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42
拳擊臺上,朋羊朝喻子翔看了過去。
他靠着圍繩,眉頭緊皺,他的眼睛盯着倉庫牆上的一角,他顯然在思考。
他穿着黑色,他好像很喜歡黑色。她想着。
但他的球衣總是白色的。無論是在皇馬還是在英格蘭,白色都是球衣主色。
之外的,她看到的,他也會穿很誇張的顏色,譬如橙色。
而不管這個男人是什麽顏色的,他的乖張不變。一如去年初夏,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的泳池邊重逢時,他給她的感覺。
朋羊想起來,她以前也經常在《OK!》雜志的封面上看到他。他是英格蘭八卦報紙和雜志的寵兒。時尚雜志同樣熱愛他。
他剛才說她是dramaqueen,他自己何嘗不喜歡成為焦點?
朋羊聽皮埃爾說過,只要喻子翔想,他可以是更衣室裏廢話最多的,也可以是更衣室裏最八卦的,嘴巴最毒的那更是不用說。
皮埃爾從來不喜歡真的談論喻子翔。皮埃爾告訴她這些,可能是希望她知道喻子翔其實沒那麽“酷”,或者是,不像她想象中那樣。又或者,她把皮埃爾想的太小氣了,皮埃爾并沒有撒謊,也沒有醜化喻子翔,更沒有說多不堪的細節。皮埃爾不過是跟她說了一點他隊友私下裏的真實面貌。
就算皮埃爾不說,朋羊也都清楚。
皮埃爾以為她印象中的喻子翔是什麽樣的?白馬王子還是黑馬王子?喻子翔顯然都不是。他更像是卡通片裏的搞笑反派首領。
在維加斯的泳池邊,菲爾-比斯利好像用過類似的形容嘲諷喻子翔。
是,喻子翔是知道怎麽招女孩兒們喜歡,但他顯然更知道怎麽融入,并在充斥着雄性荷爾蒙的群體裏,占據一席之地。那從來不容易。這是為什麽他的朋友和哥們那麽多。
但他真的太自以為是了。
他難道以為只要他主動邀請了她去他家,她就會乖乖跟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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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跟皮埃爾分手!
也許那發生過太多次了,他跟女孩兒們說這句話,女孩兒們喜滋滋地答應。
所以他那麽自信?
他的确說過,這種事他從來不需要運氣。
朋羊感到很荒謬,也有點覺得被冒犯。
她拿了手機出來,低頭撥電話,準備往梯子走,嘴上跟喻子翔說,“你不是來練習的嗎?你練習吧,我打電話讓人來接我……”
朋羊話沒說完,她被人從側後方攔腰抱了起來。
她一驚,手機差點掉到地上。她抓緊了手機,再下一秒,她一只胳膊搭上了喻子翔的肩膀,然後她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微微側臉看向她。他臉上所有的玩世不恭都消失了,眼睛裏的也是。他皺了一點眉,他的目光透着掙紮。
他漂亮的臉離得她很近,近到她只要稍稍往前探,她的鼻子和嘴唇都能觸到他的皮膚。
他身上的味道是誘惑她的味道。
這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近到她的整個身體就在他懷裏,她的一只胳膊貼着他的頸後皮膚。她的呼吸在他的下巴,在他的前頸。
她看到他的喉結不安分地動着,他脖子上的青筋也跳動着,她一瞬間懷疑自己是個嗜血的吸血鬼,她很想很想咬上去。她抑制着沖動,控制着呼吸。她舔了舔嘴唇。
她也感到了他的緊繃。他出汗了。
他迷人的下颌和性感的唇線近在咫尺。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她,短瞬落在她的上身,他的氣息十分不穩。
“我重麽?”她的嘴唇動了動,她的聲音是沙啞的。她知道她更應該說的是“放我下來”,但她沒有說。她的心跳的很快。
他仍然看着她,他的眉頭沒有松開,他搖了搖頭。“我可以抱着你做深蹲,我也可以背着你做引體向上。”他的嘴唇慢慢也動了,他的聲音很低,明明是兩句吹噓自己的玩笑話,但他說出來一點也不好笑。
朋羊不知道他怎麽了。就算她第一次是跟喻子延又有什麽大不了的。直覺告訴她,喻子翔現在在想的已經不是那件事。但也不單單只是性。他好像在做什麽決定。
“我不是你的杠鈴。”她佯怒道,配合了他的笑話。
喻子翔一邊嘴角微彎,很快恢複原狀,“那你想當我的什麽?”他有點揶揄地問。
他的聲音,讓她的腳踝不知該放松還是該繃緊。
他一邊說着,一邊抱着她往拳臺下走。
朋羊估摸自己整張臉都紅了。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她小聲說:“我自己會走。”
他朝她邪氣笑了笑,是很好看很勾引人的笑容。
他低聲說:“我知道。但我發過誓了。”
她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
她左手食指不禁去觸他脖子上的那銀鏈子,她的指尖滑過他脖上的一點皮膚。她看到他的喉結飛快動了兩下,他整個身體一下繃得更緊,抱住她的雙臂也在收緊。
她擡眼看他,他眉頭皺得很深很深,他在竭力控制呼吸以及一切。
她小心呼吸着,小心笑了笑。她的食指只是勾了一下那根銀鏈子,立刻松開了。
那是很漫長的一段路,漫長到彼此都不知道要出多少汗,是否會窒息。那是很短暫的幾步,喻子翔走下拳擊臺,停下來時很猶豫,但他還是緩緩把她放下了。
直到她完全站穩,他的手才完全松開。而後,他轉過了身。
“我們還沒有談完。”喻子翔正要拎起他的黑色運動包,但他沒有拿起來。他回頭看她,“走吧,告訴我你住哪。”
朋羊報了酒店的名字。
喻子翔點點頭,有些出神地說,“過去需要一會兒。”
朋羊也點頭。
他們往外面走。他就在她身側。他沒有拿他的包。
沒人說話。
明晃晃的白熾燈下,他像變了一個人。
他像一個陌生人。
不對,她于他,就是個陌生人。
他們走出了俱樂部。
朋羊于是看到了那輛啞光黑的蘭博。
其實她幾年前就在報紙上看到過。
那麽,這是第二輛,她想,也可以算第一輛。
“別擔心,我不會開很快。”喻子翔走向他的車,回頭沖她笑着說。
他這樣笑,也沒有帶走那絲陌生的氣息。
朋羊開始覺得坐上那輛車不是個好主意。但她依然坐了上去。
他在發動車子之前,先放了歌。
是他們去年視頻時聊過的Eminem的《Superman》。
朋羊坐在副駕駛上,很輕很輕地呼吸着,她每塊肌肉都處于極度緊張的狀态。她的面部表情早已變得凝重,她沒說話,只是把頭發撥到耳後,望向窗外。她觸到自己的耳廓,滾燙滾燙。這輛車無疑載過無數的漂亮女孩兒,而她們中的絕大多數大概都沒有坐第二次。
她不想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這首可以?”
她聽到他随意地問。
“随便。”她随意地回答。
聽上去沒有高興,沒有不高興,他們的聲音都是。
喻子翔沒再說話,他發動了車子。
他的手在方向盤上,他偶爾會彈兩下手指,嘴裏跟着Eminem咕哝幾句。
他的聲音低得朋羊幾乎聽不到。
但她能清晰地聽到Eminem在唱:“I’tbeyoursuperman,’tbeyoursuperman...”
難言的欲望與矛盾,一點一點蔓延在車裏。
在某個時間點,喻子翔關掉了歌。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半認真半玩笑地說:“抱歉,我應該放你的歌。”
朋羊沒搭話。她感到她心裏升起了一點點憤怒,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所有的這些讓她難以讀懂的舉動。
喻子翔沒有再放歌。
車窗外,沒什麽車,沒什麽人。
這是仲夏的午夜倫敦,一切看上去都很美。
車裏,喻子翔開始說話。
“我睡過的女孩兒,如果皮埃爾感興趣,我會把那女孩兒的手機號給皮埃爾,同樣的,皮埃爾也給過我女孩兒的手機號……”
朋羊整個人一懵,喻子翔是不是神經病?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個?你覺得我想聽嗎?”她大聲打斷他。她完全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知道喻子翔有很多面,皮埃爾也是。皮埃爾自己都說過他有時候也可以是個manwhore。
但她可以選擇不看到他們的這一面。喻子翔卻非要給她看。
喻子翔似乎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他聲音平緩,不受幹擾,繼續說着,“這在所有職業足球俱樂部或者國家隊的更衣室裏都很常見。一般情況下,那些女孩兒也都不介意。事實上,她們很樂意一個接一個地睡球星。就算八卦報紙知道了,除非那個女孩兒很有名,不然也沒太大新聞價值。菲爾,你還記得菲爾?你應該記得,他Instagram關注你了。菲爾一開始有點那麽看你。”
朋羊懶得吭聲。她知道菲爾一開始很“輕視”她。
“但你不是那些女孩兒。你也不是皮埃爾一個普通的女朋友。你是他紋在皮膚上的女孩兒。你們是過去一年全世界最火熱的情侶。”
朋羊垂了眼,她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這個夜晚,她見到他後,刻意忽視的事實。
“如果我現在真的對你采取行動,以我對皮埃爾的了解,他不會再跟我說話,他甚至可能會要求轉會。我們更衣室會出問題,我們球隊會出問題。那都不是我想看到的。”喻子翔說到這看了看她,她依然望着車窗外。
朋羊冷笑了一聲,很輕很輕,她的聲音也很輕。“你就那麽自信你采取了行動,我就會答應你?所以,我剛跟皮埃爾分開,我就那麽迫不及待跟他的隊友約會?”
喻子翔好像沒聽到朋羊的話。“我會跟皮埃爾談談,但不是現在,你們才剛分手……”
“我想下車。”朋羊快速道。
喻子翔依然在說。“最重要的,如果我們現在馬上在一起,八卦媒體就像是收到了聖誕禮物。之後,會有很多人罵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看上去蠢嗎?”
“不,我不認為你一定會答應我,我甚至不認為你準備好向前走了。吸引力從來不是全部。但我的确覺得你會在意皮埃爾的感受,以及公衆的看法。我只是必須把這些跟你說清楚。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喻子翔說完朝她輕淺笑了笑。他處于他的節奏裏,并不受她情緒起伏的影響。
朋羊也看向他,他沒有跟她對視,他重新目不斜視。
她第一次見他時的感覺沒錯,他的側臉比他哥哥的更淩厲和張揚。
他上車後始終沒什麽大的情緒起伏。他若無其事地談論這一切。
朋羊也已經明白,他的“掙紮”,如果他真的有的話,在上車前都完成了。他已經做出了他認為最正确的決定。
這是為什麽他說去他家不是個好主意。
他跟她調了整晚的情,他直到現在才把真正要跟她談的說出來。
他可以比他哥還理性和冷酷。
只是朋羊同樣很清楚喻子翔說的都是對的。她原本也懂得這些道理。從她去年夏天,選擇跟皮埃爾開始,這些問題就存在。
這個夜晚,她被自己心底一群愚蠢的蝴蝶沖昏了頭腦。她被一次又一次朝她襲來的海浪沖昏了頭腦。她忘了海浪最終會離她而去。
“你剛才好幾次差點吻了我,最後還抱了我,不算越線?”她有點諷刺地問。
“我沒吻,不是麽?我說了我抱你是因為我發過誓了。”
“你很虛僞,而且自私。”
“我知道。你也有一點。”
“謝謝。”朋羊微笑着說。這個微笑,咧地她身上哪哪都疼。“謝謝你為我考慮。你說的我都明白,并且理解。還有,你也沒說錯,我暫時沒有開始一段新戀情的打算。過去一年我很累。”她渙散的目光投向車窗外,他們正在過橋,她忘了這是哪座橋。“但如果我準備好了,我不會等你。”她很冷靜地說。
喻子翔盯着前方,他的雙手都在方向盤上。他頓了頓,漠然道:“我沒有要求。”
朋羊低頭笑了笑。
他當然不會要求。這必然是雙向的。他不會為了她停止他的日常。他可能也不确定他的興趣能持續多久。一年了,算是很久了。他跟何靖岚的戀情也就半年左右的時間。
何靖岚說的是對的。他剛才說她不夠了解男人,也是對的。
“喻子延?”他突然問。
“我就只有這一個選項?”朋羊好笑地反問。
“我相信你有很多。不過,如果是他,記得告訴我,我希望從你這裏知道。”
你為什麽要裝作你真的在乎呢?朋羊很想問他,但她失去了跟他說話的力氣。
這一次,不用她去拍死小蝴蝶。它們不僅早就奄奄一息,它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飛起來了。
他們過了橋。
她看着窗外喃喃道,“你會的。”
喻子翔不再出聲。
車裏也再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
這是一段不算近的路程。
但後來的時間,朋羊沒有了時間概念。
終于快抵達酒店時,喻子翔忽然說:“我不希望每一次跟你分開都是以吵架終結。我們可能不能當朋友,但也不是陌生人或者敵人。我很願意給你發條聖誕快樂的信息,如果收到你的回複,我也會很高興。”
朋羊點了兩下頭。她已經被他稱作dramaqueen,她不想再複雜化一切。
英文裏有一個詞可以形容他們的關系,acquaintance,泛泛之交。或許什麽時候,他們還用得着彼此。如今他們之于彼此,都是有價值的社交關系。
他們沒見過幾次。她清楚的記得每一次,但她現在只想忘了。
喻子翔停了車,扭頭跟她說:“晚安,希望你在巴黎一切順利。”
“謝謝,晚安。”朋羊露出禮貌的微笑。
她沒有看他的臉和他的眼睛,她祈禱過了今晚,她都能徹底忘了。
第二天早上,喻子延到達vis俱樂部時,某個拳擊臺上躺着一個人。
喻子延不太意外,他走到拳臺邊時,那個人也醒了。
喻子翔起身,伸了個懶腰,沒看他哥,只是說,“我去淋浴,你等着挨揍。”
喻子延笑了下,“你跟她說清楚了?”
喻子翔翻下拳臺,背對着他哥說,“她心裏都知道。”
“你有別的選擇。你可以為了她轉會,失去榮凱這個朋友……”喻子延嘲諷道。
喻子翔回頭,“如果你是我,你會這麽做嗎?”
“不會。風險太大。”喻子延說,也往更衣室走,“而且,那不會是她想要的。事情可能變得很醜陋。”
喻子翔聳聳肩,一副那你還說的模樣。他遲疑了一下,問了出來,“雖然你一向很混蛋,但我還是很難相信你再也沒有打給過她,尤其……要知道她為那個夜晚和你寫了一首歌,她念念不忘了很久……”
“因為事情不是那樣。”喻子延也聳聳肩。“但跟你沒關系。你趕緊去淋浴,然後等着挨揍。”
“你知道我一向是讓着你吧?”
“我不知道。我很好奇你不讓着我是什麽樣。”
七月,巴黎的天氣比倫敦還好。
朋羊中午到達預定好的酒店時,琳達和牛大王已經在等着她。除此之外,還有她團隊的幾個助理。
琳達的穿着與巴黎的夏日很搭,牛大王今天穿的不太rapper——這一年來,他很多時候更像一個商人,今天也如此。
朋羊戴着棒球帽和墨鏡,她都不打算摘下。她原本也不打算說話。
但琳達在酒店的電梯口跟她說:“看來你還不知道,你昨晚從喻子翔的車裏下來,被拍到了。《太陽報》非常兢兢業業,你在八卦頭版。”
牛大王朝朋羊撇嘴攤手。
朋羊稍微愣了下,但她馬上不在乎地說:“他只是送我回酒店,我們沒什麽。”
琳達和牛大王的目光不約而同瞟向朋羊身後。
朋羊轉過身,見到了好像很久沒見,實際只是過了半個月的,前男友,皮埃爾-榮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