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羽柴尋并沒指望琴酒真能聽自己的話留下來——如果琴酒最後真的同意反而更可怕,他只是希望能拖住對方至少五分鐘。
“我本來是不怕的,”羽柴尋頓了頓,試圖讓自己的理由聽起來比較合理,至于琴酒信不信就不知道了,“但是你剛才突然出現吓了我一跳,導致我現在一閉眼就感覺有人在自己旁邊,根本就睡不着。”
羽柴尋深吸了一口氣,很不知死活地把琴酒的衣服抓得更緊,低聲道:“所以我想你留下來。”
這一套胡攪蠻纏的流程在關鍵時候還是很管用的,就是很可能會出現一點點小風險——比如被不耐煩的琴酒一木倉崩了之類的。
羽柴尋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被自己扯掉在地上的袖扣。
他當時真不是故意的,身上的傷還沒好全,羽柴尋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力氣,因此為了盡可能地讓琴酒留下,他那個時候幾乎是用上全身的力氣,結果一不小心就有點用力。
但羽柴尋現在也不敢松手,為了不讓自己被煩躁的琴酒甩出去,羽柴尋甚至用上了兩只手,像樹袋熊扒着樹幹一樣把琴酒的手臂牢牢抓住。
頂着琴酒幾乎能把人活生生壓死的目光,羽柴尋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繼續強調道:“我真的很害怕。”
這也不全是裝的,反正之前得知琴酒幾乎每晚都會過來的時候他确實吓了一跳。
沒開燈的房間內,琴酒神色不明地盯着身體明顯有些僵硬但還是緊緊抓住自己的羽柴尋,忽然冷淡開口:“你想我留下來?”
羽柴尋無法從琴酒的話裏判斷他的态度,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話說現在安室透應該已經走了吧?
如果對方已經離開,那自己等會兒也不用繼續在琴酒面前尬演了,反正琴酒大概率是不會答應自己的要求的。
“可以。”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你就不再考慮……嗯?”
羽柴尋原先計劃好的臺詞說到一半,聲音忽然卡在了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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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硬地擡頭看向琴酒:“你……答應了?”
琴酒垂眼淡淡地看他一眼:“你不是說閉眼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旁邊嗎?我也很好奇,那究竟是不是你的錯覺。”
羽柴尋:“……”
雖然那句話只是他随口一說,但現在被琴酒這樣提起,總感覺對方是意有所指。
果然還是開始懷疑了嗎……羽柴尋有些無奈,畢竟當時情況太緊急,羽柴尋一時半會兒實在扯不出什麽特別好的理由,琴酒覺得有問題也很正常,不過不管怎麽說,懷疑總比當場抓包得要好得多。
安室透現在已經離開了,以對方的謹慎,琴酒也很難找到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就是自己這邊可能比較麻煩。
“那真是太好了,”羽柴尋臉上扯出一個感激的笑,“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他今天晚上可以安心地告別睡眠了。
琴酒沒說話,只是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看起來倒真像是在陪他。
羽柴尋沒有辦法,只能繼續開始裝睡,雖然他其實已經非常疲憊了,但琴酒就待在他的旁邊,羽柴尋還沒心大到可以完全忽略對方的存在。
然而身上的病痛讓他的精神狀況也比往常更加糟糕,加上這一晚上還經歷了一大堆事情,羽柴尋熬了一會兒就有點支撐不住,最後還是沉沉地陷入了沉睡。
琴酒始終沒有睡。
他的工作性質就注定了他經常需要熬夜,一整個晚上不睡覺對琴酒來說并不算多稀奇的事。
羽柴尋睡覺的樣子并不安穩,傷口帶來的不只是身體上的折磨,還有精神上的損害,他死死皺着眉,手指無意識地抓住病號服的
衣領,指節因為用力微微泛白,他略微尖利的指甲劃過鎖骨附近的皮膚,像是在借此緩解另一方面的疼痛。
琴酒皺了皺眉,他立刻單手扣住羽柴尋的手腕,制止對方依靠這種方式去轉移注意力。
但羽柴尋的情況并沒有變好。
哪怕已經進入夢境,羽柴尋似乎也被折磨得不清,精神上的疲憊讓他腦袋昏昏沉沉無法醒來,而另一方面,自胸口蔓延開來的疼痛又讓他下意識想要掙紮。
如果不是琴酒還在這裏看着,羽柴尋說不定能把自己直接摔到床底下去。
琴酒啧了一聲,還空着的那只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然後給伏特加打了個電話。
地下車庫內,伏特加原本都已經意識模模糊糊地快要等睡着了,耳邊突然的來電聲瞬間把他吓了一跳,他立刻直起身,然後額頭直接撞到了後視鏡的邊角。
伏特加一邊揉着自己頭上被撞到的地方,一邊心說到底是誰這麽缺德居然這個時間點給自己打電話,然後在看到來電人名字的瞬間清醒過來。
背後還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在這裏幹嘛的了,不敢有絲毫猶豫,伏特加立刻接通電話,語氣還有點磕磕巴巴:“大…大哥,你那邊已經結束了嗎?”
今天的任務結束後,伏特加就按琴酒的要求開車來到了基地的醫院,因為琴酒這段時間基本每天都要過來,每次待的時間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不等,所以等琴酒離開後,伏特加也就幹脆趁這個時間給自己補個覺。
畢竟像他大哥那樣能連續一周不眠不休的魔鬼終究還是少數。
伏特加一邊問,一邊看了眼手表,琴酒今天待的時間比之前都要長,也不知道是出什麽事了。
琴酒也沒打算給他解釋,直接命令道:“給我帶一副手铐上來,還有鎮痛劑。”
“好的,大哥,手铐和鎮痛……”伏特加的聲音詭異地停頓了一下,“手铐?”
鎮痛劑就算了,大哥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才會需要手铐這種東西啊?!
但顯然,琴酒是不會幫忙解釋伏特加的疑惑的,事實上,琴酒說完就毫不拖泥帶水地挂掉了電話,留下伏特加在車內一臉驚悚。
因為如果沒聽錯的話,琴酒剛剛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伏特加還聽見了一個很輕的喘息聲。
至于那個聲音屬于誰,鑒于琴酒每次來這裏只會看一個人,這個問題簡直不用思考。
伏特加表情木然地盯着被挂掉的手機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無知者才是最安全的。
十五分鐘後,伏特加帶着琴酒需要的東西走進了羽柴尋的病房,然後表情變得更加僵硬了。
羽柴尋的兩只手都被琴酒牢牢地抓着,衣領和胸口的繃帶都非常淩亂——羽柴尋無意識掙紮的時候自己搞出來的,他的眉眼看起來非常痛苦,明顯是一副剛剛被人狠狠折磨過的樣子。
伏特加覺得自己現在需要一個完全看不見東西的墨鏡。
“大哥……這是你要的東西。”
鎮痛劑倒是好找,值班醫生那裏就有,但手铐這東西就比較麻煩,審訊室的同事得知伏特加要幫琴酒拿手铐,一時間還很驚訝——琴酒抓人從來沒用過手铐,向來都是簡單粗暴一木倉搞定,沒有審訊價值的直接送去見上帝,有審訊價值的就先打成殘廢然後問完話之後再送去見上帝。
琴酒沒管伏特加複雜的心理活動,拿了手铐直接就把羽柴尋的手铐在了床頭。
效果非常明顯,羽柴尋還是本能地想去抓自己的傷口,但鎖鏈把他的手緊緊扯住,讓他完全沒辦法動彈。
接着,琴酒單手叩開鎮痛藥的瓶蓋,看到伏特加拿來的是藥片,他皺眉道:“再拿杯
水過來。”
伏特加一愣,然後立刻哦了一聲,有些慌張地出去找水。
琴酒接過水杯,動作并不算多溫柔地把昏迷的羽柴尋扶起來,然後面無表情地給對方灌水和藥片。
明明是個照顧人的動作,但琴酒的表情卻讓這一幕看起來像是什麽殺人滅口現場。
伏特加有點想說些什麽,但礙于對琴酒的畏懼,他最後還是把自己心裏的吐槽默默收了回去。
大約是本來就有點口渴,羽柴尋雖然還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但倒是非常配合,順利地把藥片咽了下去。
變故出現在最後。
水喝夠了,羽柴尋就下意識開始去推琴酒的手臂,結果手臂沒推動,倒是把水杯推翻了,杯子裏還剩着的清水最後直接落到了兩個人的身上。
水滴順着琴酒的發梢一直落下來,讓他的眼神看起來也更加陰郁。
伏特加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羽柴尋也忍不住咳嗽起來,他剛才一直被魇着醒不過來,但這會兒被這麽一折騰,腦子也終于清醒了一點,結果還沒睜開眼,就聽見了來自琴酒的一聲冷笑。
他這下子徹底清醒了。
“琴酒……你還在啊?”
琴酒唇角勾起一點弧度,然而他的眼神卻比之前更加冰冷:“你好像很希望我離開。”
“沒有,”羽柴尋迅速反應過來,“我當然……”
随着動作的起伏,羽柴尋終于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些之前并不存在的東西。
是手铐。
羽柴尋:“……?”
琴酒這是終于準備審訊他了嗎?
但為什麽是在他睡覺的時候?
要不是羽柴尋眼尖地認出了那個鎮痛藥的藥瓶,他都要忍不住懷疑琴酒之前給自己吃的是組織剛研制出來的吐真劑了。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羽柴尋率先開口道:“不管怎麽樣,謝謝你幫我。”
盡管現在的場面有點混亂,但羽柴尋還是從細枝末節裏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雖說看起來不太像,不過琴酒剛剛的确應該是在幫他。
羽柴尋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心裏有數,他的睡眠質量之所以這麽糟糕,除了因為他并不适應待在醫院以外,就是那些偶爾會突然發作的後遺症。
“不過話說回來,”羽柴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铐,“你能先把這個解開嗎?”
“然後看你繼續狂犬病發作?”
羽柴尋:“……”
這話還真沒法反駁,畢竟他現在确實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
琴酒微微垂眼,視線停在羽柴尋的手腕上,他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更加脆弱,只是稍微掙紮了一下,鐵器鋒利的邊緣就在他手腕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簡直弱得過分。
另一頭,羽柴尋正準備放棄掙紮的時候,琴酒忽然靠近他,然後神情冷淡地幫他解開了铐鎖。
羽柴尋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他原本還以為琴酒會幹脆把他關到明天。
羽柴尋有些費解地去觀察琴酒的表情,他對如何揣測他人的心理還算有點經驗,但他卻搞不懂琴酒,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但有一點大概還是明确的,那就是如果琴酒現在把自己當成了卧底嫌疑人,那他一定不會像剛才那樣幫自己,琴酒原本就是個很嫌麻煩的人,尤其是在面對有卧底嫌疑的人,耐心就更是稀缺。
羽柴尋不太确定地問道:“琴酒,你是不是……其實也沒那麽讨厭我?”
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琴酒看見羽柴尋淺藍的眼瞳,裏面借由冷色的月光映出自己的影子。
羽柴尋等待着琴
酒的回答,然而下一秒,他的眼前忽然被對方的手掌捂住,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身體也被帶着後躺在床上,剛要起身就被壓住肩膀。
琴酒嗓音冷淡,并不回答他的問題。
“睡你的覺。”
“你有在聽我說的話嗎?”
諸伏景光略有些無奈的聲音喚回了安室透的注意力。
“……抱歉,”安室透有些歉意地開口,“我剛才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我知道,”諸伏景光嘆了口氣,“和你昨天晚上去做的事情有關,對吧?”
昨天的事安室透并沒有提前和任何人說過,但發小之間的默契也足以讓諸伏景光發現安室透産生異樣的原因。
他并不清楚安室透昨天晚上到底是去做了什麽,但大概率,應該是和羽柴尋有關。
這個猜測僅僅只是出于直覺,畢竟安室透最近的大部分變化,都是從得知羽柴尋受傷之後開始的。
諸伏景光對羽柴尋的了解不算深,畢竟他們确實相處時間不長,而他對羽柴尋最深刻的印象還是一些自己極力想要忘記的東西。
但有一點已經非常明顯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意識到這點,”諸伏景光猶豫了一會兒,“他對你的影響……似乎有點太深了。”
話落,諸伏景光便去觀察安室透的神色,但聽見他的話,安室透的表情還是很平靜,一點也不像是他擔憂的那樣。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解釋道,“但這是必要的,如果要取得朗姆的信任,我就必須要接近他。”
這個理由完全挑不出毛病,但諸伏景光總覺得安室透關注羽柴尋并不只是因為朗姆的要求。
“還是說之前的事吧,”安室透轉開了話題,明顯不想和他繼續讨論那個關于羽柴尋的話題,“你查到那個薩萊特了嗎?”
安室透說的這件事也非常重要,因此諸伏景光只是頓了頓就繼續說道:“暫時沒有,佐井他們似乎一直都沒有聯系上對方,我也去查了薩萊特在國外活動的記錄,但結果就和之前一樣,還是沒有明顯的線索。”
佐井就是艾維制藥的現任黑市負責人,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之前調查醫藥公司的時候,意外發現了對方也曾經在組織裏工作過,但最後卻選擇了叛逃,理由疑似和組織內部的某項實驗有關。
當時佐井的手下提到可以去找薩萊特幫忙,而非常巧合的是,那位薩萊特先生同樣也曾出現在和羅斯維的交易中,明顯和組織有着相當密切的關系。
但對方顯然也很謹慎,諸伏景光這些天一直在追查,但依然沒有查到有用的線索。
“不過另一邊倒是有點收獲。”
安室透立刻反應過來:“你說佐井?”
“對,”諸伏景光說道,“雖然沒有聯系上薩萊特,但佐井他們也沒有坐以待斃,他們手上似乎有一種很多人都想要的藥劑,借此,他們和幾個Mafia的高層達成了交易,目的應該是希望那些人幫他們逃脫組織追殺,我們的人截獲了一些交易信息,然後找到了他們的臨時實驗室。”
“還沒有進去?”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佐井那些人一直待在裏面,我們的人找不到機會,直接闖進去恐怕會打草驚蛇。”
如果他們只想要找佐井,倒是無所謂這些可以直接抓人,但他們還想要借此找到薩萊特,這麽一來,他們抓人的動靜就不能太大,畢竟誰都不能确認,薩萊特現在是不是也在日本。
“你說的沒錯,還是再等等吧,”安室透想了想,“總會有機會的。”
之後他們接着互相交換了一下情報,确認沒什麽大問題後,他們就準備各自離開,沒有任務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經常待
在一起很容易引起組織其他成員的懷疑。
但臨走前,諸伏景光注意到安室透的神态,還是沒忍住開口說道:“你今天晚上還打算過去?”
安室透面不改色:“是朗姆的工作。”
諸伏景光:“……”
所以朗姆這是有讓手下大半夜進醫院當賊的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