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C73

當朋羊抱着個吉他準備排練的時候, 喻子翔正驅車趕往科巴姆訓練基地。

這是一個有點潮濕的上午,倫敦迎來了低溫天氣。

有球迷在訓練基地外守候,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切爾西球迷,也有少數是沖着某個球星來的, 比如喻子翔, 他的個人粉絲遍及全球。

像往常一樣, 喻子翔停了車, 落下車窗, 給球迷們簽名,還有合影。

其中一個球迷把球衣遞過來的時候, 緊張又興奮地跟喻子翔說:“子翔, 我喜歡你八年了,我還是BY的超級粉絲……”

喻子翔簽完, 擡起頭, 他臉上挂着微笑。跟他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東亞女孩兒, 聽口音像是中國人。“謝謝。”喻子翔用中文說。

女孩兒可能沒想到偶像會突然蹦出一句中文,她稍愣過後, 連忙興奮地用中文說:“這是我送給我自己的生日禮物,來英國旅行……”

喻子翔碰到過很多這樣的可愛球迷,當他們遞過球衣或是打開攝像頭之前, 他們總會說幾句關于自己的故事。

“我來自裏約熱內盧, 我第一次看你的比賽時才五歲。”

“我住在東京, 是一名體育老師,我所有的學生都愛你。”

“南非也有很多你的球迷!”

……

這是喻子翔熱愛他所做的事的另一個原因。它是如此廣闊, 富有魅力,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們。他無疑是幸運的,盡管幸運絕不能概括他的職業生涯。

英格蘭的足球記者或是足球節目裏的名宿嘉賓都或認真或調侃地稱喻子翔并不像一個完全的英格蘭後衛。這可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族裔。

事實上, 接近六年前,他轉會皇馬的緣由之一就是因為皇馬新上任的主教練對他極度欣賞。那個西班牙人也曾公開說過,喻子翔并不像一個傳統英式邊後衛那麽踢球。

傳統的英式邊後衛一般怎麽踢球?這是個玄妙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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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快,身體好,喜歡埋頭向前沖?英格蘭人的确愛死這個了。而這個,喻子翔其實很擅長,直到現在也如此。

有一腳風騷的傳中腳法,包括任意球腳法也不會差。這一項,喻子翔同樣符合。

還有什麽?盤帶?喻子翔也可以幹這個活兒。

他沒法跟最好的進攻球員比腳下技術,比如派崔克和皮埃爾,但他的技術絕對是中後場球員裏的翹楚。

體能狂人,防守時,瘋狂回追,下腳夠狠……這一點,喻子翔也占了。

瞧,或許,人們認為他不像傳統英式邊後衛,是因為他太強了。

然而,這依然不是全部,無論他是蠻橫地埋頭向前沖,還是有一腳風騷的傳中,或是媲美前鋒球員的腳下技術,或是防守兇猛,其中最關鍵的是,他會“停下來”,“想一想”。

喻子翔下了車,正碰上球隊的第二隊長,也就是在他到來之前擔任藍軍隊長的家夥,喬納森-舍費爾。

喬納森是德國人,二十一歲的進攻型中場。上個賽季,切爾西花了8500萬鎊從德甲球隊多特蒙德買來。他上個賽季在英超拿到了進球助攻都上雙的數據,當選當賽季英超最佳年輕球員,去年夏天在歐洲杯上也獲得了廣泛的贊譽。這個賽季開始,切爾西送走老隊長,又迎來新帥,新帥直接就把隊長袖标交給了這個年輕的德國人。這件事沒有引發任何異議,切爾西當下是一支年輕的球隊,擁有一個年輕的隊長也很正常,而且當時隊內的本土球員的确沒有太符合隊長要求的。

半個賽季過後,喻子翔空降西倫敦,喬納森毫不猶豫十分配合地交出了隊長袖标。

喻子翔在洛杉矶時就跟朋羊說過,他無意跟個強盜一樣搶走另一個男人的榮譽,但隊長的确是他這一階段的需求。男人們的成長是緩慢的,也是一夜之間的。随着年齡閱歷,所處的位置,不斷的變化,內心的渴求也在發生着變化。他對此勢在必得。其實,他留在皇馬,未來也不是沒有成為隊長的可能,但事情比那複雜。

留着短金發的德國人臉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他朝隊長走了過去。

喻子翔跟喬納森撞了個肩。

“哇哦,BY的格萊美演出……”喬納森由衷地說,“太棒了!你一定很遺憾不能在現場,隊長……”他的英語很流利,帶着德國人的口音。

喬納森不是喻子翔的第一個德國人隊友,更何況,喻子翔跟德國女孩兒約會過,他對這種口音再熟悉不過。

喻子翔也不算太意外喬納森看了BY在格萊美上

的表演。BY還跟皮埃爾在一起時,皇馬的隊友們也會關注BY的活動。本來BY就很紅,大家都喜歡她的歌,她的現場總是能引起話題。上次BY來的時候,喬納森就是更衣室裏很激動的那群小子之一,他們之後都在Instagram上曬出了合照。

成為隊長以後很多事情不太一樣,或者不僅如此,從年輕球員逐漸成長為更衣室裏年長的經驗豐富的球員,事情必然不是一成不變。

喻子翔能看出來喬納森很想問幾句他的私生活,但無論是他們的熟悉度,還是他隊長的身份,都讓喬納森有所猶豫。

“還好。”喻子翔很輕松地笑道。

他跟喬納森一樣大的時候不渴望當隊長,其中一個緣由就是他很難想象自己不茍言笑的模樣。他從小到大在球場上都是個tough lad,這沒有任何問題,但讓那時候的他像伊恩一樣總得保持威嚴——看在上帝的份上,喻子翔那時候就沒少嘲笑蘇格蘭人這個——是件有點困難的事情。再說了,他那時候崇尚“free soul”——這是好聽的說法,不那麽好聽的應該是fuck boy,如果要成為隊長,生活方式也需要有所收斂,至少在公衆面前。二十出頭的他是不太樂意的。

而現在,喻子翔早已明白,一個成功的受人尊敬的領袖,未必非得是不茍言笑的。可以是伊恩那樣,可以是派特那樣,也可以是薩巴蒂尼那樣,還可以是他這樣。他們四個就是截然不同的隊長。相同的是統領更衣室無論如何都需要智慧,方式可以不一樣。

喬納森被隊長簡短的回答噎了一秒。德國青年身高超過185,是個很有活力的小子,不管是面容還是平時的做派。他當隊長那半年,一方面為自己驕傲,一方面也有些壓力。相較于同齡人,他已經很成熟了,這是為什麽他能當半年隊長,但他又畢竟只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他這時故作從容地點了點頭。“我理解。”

喻子翔瞥了喬納森一眼,倆人已經快要走到更衣室。“她在這兒了。”喻子翔語速很快地說。

喬納森連忙朝隊長望了過去,他碧綠的眼睛裏有一點揶揄,更多的是驚訝,“Cool...”

喻子翔同樣笑着,但他沒再多說。

喬納森自然很聰明地沒有再問,德國人只是又說了一遍“that’s so cool”

,就主動把話題轉到了晚上的比賽上。

牛大王靠在鋼琴邊上,正跟Rose有說有笑。

“BY,我不打算跳舞,給我一個鍵盤就行。唔,就像Elton John和Eminem那次合作一樣。我們可以讓它成為最經典的現場之一。”Rose突然朝朋羊扭頭,她說罷,還吹了聲口哨。

朋羊抓了抓前額,把墜下的發絲掃走。她腦海裏響起一段rap。

My girlfriend's pregnant too

I'm about to be a father

If I have a daughter guess what I'ma call her

我女朋友也懷孕了

我就要當爸爸了

如果是個女孩兒猜猜我會叫她什麽

朋羊趕走了腦海裏的那段rap,看着今天化了濃厚的煙熏妝的Rose調笑着,“我以為我們的合作會像Jay-Z和Linkin Park。”她這麽說是因為Rose也rap,她首專裏好幾首歌都有這個元素。

牛大王馬上接道:“細節可以再商量,先定下來你們打算mix各自的哪首。人們最期待的肯定是你們的熱單。”

Rose朝牛大王聳肩,看向朋羊,“你和我都有solo,所以合作曲目唱誰的都行,我倒覺得mix不是個好主意。我建議唱你的,我敢肯定我對你的歌的熟悉程度比你對我的高。”

聽着是特別奉承的話,如果Rose不“俏皮”的眨個眼的話。

“聽上去你認為我的歌更好唱。”朋羊幫Rose說出了潛臺詞。

Rose修長的手指拂過琴鍵。她沒有否定朋羊的說法,她拖着音調道,“更主要的原因是,你的歌流傳度更廣,更抓耳。是我喜歡的有格調的抓耳。我開派對總會放你的歌。”

“BY也喜歡在開車時放你的歌。”牛大王嘴巴很快。他說完稍稍有點後悔,連忙去看朋羊的反應。

朋羊抱着吉他發着愣,像是沒聽到牛大王這句話。

Rose似乎有點驚訝,但那個表情一閃而過,她撇了撇嘴,“牛肉大王,你是她的頭號暗戀粉絲還是她的管家?”這明顯是個玩笑,她立刻又沖她的樂隊喊道,“芬恩,你他媽也過來給我當管家啊……What the hell you waiting for?”Rose最後一句用的是另一個經典合

作的唱腔,她再次轉向了朋羊,“嘿,姐妹,我們試試。”

朋羊有一首很想唱的歌,但不是她自己的。

她彈起最初的幾個音符,Rose眼裏升起了一點狂喜。

“Sonic Youth.”Rose說了兩個單詞,她從鋼琴前起身,趕走了帶來的樂隊的鼓手,然後自己坐了到了爵士鼓前。

是音速青年,但又不是,這首歌,

音速青年翻唱的卡朋特。

“BY的歌确實很好聽。”李奧的上半身跟着節奏晃動,“但我不記得你對這類音樂有什麽特殊喜好。……噢對了,有一年,好像是你讀MBA的時候,我們在Old Street一家很老派的酒吧喝酒,你那晚喝多了,那是我認識你三十多年,唯一一次聽你唱歌,你唱的什麽來着?”

喻子延正在停車,後視鏡裏這時出現了一輛車。那輛白色的保時捷顯然在等他停好。喻子延不緊不慢倒進了車位。

“Baby one more time.”喻子延熄了火,轉頭說出了李奧想聽到的答案。

李奧笑出了聲。他怎麽可能不記得?他只是故意讓喻子延自己說出來。有幾年他沒少拿這事嘲笑喻子延,不過是這幾年沒怎麽提過罷了。畢竟他們人生過了一半,值得回憶的事情,不算少。

喻子延沒什麽表情地繼續跟李奧說,“我點的是Like a rolling stone,你換了我的歌。”

“沒錯。我當時以為你會摔了話筒跳下來揍我,我可沒想到你真的會唱,唱的還不賴,後來不是有個美國性感小妞兒死活要跟你回家……”李奧戴上圍巾,開了車門。

經李奧提醒,喻子延也想起來了。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詭異的夜晚之一。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斯坦福橋球場附近已經人山人海。

球場裏外的燈光早就亮起了,天有些冷,但氣氛是火熱的。球場外的街道上偶爾飄過熱狗或芝士漢堡的香氣,正是晚餐時間。

李奧嘴裏哼了兩句球迷們寫給子翔的歌,手搭上了喻子延的肩膀,“你時間來得及?”

“來不及我來做什麽?”喻子延匪夷所思地看了李奧一眼。

李奧問完也覺得這句話多餘。他嘴裏叨叨,“我的建議是,你這次該選Like a rolling stone,而不是Baby one more time。”

二人進了球場。

喻子延帶着點笑說:“你什麽時候說話這麽意味深長了?我以為你喜歡看我笑話。”

李奧一愣,暫時沒吭聲。他推門進了餐廳,沒看到那個女人。他這才轉頭跟喻子延說:“我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麽,但這件事肯定不是個笑話。……你失望嗎?她沒來。”

喻子延朝李奧露出假笑,說了別的,“我很滿意這次的bonus。”

可能也不是別的。

“我說話意味深長?那

還不是他媽跟你學的。另外,你哪次不滿意?”李奧笑着擺擺頭,徑直走向服務生,他今天可是餓了,無論什麽他都能吃一大盤。

直到比賽開始前二十分鐘,BY都沒有出現。但李奧确定朋羊就在倫敦,這是幾個小時前的最新八卦新聞。不過李奧不是從八卦新聞裏知道的,是劉達航告訴他的。

雲層壓得有點厚,看上去随時可能會下雨。天黑以後,風還大了。

比賽開始前十分鐘,朋羊抵達了斯坦福橋球場。

稍顯安靜的走廊裏,朋羊拿着手機,臉色微沉。她跟Rose發生了點“争吵”,關于合作的細節。顯然,兩個音樂人各有各的想法,又都是觀點強烈的類型,真正合作起來,并不那麽容易。她們最初的化學反應強烈,但就像男女約會一樣,化學反應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更何況,這還關乎實實在在的利益。

牛大王和琳達則都各自拿着手機在處理着什麽。

負責招待他們的俱樂部員工走在最前面,那員工臉上剛開始時頗為熱情和友善的微笑,此刻已經夾雜了一絲尴尬。她十分不想用一句“典型的亞裔”形容這三人,那可能也不是事實,但正在發生的事,實在太像這麽回事了——三個亞裔各自拿着手機忙碌,對她愛答不理。

這時,一個包廂的門開了。

“來得正是時候,他們馬上就出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朋羊望了過去,是西裝革履的李奧。她同時看到,在李奧身後,穿着一如既往體面的喻子延緩緩轉過了身。

朋羊依然拿着手機,她的手機聽筒裏,Rose一句話至少帶一個F-word的在咆哮。朋羊很淡定,她朝那二人露出得體的微笑,口型是,“交通。”而後她做了個抱歉稍等的手勢,往前走了幾步。

李奧聲音不大不小地接道,“是的,高峰期。所以我不喜歡工作日晚上的比賽,歐冠已經足夠了……”說話間,牛大王跟李奧交握了手。

等到朋羊挂斷電話回頭,琳達已經被牛大王介紹給了那二人。

李奧友好地問道:“介意加入我們,或者我們加入你們?”

琳達向朋羊投去詢問地目光,事實上,那個俱樂部的員工也給了朋羊詢問的眼神。考慮到兩邊的客人,一

邊是球隊隊長公開的女朋友,一邊是球隊隊長的哥哥——似乎不分享一個包廂才是古怪的事情。

“我不介意。”朋羊給出了大家樂于見到的那個答案。

李奧重新關上包廂的門之前,囑咐那位員工送一瓶香槟過來。他關上門,轉過身,發現劉達航和琳達都已經去了看臺,他身後只剩下BY和子延。

這兩個人,一個昂頭看着電視——電視上,天空的嘉賓正在用數據證明,子翔加盟切爾西以後,球隊的勝率多麽神奇。另一個低頭看着手機。

他們面上的表情都有點……凝重。

李奧一時難以确定他們是否需要空間進行私下談話,或是最好有個人打破這寧靜。

朋羊把視線從電視屏幕上移開,她看向李奧,也瞥了一眼喻子延。“Shall we?”

她如此禮貌地問,帶着點距離感,帶着點高高在上,帶着點嘲弄——她實際上在開玩笑,她在模仿紳士做派。喻子延看着朋羊,堆了一點點笑在嘴角,“We shall. Surely.”

李奧笑意十足地點頭,他一只腳已經挪動了。“After you.”他配合了朋羊的玩笑。

那兩人卻都沒有動。

喻子延側頭,聲音平淡,“你先出去,Leo。”

這一次,李奧不用來回逡巡這兩人,也已經明白他們應該是想快速交流幾句。

李奧打開通往看臺的門,正聽到劉達航跟琳達低聲抱怨:“你早早把我拉出來幹嘛,你明知道那倆人……”

李奧咳嗽一聲,劉達航閉了嘴,改了口,“希望是一場輕松獲勝的比賽。”

李奧笑了笑,他關上門時又聽到裏邊男人的聲音。

“你想跟我談什麽?”

門關上了,隔開了裏面的聲音。

切爾西的開場曲占據了李奧的耳朵,他的眼睛盯着球員通道口。

球員通道裏,喻子翔站在隊列的最後一個。

直播鏡頭掃到他,特寫從他的隊長袖标到他俊朗的面龐,再到他閃着光的烏亮的眼睛。

就在李奧身後的包廂裏,面對喻子延的“質問”——不能算質問的質問,朋羊暫時保持了沉默,她掃了一眼電視,解說員發出的聲音很有特點,激情但不尖銳:

“在我的記憶裏,從喻還是個青少年,到如今,藍軍的隊長,他眼睛裏的這種火花從來沒有變過

……”

閉合的百葉擋住了窗外的球場。

喻子延擡起左臂,他的手指剛觸到遙控器,就聽一聲略略沙啞的女聲傳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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