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桃簽
他沉痛地閉上了眸, 頭埋在她的發絲裏，就好像是在尋求安慰一樣。
雪芊眨了眨睫毛，手在半空中僵住, 不知道是該抱住他，還是放下。
“我不走, 這次真不走了。”
外面有蛇，她才不敢一個人出去。
“那你把谷草抱過來，在我身邊睡。”
“啊？？”雪芊面色惶恐，“不太好吧？”
“哪裏不好？”
“孤男寡女, 共處一室，本就不妥, 你還讓我挨着你睡, 這怎麽可以？要是傳出去……”
“我不會對外傳的。”他說，“我只要能這樣偷偷地跟你在一起就夠了。”
“？？？”
他五指張開，對着那邊的谷草一吸, 便将它們全都吸了過來，又悉數鋪在了這邊的地上，将她抱在了上面躺好, “睡吧。”
雪芊警惕地看着他，道:“把你的劍給我，我要抱着你的劍睡。要是你不老實, 我就滅了你。”
戚葉泫輕輕一笑，十分大方地把劍遞給了她, 問:“抱着它睡，會冷吧？”
“你管不着。”雪芊抱着他的這把長劍, 轉身滾到了牆角, 閉眼入睡了。
戚葉泫坐在一旁看着她, 臉上笑意不減，他解開了自己的外衫。雪芊聽到悉悉碎碎的聲響，立刻睜開眼來，翻身驚道:“你要做什麽？你脫衣服幹嘛？”
她用劍指着他，正欲拔開，他就将身上的外袍扔了過來，蓋在了她的頭頂，道:“你會冷，拿去蓋着。”
雪芊愣了愣，臉上爬上一絲郝然。
“不要。你自己受傷了，你穿上。”雪芊擡手将那衣袍又給他甩了回去，瞅了他一眼，随後才倒回去繼續睡了。
戚葉泫沒再堅持，而是等她睡着後，才将衣裳給她蓋在身上。
他起身來到窗邊，望着外面的朦胧夜色，不知道四方門那邊現在如何了。
***
雪芊次日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窩在戚葉泫的懷裏，而那原本被她抱在手中的劍也不知去了何處，她此刻的臉正貼在他的鎖骨處，溫熱的氣息籠罩着她，而她的腿，此刻竟然還是壓在他腿上的。
天哪！！！
她怎麽會是這副形象？
她擡起頭來，看到淺淺的晨曦從窗縫照進來，鋪灑在戚葉泫那俊挺的鼻梁骨上，而他妃色的嘴唇就在自己眼前，她心口如小鹿亂撞，看着這兩瓣誘人的唇，竟然一時忘記了移眼。
他的一條長臂正放在她的腰際，這樣親密的姿勢，昨晚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啊啊啊啊！！！！”
她放聲尖叫了起來，将還在熟睡的人吵醒了過來。
她從他身邊彈開，坐直了身，低頭檢查自己的衣物。
好在，衣服都還完好無缺。
“吵什麽？一大清早的，吵得我頭疼。”戚葉泫睜開了眼皮來，一臉的倦意，單手蓋在了眼睛上，擋住那道刺眼的晨光。
這副模樣，怎麽看都像是昨晚累慘了的模樣。
雪芊問道:“你昨晚對我做了什麽？”
他向她轉過來，說:“應該是你昨晚對我做了什麽吧？”
“我？”
“是啊，昨晚是你主動往我身上爬的。你毀了我的清白，你得對我負責。”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委屈。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主動往你身上爬？”雪芊堅決不承認。
“你睡到半夜說你冷，然後你就朝我撲過來了，本以為這樣就算了，可你竟然還……還……”
“還怎樣？”
他道:“還對我上下其手，肆意非禮我。”
“不可能！！！”雪芊氣哄哄地站起來，将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袍給他甩回去，“絕不可能！我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一定是你在颠倒黑白！是你非禮我！”
他坐了起來，邊穿外裳邊說:“那好，我們出去，找樟月城的百姓評評理，看是誰非禮的誰？”
“哼！他們肯定是相信我啊！”雪芊昂首說道，可是立刻又覺得不對，“你想故意坑我是不是？這事要是傳出去，要是被別人知道我們昨晚睡在一起，那我這關系跟你豈不是永遠都不清不白了？”
戚葉泫挑眉問她:“你覺得你現在跟我還是清白的？”
雪芊一聽，面色發白，撿起地上的長劍，抽開劍鞘，朝他刺去，大罵道:“你這個禽獸，我要殺了你！”
戚葉泫閃身一躲，逃出了門外，高聲說:“雪姬大人，原來你就是這樣關愛你的子民的啊，你可真是大愛無疆啊。我願意每晚都接受你愛的饋贈。”
“你閉嘴！給我閉嘴！”
太不要臉了這個人，竟然可以說出這種不入耳的話來。
她舉着劍朝着他狂追了出去:“昨晚一定是你非禮我的！你竟然還敢賴在我身上！”
“是你強迫的我。”戚葉泫在前面回她道。
陽光明媚的清晨，塵埃中金粒飛揚，地上的雜草上挂着清新的露珠，草木清香撲面而來，雪芊追着戚葉泫在林中狂跑，累得氣喘籲籲:“一派胡言！”
戚葉泫回過頭來，渾身渡滿金光，眉飛色舞，笑着說:“不過，雖然是被強迫的，但我，很樂意。”
“啊啊啊啊啊！！！！”雪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劍朝着他飛了去，戚葉泫側身一避，那把劍就刺入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
戚葉泫側目對她揚起笑臉，說:“下次，記得還要強迫我。”
雪芊覺得自己要被氣死了，可是他卻還立在那邊發笑，擡臂拔下了那把長劍，朝着她又甩了回來，道:“來啊，繼續追我呀。”
雪芊接過那把劍，一張臉紅一陣子白一陣子，朝着他又追了去，“我還不信我追不到你！”
戚葉泫開懷大笑，笑容堪比春日下的野花，說:“那我就等着你來追我。”
追着追着，雪芊才發現自己好像入了一座滿是桃樹的山林，這地方……莫非就是他信上提到的城南處？
是呢，他們剛剛一直是往南方跑的。
城南花開，說的就是這桃花嗎？
此時才二月份，其實這裏的桃花并未開放，只是剛剛冒出了新鮮的花苞，嫩粉的一小個，可愛美麗，結滿了蔥綠纖細的樹梢，就仿佛春天來了一般。
戚葉泫果真在前面等她了，雪芊也停了下來，這病秧秧的身體跑了這樣一大截，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撐着一棵桃樹不停呼吸。
桃林裏不止有他們兩個人，今日是二月二，龍擡頭，陽光甚好，長空萬裏，有許多小孩子們在旁邊的空坡地上放紙鳶，還有一些來桃林中賞花的年輕男女。
有一對男女從他們這裏經過，看着他們兩個這奇怪的模樣，以為他們是有什麽感情糾紛，那女子忙上前來勸道:“姑娘，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拎着一把劍？哎呀，這夫妻之間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刀劍無眼，可得小心一點。”
她說着就拿過了她手裏的劍，将劍遞給了前面的戚葉泫，說:“你快去哄哄你家娘子，你看她臉都氣紅了。”
戚葉泫接過劍，點頭道:“是。”
雪芊聽到這話，擡起頭來，大聲吼道:“誰是他娘子啊？”
那女子将戚葉泫往雪芊身邊猛推了去:“快哄哄她。”
這一推，就直接将他推到了雪芊面前，他剎住腳步，抓起她的衣袖，讪讪一笑:“娘子，別生氣了嘛？”
雪芊用一根手指頭指着他，怒目切齒道:“你再亂叫！”
戚葉泫抓住她的那根手指，眼含笑意地說:“難道不是嗎？木已成舟，你不想承認，我們也已經是那種關系了。”
雪芊氣得柳眉倒豎，張開口便一口朝着他的手背咬了下去，發狠地咬，用勁兒地咬，兩只眼睛恨意頗深地盯着他，宣洩着心中的不滿與怒火。
戚葉泫忍着痛，嘴角緊繃，卻沒有推開她，也沒有罵她，就那樣任由她咬下去。
他的手清瘦無肉，薄薄的一層皮，雪芊感覺自己像是在咬狗骨頭，把她牙齒都咬痛了。
她松開了嘴，看到上面紅紅的兩排牙齒印，滿意地哼了一聲。
面前的人沒有喊疼也沒有說痛，而是從衣襟內取出一支桃花簽來，道:“這個，是我求到的桃花簽，送與你。”
雪芊目光下移，看着那支桃花簽，驚訝地搶過來細瞧:“這竟然與我掉的那支簽是一樣的！”
她掉的那支簽正好是桃花簽一類中的上上簽，而這支亦是，她訝道:“這簽真是你求來的？不是從我這兒偷走的？”
“我怎麽能做出那種事呢？”他盯着她面不改色地說，“這是我在雪國求來的，自從那日在上元節見過你之後，我就去廟裏求了姻緣，這支簽就是我那時求來的。”
雪國的卦簽都長一樣，也不能夠說這就一定是她的那支，可是她那支怎麽會莫名其妙不見了呢？
也許是三年前就遺失了也不一定，畢竟她忘記了從前的事。
“這支簽很難求的，據說三年來才被我求到，既然你遺失了這支簽，現在我又求到了這支簽，說明，我就是你的桃花。”
“？？？”
雪芊被他這奇怪的理論驚到，将那支簽還給他，“這簽我不能收。”
“芊芊，收下我的桃花簽吧，我想娶你。”
雪芊驚訝萬狀，吓得一抖:“你在說什麽？”
他道:“昨晚的事，我想對你負責。”
雪芊吓得後退，再次确認道:“娶……娶我？”
“嗯。”他沒有絲毫猶豫地點頭。
什麽情況啊？
這跟她想象中的劇情怎麽不一樣？
渣男騙到手之後不是應該抛棄她一去不複返嗎？怎麽還說要娶她？
這人還真是奇怪。
昨晚的事她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他們真的已經發生過什麽了嗎？
她擡頭道:“我早就已經不是小女孩了，不需要你負責。”
“你在說什麽？”他眼裏滿是疑惑。
“你不是說我們昨晚已經那樣了嗎？你沒發現我早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嗎？”
她的話說完後，戚葉泫手中的桃花簽掉落了下去，落在石頭上發出一聲脆響。
他的表情充滿了難以置信，那張好看如冰花的臉竟然生出了裂痕，他嘴巴張了張，想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卻問不出口。
她不過才醒過來兩個月而已，怎麽會？
究竟是誰？
苑觞？還是別的人？
雪芊見他一副驚呆了的模樣，替他撿起那支桃花簽，放在他手中，笑道:“看你這麽吃驚，看來我們昨晚也沒發生什麽嘛。”
得知這個真相後，她一身輕松，笑着轉身去欣賞林子裏的桃花苞了。
戚葉泫在身後拽住她的手臂，問道:“是真的嗎？”
“嗯，千真萬确。”她點頭道。以前她是成過婚的，而且還成了一年之久，怎麽可能還是完璧之身？
她說完後就轉身走了，獨留他一個站在原地失神。
山上的桃花芬香飄入他鼻尖，那一刻，他好像聞不出桃花的香氣。
他握着手中這支桃花簽，回憶起四年前的時候，她測出這支簽時眼睛裏的光，比頭頂的太陽還要刺眼。
那時候，她的眼睛裏只有自己，滿眼的自己。
他朝着她大步追去，不論如何，她都只能是他的。
永遠是他一個人的。
“芊芊。”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她就消失不見了。
他到處尋找着她的身影:“芊芊，你在哪兒？我還是要娶你。”
當他往山下尋去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她的背影，一身白衣紅裙，比所有的桃花都要豔麗，那是他的芊芊，不是別人的。
“芊……”
他還未喊完，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他登時收住了話頭，側身隐入了桃樹林中。
那邊，在山下的官道上，雪芊跑到了趙青骨的身邊，笑着問:“青骨師兄，你怎麽會來樟月城？”
“我恰好在附近辦事，聽聞你在樟月城，就過來看看你。對了，你怎麽在這山上啊？”
“我……”雪芊撓撓頭，往後面的桃花林裏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有人追下來，幸好他沒下來，要是被趙青骨遇上，那可怎麽解釋得清楚。她轉身說:“青骨師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與你說，是關于四方門的，你快些随我去四方門看看吧。”
她拉起他的胳膊，便拽着他往四方門的方向走去了。
戚葉泫站在一棵桃樹下，雙手握緊成拳，面色陰暗，心想那個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莫不是趙青骨吧？
他轉身靠在了樹幹下，單手按住抽痛的心口處，曾經他一度想要将她推給他，可是現如今，他才後悔不已。
她會不會真的已經喜歡上趙青骨了？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桃花簽，眉色糾結痛苦，“芊芊，我後悔了，我那天就不該帶你去見他……都是我的錯。我不帶你去，你就不會認識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