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羽柴尋頗有些意外地擡眼:“他答應了?”

桑格利亞點了點頭。

“我送出那封信的第二天,對方就派人過來了,意思很明确,赤井秀一同意和我們合作,畢竟這件事對他們那邊确實也有好處。”

說到這,桑格利亞疑惑道:“您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嗎?”

在桑格利亞看來,赤井秀一答應他們的合作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但不知道為什麽,羽柴尋看起來卻像是還存有疑慮。

“沒什麽,這确實是好事,”羽柴尋若有所思,指節曲起随意地輕敲着桌面,“我只是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麽幹脆而已。”

如果是FBI的其他人,羽柴尋并不會意外這一點,畢竟他給出的誠意還是很足的,乍看起來,對方其實并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但是赤井秀一不一樣。

他們好歹相處了那麽長的時間,羽柴尋多少也能猜到一點赤井秀一看到那封信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麽,而以對方的敏銳,赤井秀一很容易就能看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和他邀請FBI過去的用意,以及在短期利益之外更加深層次的東西。

就像赤井秀一之前想的一樣,羽柴尋就是在賭他會不會在明知自己是準備利用他的前提下,依然選擇和他合作。

這甚至算不上一個陷阱,因為羽柴尋這邊從未掩飾自己的目的,而赤井秀一也心知肚明。

所以羽柴尋從來沒想過赤井秀一最後肯定會答應這種事——事實上他早就做好了對方拒絕的準備,就算對方最後答應了,那也肯定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出結果的。

結果對方不僅答應了,而且态度還非常幹脆。

于是這回就輪到羽柴尋開始思考對面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了,但他想了一會兒,羽柴尋就發現其實沒必要。

反正FBI和他們本來也不是那麽友好的關系,自己這邊也是從一開始就想着算計對方,那赤井秀一另有圖謀也很正常,現在思考這些也是杞人憂天,到時候見招拆招就是了。

“那就繼續按之前的計劃來,”羽柴尋說道,“時刻注意赤井秀一那邊的動向,如果發現有什麽異樣,一定要提前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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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明白了。”

桑格利亞說完就離開了房間,他幫羽柴尋帶上門,然後轉而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羽柴尋靜靜地盯着桌面上的文件看了一會兒,他在腦子裏大致梳理了一下目前已有的情報,然後在紙上列出了三方勢力。

組織,日本公安以及FBI。

在這件事情上,安室透和組織的目的暫且是一致的,因為他需要借組織的手才能把賭場的實質控制權從科修家族的手中拿過來。

至于如何成為賭場的實質負責人,那都是安室透任務完成之後才需要考慮的事情。

而FBI,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目的和組織還有安室透,其實也是一致的。

科修家族是FBI眼中的大麻煩,特別是最近,他們的活動比其他時候更加頻繁和嚣張,并且已經造成了多起惡性事件,但他們內部的不少高層都在美國的商界和政界有着舉重若輕的地位,這就導致FBI很難對他們動手。

有時候哪怕明知他們私底下都在幹什麽活計,也會因為缺少決定性的證據而無法對他們動手。

所以FBI才會把目光轉到科修家族在日本的分部,希望能從分部查到一點具體的資料,順便震懾一下對方,好讓那些人安分些。

說的不好聽點,就是典型的柿子要挑軟的捏,但是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

因此真要說起來,其實這回大家的目的基本都是一致的,就是為了搞科修家族。

但這不代表他們之間完全沒

有沖突。

事實上,正是因為他們的目的都是賭場,他們最後産生的沖突才會越大。

因為賭場只有一個,而不管是哪一邊,都希望是自己能拿走全部的情報和地盤。

羽柴尋在紙面上寫下一個名字。

——田中樹。

關西賭場目前的實質負責人,也是控制賭場的關鍵。

所以不管是哪一邊,計劃的第一步肯定都是先去抓田中。

羽柴尋忽然笑了一聲,他放下筆,随意地把那張紙折起來。

然後開了打火機,讓火焰自紙張的一角蔓延,最後完全将這張紙吞沒。

火焰快燒到指尖的時候,羽柴尋才漫不經心地松開手,讓灰燼全部落到旁邊的垃圾桶裏。

他也該出發了。

當夜幕正式降臨的時候,地下賭場的燈光也在同一時間亮起,機器發出隐約的轟響,和喧鬧的人聲混合在一起造成的聲音會讓初次來到這裏的人産生本能的不适,但對于賭場的熟客來說,這已然成為了他們的日常。

賭場內部也販賣酒水,酒精和煙草帶來的刺激讓人目眩神迷,也讓他們不加思索地在賭桌前揮灑千金。

而賭場大廳上方,二樓靠近樓梯的走廊邊上,一個中年男子正神情陰郁疲憊地靠在那裏。

他是這裏很常見的那種賭徒,渾身酒氣,衣衫淩亂,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重,就像已經在這裏耗了好幾個夜晚,并且明顯沒有被幸運女神眷顧,已經輸掉了他身上的大部分財産。

路過的客人沒有一個會往他這邊看,就仿佛自己只要多看他一眼,就會因此沾上對方的黴運一樣。

而這樣的人在賭場裏實在是太多了。

并且越是像這樣不停輸掉籌碼的人,也越不願意離開這裏。

他們總是會去相信,只要再多給他們哪怕一次機會,他們就能從別人手中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直到他們連一個籌碼也拿不出來。

“先生,需要我去驅逐他嗎?”

男人身後十來米的位置,一名保镖打扮的男子注意到了他,然後習以為常地去詢問站在自己身邊的人。

那是個看起來非常和善的中年男人,四十來歲的樣子,眉目是那種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信任的長輩類型,哪怕是說着命令一樣的話,語氣聽起來也非常溫和耐心。

“只要待在賭場裏的就是我們的客人,這一點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既然是客人就不能對他動粗,要以禮相待。”

他看了一眼那個滿臉頹廢的男人,然後說道:“我們的客人現在似乎遇到了麻煩,你現在過去,問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然後盡量滿足他的要求。”

“別忘了,”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所有客人都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那身穿黑色衣服的保镖立刻心下了然,點了點頭後就往男人的方向走去。

男人正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他仍然對自己這幾天來的失敗心有不甘,但他身上已經拿不出多餘的籌碼了,因此也只能選擇離開。

但就在這個時候,保镖走到了他的面前,問道:“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幫助?”男人苦笑了一聲,“你們能給我什麽幫助?我現在已經什麽都拿不出來了。”

“您只是遇到了一點小困難而已,”保镖回答道,“事實上,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這裏也可以為您提供一點預支服務。”

“這是我們老板的意思,您來了這裏就是我們的客人,既然如此,我們就有必要為讓您得到最好的體驗。”

“你們的預支,”男人雖然喝了酒,但顯然還存有一點理智,“不會是什麽高額貸款吧?”

保镖聞言笑了一下:“請放心,我們僅僅只是為您提供一點您需要的籌碼,游戲幣而已,當然沒有任何利息,您只需要在贏了之後,按照原本的數目歸還給我們就可以了。”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您可以去問這裏的任何一位客人,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規定。”

“更何況,”保镖一字一頓地開口,“您就不想把自己的東西贏回來嗎?”

“田中先生。”

田中樹回過頭,看向自己的保镖:“他簽字了?”

“是,”保镖點了點頭,“畢竟他之前輸了那麽多,現在應該迫不及待想要把那些東西贏回來了。”

田中樹笑起來:“祝他好運。”

保镖沒有回答,他心底很清楚,那個男人之後也許會贏一兩場,但最後一定會輸得比現在更慘,直到把他自己整個人也當成賭注輸出去。

雖然賭場裏的游戲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比的都是運氣和概率,但在賭場裏,往往是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運氣和概率的。

在骰子落定之前,賭桌兩邊的勝負其實就已經決定了。

保镖之前也沒有對那個男人說謊。

賭場确實不會收取利息,事實上只要男人一直輸,賭場就能拿到遠比高額貸款更加暴利的利益。

甚至都不用出借本金,因為他們出借的自始至終都只是一些沒有實際價值的游戲幣而已。

田中樹沒有把那個男人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對方也只不過是這個賭場裏随處可見的冤大頭之一。

“對了,最近外面有什麽消息嗎?”

田中樹作為賭場的實際負責人,雖然一直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甚至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長相,但他的情報網一直是非常靈通的。

最近頻繁地有人在黑市調查他的情報,田中樹不得不提起更多的警惕。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針對他,其實就是在針對這家賭場。

保镖搖了搖頭:“屬下最近一直在調查,但是始終沒有發現問題。”

田中樹聞言沉思了一會兒。

“還是不能放松警惕,繼續加強安保,巡邏隊也是,讓他們別在這個時候給我偷懶。”

“我明白了,其他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田中樹回頭看了一眼賭場大廳,說道:“暫時就這些,基地那邊還有個會要開,走吧。”

保镖點了點頭,他們兩個人便從一處暗道離開。

來到地下停車場,田中樹剛坐上車後排,心中警鈴忽響,但等他去拉門把手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冰涼的木倉口抵上他的太陽穴。

保镖驚慌失措地回過頭:“田中先生?!”

“安靜一點。”

一個非常年輕的聲音,保镖驚懼地看着那個不知何時上了車的白發青年擡眼朝自己看過來。

“可以嗎?”

“你到底是——”

保镖的話還沒說完,後脖頸就傳來一陣劇痛,谷崎面無表情地抓着昏迷的保镖從車裏丢出去,語氣聽起來非常不滿:“先生都讓你安靜一點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田中樹額上冒出冷汗,但他并不蠢,蠢人坐不到他這個位置,因此他迅速搞清楚了自己現在的困局,果斷地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

“先生,”他的聲音非常鎮靜,語氣也很平和,“請問我可以知道您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嗎?”

羽柴尋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會先問我的名字。”

“如果您願意告訴我的話,那将是我的榮幸。”

田中樹的回答滴水不漏,羽柴尋并不意外他的表現,就連他自己的情

報網都是廢了大勁才查到田中樹的具體資料,可見對方平時小心謹慎到了什麽程度。

“我直接說就沒意思了,”羽柴尋笑道,“不如您自己猜猜看?”

田中樹也笑了:“那還是算了,讓我來猜的話,估計我一輩子也猜不到正确答案。”

話是這麽說,但田中樹已經在心裏不斷地分析對方所屬的勢力了。

但想抓他的人太多了,自己現在又處于被動的狀态,如果只有這點信息的話,田中樹很難去判斷對方真正的來歷。

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雖然我不知道您過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麽,”田中樹繼續微笑道,“但我想總歸也就是為了那幾樣東西,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說不定還可以認真談談。”

“哦,談什麽?”

對方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提起了興趣,田中樹聲音裏的笑意加深:“您應該是為了賭場來的吧,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麽不能合作呢?”

“真是讓人意外,”羽柴尋挑了挑眉,“田中先生你這句話的意思,是準備背叛科修家族嗎?”

“您要這麽認為也可以,”田中樹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在我看來,只有利益是永恒的,不是嗎?”

“确實,我也這麽認為,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羽柴尋語調緩慢,“您說得很對。”

但就在田中樹心底微松一口氣的下一秒,他聽見羽柴尋帶着笑意的聲音。

“可是田中先生,我對你沒什麽興趣呢。”

田中樹心中一緊,臉上還是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這是什麽意思?”

羽柴尋卻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忽然報出了現在的時間,然後說道:“現在這個時間,那邊應該已經在開會了吧。”

不可能,田中樹下意識否認,自己一直沒有出現在會議室,那其他人一定會知道他現在出了問題——

等等。

田中樹眼神驚疑不定。

難道說——

“合作聽起來确實不錯,不過我這個人向來對合作對象非常挑剔,所以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換一種方法。”

“田中先生,只要你消失了。”

羽柴尋的語氣還是那麽溫和友好,臉上的笑容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但田中樹卻發自內心地産生了一陣寒意。

“那麽我想讓誰是田中樹,誰就可以是田中樹。”

“先生,接下來要怎麽辦?”

谷崎只是看了一眼被他打暈的田中樹就收回了視線,恭敬地看向羽柴尋問道:“要先把他綁起來嗎?”

“綁起來吧,也不用對他做什麽,暫時關起來就行,田中先生很聰明,不會做那種主動找死的事情。”

“不用審問嗎?”

羽柴尋随意道:“先關他幾天再說,你現在去問他,估計十句裏面有九句都是假話。”

“食物照常給,有什麽要求也可以盡量滿足他,但除此之外,我們的人不要跟他有任何程度的交流。”

像田中樹這樣的人,跟他交流,對方也只會跟你玩文字游戲,審問也沒用,因為對方分分鐘就能編出一堆不重樣的謊話來糊弄你,只有當他徹底意識到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才會跟你說真話。

說完,羽柴尋看了一眼手機,貝爾摩德給他發了條消息,看來那邊也非常順利。

“走吧,谷崎,”羽柴尋說道,“該去下一個地方了。”

谷崎的車一直開到某個港口附近,後視鏡內,坐在後排的羽柴尋已經弄好了自己的易容,是他最常用的那副黑發的打扮。

“就停在這裏吧,再過去就是他們的監控範圍了,你還是不要出現在他們的監

控記錄裏比較好。”

“好的,”谷崎點了點頭,但又有點猶豫,“但是……您确定要一個人過去嗎?”

“人去多了沒意義,況且我只是來和FBI商量合作細節的,如果赤井秀一這時候對我動手,那就談不上什麽合作了。”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是我還是覺得您一個人太危險了,”谷崎擔憂地看向羽柴尋,“尤其是赤井秀一那個人,他……很不好對付。”

“這是當然的,赤井秀一要是好對付的話,”羽柴尋笑了笑,“組織會直到現在還沒抓到他,甚至他還有空出來幫FBI追查別的任務嗎?”

谷崎心情更糾結了:“那您還要和他合作……”

羽柴尋沒有回答,而是想到了之前的事。

赤井秀一說要放他走,結果最後居然也真的那麽做了,哪怕自己失約在先。

“其實和他合作也挺讓人安心呢……”

羽柴尋這句話的聲音很輕,谷崎一愣,問道:“先生,您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羽柴尋擡頭看向他,“接下來我自己走吧,你也早點離開這裏,免得被發現。”

然後羽柴尋就下了車,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去。

走到某個路口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進入對方的監控範圍了。

這一段路開車挺快,但走路的話就是一段很長的路了,因此羽柴尋索性停下腳步,毫不在意地望向某個隐藏起來的監控攝像頭,笑道:“好歹我也算是你們的客人,你們都不派個人來接我嗎?”

攝像頭對面頓時一片沉默。

只有赤井秀一平靜如常,他看向卡邁爾開口:“車鑰匙給我。”

“啊?可是……”

“讓他自己走過來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而且他已經發現監控攝像頭了,再監視他也沒有什麽意義,”赤井秀一說道,“你們留在這裏,我去就好。”

十來分鐘後,羽柴尋看見了開車過來的赤井秀一。

他立刻笑眯眯地擺手朝對方打了個招呼,然後非常自來熟地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赤井秀一打量了他幾眼,羽柴尋也任他打量,語氣随意道:“不用看了,是易容和變聲器,哦對了,這個變聲器還挺好用的,需要我推薦給你嗎?”

“聽起來不錯,”赤井秀一只是頓了片刻就恢複如常,“我确實很需要這種道具。”

話落之後又是短暫的沉默,最後還是羽柴尋率先開口:“說起來,這不是你剛才開過來的方向吧?”

“确實不是,”赤井秀一非常坦然地承認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離我的那些部下遠一點。”

羽柴尋眯了眯眼:“因為你怕我把他們當成人質威脅你?”

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力量差距是可以很大的,盡管赤井秀一只見過他狙擊時候的樣子,但他也從來不懷疑對方在其他方面的能力,而在巨大的差距之下,人數其實沒有意義,反而會成為供羽柴尋利用的棋子。

“真過分,”羽柴尋語氣虛假地嘆息,“我因為信任你才一個人過來,結果你卻這麽對我。”

“你信任我?”

“對啊,”羽柴尋朝他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一直非常信任你。”

赤井秀一動作微頓:“聽起來可真讓人感動。”

而他甚至還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

“我也非常感動,”羽柴尋微笑道,“尤其是赤井先生你回複說同意合作的時候,老實說我真的很意外。”

“你提出的條件很有誠意,”赤井秀一語氣平淡,“我們沒有拒絕的理由。”

羽柴尋笑了:“對其他人來說也許的确是那樣,但是赤井先生,我總感覺你似乎不這麽想。”

“如果你真的覺得滿意的話,現在也不會把我叫出來了,不是嗎?”

只要是合作和交易,就免不了讨價還價的環節。

這一點羽柴尋之前就有想到,尤其是赤井秀一,羽柴尋可以肯定,對方想要的絕對不止是他之前列出來的那些東西。

只有把這些也談攏,他和FBI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合作。

所以現在的關鍵就在于,赤井秀一想要的究竟是——

“羽柴尋。”

“我想把他帶走,”赤井秀一平靜地說道,“這是我的另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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