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同學會
◎“忘記舊人的最好辦法，找個新的”◎
回到海城後, 池家二老高興得辦了場家宴。
她大哥池嘉禦也回來了，聽說是最近在忙集團新酒店的海外業務拓展，這頓吃完還得回去忙。
整個客廳都是熱鬧喧嚣。
池希恬在小花園的秋千上蕩着, 微閉雙眼，耳邊響起一陣腳步。
懶懶支起眼皮，池嘉禦的身影闖進視線範圍內。
黑色西裝，他配了副金絲邊眼鏡, 一副商人的精明和沉穩。
從小到大, 他一直對池希恬好。
“大哥。”她漸漸直起身, 眼看緩緩靠近的人落座在旁邊的白色太陽椅。
雙手撐在膝蓋上，池嘉禦緩緩擡眸。
陽光落在他的鏡框邊, 暈成一個亮點。
“聽你二哥說，這次打算在海城多待幾天。”
視線交疊, 池希恬慢慢點頭。
豔陽天，她的掌心曬得有些灼熱, 貼在秋千的陰面，溫度交錯，慢慢緩解。
“前段時間這邊新開了一家海洋公園，過幾天我帶你去轉轉。”
他們家也算是投資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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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希恬：“你不忙嗎？”
“我可以自己去的。”
總歸是有些朋友要見，大家吃吃喝喝總能轉到這些地方。
“跟哥哥這麽客氣幹嘛？”池嘉禦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我們家大小姐什麽時候也善解人意了。”
池希恬笑笑，沒搭話。
“放心吧，沒那麽忙, 怎麽都有陪你的時間。”池嘉禦也有很久沒看到她了。
上次是在大年初一，家裏面來了不少拜年的親戚。
紛紛問她什麽時候結婚。
現如今, 池家二老也催得急, 聽池沂舟說, 昨天揪着她問了兩個小時。
愣是沒什麽結果。
“剛才聽你二哥說，和季予淮分手了？”池嘉禦收回手臂，耐心等待答案。
面前人用幾乎不可聞的細弱聲音“嗯”了一下。
和池沂舟打打鬧鬧慣了，每次遇到什麽心事，她都是找池嘉禦說。
長兄如父，大概就是道理。
池希恬沉沉嘆了口氣，囑咐她哥，“你先別告訴爸媽，我真的不想剛分手就被押去相親。”
池嘉禦點點頭，寵溺笑笑：“好，幫我們恬恬瞞着。”
心不在焉，池希恬的兩條小腿在秋千上亂晃。
思索再三，還是開口。
“哥，其實我現在不太想談戀愛了。”池希恬現在已經沒有那麽多心力去經營一段感情，很多事總得用時間去治愈。
她更想把精力放到工作上。
“有時候在想，是不是之前應該穩重點，至少不應該那麽沖動選擇去學文。”
但要是重來一次，性格使然，她還是會這麽做。
太陽從來都是毫無保留的燃燒。
當初池嘉禦阻止過她，但奈何自己的任性，還是沒能改變結局。
年少時期，就是覺得喜歡這件事要奮不顧身。
然而時至今日，池嘉禦卻沒有再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微微俯身，湊近一點，單手擡了擡鏡框。
淡淡開口，聲音都是笑意，“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萬事都有哥哥撐着。”
“我從來沒覺得你學文科有什麽不好，只是不希望你吃太多苦，活在自己的舒适圈內。”
池嘉禦是心疼她，自己的妹妹從小就讨厭背書。
印象很深刻，初中一篇長文言文，她邊記邊哭。
“所以，只工作可以，不想談戀愛也可以，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就開心地去做。”
池希恬微滞，鼻尖一陣酸澀。
漸漸仰起腦袋，她的眼淚停在眼眶中，慢慢泛紅。
這種溫柔，恍如隔世般的。
池嘉禦從小就告訴她，家裏有很多很多錢，也有很多很多愛你的人。
所以，池希恬要過得最最開心。
陣陣暖風吹過，池希恬慢慢擡頭，聲音微啞：“嗯，我一定會特別開心的。”
……
天公不作美。
池希恬回到海城後，也是一連幾天的強降雨。
郊區別墅二樓卧室，雨滴打在陽臺，混着鍵盤敲擊聲。
窗外的玫瑰垂頭，灑了一地花瓣綠葉。
她這些天一直在趕劇本進度。
期間，齊思喬給她發消息，說是想把這部劇訂在秋末冬初開機。
取景點在京城，那時候天光寺外的冬梅也該開了。
池希恬說好，讓那邊人決定了具體時間就聯系夏迎。
回海城這些天，她聯系了挺多老朋友。
高中時候文科八班的班長楚妙，這會在博物館做講解員，說是周末聚一聚。
【楚妙】：我可看了挺多你寫的電視劇，過兩天給我簽個名。
池希恬拿着手機笑笑，敲了個“好”字發過去。
【楚妙】：你用不用戴個口罩墨鏡什麽的，要不我們訂個包間吧。
還真把她當明星了。
【池希恬】：不用，我只是幕後工作者。
微博上都沒幾個粉絲，天天發的劇宣也沒什麽轉發量。
還不如流量明星随手拍的生活照。
【楚妙】：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會選擇做編劇。
上學那會，池希恬的作文成績在班裏差得出名。
他們班裏幾個人會拍照式記憶法，十分鐘就能背完一篇短文，池希恬要來來回回念百八十遍。
後來，楚妙以為她會轉行去金融行業。
【池希恬】：人總會變的，後來覺得寫故事也不錯。
【楚妙】：哎，我記得，你是突然轉的文科吧。
不算什麽秘密，她當年在理科重點班，摸底考試名列前茅。
後來轉文，老師也找她談過幾次。
這事，挺多人知道。
【池希恬】：嗯。
【楚妙】：也太勵志了，這都能考到林大文院。
但如果她繼續學理，會更好。
【楚妙】：後來聽他們說，你在林城那邊找了男朋友。
【池希恬】：嗯，不過已經分手了。
【楚妙】：我還以為你會和隔壁二中那個帥學長在一起。
指尖一頓，她下意識覺得楚妙說的應該是季予淮……
可當初，池希恬算是插班生，沒什麽朋友，楚妙算是跟她交流比較多的。
但對于季予淮這事，她只字未提。
【池希恬】：二中的帥學長？
【楚妙】：就是每次都來咱們學校體育館打球那個。
在楚妙的話裏，季予淮是冷峻料峭的高冷學長，和所有濾鏡中的形容詞一樣。
她說，有次周末留校，看到季予淮穿着深藍色短袖球衣，站在體育館二樓的看臺。
雙手搭在欄杆扶手上，低頭，額前碎發遮住眉眼，路過的女生的目光小心翼翼落到他身上。
旁邊的人問他要不要上場。
楚妙手裏捧着體育器材申報表，路過時，聽到一陣風輕雲淡的男聲。
“不急。”
後來折返回教室，長廊的人已經站在球場，看臺那邊多了池希恬的身影。
楚妙後來始終以為他們高中那會就在一起了。
她不認識季予淮，但總能在有池希恬的畫面裏，找到這個人。
無意之中的瞥見，次數十有八九。
言簡意赅，楚妙意識到了這邊人的沉默，慢吞吞揭過了這個話題。
【楚妙】：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這都十多年，你估計早忘了。
池希恬的手一縮，要是真像楚妙幾句話了了說完就好了。
但周而複始，她還是沒有撕開這條口子。
【池希恬】：嗯，我早就忘了。
窗外，風呼呼作響，吹得暴雨往玻璃窗戶上生砸。
池希恬剝開窗簾一角，天邊依舊昏暗無光。
大概像楚妙說的，季予淮對她可能的的确确動過心。
但都不重要了。
她不在乎。
幾秒後，樓下的二老的聲音混在濕冷的雨天，叫她下樓見人。
說是她二嫂溫挽來了。
池希恬拿了個外套披在身上，慢吞吞往樓下走。
溫挽是個挺紅的女明星，和她二哥青梅竹馬長大，沒去林城那會，池希恬經常去她的練習室玩。
後來，兩個人的聯系漸漸少了。
扶着旋轉樓梯的把手，掌心蹭上陣陣涼意，她單手拉緊身上的外套。
溫挽穿了件藕粉的長裙，朝遠處的人笑笑，她的眼角有顆淚痣，辨識度很高。
“恬恬，我聽池沂舟說你前幾天回來了，一直想找時間來看你，最近好不容易錄完節目，我連夜坐飛機回來的。”溫挽把自己眼前的整盤水果往她面前推了推。
“感覺你瘦了。”
年三十見池希恬那會，似乎不是這樣。
池希恬點點頭，說瘦了好看。
二老陪着聊了一會，轉身就把時間留給了年輕人，臨走時，朝溫挽使了個眼色。
當事人會意，從盤子裏挑了塊芒果往嘴裏塞。
她往池希恬這邊挪了挪，手肘支着大腿，盡量壓低分貝，“其實你沒下樓之前，爸媽說想讓我旁敲側擊一下你結婚的事。”
現如今，二老就這麽一點心事。
池希恬沒應聲。
“但是你二哥已經跟我說了，分手這事，我沒告訴他們。”溫挽雖然不知道其中緣由，但她總歸是願意站在池希恬這邊。
“謝謝溫挽姐。”
溫挽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笑道：“這有什麽，跟我還這麽見外。”
兩個人相視一笑，池希恬拿着簽子在蘋果塊上亂戳了幾下。
室外的雨還在不休不眠地下，毫無停歇的意思。
溫挽在一陣欲言又止中還是開口，主動問她：“有什麽不高興的可以跟我說說，至少心裏會好受點。”
她那兩個哥哥大概不會懂女孩子的心情，只一味地安慰。
手上的動作一止，池希恬緩緩垂眸。
“其實也沒什麽，分手這種事都是有點難過的，結束就結束了，我總得往前看。”
風輕雲淡，她把自己這十一年的愛情長跑說得像昙花一現的夢境。
溫挽卻還是能看得到她瞳底的淡淡水光，一抹悲傷閃過。
“溫挽姐，我寫過很多種愛而不得的故事，有人幸福就要有人難過，我只是在愛情方面沒那麽幸運。”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有個圓滿的大結局，她對季予淮的感情只是沒有被上天眷顧。
溫挽微微擰起眉頭，細細聽着她的話。
想着到底是誰教給她這些道理，讓人聽着揪心。
頓了頓，溫挽才慢慢出聲：“別這麽想。”
池希恬說，她的難過不多，只有一點點了。
後來，溫挽沒有作聲。
窗外，雨好像停了，半開着的窗戶卷進來一陣潮氣，混着雨後的陣陣涼意，打散盛夏的灼熱。
溫挽沒有留下吃飯，說是晚會還有事。
池希恬沒回房間，在沙發上拿着手機給唐橙橙發消息。
工作室的事，她每天都會過問。
【唐橙橙】：一切順利，不過我今天去應酬的時候碰見宴時了。
【唐橙橙】：随便聊了兩句，他說季予淮也去海城了。
【池希恬】：哦。
頭上的正在輸入中顯示了很久，消失又出現。
【唐橙橙】：你就這個态度？
【池希恬】：不然呢？
【池希恬】：他去哪裏，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幾秒後，唐橙橙在那邊感嘆她的覺悟之高。
【唐橙橙】：叔叔阿姨沒催婚吧。
【池希恬】：你覺得呢？
雖然二老沒主動提，但也在明裏暗裏地試探，甚至找來了不少像溫挽這樣的說客。
【唐橙橙】：那你怎麽說的？告訴他們你已經分手了？
【池希恬】：沒，先瞞着吧。
她不想去相親。
【唐橙橙】：這也不是個長久的辦法。
【池希恬】：但至少，是個能讓我耳根暫時清淨的辦法。
二老能給她安排的對象，足夠她見一個月，每天兩個，不重樣。
【唐橙橙】：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去見見。
【池希恬】：什麽？
那邊的人安靜幾秒，池希恬再低頭，看到了她的話。
【唐橙橙】：忘記舊人的最好辦法，找個新的。
【唐橙橙】：如果一個不夠，那就兩個。
【池希恬】：……
……
周末，池希恬見到了楚妙。
海城的暴雨終于停了，烈日高懸，給這座城市帶來麥浪般的熱意。
驕陽似是能把人烤幹。
她們定的地點在海城的醉色酒吧，池希恬和老板多少沾點親。
溫挽哥哥的老婆，她跟着一起喊嫂子。
除了楚妙，還有幾個高中玩得不錯的同學，人多也熱鬧。
來的時候說要坐一樓的散臺，後來看着人數挺多，池希恬幹脆訂了二樓的房間。
偌大包廂，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把紙醉金迷的氣氛烘托到極點。
楚妙坐在中間過道邊上，雙腿交疊。
一身素白色的連衣裙，端莊又大方，和旁邊熱褲高馬尾的池希恬方枘圓鑿。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邊。”舞曲聲太吵，這句話她是附在池希恬耳邊說的，提高了不少分貝。
她在屏幕面前打字發消息似乎更能放得開，今天真的見面後有些輕微社恐。
楚妙上學那會就是乖乖女形象，家裏中規中矩的經濟條件，吃穿不愁。
醉色這裏算是高消費的娛樂場所，她大概會把錢用在彈琴畫畫上。
每個人的出身和選擇不同。
池希恬幫她拿了杯度數低的果酒，“感覺怎麽樣？”
“不排斥。”
她笑了笑，和高中時候如出一轍的溫柔，沒什麽攻擊性。
那邊的幾個人輪流玩了兩局骰子，大家都不是老手，有輸有贏。
群人中退出來一個男生，不算太出衆的長相，眉清目秀，身形勻稱。
一身白色運動裝，在射燈下被染成不同顏色。
聽楚妙說，這是她們高中的文藝委員。
池希恬對他，沒什麽印象。
男生有點腼腆害羞，撓着頭掏出手機，想加她們兩個人的聯系方式。
“我看過你寫的電影。”男生始終站着，把自己的名片二維碼遞過去，繼而道：“特別精彩。”
映入池希恬眼簾的是陳晔兩個字。
仔細想，記憶有些回籠，高中那會，他是負責黑板報的寫寫畫畫。
經常能看到的，是他拿着舊粉筆的背影。
“謝謝。”池希恬禮貌回應。
楚妙印象裏，陳晔不是個太健談的人，但他現如今坐在池希恬旁邊，聽着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偶爾也能接上兩句。
似乎是……
她有個挺大膽的猜測。
從高中校園到畢業工作，楚妙接過了池希恬的簽名照。
“還沒什麽人會跟我要簽名。”池希恬聳聳肩，她連照片都是前幾天剛洗出來的。
楚妙還沒來得及接話，另一邊的陳晔突然啓唇，在猶豫半晌後才開口：“能給我一張嗎？”
一滞，池希恬回頭看他。
視線交疊，她又慢慢收回目光，沒有直接拒絕，“下次吧。”
陳晔點點頭：“好。”
酒過一旬，池希恬起身去找洗手間。
她大概能猜到陳晔的別有用心，暫時離開也只是為了躲避。
腦內想到唐橙橙前些天的話，大概她還是沒有開始新一段感情的打算。
池希恬壓根沒醉，有了南城那次的教訓，她不敢多喝，只陪着楚妙碰了幾杯果酒。
經過長長的走廊，這邊的隔音卻出奇得好。
包間和外面，截然分明的兩個天地。
水晶燈的白色光芒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她順着指示标往洗手間方向走。
忽地，一陣嘈雜的音樂在背後響起，似乎是路過的包間開了門。
聞聲不自覺的回頭，她的視線落在深灰色的西裝外套上。
骨節分明的手夾着打火機，他一個人，從寂寥黑暗走到光芒之下。
季予淮深邃的目光在觸及到熟悉身影的下一秒，有了情緒。
指尖的煙沒點燃，就生生夾着，火光也未曾亮起。
視線範圍內，她一雙筆直的長腿，完全不似以前溫婉的風格。
他們之間隔着段距離。
今天這是場偶遇，沒有任何目的。
季予淮收住內心翻湧交替的情緒後，剛想開口。
只見眼前的人冷涼的目光落下來，沒什麽溫度的，旁若無人般。
好像他們之間，是陌生人。
池希恬在他的眼皮底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老婆們的雷和營養液~我盡量多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