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14:倫敦
喻子翔挂了電話看向窗外。這才是早上七點零三分。他的右手握着手機, 食指輕輕彈了兩下手機邊緣。
陽光灑在這城市,遠處的紅褐屋頂, 近處的紅磚屋頂,澈藍的天邊,飄浮着大塊大塊的白色雲朵。這是一年中倫敦白日最冗長的時候。
陽光照在窗邊男人赤-裸的上身,性感的肌肉線條背後藏匿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職業球員的自律與驕傲。他脖子上的銀鏈子反着光。他摸了摸自己仍然有些光禿的頭頂, 低頭開了手機屏幕。
喻子翔一邊看手機一邊往浴室走。
instagram賬號:bybenyang
頭像:戴着黑色棒球帽的本人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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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adventurer(冒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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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二十四小時前
文字:t is amazing! glad to be at his show.
(t太棒了!很榮幸參與他的演唱會)
配圖:1張, 她身着黑色吊帶與krazy t在after party上的合影
地點:拉斯維加斯
3236個人喜歡了這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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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爾-榮凱、krazy t喜歡了這張照片】
喻子翔已經走到了浴室,他退出了instagram, 進了微博。
微博賬號:朋羊
頭像:一只奇怪的黑色卡通山羊
簡介:說唱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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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四個小時前
文字:你們看過《離開拉斯維加斯》嗎?
配圖:1張, 麥卡倫國際機場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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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評第一條:
牛大王是大王:看過!我愛凱奇!阿咩, 你看過嗎?
熱評第二條:
有牛羊的地方就有我
熱評第三條:
咩啊,你跟榮凱真的只是朋友嗎?他instagram上又給你點贊了, 你也回贊一個啊
熱評第四條:
cp粉是不是腦殘?就沒人關心咩在拉斯維加斯的暖場演出?牆外目前爆出的視頻和照片清晰度都不行,也不多, 但據在現場的人說,很炸很美!好想看!
她正在回中國的飛機上。喻子翔想。是飛哪個城市?他不知道。但皮埃爾肯定知道。
他把手機放在玻璃臺上, 進了淋浴。充裕的水花噴灑下來,他閉上了眼。
泳池底泛着藍色的微光;他把她抱上黑色的大理石臺,那條黑色派對裙是棉質的,潮濕的;
鏡子裏的背影,那看上去像什麽;她指尖的溫度在他的耳垂;她忽然一把扯掉黑色的鬥篷……
她的聲音。
她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她在勾引他,可她不承認。她是壞女孩。
浴室裏水花的聲音停止了。
很顯然,一個淋浴沖不掉宿醉的感覺。喻子翔拿浴巾擦着頭, 這是幾乎沒有頭發的便利之處。他換了一身灰色的三葉草運動服下了樓。
他需要一杯咖啡,一碗麥片。
伊恩正趴在廚房的吧臺上昂頭看bbc的新聞。
喻子翔最好的兩個朋友,一個叫伊恩,一個叫派崔克,前者早就結婚生子了,後者今年也結婚了。都是與他們深愛的女人。而喻子翔自己,不出意料成為了三人當中最後一個單身漢。
紅頭發的蘇格蘭人回頭,朝摯友露出揶揄的笑,“早安,你怎麽樣?”
“仍然在呼吸,謝謝你,混蛋。”喻子翔走到伊恩身邊拍了下他的後腦勺。
廚房的餐桌上,伊恩已經煮好了咖啡。喻子翔倒了一杯,一口喝掉半杯。之後,他完全當自己家一樣,從櫃子裏拿碗勺,開冰箱拿牛奶,又去櫃子上頭拿麥片,他挑了巧克力圈圈的。
“嘿,那是阿蘭的……你口味怎麽跟我兒子一個樣?”
“因為好吃!我從小就喜歡巧克力圈圈。”喻子翔理所當然地說。他倒了一大碗牛奶,然後,他把整個麥片盒抽起來魯莽地往牛奶裏面倒巧克力圈圈。
“拜托,夥計,你給阿蘭剩一點……”
“不。”喻子翔擡眼看了看伊恩,憤憤道,“他又不是我教子。”他說完,巧克力圈圈全被他倒進了牛奶碗裏,他扔了空盒,撿起灑在餐桌上的巧克力圈圈塞到嘴裏。
“for fuck’s sake,子翔,你他媽到底多大?”伊恩憨憨笑着罵道。早幾年,阿蘭剛出生時,伊恩選了派崔克當教父,子翔始終耿耿于懷。罵完伊恩嘆了口氣,繼續嘲笑道,“我在電話裏問你分手的事,你表現得你一點都不在乎……可你一回倫敦就來我這兒了,昨晚差點掏光我的酒櫃,現在幹脆掏光了阿蘭的麥片。”
伊恩關了電視,走到餐桌邊問已經開吃的喻子翔,語氣裏的玩笑意味漸漸消失,他很關心地問道,“你是不是他
媽的愛上jinglan了?到底發生什麽了?凱特還在睡,阿蘭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你可以跟我談談。”
喻子翔起身拿過遙控器又開了電視,他一邊看電視一邊吃着麥片,像是完全沒聽到伊恩的話。
伊恩有點不滿地咂嘴,他蘇格蘭口音濃厚,“好吧,別告訴我,留給你自己。但你他媽可別再喝酒了。”
“別擔心那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喻子翔吃着麥片咕哝了句。
“我還是想笑,你居然剃了光頭,打了耳洞……我現在就期待着派特蜜月回來,他只會比我更刻薄!”
“那他媽是皮埃爾和菲爾的主意,我說了一百次了!算了,誰他媽讓我帶了兩個孩子去度假!?”
“說真的,子翔,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快三十了,想瘋狂一下……你要不要紋個身?”伊恩壞笑着調侃道。
“滾蛋,伊恩,我他媽一個月前才過二十七歲生日!而我的身體感覺是二十歲!場上和床上都是。”喻子翔匆匆吃完了一大碗麥片。
伊恩打量了一眼好哥們,他倒的确還是那麽生龍活虎的。要真說,比二十歲的時候還要更好看一些。以及,子翔今天情緒比剛回來時也好了一些,但眼睛裏依舊藏了陰雲。
喻子翔遲疑着站了起來,他拿着空碗和勺子去了水池,正慢慢吞吞打開水龍頭……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放在那吧,會有人處理的……”伊恩無奈的聲音傳來。
喻子翔大呼一口氣轉頭,“感謝上帝你說話了,我他媽從小就讨厭洗碗!我只是試着做一個禮貌得體的客人。”他邊說邊走回餐桌邊,話音落下,桌上,他的手機震了起來。
喻子翔和伊恩一起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ziyan。
“你這宿醉狀态行嗎?”伊恩有點擔心地問。
喻子翔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咖啡。他沒接電話,拿起手機往外走。“不知道,但我需要這個。”他回了回頭,沖伊恩一笑,“謝謝,伊恩,幫我跟凱特和阿蘭說一聲。還有,每天都要告訴阿蘭,我才是那個更酷的叔叔。”
“阿蘭好像是更喜歡你。”伊恩說完恍惚覺得自己好像跟派特也說過這話,他晃晃頭,對着喻子翔的背影喊道,“任何時候,蠢蛋。chandler為joey留
了房間,我和派特也都為你留着呢。”
喻子翔笑着罵了句“bloody hell.”
他沒有回頭。他不是joey,但他确實有兩個好朋友願意在任何時候都收留他。房間裏連他的衣服鞋子都準備着,甚至還有避孕套。真是了解他啊。
喻子延就知道喻子翔這個混小子不會接電話。喻子延把車泊在了路邊。
薩裏的大部分住宅區一般不太好找停車位,不過這一塊都是獨棟別墅,所以沒有這個問題。
喻子延等女人一般比較有耐心,等他弟弟則不然。他進推特随便刷了刷,又進了別的社交媒體app。這期間,喻子延擡了三次頭,第三次,那個混小子總算從一幢別墅裏出來了。他看到子翔穿着深灰色的帽衫,沒拉拉鏈,裏面是件寬松的圓領白t,乍一看還像他二十出頭的模樣。特別是這小子最近剃了個光頭剛長了點頭發,看着更像小青年了。
喻子翔一眼就望到了喻子延的黑色捷豹。
車裏喻子延鎖定了手機屏幕,啓動了引擎。
喻子翔開了副駕駛的門,鑽了進去。他哥跟他穿的差不多,也是一身運動裝,顏色是黑色。帽衫的拉鏈到胸肌,裏面那件暗紅的t看着像速幹的。
“宿醉?”喻子延一邊看後視鏡一邊随口問了一句。
喻子翔扣了安全帶,嘴裏随意回道:“有一點,沒什麽大不了的。但不想開車。”
喻子延上了道,一下提了速。“我先說清楚了,我不送你回去。”
喻子翔正在連藍牙,不忘咧嘴挖苦他哥,“你是不是也經常跟女孩兒這麽說?”
喻子延語氣平淡地回擊:“你是不是也經常不接女孩兒電話,還讓女孩兒等這麽久?”
“有時候。”兄弟倆同時回答了彼此的問題。
倆人短暫相視一笑。喻子翔朝他哥伸了個拳頭過去,喻子延斜了一眼,握拳敲了一下那個拳頭。
收回拳頭,喻子翔說:“難怪你仍然孤家寡人。”
“就像你結了婚似的。”
“公平。”喻子翔說完這個單詞。藍牙連上了。他滑動着歌單,一不小心點了《紡織車》。
音箱裏短暫傳出前奏。
喻子延瞥了瞥屏幕。歌手的名字叫bybenyang。
喻子翔換了krazy t的一首熱單,之後就跟着節奏晃着腦袋,臉朝
“為什麽不聽剛才那首?”喻子延突然問。
喻子翔依然看着窗外,“點錯了。”
車裏的音樂聲躁動不安。
“她是你的朋友?”
“你也看了我參與的那個中國的真人秀節目?”喻子翔扭了扭頭。喻子延這麽問,而且好像還知道朋羊,那只能是這個原因。真他媽奇怪。他想。
“看了。”喻子延直截了當地說,“你給她畫了個山羊頭。”喻子延朝副駕駛轉了下臉,臉上表情還是那樣,正正經經的。“你倒是沒畫成綿羊。”
“sheepshagger(操綿羊的人,一般用作辱罵歧視威爾士人)”是個非常冒犯的笑話,但這在英國家喻戶曉。
喻子翔知道爸爸媽媽和妹妹都看了,但他沒想到子延會看。子延工作很忙,子延從來不看真人秀。“是的,她的名字很古怪。……你居然記得她的名字,果然名字特別有好處。”喻子翔想起自己給她畫的那個山羊頭,他當時根本沒想起sheepshagger那個詞,他那時候只是直覺上認為山羊比綿羊更像她。而且,母山羊是有角的,母綿羊則沒有。他想,他可能只是想給她畫兩個可愛的小羊角。再說了goatfucker這個說法也不是沒有。喻子延這人真無聊,喻子翔想,完全忘了自己以前在更衣室說過這個冒犯的笑話。
喻子延拐了個彎,換了中文說道,“羊取的是吉祥的祥的意思。”
“是,是,你他媽什麽都知道!你從小就這樣,我們三個裏,你讀書最好,你中文最好,你要不要再背一段孔夫子炫耀一下?”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喻子延把音樂聲調低了一些。
喻子翔又調了回來,而後他繼續看向窗外,“她不是我的朋友。但這次我在維加斯還碰到她了。”他聲音漸小,像是自言自語,他不認為這是子延真的感興趣的事情。他又想起了她的眼睛。
“你跟她睡了?”
喻子翔皺了皺眉,帶着一點難以置信的笑意,轉頭看他哥。他哥的側臉看着有點冷酷,他不知道他自己有時候也這樣。“我知道你是在諷刺我。不,我沒有。”
“但你想。”喻子延再次調低了音量,順便側了下頭,揚起語調問,“怎麽?她對你沒興趣麽?”
喻子翔聽得刺耳,煩躁地
說:“你今天有什麽毛病?別他媽表現得好像你不是到處亂睡一樣。”
“我沒有那麽說。”喻子延轉頭朝弟弟假笑。“你什麽時候覺得我沒毛病?”
喻子翔也朝他哥假笑,“你們banker都他媽又無趣又神經病!”
“神經病一般不無趣。你們footballer都他媽這麽蠢?”
“對,我算聰明的。”喻子翔幹脆關掉了音樂,他接話有點快,“她……”
喻子延轉過頭。
“看道!混蛋!”喻子翔罵道,情緒起伏有點大,“她勾引我,但我不想睡她,行嗎?皮埃爾他媽的在追她,行嗎?”
喻子延雙手都握緊了方向盤。他看着前方的道路,這麽早,一路都沒什麽車,也沒什麽人。他沒再轉頭,壓着嗓音問,“她勾引你?how?”
“我不想談這個。”喻子翔一口回道,他頓了頓,看着他哥的側臉罵道,“……你是不是太久沒有性了,混蛋?又是半夜突然給我打電話……現在你他媽還像個變态一樣打探我的私生活!你不是有個女朋友嗎?叫戴安娜什麽的。我聽安妮塔說,有一次在紐約,你們還碰到了……”
“戴安娜不是我女朋友。”
“天啊,你趕緊找個女朋友結婚吧,我真他媽覺得你不正常。”
“我為什麽要禍害好女孩兒?你哪裏比我正常?你為什麽不那麽做?你更應該,運動員家庭生活穩定,有利于職業生涯的發展。”
“好像你真的關心我的職業生涯似的……我也不正常,行了吧?”喻子翔撇了撇嘴,“幸虧安妮塔是正常的。幸虧她有丹尼。陳女士不至于總盯着我們倆。”
喻子延想起什麽來,緩緩說道:“陳女士最近好像準備親自給丹尼編一套教材……”
“什麽?真的嗎?陳女士和安妮塔吵架的時候,請一定一定要叫我去看!”喻子翔竭盡所能一本正經說出這些話來,實際上他憋笑憋得太難受了。
“我保證,你也別忘了。”喻子延說着彎了彎嘴角,“安妮塔說丹尼以後想當木匠都沒問題。所以……”喻子延聳了下肩,“未來十幾年,在這件事上,她們可能會有無數的争吵。我們總能趕上一次。”
兄弟倆都笑了出來,但不一會兒車裏的笑聲就沒了。
翔悠悠道:“當木匠挺好的啊……嗯,如果我有孩子,我就教他們踢球。”
“真沒新意。”喻子延譏諷道。
喻子翔懶洋洋應着,“是,但比你教你的孩子們當banker好。”
喻子延這次沒有針鋒相對,他看着前方認真地說:“我不喜歡孩子。”
喻子翔沒再說話,他其實從來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他們去的地方在裏士滿,到達的時間是八點十七分。
喻子延停好車,兄弟倆一起下了車。
喻子延打開後備箱,拿了兩個黑色的運動包出來,他扔給喻子翔一個,自己拎了一個。
“我需要的東西都在裏面?”
“自己看,我不知道。我的助理準備的。”
二人往那幢黑灰色的建築走,從外面看上去那只是個普通的倉庫。
到了側門,喻子延刷了卡,門馬上開了。兄弟二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喻子延預約了整個上午,搏擊俱樂部裏等待他們的只有管理者之一的奧布萊恩。
奧布萊恩是個美國黑人、愛爾蘭人和泰國人的混血,身高五尺九寸(175),略微發福,年過五十。他年輕的時候在紐約布魯克林地下賽場打出了名,之後歷經許多正經不正經的賽事,也歷經許多荒唐黑暗的歲月,好在依然留了條命和一些積蓄下來。他正式退役後在倫敦開了家拳擊館。
二十年前,喻子延是奧布萊恩拳館的學生,後來奧布萊恩也教過喻子翔。再後來,喻子延和幾個劍橋的朋友創立了這個會員制的搏擊俱樂部。奧布萊恩就被喻子延聘做了這家私人俱樂部的經營經理。奧布萊恩除了是經營經理,有時還會指導新手會員。當然,那都是要額外收費的。
這家搏擊俱樂部年費高昂,申請者逐年增多,很早就實現了盈利。不過,對于喻子延和其他聯合創立者來說,盈利并不是第一目的。
最後,盡管這裏不拒絕女會員,但到目前為止,這是個,絕對的,男孩兒俱樂部,精英男孩兒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