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越泱沒讓去醫院,打車找了家寫着正骨牌子的診所,進去的時候薄淙還在說要去醫院,又被陳越泱拒絕了。

“就是扭了一下,去醫院有點太過分了。”

診所大概也是剛開門,沒想到這麽早有人來,大夫一邊穿上白大褂一邊問怎麽了。

“應該是扭了,被人抓着往右掰了一下,”陳越泱伸出左手給大夫看,“好像腫了。”

傷的不嚴重,韌帶有點損傷,好在沒有關節錯位,但是水腫了。大夫給開了點消炎藥和外敷的膏藥,“水腫消了以後靜養就行了,注意不要二次傷害,可能會疼一段時間,左手近兩個月不要使勁,疼的話就熱敷一下,膏藥每天換兩次。”

薄淙聽的特別仔細,聽完了跟着大夫去拿藥付錢,陳越泱歪着身子從口袋裏掏手機,“你拿我的手機付。”

“不用,你先坐那。”薄淙把他按回去,跟大夫過去了。

出來後薄淙去旁邊的小超市買了包濕巾,抽出來兩張捏着陳越泱的手給他擦手。

“擦手幹嘛?”

薄淙頭也不擡,認認真真的把每個指縫都擦了一下,說:“把病氣擦掉,以後都不受傷了。”

陳越泱沒忍住笑了,說:“什麽呀,你還信這個。”

“我不信。”薄淙把用完的濕巾團起來和剩下的一起塞進口袋裏,擡頭看他,“你受傷了我就信了。”

陳越泱立馬扭過頭不讓他看,他覺得自己要臉紅了。

薄淙跟在他後面問:“去吃點早飯再回去吧,你有課嗎?”

“我一上午都沒有課。”陳越泱悶悶的說。

兩人找了家粥店,要了粥和包子,薄淙念叨陳越泱幸好傷的不是右手,不然生活都成問題。

“只是扭傷了,我現在都不是很疼,被你說的好像斷掉了一樣。”

薄淙很倔強的搖頭:“受傷就是受傷,就要好好養着。”

陳越泱無奈,低頭喝粥。

兩人回到學校已經九點多了,薄淙後兩節有課,剛到學校楊絮林渠都給他來了消息。

“給了寧梁王樹張超通報批評,沒處分,下不為例。”薄淙念出來給陳越泱聽,又說:“該讓張超賠醫藥費,給你道歉。”

“他也不是故意的,這種人我也不想多糾纏,你以後也少理他。”

兩人正說着,路嘉怡給陳越泱打來了電話,剛一接通就大呼小叫問他傷勢如何。

“我特別好,你少操心我。”陳越泱趕緊打斷對方,“下午上課再跟你說,我和薄淙剛到學校,累死了。”

路嘉怡不知道又說了什麽,陳越泱直接挂斷了,薄淙跟在他旁邊安靜的看着他,兩人走到路口,薄淙去教學樓往右走,陳越泱回宿舍往左走,兩個人站在路口不動了。

過了一會兒,陳越泱說:“你要去上課了。”

薄淙呆呆的重複:“我要去上課了。”

兩人僵持了沒多久,薄淙手機響了,他舉起來一看,是楊絮,陳越泱也看見了,示意他接,自己拿着藥轉身走了。

薄淙盯着陳越泱的背影看了一會,手指一劃接聽了電話。

“薄淙你回學校了嗎?快上課了。”

“我快到教學樓了,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你抽空好好勸勸寧梁,我看他還沒消氣,別又去找張超。”

“這樣啊,”薄淙看着陳越泱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路口,這才轉身往教學樓走,“你去勸勸他呗,他聽你的。”

楊絮聞言笑了一聲,“你少扯,今天簡直亂套了,你走了以後又鬧了好一會,學生會主席都跑來了,一直到蔣老師來了才消停。”

“确實不該動手,給你也添麻煩了,”薄淙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不過寧梁也是好心,算是功過相抵行不行,你別怪他。”

“我可沒有怪過他,他幫了我兩次,我感謝他還來不及。”楊絮飛快地否定了薄淙,“好了,等你到了再說吧。”

挂了楊絮的電話,薄淙又給寧梁打了過去,對方倒是接的很快,就是聲音聽起來還帶着火。

“到教室了嗎?”

“早到了。”寧梁沒好氣,“越哥怎麽樣,沒事吧?”

“沒事,韌帶拉傷了。”說完薄淙壓低了聲音,說:“剛楊絮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勸勸你消消火,還說特感謝你。”

“真的假的?”寧梁語氣一下變好了。

“真的,剛挂了電話,等我到了跟你說。”

“行行行,你快來吧。”

薄淙到教室的時候寧梁正坐在楊絮旁邊和她有說有笑,一點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薄淙繞到後排,在林渠姚遠給他占的位上坐下,說:“誰說他心情不好,我看他挺美的。”

“美死了,”林渠說,“英雄救美呢。”

“說實話,人家美也不需要他救吧。”薄淙樂了,“楊絮比他厲害多了,他這就是沒事找事。”

姚遠在一旁喝喝喝的笑:“這話說的,他聽見了又得來和你打一架。”

三個人編排了寧梁好一會,直到打了上課鈴才消停,寧梁也沒有回來的意思,薄淙從他座位上拿過他的衣服放面前擋住自己,掏出手機給陳越泱發消息,問他感覺怎麽樣。

應該是一只手不方便打字,對話框上面的正在輸入中顯示了好一會,最終還是發了條語音過來,薄淙又趕緊拿出耳機戴上,調了調音量,然後點開了語音條。

“我到宿舍了,沒什麽感覺,已經不怎麽疼了,你快上課吧。”

“到哪個宿舍啊?”路嘉怡出聲問,把奶茶插好吸管放到陳越泱面前,“老騙小孩,也就是他,傻乎乎的你說什麽信什麽。”

陳越泱喝了一口,看着奶茶店外來去匆匆的學生們,漫不經心的說:“騙他幾次怎麽了,他樂意着呢。”

“明早別去查操了,剛去第一天就這樣了。”路嘉怡指了指陳越泱貼着膏藥的手,有點火大,“早上體育部部長碰見我還說呢,說你主動要來幫忙結果受了傷,他心裏過意不去。”

陳越泱笑了笑,舉起手看着貼着膏藥的地方,說:“這算是騙人的報應吧?”

說騙其實有點過分了,陳越泱覺得自己只是略施小計,混進體育部查一周操而已,這種小心思,他在高三那年沒少用,比現在要過分多了,也大膽多了,畢竟當時的薄淙還一點都不認識自己,哪怕陳越泱每天下午坐在操場上直勾勾的盯着他打一整場籃球,薄淙都看不見他。

當時陳越泱每次看到薄淙看向自己這邊時沒有聚焦的目光,心裏像被球砸了一下似的,有點疼,同時又被撞得發出一聲巨響,讓他顧不上那點疼,只想着聲音這麽大被薄淙發覺怎麽辦,最後倉惶失措的逃走,然後準備迎接下一場悸動。

想到這陳越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天路上的相遇,薄淙在他身邊跑過去無數次,只有那次是沖他而去,穿着高中的校服,一把将他扯進回憶的漩渦,當時他就站在薄淙面前看着他因為驚喜而發亮的眼睛,腦子裏全是薄淙不知道的有關他自己的記憶。

哐當一聲,陳越泱被打斷思緒,看向發出聲音的路嘉怡,對方沒好氣的踢了下桌子腿,說:“可惜了,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

“好了,有什麽可惜的。”陳越泱沖路嘉怡笑了下,又很快把目光轉到了某一處,聲音越來越低:“我覺得可惜,他卻一點也不知道。”

陳越泱一直覺得,他喜歡薄淙這件事是偶然中的必然。

高三是壓力很大的一年,而陳越泱的高三過得尤其不好,爺爺奶奶在那一年相繼離世,父母因為工作要在國外待整整兩年,陳越泱那時已經一年沒有見過他們,他獨自送走了爺爺奶奶,也沒有接到過父母回家。

陳越泱的書包裏有一串鑰匙,上面挂着自己家和爺爺奶奶家的鑰匙,那一年幾乎成了幾把廢鐵,沒被拿出來過幾次,偶爾他無意摸到,心裏總是很快變得和鑰匙一樣冰涼。陳越泱就是在那種狀态下,不可避免的喜歡上了在三十度高溫下都能邊跑邊笑到看不見眼的薄淙。

陳越泱第一次見到薄淙是他剛升高三的那個暑假。高三生比高一高二提前兩周開學,和他們一起開學的還有要集訓的高二美術生,薄淙就在那批美術生裏。

八中校園是出了名的大,又臨海,環境很好,夏天也不熱,教學樓和美術樓實驗樓中間用紅色的連廊隔開,連廊是用一道道高大的木框連起來的,木框兩邊空着的地方是連接起來的,像一個個長凳,可以坐下,夏天上面爬滿了深綠色的藤蔓植物,遮出長長一道陰影。陳越泱偶爾中午吃不下飯,就坐在那裏乘涼發呆,薄淙就是這時候用一種閃閃發光又亂七八糟的姿态,闖進了陳越泱漫長空白的高三生活。

那天出奇的熱,薄淙最早從美術樓裏跑出來,陳越泱老遠就聽見了吵鬧的笑聲,他正靠着連廊半躺在長凳上,聽見聲音,陳越泱抱着手臂轉頭去看聲音的來處,薄淙抱着顏料盒,校服外套上還有手上臉上全是五顏六色的顏料,一陣風似的沿着連廊一邊笑一邊往前跑。

中午安靜的校園裏只有陣陣蟬鳴,薄淙跑過去時帶起來的風吹得他的校服呼呼作響,像他自帶的背景音樂,只有陳越泱一個人聽得見,讓他平生出一種薄淙是為他而來的錯覺。他坐在藤蔓下面,看着薄淙匆匆而過,帶着油彩的味道,開着蓋子的顏料盒裏飛出幾滴色彩斑斓的顏料,落在陳越泱潔白的校服上。

從此陳越泱乏善可陳的生活被薄淙塗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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