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芊芊,我會代替你吃,你喜歡吃辣,我替你吃。”
他已經不知從何時起,從一個不愛吃辣的人,變成了現在的無辣不歡。
他捧起一塊漆黑的靈牌來,長指在上面撫過,就好像是在撫摸雪芊的臉一樣,這塊靈牌他整整刻了三天三夜,上面的“亡妻雪芊”四個字他刻了很久很久,刻到淚流滿面。
“芊芊,找不到你的墓碑,我便只能這樣将你随身攜帶了,你不會覺得我很可怕吧?”
他将那靈牌抱緊了幾分,全身顫抖地說:“別怕我,夫君愛你,夫君只愛你……”
店鋪外面,池降已在那裏立了多時,見他像個瘋子一樣抱着靈牌又是摸又是親,兩只腳始終都邁不進去。
三年了,他怎麽還這樣?
怎麽還是這副癡癫樣兒?
一個女人,有那麽難忘嗎?
後來,他實在看不下去,才出聲打斷他,走進去道:“魔尊大人,我已經查清楚了,是四方門的人在鬧事,你要去看看嗎?”
戚葉泫擡起寒如冰塊的眸子,道:“四方門?”
說話間,他已站起了身來,将那塊靈牌放進了自己寬大的黑袖中,朝着外面走了去:“帶路。”
出了這條偏僻的街道,外面的人就多了起來,皇城主道上行人如織,店鋪林立,一如當年的上元佳節一樣,華燈初上,喜慶洋洋。
戚葉泫行在池降的身後,情緒并不高漲,周身都泛着寒意,即使剛剛吃了火鍋,也依舊驅散不走他身上原本的寒。
街上的人□□疊不斷,有許多穿着各色新衣的少女在街上逛街,手中拿着細小的煙花棒,興高采烈地從他身旁穿過。
看到這樣的煙花棒,他頭痛難耐,停在原地扶額按揉,那些關于她的記憶又再次湧現,他的太陽穴痛得像針紮似的。
此時,正好有一個穿着紅裳的少女從他身旁經過,她手中拿着一支燃得五光閃閃的煙花棒,臉上盈滿笑意,蹦蹦跳跳地跑走了,人雖跑走,可是那清甜的笑聲卻留在了戚葉泫的心上。
他震驚地轉過身去,想要尋找剛才的那個少女,可是前面的街道上全是一些年紀很輕的姑娘,那些花花綠綠的背影如同燈火一樣迷亂他的眼睛,他根本沒辦法分清誰是剛才那個人。
“芊芊!”
他剛一喊出聲,池降就倒回來将他拉走了:“魔尊大人,你又搞什麽?小心別人又把你當成登徒子!”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總是出現幻覺,總是把旁人認成是雪芊,每次都要鬧出一大場笑話來。
然而就在他離去後的街道上,雪芊聽到那一聲呼喚心覺詫異,她回過頭去又沒有看見有人,到底是誰在叫她呢?還是她聽錯了?
“芊芊,你在看什麽呢?”趙青骨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雪芊轉過了頭去,笑着道:“青骨師兄,你買的雪花糖呢?”
“這兒呢。”趙青骨拿出一大袋油紙袋來,裏面裝滿了雪國的特産雪花糖。
今日本來是他們倆一起出來的,雪芊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蘇醒了,想着她在皇宮裏悶了一個月,最近又恰逢新年,于是趙青骨便提出帶她來宮外逛逛街散散心。剛才他是為她買雪花糖去了,而她呢,非要玩什麽煙花棒,于是兩人就分開了這麽一小段的距離。
雪芊接過那袋雪花糖,從中挑選出了一個小綿羊形狀的來吃,問道:“青骨師兄,以前我們常常一起逛街嗎?”
趙青骨一愣,雪芊自從醒來後,便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他知道這是國王趙述動的手腳,不想讓她再記得以前的那段傷心事,于是他也只能對從前那段過往閉口不提。
以前,其實是他們與戚葉泫三個人一起逛街的時候多一些,很少他們兩個人單獨逛的。
他點了點頭,問道:“今日出來開心嗎?”
“開心。在屋子裏躺得太久了,人都要發黴了。”雪芊舔着棉花糖,又往着其他的小攤鋪望了去。
“那今晚就逛久一點再回去。”趙青骨溫柔地道。
“好啊。”雪芊立馬朝着別處飛奔了去。
***
戚葉泫被池降拉着離開了皇城之後,便來到了潼葉渡的一個入口處。潼葉渡有很多個入口,這裏是靠近樟月城的那個,近日來這個地方一直有人在鬧事,已經接連死了十幾個魔兵了,于是他便派池降去查探一番,卻不想,竟是那四方門的人在此鬧事。
他們到了那個地方後,見到有幾個四方門的弟子正被池降派去的人抓了起來,那些人對戚葉泫恨之入骨,因為當年就是他殺了他們四方門的掌門人。
現如今魔頭複活,他們便再也坐不住了,一心想着為昔日掌門報仇,所以才想着各種辦法給魔界找不痛快。
“就是你們幾個,天天來鬧事的?”戚葉泫瞧了他們一眼,輕飄飄地問道。
“魔頭,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這話一出,戚葉泫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嚣,衆人根本沒看到他出手,那個說話的人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鮮血順着嘴角靜靜地流。
戚葉泫渾身陰冷至極,“嗖”的一下來到了那人身邊,擡手扼住了他的脖頸,睚眦欲裂道:“就是因為這些惡毒的詛咒,才把芊芊詛咒死的,我要讓你們這張詛咒人的嘴,也不得好死!”
他手指一收緊,那人的脖子便被擰斷了,而空氣中還跟着響起響亮的巴掌聲,一只無形的手仍在對着那人的嘴狂扇,很快他的嘴便被扇得鮮血淋漓。
戚葉泫怒發沖冠地轉身離去,厲聲吩咐道:“其他的人,全給我扔去潼葉渡裏喂餓魔。”
“是。”
近日,雪芊一直待在皇宮裏練功,趙青骨時不時就會來看她,并且指導她的功法。
她忘記了前塵往事,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個穿越來的人,她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真正的公主,父王說再過半個月,便要為她舉行雪姬上任大典,從今往後,她就是真正的雪姬了。
正是因為此,她才要更加努力才行,不能辜負父王的一片期望。
“喲,五妹妹,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在練功?”尚泱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花園裏,她玉手中勾着一枝剛折下來的梅花,嗅着花香朝她這邊走來。
衆所周知,從前的病秧子公主每日都窩在公主府裏躺着,是從來不練功的,現在竟然在這麽刻苦地練功修行,實在讓尚泱感到大吃一驚。
此時的雪芊正坐在花園內唯一的一座六角亭中,裏面的石桌她讓人撤走了,地上鋪着厚厚的棉毯,以供她每日盤膝于此練功。
“果然是要當雪姬的人了,現在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了。”尚泱酸溜溜地說道,她是萬萬沒有想到雪芊會醒過來的,整整三年過去了,她竟然能夠蘇醒過來,實在是醫學奇跡。
本以為這雪姬之位非自己莫屬,可沒想到,她這一醒來,父王恨不得将這雪姬的位子雙手捧着送到她手中。
“姐姐,你很閑嗎?”一大早就跑來她宮殿裏,又是折她的梅枝,又是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
“我來看看你不行嗎?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忘了從前的那些事了?”她走到了她的面前來,趴在亭臺的欄杆上,問:“你真忘了你從前那個夫君了?”
雪芊擰着秀眉:“夫君?”
她略一沉眸,說道:“我知道啊,父王跟我說過,說我以前有一個夫君,不過他已經死了。”
“他沒死,還活着呢。”尚泱手中拿着那枝梅花,心情似是極好。
雪芊瞳孔微張,訝道:“還活着?”
“是啊,當初他欺騙你,不僅騙了你的心,還騙你的身,除此之外,他還背着你養了好多的女人在外面,後來被你發現後,他就破罐子破摔,卷着你的金銀珠寶跑了,還把你打成了重傷,足足躺了三年才醒呢。”
“什麽?他竟然是這種人!”雪芊氣得臉都綠了,“我怎麽會喜歡這種人?”
“哎,妹妹,當初那是你年少無知,一時被他的臉與花言巧語蒙騙,所以才會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以後,你可不能再這樣天真了。”尚泱一副很好心的模樣牽着她的手說。
“姐姐,謝謝你的忠告,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愚蠢了。”
尚泱嘴上揚起滿意的弧度,說:“那你好好練功吧,姐姐先走了。”
等她回到自己的宮殿後,才召喚來一個侍從,吩咐道:“去,把雪姬上任大典的事情,悄悄散播到魔界去。但是別說雪芊醒來的事情,也別說此次上任雪姬的就是雪芊,就讓他自己猜吧。”
這樣吊着他,才最好玩。
其實她也沒有多大的把握戚葉泫會來,畢竟三年過去了,也許他早已經忘記雪芊這麽個人了。
她想要試探一下他,看看他的心裏到底還有沒有雪芊的位置。
這些年,父王一直不讓他們散布雪芊的任何消息出去,即使她醒來的事情,也不讓他們說出去。但是既然如今他決定讓她上任雪姬,那麽便就是瞞不住的,一旦上任雪姬,天底下的人都會知道她醒過來的事情。
然而她提前将這個消息散播到魔界去,其實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她期待着戚葉泫能夠出現,能夠來大鬧一場,最好是搗亂這次上任大典,屆時她再命人制造輿論,說雪芊與魔牽扯不清,讓她當不了這個雪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